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想交織的城市：紐佛德
渥太華是加拿大的首都，既有國家首府的架勢，也有另類的生活氣質；既有
喧囂熙攘，亦有自然野趣，當然更少不了德林所熟悉的波希米亞人社群和街
頭生活。然而他依舊覺得不能完全符合某些故事所需的背景。某次寫稿時，
他決定將故事架構於一個無名的城市，這篇名為〈時躍〉（Timeskip）的小
說是個關於記憶、時空與等待的愛情故事，清新脫俗，散發淡淡哀愁。之後
德林陸續寫了幾篇短篇小說，發現自己不自覺地讓這個無名成為故事的共通
舞台，而且使用了同一批他喜歡的角色。於是他繪製了概略的地圖，寫了一
份時間和人物關係表，將這個城市取名為紐佛德（Newford）。
紐佛德是個典型的北美大城，兼容德林遊歷四方的諸多城市經驗，以及他對
種種藝文生活的想望。1993年，德林將這些以紐佛德為背景的故事集結成冊
，題名《踏夢而行》（Dreams Underfoot）出版。這本集子收錄了十九篇小
說，書名源自葉慈的詩句「請輕步而行，因為你踏在我的夢想之上」。泰芮
‧溫德琳替他編輯、寫序，還親自繪製封面。《踏夢而行》宛如一部當代神
話與夢想的結合體，寫出世間共有的紅塵百態，每篇故事既各自獨立，又彼
此關連，將紐佛德市深邃神秘的角落呈現在讀者面前，德林寫的不是光鮮亮
麗的白領階級、商業鉅子或資訊新貴，而是居住於社會邊緣的流浪兒、龐克
族、機車族、街頭音樂家、畫家、地下樂團歌手、意外傷殘者、智障兒以及
收集種種都會傳奇的作家。德林本身年輕時經歷過逃家、露宿街頭的日子，
對這些邊緣族群始終有著濃厚的關注與認同。
在《踏夢而行》得到世界奇幻文學獎最佳小說集提名後，翌年德林發表了第
一部以紐佛德為背景的長篇小說《逝夢回憶》（Memory and Dream），細數
了一個藝術社群的興衰起落。故事的主角是伊莎蓓兒，一位不顧雙親反對，
逃家前往藝術學院求學、熱愛繪畫的年輕女子。一日她在教堂外素描寫生時
，遇見名滿天下的大師文森‧魯希金，而這位向來離群索居、長相醜陋怪異
的畫家在看過她的草稿後，當下決定收她為徒，由是展開一個改變伊莎蓓兒
一生的故事。
這可不是現代版的美女與野獸，伊莎蓓兒隨即發現魯希金性情怪異，不時突
發怒火惡言相向，甚至動輒拳打腳踢。她雖然滿腹委屈，但每次魯希金息怒
後，往往判若兩人，聲淚俱下悔不當初，而她在大師指導下也確實進步一日
千里，於是兩人的關係就在這種荒謬的平衡間維持下去。
之後魯希金開始教導伊莎自圖畫中開啟通道，引渡另一個時空的生命進入現
實世界。她更與自己第一個產生生命的畫作中人，美國原住民「香草」約翰
共譜戀曲。然而魯希金警告她畫中靈魂非良善天使便是邪惡魔鬼，並希望她
遠離約翰；約翰反指魯希金才是真正禍首，但對自己的身世背景又支吾其詞
。伊莎在畫魂生死與真實的命題間掙扎，最後當她所有畫作在一場離奇大火
裡全數焚毀，她選擇逃避，不再繪製溫暖有情的畫魂傑作，改而取材冰冷空
寂的鋼鐵叢林。
之後凱西莫名自殺、魯希金亦音訊全無，伊莎蓓兒藏身城外的小島農莊，晃
眼二十年。當亞倫重新找上伊莎蓓兒，想請她為凱西的最後遺作繪製插圖時
，所有逝去的夢想與悲喜記憶紛雜而至，她不得不重拾畫筆勾勒畫中魂魄，
以及面對魯希金最後的難題。
德林優雅地在二十年逝夢，二十年記憶間盤旋盈舞，章節輪流陳述過往的流
金歲月或今生今世，一個章節又拆解成十數小節，交由伊莎、作家凱西、出
版者亞倫，其他藝術社群裡的組成份子、畫中的溫婉讀書女孩、石像鬼、天
真靈動一心只想成為人的小女孩科賽蒂、以及紐佛德市的各個階級交相陳述
，構築出一片繽紛多彩的美麗織錦。多角度的敘事觀點變換、各種體例素材
信手拈來，穿梭時空，德林顯得得心應手，輕盈無比。《逝夢回憶》是我第
一次閱讀德林的作品，這個深刻美麗的故事徹底粉碎了我對「都會奇幻」的
偏執成見，讓我瞭解到奇幻不只是劍與魔法，在現代紛擾喧囂的滾滾紅塵裡
，永遠有希望與榮耀，靜靜在某個角落裡等我們去發掘。
德林近十年來的作品幾乎全部都以紐佛德為故事舞台，他又陸續出版了兩本
短篇集《象牙號角》（The Ivory and The Horn, 1995）和《月光藤蔓》（
Moonlight and Vines, 1998），長篇小說《換身》（Trader, 1997）敘述
花花公子和吉他師父互換身體的奇妙故事；《任我遨翔》（Someplace to Be
Flying, 1998）記錄女記者和計程車司機追尋鴉女（crow girls）傳說的足
跡；《心之森林》（Forests of the Heart, 2000）將重心轉移到美洲原住
民的神靈與愛爾蘭信仰的衝突；《洋蔥女孩》（The Onion Girl, 2001）首
次揭開紐佛德第一女主角姬莉不為人知的謎樣過去；新作《叩問夢樹梢》（
Tapping the Dream Tree）則將於今年底出版。德林的作品洋溢濃厚的人文
關懷，他對社會邊緣人的關注，以及自身對繪畫、音樂和文學的熱愛，使許
多原本不看奇幻小說的讀者也深深被他吸引。
人類在面臨未知時的恐懼、排斥、半信半疑等反應，是德林時常在作品中探
討的主題。此外，他非常強調「家庭」的重要性，這裡的「家庭」並不單指
生理上的家庭，而是更廣義地包含因為友情、愛情和認同感而組成的團體。
德林寫作的中心主旨其實並不複雜，他沒有如何崇高偉大的文學理想，也不
賣弄深奧難懂的理論和技巧，就是憑著一股發自內心的入世關懷，以沛然有
情的筆觸，勾勒大千世界裡或遭忽略，實則永存的夢想與神話。正是他這種
誠摯與關懷。打動了萬千讀者的心，在美國Modern Library的網站票選廿世
紀百大小說的書單中，德林便有八部作品名列榜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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