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 ithil1: 居然是信on！！！ 09/03 14:50
→ egozentriker: 當年和WOW各佔宿舍一邊天 我人生第一個網遊Q_Q 09/03 18:58
尾刀俠／KS man
楔子
星X廉航８１７航線是本年度最受歡迎的台美直飛路線，黑色捲毛的中等身高青年窩在狹
小座位上，斯文白淨的亞洲臉孔罩著印著兩隻清醒大眼圖案的紅色眼罩，他其實沒有睡著
，閉著眼睛回味著旅行中點點滴滴。
這趟德州之旅帶來太多精采回憶，和認識十年的WOW角色扮演美服公會成員面基成功，順
便安利了人口凋零的日本線上網遊「信長之野望」，成功用一款上市二十年的老遊戲將這
群德州佬迷得不要不要。
反正中文和日文對美國人而言差不多，加上碩果僅存的鬼島台服目前活人不到兩百，又被
中國人大量佔領，做為台灣代表，他總得做些什麼不是嗎？反正他本來就有十個帳號，不
用謝。
這下可好了，以後就能組成外籍戰隊，再練些新角色七開湊成兩隊打合戰，一雪滅國之恥
，信長人口凋零至廝，願意PVP的玩家更是鳳毛麟角，哪怕是前三強國家互毆，兩隊十四
人就能扭轉戰局，可見如今戰場有多麼空虛。
想起當年每當前哨戰號角響起，學生翹課的翹課，社會人士請假的請假，下至國中生上至
四十歲中年，日夜不分地偷陣騎馬撞團殺人，他還是會忍不住露出微笑，青春吶！現在就
連遊戲官方都規定合戰時間不超過凌晨十二點，還得早上八點才能進戰場，對上班族極不
友好！
不過，這對剛失業的他已經不再構成問題，待三天後總統大選結束，他就能全身心以客將
身分（類似雙重國籍）投入每場老對頭參加的合戰，由於是回合制網路遊戲，他只要一個
口令一個動作，讓那群德州佬乖乖按鍵盤滑鼠，以後他就有多餘的空閒進行最愛的活動－
－抓漏補刀了。
實際操作部分他已經面對面教學過公會夥伴，都是些在角色扮演服熱衷殺人的浸入式玩家
，技術層面不構成問題，畢竟魔獸的PVP要狂野變態多了，一聽說能線上教訓中國人，這
群共和黨狂熱分子每個都很亢奮，說好到時候一邊下副本一邊合戰。
政治正確問題？不存在的，現在只有比誰政治更正確的問題。
這兩年因為勢力人口不均，每場合戰動輒五分鐘內就被偷點大名，接著不斷掙扎戰況依舊
一路倒，差不多一半時間左右己方就前中後六陣全掉，卡在休息區出不了門，別說PVP，
根本是PPPPPPPVP。
從封測迄今沒改過陣營，二十年了，從國中生到成為生無可戀的低薪老鳥，青年始終游竄
在輸多贏少的戰場，但他很清楚，一旦打不過就加入對方，那才叫真的不用玩了，有些系
統開啟的合戰場次，兩邊都空無一人，只有自動生成的NPC武將彼此衝鋒，也不知是否打
給鬼看？
再者戰場匿名狀態對他與老仇家來說跟脫光透明沒兩樣，對方也有類似堅持，只是仗著人
多更不要臉，論起對遊戲的死忠，他樂意給予敵人敬意，這一來想要拔髮髻的衝動更強烈
了。
現實國籍其實不是大問題，畢竟敵對陣營的台灣人沒有比較多，己方陣營的中國人也沒有
比較少，他對這些花錢跳台服的中國信長玩家其實懷著一股深沉的憐愛，所以才不擇手段
拉美國朋友下場玩合戰，畢竟伺服器死了誰都不是贏家。
信長之野望沒落超過十年，早在伺服器合併回一個時，青年就開啟新遊戲向暴風城之王瓦
里安宣誓效忠，直到舊王壯烈犧牲，會用聖光作弊的兒子繼位為王，期間他也從沒停止對
信長購買月卡，更沒錯過每次氪金／節日活動，並非為了追求頂流，只是想讓台服官方多
點運轉下去的可能。
魔獸台服沒落後，捲髮青年意外在美服找到類似當初信長之野望的玩家互動，台服時期他
加入任何聯盟公會都待不久，好友名單屈指可數，或許是潛意識不想讓信長回憶被湮沒，
他只在缺裝備和榮譽點數時混混野團，劇情、成就和採集生產才是他的主力玩法。
最熱烈的回憶也在多年沉潛自娛自樂之下愈發朦朧，捲髮青年終於願意承認，他其實沒有
特別喜歡玩遊戲，只是想保住一、兩個棲身之所，每年總是有老玩家回鍋，誰是那個喊出
舊ID和講述故事的人呢？現實比遊戲更孤獨，反正只要不犯法，怎麼舒服怎麼來。
遊戲不談政治，記得嗎？他也是個浸入式玩家，而且拎北都直接在現實正面剛立場不同的
同事／親戚／綜合格鬥同好－－好像混了什麼不一樣的名詞進去，總之他可是個資深暗殺
忍兼小刀盜賊，不能容忍自己在現實中手無縛雞之力。
兩週前因為俄烏戰事膠著引發台海態勢緊張與歷經十個月的總統大選八點檔即將進入謝幕
高潮，生活中大家火氣都很大，終於在職場一個華麗變身槓上動不動拗他加班打掃的血汗
餐廳老闆。
「垃圾不分藍綠？我看是什麼顏色都有垃圾，去你的互相諒解，拎北雖然只當一年兵，但
該繳的稅都沒逃，我不欠政府的！對我來說從中華民國獨立才叫台獨，制憲國民大會有幾
個『台灣人』參加我不知道，有比現在中共人大台灣代表多嗎？呵。反正那時台灣歸日本
管，中華民國制憲大會那時中國共產黨出席代表佔總人數9.2%，要不要撕個五十頁還給對
岸啊？拿ROC身分證是給你政府面子，關中國屁事？同文同種這笑話還要流行多久？光島
內我就聽不懂客家話和原住民話，還有老闆你啥時要學越南語？你老婆都會說台語了！」
唯唯諾諾久了，看著整天往廚房噴細菌口水，自以為多中立避戰的老闆目瞪口呆，他就覺
得爽。
果然，慣老闆不該碰他的雷區，捲髮青年平生最恨別人每次講不過就潑他挺綠，汙衊他是
綠營等於是變相偷偷打壓法理台獨派，四捨五入就是為敵心戰，當少數極端份子是塑膠嗎
？
好像這世界沒有國際新聞中文翻譯和網路公開歷史資料，九年義務教育和每個月手機通話
費都倒進水溝了。
他只是身體力行台灣人的天性－－貪財怕死愛面子，敵國和第五縱隊要來對他謀財害命，
跪下來舔非但丟臉還不保證平安，君不見那精美的冰雕連，中國人看見解放軍的堅強不屈
，他看見前國民黨投降部隊的傻逼。
題外話，他不介意中國用語，罵街要用對方母語戳到人家心坎裡才是紳士必備技能。
「又不是職業軍人，平民不幹活哪來的軍餉？就算被後備徵召，我寧願對付解放軍也不要
打美軍，要嘛就是開戰，要嘛就是沒開戰，現在怎樣混都好，真打起來我可是惜命的，戰
爭結束如果還活著，我要站在能拿更多賠償那邊，不是連健保和退休金都沒得用。」
他不怕失敗，早就習慣被打敗，同伴還願意戰鬥，還有一方自己的土地，一小片不用低頭
的公寓天花板，這比任何重大勝利都要讓他愉快。出奔只要按按滑鼠，網路遊戲就能進入
人多勢眾的一方，放棄中華民國國籍沒人攔著，台灣海峽也沒加蓋，只不過通常游往太平
洋方向的人更多，不然南島語族怎麼來的？
然後，沒有然後了，雖然圍裙底下沒有紅色Ｓ圖案制服，但把圍裙甩在地上時他感覺自己
的靈魂已經飛到平流層！衝著慣老闆平常不止一次對他飆髒話，捲髮青年不忘撂下狠話不
給非自願離職書就去檢舉雇主使用過期食材。
臥薪嘗膽蒐證就是為了這時候發揮效果，當然他事後還是會去檢舉，但該拿的就要拿，尤
其過期食材還包括用在員工餐上。
可笑的是，三十五歲的他當時連護照都不曾有過，收入除了繳勞健保、網路遊戲和生活開
銷外，多餘的錢總是存起來當急難金，他不是多正義的人，只是實在忍不下去時，好歹還
有一小步退路。
「萬一解放軍登陸，我會為你拚命的，前提是你沒有策應敵國，如果你將來想移民拿綠卡
，最好不要留下親共紀錄，根據我的美國朋友說，這些都查得到。所以就請你現在及以後
遵守中華民國勞基法，ＯＫ？」捲髮青年自認爛命一條，戰或逃都行，就是別叫他對不可
靠的敵人投降，在共產獨裁國家當平民演技不夠好是真的要命，次等公民更連演戲都沒機
會，戶籍不正確就該死。
從他事後順利弄到非自願離職書這一點來看，最後一段嗆聲還是包含些許真理，畢竟慣老
闆的確跟他同文同種，他向來喜歡督促比自己愛國的同胞當個堂堂正正的中（華民）國人
！
魔獸公會朋友對他反抗無良資方的勇敢大聲叫好，又第Ｎ次力邀他到德州玩槍兼討論美國
大選，揚言不久的將來萬一民主黨用骯髒手段作票成功，就要組個車隊開車帶槍進攻國會
山莊，不愧是美國人，天真又心狠手辣的類外星民族。
信長方面因為最近本國沒合戰，人人各自練功，捲髮青年想想也終於到了該走出國門的時
候，上網搜了搜旅遊資料，麻利地辦好護照，選擇因迫降事故陷入公關危機的廉航公司即
期機票，不是一般的便宜。
順水推舟，一切都是那麼自然，孤僻魯蛇趕在台海戰爭爆發或個人意外猝死前出國見老朋
友，締造美好友情回憶－－混過軍械班的好處，瞬間大部分解滑軌步槍的特技讓德州佬都
嚇傻了！一群年齡可以當他爸爸的魔獸老人在機場灑淚揮別，班機起飛航向天際，國民外
交大成功！
太多回憶，久遠的，新近的，只能說他沒白來世上一遭，不知不覺陷入夢鄉，又被劇烈亂
流驚醒。
等等，腦子是醒了，身體卻沒有，渾身懶洋洋麻麻的動彈不得，周遭充斥著尖叫和孩童哭
聲，氧氣罩在頭頂晃動，接著一陣失重感傳來，捲髮青年卻只感到不可思議的平靜睏倦。
會不會他早就死了？死在假寐時忽然心臟麻痺之類？剛剛腦海裡翻騰的一切，難道是傳說
中的走馬燈？
幸虧今年總統大選不需要操心，少了他三張票應該沒差，希望機師順利拉升，飛機平安降
落，反正一定有人為他唱「化為千風」，這就夠好了不是嗎？
「既然要死，果然還是擋個子彈再死更划算……」捲髮青年喃喃道。
一切陷入關燈般的黑暗。
※※※
作者的話：下一篇穿越。
尾刀俠 第一章 (上)
睜開眼睛，捲髮青年又回到休士頓機場大廳，難道剛才遭遇空難是噩夢一場，身邊非但不
見行李箱，連機票和護照都不翼而飛，他被下藥搶劫了？
哪裡怪怪的，不斷翻動的航班提示板上沒有一條連接TPE（台北）。
不對，不是這個，有股從醒來就一直糾纏他的強烈違和感，讓人渾身發癢想大叫發洩。
他叫什麼名字？捲髮青年赫然發現這處恐怖空白，對自己五分鐘之前的穿著毫無概念，舊
的沙色飛行夾克，右袖上臂處還勾破了！軍綠色胸包，黑色運動Ｔ外加膝蓋破洞牛仔褲，
腳下是一雙黑藍條紋雜牌球鞋，和身邊遊客相比毫不顯眼。
十二月休士頓氣候宜人－－這是以美國人標準而言，夜晚溫度是個位數，捲髮青年頓覺陣
陣寒意襲來，手腳僵硬，作為土生土長的台灣人，現在還能回想起被霸王寒流支配的恐怖
，那時經典數字不過才攝氏五度，總之，有一種冷，叫你們不懂十五度以下台灣人就怕冷
。
如果他真的在冬天從台灣飛到德州找魔獸公會夥伴，必定是穿防水防風外套和羽絨背心，
再者，捲髮青年至少十年沒穿過牛仔褲了！在家睡褲，出門運動褲，工作時按場所規定穿
著制服，沒限制著裝就搭條方便行動的休閒長褲。
「朋友，請問廁所在哪？」他隨意攔住路人問，得到方向後大步趕路，顧不得在意消失的
證件機票，此時他迫切想確認自身模樣。
現實抑或夢境？更糟的是，他醒著但精神不正常？大廳時刻顯示二零二七年十二月二十九
日，他穿越到將近四年後的未來美國？
捲髮青年撲到洗手台前，直接湊近鏡子。
「這是我？」他不但沒老成四十歲，反倒比上一次刮鬍子時印象年輕少許，頭髮留長了一
點，變化不是太大，大約從三十五變成三十二的差別，這張臉的確是自己的。
肯定不是身穿，問題是穿到未來還是平行世界？他的身體年齡不進反退，證明這裡的時間
線和他以為的地球世界絕對不一樣。
「對了！手機！」棕髮青年從胸袋掏出平板手機，下意識先翻到背面打量廠牌，上面不是
缺角的蘋果就算了，居然是一個三杈皇冠圖樣？
「W？韋恩企業？」前幾天才在網友家翻超級英雄漫畫殺時間，捲髮青年忍不住口嗨了一
句，事實當然不是某黑漆漆漫畫英雄手中的龐大商業集團支配了二零二七年的美國手機市
場，捲髮青年的皇冠手機來自芬蘭平價品牌「VV」，耐摔防水待機時間長，相當於「
NOKIA」，深受非法移民和幫派喜愛，後來他才知道蘋果手機依然是主流，但NOKIA徹底消
失了。
捲髮青年不是果粉，宏達電手機應付老闆足夠了，更大的功用是當鬧鐘，他依賴的是桌機
上網。
沒上鎖，太好了！又一個和自己雷同的習慣，不外乎是手機裡空蕩蕩，照片頂多只有風景
和浪貓，毫無防備必要。
正要從手機中查出這個身體目前身分資料，來電鈴聲突兀響起，嚇得捲髮青年差點碰掉手
機，他握緊平板，深深吸口氣。
來電顯示「外場兼外送員」，挺幽默的，另一個自己。
「尼莫？天殺的你是被外星人綁架嗎？Boss說要砍了你的頭掛在後門。」
捲髮青年翻翻未接來電和連續十封不重複的簡體中文謀殺簡訊，果然顯示「店長」。
這是啥殺手之間彼此稱呼的代號？看來他前身的名字就叫尼莫了，省下想假名的功夫還不
錯。
「我好像失憶了，搞不清楚該回哪裡。」幸好捲髮青年看的小說夠多，公式劇本不愁沒對
白發揮。
「舊傷發作？」
「頭有點痛，尤其是後腦，但側邊也疼。」這是實話。
「店裡誰來美國前沒被警棍爆過頭？早說嘛！老闆若能及時找到人代班還會多放你兩天假
呢！」
「剛剛才清醒一點。」
「天哪！」手機對面傳來同情的嘆息，接著傳出拉開距離的模糊討論聲。「我和老闆提了
你的狀況，他要你馬上滾回家睡覺，明天準時上班，喂，千萬別辭職，我還得靠你一起繳
租金！挺住，室友！公寓地址發給你了，我幫你查了巴士班次，你現在身上有現金嗎？」
手機彼端的連珠砲嚴肅語氣彷彿就算他是吸血鬼也得一起分攤房租，行吧，一文錢壓死英
雄好漢。
捲髮青年在胸包夾層裡摸索出一捲綠鈔。
「有……搭巴士回去夠用了，我還有很多事要搞清楚，先在車上查查網路，沒出意外的話
，等我到公寓再說。」
「Boss找老婆來救火了，晚點我必須去酒吧喝一杯，希望出現好心女孩安慰我殘破的身心
，你別有壓力，到公寓就先休息吧！說不定睡一覺起來就好了！備用鑰匙在門外球鞋裡，
止痛藥我房間桌上有很多，你想吃就拿，我更希望自己今晚可以不用回家！」
「呃，謝謝。」室友的瀟灑發言讓尼莫直覺認定，這人和自己日常中肯定有比失憶這種小
事更燙手的麻煩，比如房租啦生活費啦止痛藥在桌上亂堆的未知傷病啦蟲族入侵之類，或
許再加上性飢渴？不過這位良心好室友依舊認為下班後去酒吧獵豔比面對失憶同事重要。
回過神來才發現打從接起電話後的一大串對話都是英文，他這室友濃厚口音一聽就不是本
土種，但肯定不是台灣人或中國人，勉強猜猜，俄國？
歸納目前線索，他叫尼莫，在孤星市（美國地圖有這地方？）郊區中華餐館擔任廚師，室
友提及的合租公寓就在餐館附近距離五條街左右，營業時間從早上十一點到晚上十點，廚
師十點就得上工備餐，下午是休息時間。
剛穿越來就擁有身分職業和友善室友，連老闆看起來都是刀子口豆腐心，饒是尼莫如此憤
世嫉俗，依舊不得不同意命運女神也有不那麼犯賤的時候。。
等候長途巴士進站期間，尼莫繼續翻查手機，驚喜地發現平行世界的他進步了，VV手機不
靠巴士站免費wifi也能上網，不過為了節省流量，當然還是先用免費wifi。
當務之急是調查他即將落腳的東邊都市，該地名沒在歷史課本、電影或美漫出現過，屬於
全新未知。
Lone Star City，孤星市，位於原德州與路易斯安那州界上，不屬於任何一邊，面積約六
百平方公里，只有桃園市三分之二，人口逼近兩百萬，緊鄰墨西哥灣，擁有中型貨港和民
營機場，西邊以一條大河作為與德州的天然界線，孤星市得名於這座濱海城市被海岸山脈
包圍，其中五座主峰相連成星狀，導致其在地形上天然孤立，透過東西向公路對外溝通，
亞熱帶氣候植被旺盛。
墨西哥灣溫暖潮濕的海風被山脈完全兜住，孤星市全年多雨，霧氣朦朧，開發時間比紐奧
爾良晚，又被稱為乾燥版的紐奧爾良，少了沼澤，多出大片原始森林。
「平行世界多出來的城市，裡頭肯定不正常。」尼莫指尖撫過google地圖，放大細節，街
拍圖相當繁華。
孤星市是全美最大獨立市，但習慣台灣地狹人稠的尼莫對此缺乏實際認知，覺得孤星市約
略等於在桃園和台中以下？
既來之則安之，不然能怎樣？冬季濕冷的討厭感覺八成跟台北一模一樣！他現在迫切需要
溫暖房間和床。
長途巴士還沒來，尼莫於是繼續查起心心念念的家鄉，2024年台灣總統大選前，台灣和美
國明明好得蜜裡調油，怎會四年後連航班都停了？如何才能回去看看？
搜尋引擎帶來幀幀硝煙漫天的血腥圖片，如今仍在社群上不斷更新的熱烈討論，尼莫瞪著
手機螢幕，手指無意識用力。
二零二七年六月，也就是半年前，這個世界的台海戰爭爆發了。
尼莫揉著眉心，感覺腹內空空，他有點想吐，將一聲乾嘔憋在喉頭。
目前為止尼莫所知平行世界時間線最大的差異是，俄烏戰爭延後到二零二七年二月才發生
，同年五月，全球遭遇神祕隕石群襲擊，NASA並未事先預測到這場災難，怪異的強磁場飛
行物忽然出現在地球軌道並爆炸墜落。
同時太陽黑子異常狂爆，造成世界級電磁脈衝攻擊，當時在向日面的美國首當其衝，隨後
稍微減弱的太陽風暴持續肆虐，史稱流星雨事件，各地謠傳隕石裡帶著宇宙細菌，將引發
無藥可救的瘟疫。
六月，西方情報機關認為中共領導人很可能已死於流星雨事件，表面上替身繼續活動，檯
下各方人馬進行激烈政爭，解放軍正忙著救災與鎮壓各地抗爭動亂，應該陷入繼承人戰爭
的中南海卻忽然對台灣出兵，兩岸一言不合就展開飛彈對轟。
然而，美國並未如之前一再保證的，實現對台灣的承諾，美軍在台海戰爭的第一週、第一
個月和第二個月都缺席了，雖然不是毫無幫助，卻與台灣人想像的天降救星大相逕庭。
流星雨事件讓美國如驚弓之鳥，持續全國緊急狀態忙於救助國內大量災民，穩住一瀉千里
的美元地位，盟國也各自為政，各國彷彿都在極力隱瞞隕石帶來的某些詭譎災害，台海戰
爭最後還是讓解放軍登陸成功，掃蕩島內反抗勢力。
接著到底該怎麼料理這群冥頑不靈的刁民才能實現統一台灣的歷史夙願呢？
中共政府終於覺悟，堅持台灣省的說法就是一直卡在中華民國框架下，台灣人會不斷跟他
們賴皮直到美日澳聯軍恢復精氣神後來一波大反攻，藏南快被印度佔光了，又不能學俄羅
斯在克里米亞發動假公投，那樣你得先承認中華民國（台灣）是個國家才符合部分領土（
最大的那塊）公投獨立加入中華人民共和國的邏輯。
中國領導人在流星雨事件中出意外無法繼續執政，恢復九龍共治的中央政治局常委們和台
海戰爭中獲勝的野戰軍頭決定哪怕不能消化也得先一口吞掉台灣以免夜長夢多，遂向台灣
總統要求簽訂和平協議，宣告中華民國為非法政權，廢棄現行憲法，執政的民進黨總統與
內閣官員集體下台。
相對的好處是，台灣成為中國新自治州，中國方面也會緊急修憲保障台灣權益，此後台灣
人屬於單一民族，統稱「台灣族」，參考最初一國兩制方案，保留台灣方現有軍隊與防禦
類武器，自行選舉新州長和地方政府，五年內稅收不必上繳中央，台積電必須到中國設廠
並以祖國為優先交易對象，和平協議可以等到中國方完成修憲再正式簽訂。
尼莫看到這裡自言自語：「看來中共的屁股真的是被印度戳得很痛。」
※※※
作者的話：下一篇中華民國滅亡。
尾刀俠 第一章 (中)
中國本來就有自治州制度，州長和省長級別相同，在台海戰爭雙方刺刀見紅的當下，中共
勉強拗了個台灣統派和中國小粉紅都能接受的勝利條件，泱泱大國背地裡吃了多少虧只有
寶寶自己明白。
據國外軍事專家和退役美軍將領的分析，台灣海空軍仍有三分之一轉場到日本和菲律賓保
存戰力，國軍幾乎射光所有飛彈，對中國沿海軍事基地與民生工業造成過往兵推前所未有
的損傷。
與俄烏戰爭慢慢推進戰線不同，台海戰爭爆發最初，台灣軍隊就像一頭瘋狗朝解放軍臉上
猛咬，即便後繼無力阻止解放軍建立橋頭堡，中共還是怕了，這座島上屯的軍火的確有點
多，而周遭島鍊國家美軍基地根本還沒開始消耗，台灣外匯存底依然排名世界第四。
他‧媽‧的‧鬼‧島！
除了攔截台灣方面源頭打擊的各類飛彈，中共下令火箭軍還必須全力保衛首都北京，依舊
是「既要又要」的熟悉配方，攻守之間飛彈庫存同樣快速見底（各國公認中國飛彈攔截率
有點差），遺憾的是，台灣陸軍在解放軍人海攻勢下元氣大傷。
這時內蒙開始鬧獨立，境外煽動勢力來自哪邊則很難說，畢竟俄羅斯忽然反悔拒絕以人民
幣結算能源糧食交易，盧比已經讓他們吃了大虧，無法脫手只好拿來糊牆壁。流星雨事件
中俄羅斯損失比中國大，各加盟國拒絕替俄烏戰爭買單，中共遲遲無法兌現答應給俄羅斯
的軍武資源，俄國人完全不想攪和進台海戰爭，另外北韓也是一樣。
中國拒絕公布傷亡數字，美方估計解放軍戰死人數是台灣國軍五倍，十艘中國潛艦先後莫
名其妙沉在台灣西南海域，中國以戰時體制為由回歸計畫經濟，解禁之日遙遙無期。
事實上，開戰兩個月後台海戰爭雙方都打不下去了。
美國甘迺迪郵報更爆料，美方派出密使警告中國再不休兵，回防關島的第七艦隊已重新部
屬至第二島鏈，連同核攻擊潛艦將在二十四小時內擊沉中國三艘航空母艦－－遼寧號在船
塢大修不計入，包含破壞南海所有基地，加上台灣之前打沉的數字，等於把中國海軍全滅
了，二十四小時後則和印度組成聯軍解放圖博。
順帶一提，瑞士銀行已經凍結俄烏戰爭黑名單存款，下一輪就換處理台海戰爭的中國名單
了。
台海和平協議於是乎光速誕生，原本支持繼續打的中共將領全部啞火。
為了阻止軍民傷亡擴大，加上人民渴望停戰保命，礙於民意一波倒的沸騰壓力，台灣當局
無奈答應中共提出的止戰條件，總統呼籲台灣人民和平理性面對新變局，意料之外又情理
之中地將中華民國真正送入歷史。
於是在長約半年的休兵窗口期及解放軍虎視眈眈下，台灣展開一輪荒腔走板的新州長選舉
，民進黨候選人因故缺席或在選舉期間遭刺殺主動棄選，國民黨毫不意外地當選台灣新統
治者，期間大量台灣人瘋狂出逃，各國紛紛展開難民收容。
「這個平行世界，美軍不是不想來，是主力優先回防本國啊……台灣也盡力了，看來以後
真的有可能獨立建國，不能靠嘴砲混水摸魚了。」尼莫以手掌蓋著眼睛苦笑。
能夠擠進世界歷史教科書的文明國家，無論大小，哪個不是經歷類似蜕變？一個民族只有
親自流血戰鬥過，才會渴望擁有自己的名字。
如今中國有如高掛在火堆上的紙燈籠，名義上雖然成功佔領台灣，但「世界第三軍事強國
」的家底功力卻隨了「世界第二」的老路，被全世界包括台灣人看得清清楚楚，第三對上
第十三，戰果比例竟然差不多。
就像事後才知道新北市長選舉只差三萬票，輸了就是輸了，不過，原來可以只差三萬票，
早知道就別自己嚇自己。
台海戰火再起只是時間早晚，畢竟，台灣真的從中華民國畢業，嚐過全體戰爭滋味，國歌
國旗國名憲法對大多數人來說再也不是神聖不可侵犯，有一就有二，一有機會，人性總是
想賭一把回本，台灣也在全世界累積不少賭本，就等新莊家開局了。尼莫暗忖。
這就是台美航線全面停駛的原因，成為自治州的台灣島嚴格管制出入境，前中華民國公民
返台一律得在海關剪除綠皮護照，重新換發台胞證，更別說穿越而來的尼莫，原本身體疑
似處於墜機中，本尊對那架廉航客機能否平安降落毫無信心，而那座平行世界台灣島上恐
怕早已沒有他的家了。
將手揣在口袋裡縮著身子，尼莫在長途巴士站枯等足足一小時，旁邊同行乘客讚了句今晚
運氣好比平常快了三十分鐘，讓尼莫一陣無言，巴士站務員看見是前往孤星市的大巴不禁
皺了下眉，彷彿他們即將駛向墳場。
終於搭上室友指引的那班巴士，這時他鼻水已經流下來了，太陽穴漲漲的，裸露脖子被寒
風吹得陣陣刺痛，手腳冰涼，額頭隱隱發熱，從他醒來就不斷敲打著頭的虛幻鐵鎚愈發用
力。
※※※
翌日早晨，鳥兒在窗外啁啾跳躍，燦爛的陽光直射入室，照亮裹著兩床棉被裡的沉睡人影
，令那張埋在汗濕亂髮下的蒼白臉龐皺成一團。
刷的一聲，他拉高被子縮入繭中，好景不常，一隻大手握著尼莫肩膀搖晃，存心不讓他好
過。
「別那麼可愛，快起來吃點東西才能吃藥，你生病了。難得天氣好，今天一定是我們的幸
運日！」又是那道濃濃俄羅斯腔，只有語氣美國的英語。
尼莫是大人了，除非確定絕對沒人發現，他才會跟自己鬧脾氣。
昨晚到現在他一直很生氣，氣這該死的穿越，氣他失去的舒適圈，氣身體不舒服，氣他就
連穿越也遲到，錯過一場不該缺席的戰爭……
捲髮青年掀起棉被坐起，瞇起眼睛警戒地望著他在平行世界的室友。
陽光直接把那偏暗的金髮鍍得閃閃發光，逆光下眼眶像是兩個黑洞，輪廓像是會被選進紅
場閱兵的那種，又在電話裡聽他提到莫斯科，這人肯定出身良好階級家庭，俄國不乏黑髮
與亞洲臉孔，但你可以想像中南美洲長相在美國刻板印象中社會地位如何？
他抓起手機一看，十點半！「該死！錯過上班時間了！」從床上跳起。
「哇喔！別緊張！」瘦瘦高高的俄國室友連忙把這野貓似的狂暴病患按回去。「我半夜就
跟boss留言說你病了，他要你繼續放假，他會找人代班，別把病菌傳染給客人，廚師在後
面咳嗽打噴嚏，萬一被客人聽到向衛生局檢舉，我們都得喝西北風。」
「你怎麼還在這裡？」根據情報，室友也是他的同事。
「我今天上晚班。幫你熱了昨天從店裡帶回來的粥，聽說華人討厭空腹吃藥。」
自然的互動讓尼莫有點恍惚。
昨夜搜過室友房間，確定這人沒吸毒，至少沒把毒品藏在房裡，止痛藥真的只是止痛藥，
於是洗完澡吞顆藥就回自己房裡睡了，他不記得躺床之前有沒有鎖門，或許是室友房門大
開敞亮無比，尼莫心裡亂糟糟的也忘了提防。
尼莫喝了兩口俄國人遞來的粥，算是主動釋放善意，反正他是失憶病患，愛怎樣就怎樣。
「你的好心女孩呢？」
室友用力一抹臉：「進展到廁所時的確挺好，但她掏出來比我大，我只能禮貌性再請她一
杯，說要回去照顧生病的室友。」
這是企圖讓他放下心防的糗事自黑嗎？俄國人小心翼翼只差沒說出「別咬我！噢你牙真利
，就算要咬也輕一點，拜託！」。
他又喝了一口粥，糾成團的胃的確是舒服多了。
「我以為你想起過去的名字，跑到機場鬧著想回臺灣，那裡現在不適合你，話說也沒交通
工具讓你越洋，台美現在不通航，你得先到日本或上海等簽證，那很花錢，僥倖到了台灣
也會被當成美國間諜抓去失蹤。」室友坐在床尾看過來，冷不妨說出一大段顯然非常了解
「尼莫」處境的尖銳發言。
「我是夢到一些事，像是高中畢業就和家人斷絕關係，很久沒聯絡，沒有哪裡或誰需要我
回去。」捲髮青年視線低垂半真半假的說。
俄國人放下緊繃的肩膀，明顯鬆了口氣，接著朝尼莫擠眉弄眼。
尼莫很快在枕邊發現一張卡片，連忙抽來仔細閱讀，上面有他的大頭照，以及目前想在美
國活下來迫切需要的東西。
「你怎麼知道我的社保卡放哪？」尼莫昨夜搜了一遍自己的臥室，連根毛都沒有！
俄國人一臉無辜道：「是你讓我保管的，就是為了這種時候派上用場，我放在過期藍色茶
葉罐裡，如果你不知道，那就是真的失憶了，總得有個人清楚去哪裡用最快速度拿證件給
你看。」
原身深思熟慮，好習慣！不過他現在對卡上某行字非常有意見。
DOB:06-06-02
「FU●k!我什麼時候變成00後出生了？」算起來這個尼莫才二十五歲！肯定不是他自願填
的資料。
「不然你認為自己幾歲？」俄國人饒有興味反問。
「我三十五了！」
「哈哈哈！」室友反應非常誠實。
「笑屁！」
「我也夢過自己還十八歲，簡直是致命美少年。」
尼莫磨了磨臼齒。
「別鬧了，你被Boss撿到時身上沒有證件，你們都是華人，他覺得你大學剛畢業，幫你報
二十四歲還是給你面子，生日就隨便寫，所以你現在還是承認自己二十五歲，是我的小弟
弟比較好。」俄國人比了個二十八的手勢。
「我被店長撿到？什麼意思？」他們顯然非常習慣處理一個失憶的尼莫，他的非科學穿越
，在俄國人和店長眼中只是腦傷病患日常發作？
「你吃完藥我才說。」
俄國人嘻皮笑臉提出條件，尼莫敏銳地捕捉室友藍眼中掠過的一絲陰鬱，俄國人雙手抱胸
表示絕不妥協。
發覺俄國人是真心擔憂自己，尼莫嘟囔幾句開始乖乖吃粥，明明非常飢餓，卻毫無胃口，
他吞嚥得很慢。
俄國人坐在旁邊謹慎觀察著床上的人一舉一動。
「最近很多你的難民老鄉被安排到孤星市度過一年觀察期，Boss不缺人手代工，反而是你
要小心別被頂下去。」室友又冒出一句。
「知道了。」尼莫低聲回應。
空氣有些凝固，尷尬像螞蟻般悄悄爬上兩個大男人背脊。
俄國人咳嗽兩聲清清喉嚨：「你肯定不知道我的全名，平常怎麼叫我還有印象嗎？提示開
頭是大寫T。」
T……應該不是常見的「Tony」，尼莫抬起頭，胸口淌著暖洋洋的細流，肌肉記憶告訴他
這是值得信賴的人。舌頭殘留的慣性似乎是短音節，捲髮青年順著室友期待眼神張唇試圖
發音，對方還不停做口型，放水不要太誇張。
「T……Толя，托加？」
「烏拉！你真是語言天才！」
「我感覺你刻意拉低這個房間的智商平均值。」
「嘿嘿！被你發現了！」
吃完感冒藥，尼莫抹掉唇角水漬，靠在床頭櫃上，表情平靜堅定。
「長痛不如短痛，來吧！我要知道一切。」
※※※
作者的話：下一篇是主角在平行世界的身分背景。
尾刀俠 第一章 (下)
金髮俄國青年比了個向上爬升的手勢。
「離開莫斯科後，我先飛到阿根廷－－幸好免簽－－然後一路向北，千辛萬苦到達美墨邊
境。當時只有我一個不會說英語的俄國人，好幾個南美人故意打我，唯獨你出手幫忙。你
、我還有boss，我們湊錢聘了同一個移民律師，一起租房子準備庇護面試，你說了很多在
俄國和中國無法看見的真相，如何和自由民主陣營對話，讓移民官更容易相信我們。」托
加補充道：「剛認識時你真的很慘，像被揍成抹布的流浪貓，整天發呆，偶爾清醒時很健
談。」
店長在邊界叢林撿到受傷昏迷的尼莫，以為是走線偷渡的失散同伴，本著人不親土親的情
懷拽著這個倒楣孩子踏入自由國度，又因為捲髮青年醒來後對個人資料一問三不知徹底失
憶，英語卻異常流利，在國內搞不好是一本大學畢業，惋惜之餘決心拉他一把。
尼莫請室友先介紹餐廳老闆，畢竟是救命恩人，日後還要吃人頭路，自己的部分可以先放
一邊。
「傷還沒好時你記不住Boss名字，在收容所都叫他『喂』，現在好像是故意只喊他店長，
中文名字好難唸，總之叫溜吹球？」店長本名就在一個俄國人嘴裡悲劇了。
「算了，以後如果還記得，我再自己問店長。」尼莫眼神已死。
「Boss用《海底兩萬里》裡的人物幫你取名，他以前在中國靠寫網路小說生活，結果不知
哪處內容太敏感被對手檢舉，判了十年，還莫名其妙多坐八個月黑牢，出獄以後整個人都
斯巴達了。」托加熟練地給尼莫看手機裡的餐館老闆夫婦照片，記憶重建的例行操作。
只見一個孔武有力的憤怒中年身著白色短袖上衣和緊繃牛仔褲，肚子圓滾如懷胎六月，抱
胸叉腿站在落地窗旁抿嘴直視鏡頭，旁邊站著一位擅笑的嬌小婦人，雙手勾著餐館老闆肘
彎，貌似親密，長相比實際年齡顯老的四十歲中國男子下巴方正滿臉橫肉，摻灰短髮朝上
亂翹，隨時能開唱《滿江紅》。
「Boss本來以為你是南方人，說話軟綿綿，桑妮姊－－老闆娘－－她是台灣人，離婚以後
移民美國，說你的口音用語和下意識的小習慣絕對是台灣來的，你在廚房被燙到都會罵『
幹』。」托加故意發出一聲字正腔圓的台灣國罵，自我感覺良好地亮出白牙。
「桑妮姊比Boss大十歲，想不到吧？我也看不出來！你們台灣人是不是吸血鬼？Boss逃出
中國前和桑妮姊就是網友，走線九死一生，桑妮姊知道他還活著時開心得都哭了，叫我們
一定要去找她，Boss也惦記著桑妮姊，在叢林裡被毒蛇咬還摔斷腳踝，依舊不肯放棄，靠
這份思念締造奇蹟。」
捲髮青年冷不防被塞一嘴狗糧，渾身雞皮疙瘩，不自在地用背蹭了蹭床頭板。
「其實那時桑妮姊自己也不容易，這是她爸爸的餐館，她只會記帳打掃，不懂怎麼經營拉
客，混混經常上門討保護費，她想著不能讓我們捱餓受凍，Boss抓緊時機出手，提議他來
扮演不好惹的店長，你會炒菜，我會端盤子，完美！」
「他倆上週修成正果，Boss好不容易終於熬到名符其實，我們都是伴郎團，剛度蜜月回來
你忽然又失憶，他不抓狂才怪！放心，桑妮姊最疼你了，Boss頂多嘴上罵你幾句，一塊錢
薪水都不會扣的。」
敢情店長結婚前你叫他Boss是嘲諷嗎？差點控制不住吐槽，尼莫單手撐著臉，其實是按住
抽搐的嘴角。
「我怎麼通過庇護申請的？」尼莫發現他現在的處境比非法偷渡好多了，放下心中大石之
餘，也好奇前身的故事得有多悲慘才成功打動移民官放行？兩天前他還跟德州佬一起批評
非法移民，誰知風水輪流轉，平行世界的他竟然到了鐵絲網牆另一邊。
俄國人摸摸下巴玩味地盯著一臉睏倦的捲髮青年，白白淨淨的臉，單薄的體格，跟街上那
些遇到搶匪直接交出皮夾的華人毫無差別，剛剛還嚷著要去上班呢，乍看就是那種美國都
市裡不可或缺的黃種人，低調不惹麻煩，一心賺錢供房養小孩，奉公守法的無害模範公民
。
「你身上有電擊傷痕、防禦傷、長時間綑綁和被棍棒毆打骨裂的拷問跡象，更別說嚴重失
憶，喏，受傷位置在這裡，我還幫你擦過碘酒，想忘都忘不了。」托加伸手探進尼莫髮叢
，輕輕碰了兩處，尼莫跟著摸自己的頭確認，果然有點凹凸不平的痕跡。「台灣人沒必要
跑到美墨邊境偷渡，你們護照可牛逼了，難怪所有人都覺得你是被綁票的。」
「恐懼問話時移民官發現你雖然不記得個人資料，卻對香港反送中運動對答如流，整個面
試過程情緒激動，另外對中共迫害人權舉例巨細靡遺，額外加考的台海局勢題比CIA還厲
害，參考醫院診斷書後，移民官認定你遭受重大生命威脅，在偷渡過程傷勢加重，導致不
可逆的記憶損傷，同意通過你的庇護申請。」托加宛若上台報告似流暢重述，一回生二回
熟，小抄都背起來了。
「你的案例比較特殊，當時還有可疑西裝人到場旁聽恐懼問話，建議移民官拿筆電讓你自
由發揮，你馬上就開啟魔獸世界豋入頁，看也不看盲打帳密，但你輸入的帳號不存在，你
還很生氣。律師希望你繼續玩那款遊戲，說不定能找到認識你真實身分的網友。我不在現
場，這些都是你親口告訴我的事。」
「我相信你。」尼莫已經體驗不講道理的穿越，他還沒不識好歹到推開這份善意，認知到
托加和店長認識他時，自己已經處於失憶狀態，尼莫其實是喜大於憂，他對原身過去的好
奇遠比不上如何在這個平行世界生存下去並改善生活。
會被打得半死不活扔進邊境叢林，最常見的理由不是欠債就是和凶神惡煞結仇，但他沒有
這具身體會說西語的感覺，前身果然還是活在美國側可能性更高，尼莫至多願意花心思推
測到這裡，他的過去從認識店長和托加並進入美國生活算起才有意義。
「尼莫，你和律師及移民官碰面時會主動以英語開啟對話，反應太自然了，還會用俚語，
彷彿常常和美國朋友聊天似，你甚至會背獨立宣言和唱美國國歌！他們懷疑你是本來就住
在美國的民運人士，被中共祕密公安綁架越境再毒打失憶，但失蹤人口和犯罪資料庫都找
不到你的線索才作罷。」言下之意，就算尼莫原本待過美國也是個非法移民。
請別小看在網路筆戰二十年的資深臺灣憤青，當你和德州人日夜不分打了十年遊戲外加同
吃同住一個禮拜，很難不會唱美國國歌，順口來兩句人人生而平等，前身會的現在這個他
也會！
「總之，中共間諜死命演也演不出你那種嘴毒和……思想奔放，用Boss家鄉話說就是日天
日地。」俄國人用雙手比了個搖滾手勢。
「噢，托加，我真的不記得了。」
「你傷沒好之前，我和Boss三天兩頭得重新自我介紹，早就習慣了啦！祖國侵略烏克蘭，
難民英文班裡大家都不喜歡我，最後只能靠你教我英語，無論重複幾次都可以，只要你不
跟我討學費，我永遠樂於當你的記憶盒子，兄弟。」
「想不起來的痛苦過去忘記也好，生活已經重新開始了！」托加安慰他。
豈止生活，昨天他連世界觀和人生都更新了啊！尼莫有苦說不出。
「你又為什麼離開莫斯科？」尼莫問。
「我的女朋友是烏克蘭人，她在布查失蹤了，我那時氣到發瘋，帶頭示威抗爭反對特別軍
事行動，那就是侵略戰爭！熟人長輩賄賂警察把我撈出來，我趁接到徵兵令前溜了，如果
還留在莫斯科篤定是叛國罪，起碼被關二十年！現在推特上還能看見我的抗爭影片，我是
真恐懼，真逃命！當時很多美國網友說想幫我，我考慮後認為不妨碰碰運氣。長相都曝光
了，跟著同胞逃難容易被告發，馬上就有特務抓我回去處刑，一個人還比較安全。」托加
拍著胸脯大喘氣。
不愧是前共產國家出身，覺悟比一般難民高多了。尼莫連連點頭。俄國室友一到美國就低
調得不能更低調，沒靠當反戰網紅撈錢，除了個性使然討厭私生活曝光，也是不想給莫斯
科親友添麻煩。
「你昨晚還去酒吧撩妹？」
托加雙手交叉搞笑地作了個驚恐表情，然後整個人靜了下來，用那雙藍眼睛深深地看著捲
髮青年。
「我們交往沒多久就被拆散了，感情談不上多深，我只是覺得很心痛，因為她就是那樣的
好心女孩，如果不是為了照顧行動不便的老奶奶，她其實可以及時出國避難。」托加喃喃
自語著「花朵被踐踏、「消失的美好」之類的句子，抽了下鼻子。
兩人相顧無言，末了同時歎氣。
尼莫想了想問：「還有沒有關於我的資料，那些庇護申請表格複本還有醫院檢查報告？既
然我常常失憶，有無日記之類？」
「沒有日記，你懶得寫，工作那麼累，你下班都是窩在家裡上網，從不在外過夜也沒約女
人到家裡，有點geek，就跟你在移民官那裡表現的習性差不多，桑妮姊說你『潔身自好』
，雖然憋著不太健康，但你之前傷那麼重，安分一點也好。我每天都聽你說哪裡又發生哪
些誇張新聞。反正忘記的事可以直接問我。我去拿資料，但你得答應我，看完證據就好好
休息，今天不准出門亂跑。」
捲髮青年暗忖，他可能將重要資訊藏在網路上，列入待查事項。
尼莫的確是想出門踏查謎之孤星市，托加實在太了解他了……奇怪，連這個穿越來的自己
正蠢蠢欲動的事一樣躲不過室友的囉嗦，只能歸因為同位體之間反應相似很正常。
用拖鞋想也知道他和托加肯定買不起昂貴私人醫療保險，雖不知孤星市給移民的福利待遇
為何，但他肯定不能進醫院浪費時間，身為廚師，衛生和健康都是重中之重，反正有電腦
和網路夠他體驗世界了。
趁托加去拿資料，尼莫去廁所刷牙洗臉，終於去掉嘴裡的苦味，感覺精神不少，順手撥了
個感謝電話給店長祝賀蜜月愉快（故意的），少不得挨一頓臭罵，雷聲中夾雜的粗魯關心
卻作不得假，禁止他出門的人又增加一個。
尼莫躺回床上，手指挾著那張社保卡反覆把玩。
※※※
作者的話：店長的本名叫劉春牛。
--
＿＿＿＿＿＿＿＿＿＿＿＿＿＿＿＿＿＿＿
｜ ｜
｜ ╟風暴荒野 http://laterne.pixnet.net/blog ｜
｜ ｜ WORK BY 林賾流
｜ ╟巴哈小屋 搜尋筆名林賾流
｜＿＿＿＿＿＿＿＿＿＿＿＿＿＿＿＿＿＿＿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18.165.184.190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Fantasy/M.1693682101.A.558.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