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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一看到那塊寫著已經抵達春日湖的告示牌,愛蜜莉長長地吐了口氣。「哈利路亞,終於到了!」 從出門到現在,她已經開了快八小時的車。氣象播報說天氣是「晴時細雪、偶陣小雪」,結果卻是大風雪,直到出了洛克蘭郡郡界,風雪才小了一點點。沿路車輛的擋泥護桿讓她回想起小時候她的最愛:碰碰車。 她略略伸展了身體,然後踩下油門加快車速。而後她看到驚險的一幕──在那令人驚恐的一秒鐘,有兩輛車似乎就要迎面對撞。之所以沒有發生,是因為其中一輛,在千鈞一髮之際往旁邊一閃,並迅速恢復控制,再駛回車道。 簡直就是我過去幾年的生活寫照:經常奔馳在快車道上,三不五時就差點出意外。她一面減速,一面暗忖。所以她需要改變,需要調整方向跟腳步。 外婆就曾對她說:「愛蜜莉,妳呀,在紐約做那種工作,要是妳住的地方能離那裡遠點,遠個一、兩百哩,我起碼能安心一點。你那個齷齪前夫,跟那個老是咬著妳不放的神經病,我實在不放心。 「話又說回來,能跟蓋禮‧白特離成婚,已算不幸中的大幸。妳呀,根本不該跟他結婚。我老早就說他不是個東西,看吧,跟妳婚都離了三年,還為了想分一杯羹跑去告妳,真不是玩意兒。」 想起她奶奶的話語,愛蜜莉不情願地牽動了唇角。 她瞄了一眼儀表板的顯示器。車外的氣溫是三十八度,先前的暴風雪,到了這裡只成了雨,擋風玻璃上凝著薄薄的霧氣。路樹搖動款擺,顯示著海風的強度。 不過,那一幢幢維多利亞式的房子,棟棟都看起來既堅固又穩若磐石。從明天起,我在這裡就正式有了間像那樣的房子了,愛蜜莉心想。三月二十一日。春分。白天與夜晚均等。 均衡的世界。 多好的意象呀。最近所經歷的,告訴她自己有多需要、多想要一份全然的平和與寧靜。一切多虧神明保佑,要不然她只怕就像被彗星撞上,早已灰飛煙滅了。俗語說得好:「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她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好比老天把她跟那棟房子牽連在一起。 再過幾小時,那間房子就是她的了。 早在三個月前第一次看到那棟房子,她就有種實現兒時夢想的感覺。那間房子一半出自現實,一半則出自童話世界的延伸。當她走進屋內,馬上感覺到就像回家般的親切。那個房地產業務告訴她,人們提到這間房子時,仍是用「夏普利家」來稱呼它。 今天開車真是開得有夠久了。 奧本尼郡(Albany,位於紐約)的「和睦可靠搬家公司」應該早上八點就要到,可是卻直至近午才出現。他們之前還拍胸脯誇下海口說:「有我們,一切就搞定。放一百二十個心啦。」就因為他們晚到,害得她也跟著晚出門。看,現在都快十點半了。 決定了,找間旅館休息,她渴望洗個熱水澡,再看看十一點的晚間新聞,之後,上床睡覺。 當初在一股衝動的驅策下,她跑來先下訂金,付了訂金後,為確定自己的決定是對的,她在「燭光旅館」住了幾天。她跟旅館的老闆嘉麗‧羅勃茲一見如故。今天在路上她打電話給嘉麗,告訴嘉麗她到春日湖的時候會很晚,可是嘉麗說多晚都沒關係。 駛上海洋大道,又開了四條街,終於到了。她熄掉引擎,長吁了口氣,然後側身去拿放在後座的過夜行李袋。 嘉麗熱烈歡迎她抵達。 「看妳,一臉的倦容!我已經把床都整理好了。妳本來說晚餐時間會到的,但我看時間過了,妳都還沒到,就替妳準備了一杯熱可可,用保溫杯裝著,還有幾個小麵包,都放在床頭櫃上。快去休息,我們明天早上再聊。」 洗過熱水澡,換上睡衣,穿上浴袍,嘴裡啜著熱可可,邊看著電視播報的新聞,她可以感覺到糾結的肌肉逐漸紓緩。 才關掉電視,手機的鈴聲便響起。她一面納悶會是誰,一面拿起手機。 「嗨,愛蜜莉。」 聽出艾力克‧巴雷聲音中的擔憂,愛蜜莉露出微笑。若不是這個靦腆、內向的天才,她今天也不會在這裡。 她一面對他說這一路都很平安,讓他安心,一面回想起認識他的那天。她是在他搬進隔壁那間麻雀般大小的辦公室當天認識他的。他們同年,連生日都只差了一星期。認識沒多久,她就看出外表木訥、稚氣,一副沒脾氣、很好騙的外表底下,他其實有顆絕頂聰明的腦袋。 有一天,她看到他一臉怔忡,一臉的失魂落魄,她逼著他把苦惱說給她聽。原來他被一家大型軟體供應商控告,對方看準他初入網路世界,是隻好欺負的菜鳥,想要在他羽翼未豐的時候就將他吞下。她很義氣地自告奮勇接下對方的戰帖。雖然她對艾力克說,她經常當志工幫人免費打官司,可是艾力克不願白白接受,說他沒什麼錢,只能給她股票當律師費。她當時心想:好吧,到時就拿那些股票當壁紙好了。 只是,那場官司,她打贏了。隨後,艾力克把公司上市,而他公司的股票有如鴻鵠沖天。當她的股票總值飆到高達一千萬美金時,她將手中持股出清。 現在,艾力克的辦公室搬到了一棟氣派的新辦公大樓,也買了間新屋,每天通勤上班,而他們的友誼完全經得起考驗,只會更加堅固。在她被跟監的那段日子,艾力克不僅緊緊守在她的旁邊,還在她市區的屋子裝了高科技的監視器,也就是他裝設監視器拍到了跟蹤她的人。 「我只是要確定妳是不是平安抵達而已。吵醒妳了嗎?」 他們又聊了幾分鐘,然後才互道再見。 放下手機,她走到窗邊,把窗子打開了一些些。冷冽的氣流撲得她打了一個寒顫,可是她還是頂住,並深深吸了口氣。說來有些荒謬,但在當下她就是有種感覺,覺得那股海洋的味道令她好生懷念。 轉身,她走向房門,去檢查是否有將門鏈確實閂上。拜託,別再這樣了,妳去洗澡前已經檢查過了,她的另一個意念斥責自己的神經兮兮。 只是,積習難改。 在被跟監的那段日子裡,雖然她一再告訴自己,如果那人想傷害她,老早就傷害了,所以她根本不用怕,問題是她就是害怕,就是恐懼,就是必須再確認門窗的確是緊閉的。 嘉麗之前有告訴她,目前旅館只有她一個客人。「但這個周末就客滿了。六間房間全滿。這個周末有人要在鄉村俱樂部舉行婚禮。而到了國軍陣亡將士紀念日,那就更滿了,連轉身的空間都沒有。」嘉麗說。 一聽到整間旅館只有她們兩個女人,其中一個還七老八十,愛蜜莉的第一個反應是:不知道整間房子的門窗是不是都有鎖上,保全系統是不是有開啟。而一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她很是氣惱,為自己無法控制自身的焦慮而生氣。 別再想了,停,她一面脫下罩袍一面喝令自己。 可是她的思想偏偏不受控制,腦海偏偏躍進她第一次回到家,發現那人進了她屋子時的驚悚感,而她的手也因為腦中突然迸出的意象而變得笨拙起來。 那天,當她走進臥室,一眼看見床頭櫃的床頭燈前豎了張她的照片?── 一張她身穿睡袍,人站在廚房,手裡端了杯咖啡的照片。但那張照片不是她的,而她也從來沒看過那張照片。那天她立刻換了屋子的門鎖。 可是照片事件並沒有因而宣告結束。在那之後還是有不明照片陸陸續續出現,有她居家時的,有走在路上的,有在辦公室的。不定時的還有騷擾電話。那個鬼祟的窺伺者,總是用絲般輕柔的嗓音,談論她的穿著:「妳今天晨跑穿的運動服,看起來好可愛,愛蜜莉?……」、「妳的頭髮是深色的,我本以為妳穿黑色衣服會不好看,結果,很好看呢?……」、「妳那條紅色熱褲真是好看,我好愛。妳的腿真是漂亮?……」 然後,她的信箱或是她車子的雨刷,就會出現一張電話所談及的衣著照片,再不,就是夾在送報生丟在她門前的早報中。 警方有追蹤電話,可是追到的,都是公用電話,而且是來自不同的地方。警方也曾企圖從那人寄來的東西上採取指紋,可是同樣未果。 「妳曾替幾個被控犯下重罪的人辯護,並讓他們被判無罪、當庭釋放。這人,有可能是某個受害人的家屬、親人。這人有可能在公眾場合,譬如說餐廳什麼的,看到妳,然後尾隨妳,然後知道了妳住在什麼地方。」馬提‧布勞斯基警官說。「也有可能是某人知道妳發了一筆大財,想弄點好處,所以盯上了妳。」 結果,警方是在奈特‧寇勒把她引出住屋時將他一舉成擒。奈特‧寇勒是一位被殺身亡的婦人之子,她自己則是被控殺人兇手的辯護律師。在她的辯護下,被告獲判無罪。 如今,奈特‧寇勒已經被關,再也不用擔心是否會對她不利。而他也會受到需要的治療。他人正在紐約的一間精神療養院裡。而這裡不是奧本尼郡,這裡是春日湖。 眼不見,心就安。愛蜜莉告訴自己。她掀被上床,然後略略挺身關燈。 在海洋大道的另一頭,無人濱海步道的陰暗處,他注視著那間變暗的房間,海風吹拂著他的頭髮。 「晚安,愛蜜莉。」他聲音細柔地輕語道。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10.64.13.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