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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明里望向鏡中,確認自己的目光是否正常。她的心已經堅持了好久。 如果沒有逃脫的希望,她在很久以前就會瘋掉的。過年了,人們可能正在休假吧。 之前經常能夠聽見的上班族雜亂的腳步聲也消失了, 在這個夾在混凝土巨大牆壁之間的夾縫裡,時間仿佛凝固了一般, 整整一天都聽不到任何聲音。由於妊娠的緣故,她感到胸口很憋悶。 她讀著早已經能夠背下來的與生孩子相關的書籍, 看著印有草原照片的明信片,填著字謎,度過了一天。   到了夜裡,大神照彥仍舊會來到樓頂,將食品和補給物資扔下來,然後便走開。 他們之間維持著奇怪的平衡,這種平衡很有可能會在某天崩潰。 她覺得,那個男人沒有立即殺死自己,這簡直就是一個奇跡。   努力維持這種關系的並不僅僅只有他。她自己的喉嚨壞掉了,無法大聲叫喊。 可是,她本來可以通過敲水管的方法來喚起別人的注意的。 當然,她無時無刻不在考慮這種方法的可行性。 但最後,考慮到父母的安全,她就沒有這麼做。   還有一件很稀奇的事——除了大神以外,從來沒有人出現在樓頂上向下看。本來, 無論是公司的大樓也好,還是雜居公寓也好,樓頂上都會圍起一圈防止跌落的護欄, 如果不翻越護欄的話,是無法看到大樓夾縫底部的。公司裡很少有人會到樓頂上來, 而且,如果放上一塊禁止進入的警示牌,也可以防止別人進入此地。 也許大神就是通過這樣做來防止別人到樓頂上來的。   可是,即使他真的這樣做了,在這近半年的時間裡, 竟然從來沒有一個人望向大樓之間的夾縫,這可能嗎……?   由於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明里只聽到過大神照彥的聲音, 所以當雜居公寓的樓頂上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時,明里感到特別恐懼。   “那個……不好意思……”   那個聲音有些顫抖,好像感到很冷一樣。 那是在一月上旬的一個黎明前。明里已經無數次地想像過這個瞬間, 她一邊在心中祈禱這不是夢境,也並非幻聽,一邊掀開了身上的毛毯。   “真的有人嗎……?”   一束手電筒的亮光從樓頂射入大樓夾縫裡。明里眯起眼睛向上望去。 透過身體輪廓和聲音來判斷,那是一個女人。   明里有很多話想說。 可是,那些話全都堵在胸口,讓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她只能拼命地揮手, 表示「我在這裡」。可是,她只能發出很小的聲音,無法傳到樓頂。 但是,對方好像發現了她。因為她感覺到對方好像大吃了一驚。 那個女人看著明里,口中說不出話來。但很快,那個女人就回過神來,開口說道:   「我已經通知警察,但是警察不相信那封信上的話, 所以我一個人先過來確認一下。」   那個女人的聲音很大,遠遠散播開來。明里感到自己的心跳加速, 腹中的胎兒也在蠢蠢欲動。如果能從這裡逃出去的話,孩子就應該可以安全出生的。   「請放心,我馬上就把妳救出去。真是太慘了……。不過,等等……」   那個女人沉默了片刻,不久便有些猶豫地說道。   「請先聽我說。」   有什麼東西從上面掉了下來。是一捆紙。   「請先看看,我感到很為難……」   那是用橡皮筋捆起來的很多賬單。   「妳不用把錢全部給我。只要給我一半就可以。 即便妳給我一半,剩下的錢還是足夠在杜王町買一所房子的。 只要妳答應我的條件,我就救妳。我的車子就停在大樓前面, 後車廂裡放著繩梯,我可以馬上拿過來。」   在繫在貓項圈上的信中,明里也寫了自己藏起大神照彥的錢的事。 這恐怕也是他沒有殺死她的原因之一。   只要能從這裡逃出去,將所有的錢交出去都沒關系。 明里接受了那個女人的條件,但她無法用聲音告訴那個女人自己已經同意, 便只好重重地點頭。那個女人則長出了一口氣。   「太好了。那,請妳先等一下。」   那個女人離開了樓頂,大樓夾縫裡又剩下了自己一個人。 由於那個女人拿走了手電筒,所以周圍很黑。太好了,這樣一來自己就可以回家了, 就可以見到家中的父母了。但在欣喜的同時,她也產生了懷疑。   她雖然在信中寫道自己藏起了一大筆錢,但她隱瞞了具體數額。 包包中也許有幾百萬日元,也許有幾億日元。 可是,那個女人剛才說【即便你給我一半,剩下的錢還是足夠在杜王町買一所房子的】, 聽上去簡直就好像她早已清楚地知道包包中放了多少錢似的。   自己可不能再上當了。 她開始猜測,是否繫在貓項圈上的信已經落人了大神照彥的手中。 這並不是不可能的。這會不會是他讀到那封信以後採取的將計就計呢? 為了擺脫這種膠著狀態,他的確需要採取一些手段。如果剛才那個女人是大神照彥設下的 圈套,也可以理解她這麼做是在要求得到自己應得的那一份。她的目的就是將自己帶出去 ,然後讓自己把她帶到藏錢的地方,這樣她就能從大神照彥那裡拿到自己的那一份錢了。 當然,一旦他們知道藏錢的地方,自己就再沒有任何用處了。   可是,如果這種推測屬於事實的話,那自己目前的處境豈不是相當危險?   不,不對。很遺憾,這並不是最壞的情況,反倒不如說這是一個機會。 因為自己已經意識到了,而對方卻並不知情。我何不裝作上當受騙的樣子, 從這裡逃出去昵?我將藏錢的地方告訴那個女人,在她尋找藏錢地點的時候, 也許就有逃走的機會。這個計劃成功的希望遠比一直留在這裡要大得多。   明里打破鏡子,從中挑選了一塊三角形的碎片,作為武器,藏在了上衣裡面。   過了不久,上面傳來了一陣動靜,一條繩梯從樓頂垂了下來。   「小心一點,不要掉下去。」   樓頂邊上亮起了手電筒的燈光。 繩梯沿著牆壁,從樓頂一直垂到大樓夾縫的底部,其細長的樣子宛如一條蜘蛛絲。 垂直高度大概有三十米左右。明里一心想要出去,便馬上手抓繩梯,腳也蹬了上去。 一加上明里的體重,繩子馬上繃得緊緊的。   明里爬了一段高度後,視野變得開闊起來,心中不禁湧起一陣喜悅, 心想自己終於能夠從這裡出去了。她的雙手微微有些顫抖,但還是緊緊地抓住了繩梯。 樓頂上的風讓她感覺十分舒服。大樓夾縫裡沒有一絲風,總是淤積著渾濁的空氣。   接下來就只剩下一個問題了。那就是該怎樣告訴那個女人藏錢的地點。 明里一邊抓住繩梯向上爬,一邊暗自思索。自己爬到樓頂後,那個女人肯定會問自己藏錢 的地點在哪裡,或者要求自己帶她去。可是,自己不能告訴她實話。 如果這是一個圈套的話,大神肯定就悄無聲息地躲在附近的某處。   必須離開這裡,走到有人的地方。只要周圍有很多人, 就算自己已經毫無用處,對方也不會做出危險的事情來。   自己需要【移動】。需要能夠從【移動】轉變為逃亡的時間。可是,如果自己老老實 實地將裝滿錢的旅行包的所在地說出來,恐怕就一步都無法離開這裡了。   因為,他想要知道的【魔法的語言】就是【大樓夾縫】。   旅行包就在這裡。就在這禁閉了自己半年多的大樓夾縫裡,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在明里將大神照彥叫到樓頂上來的那一天,她是帶著包過來的。 起初,她打算亮出這一大筆錢,質問大神照彥這筆錢是從哪裡來的, 還有織笠花惠那個女人在電話中所說的是否屬實。   可是,當她在樓頂上等待大神照彥的時候,頭腦漸漸冷靜了下來。 她覺得,自己尚未聽大神照彥的解釋,就擅自闖進他的家裡,並將他家裡翻了個底朝天, 連天花板都不落下,自己的做法實在是有些過分。她覺得,如果將這些錢給他看的話, 事情反而會變得更加復雜。在她開始想要將旅行包藏在某處的時候,手錶上的指針顯示, 距離約定見面的時間只有五分鐘了。他很快就要來了。 可是,樓頂上一片空曠,根本沒有藏東西的地方。   她只想到了一個辦法,雖然那並不是什麼好辦法。 公司旁邊建了一幢雜居公寓,那幢大樓的樓頂高度與公司大致相當。 大樓與大樓之間只有不到一米的間隙。 也許自己可以用力將旅行包扔到隔壁大樓的樓頂上。   她馬上就執行了這個方案,結果卻失敗了。 當時天上正下著細雨,雨水令她的手打滑了。 失控的旅行包並沒能越過隔壁大樓頂上的鐵絲網,而是咣的一聲撞在鐵絲網上, 激起一陣水霧後,掉在了大樓夾縫裡的管道間。   在被大神照彥從樓頂上推落以後,她一邊生活在兩道巨大的牆壁之間, 一邊趁著大神照彥不注意的時候,偷偷地看護著管道深處。 那裡塞滿了空瓶子和腐爛的紙張,黑色旅行包就掉在那些垃圾上面, 從管道接縫處滲出來的水,以及雨水正滴落在旅行包上。 那個旅行包是用防水布料做成的,而且裡面的東西都事先放在了塑料袋裡, 所以即使浸在水裡也沒關系。她很擔心大神照彥某一天會發現旅行包, 但他一直都沒有注意到,也許是因為從樓頂上無法看見管道的角落, 而且旅行包的黑色又非常不顯眼的緣故。   自己不能把【魔法的語言】老老實實地說出來,必須說旅行包是放在山中, 或是某個公共場所的儲物櫃裡,要由自己帶著她過去。 在通過車輛或徒步移動到那裡的過程中,肯定會有機會逃跑的。   明里一邊抓住繩梯向上爬,一邊在腦海中展開杜王町的地圖。哪裡最適合藏錢呢?   突然,周圍變得異常耀眼。樓頂上發出一束光,直接照在了自己臉上。 這種照射方法太直接了,就像在電影裡,警察盤尋嫌疑犯時的做法一樣。 明里被亮光晃得什麼都看不見了,只好中斷攀爬,牢牢地抓緊繩梯。   「起初還是一個一無所知、微不足道的單純小姑娘, 不經意間卻已經產生了這麼重的疑心。」   那是一個男人的聲音,語氣中充滿憐憫。 明里眯起眼睛,只見繩梯盡頭亮著兩束手電筒的燈光。   「你看看她的表情,她已經有所察覺了,她知道你並不是來救她的。」   等到明里習慣了耀眼的亮光後,她看到了一個人影正站在那個女人身旁。   「即使把她弄到上面來,她也不會說出我想知道的話。 她所說的話不會有一句是真的,而只會讓我更加迷茫。 我們在這個狹窄封閉的劇院裡的公演以失敗告終了,她已經知道妳是在演戲了。」   明里感到非常失落,仿佛全身都被灌滿了重鉛一樣。 此刻,她渾身無力,只能盡力附著在繩梯上,不讓自己掉下去。   「她注意到了?你是怎麼知道的?」   「首先是靈感,然後是觀察。妳看,鏡子都已經碎在地上了。」   照在明里臉上的光稍微偏了偏,照向大樓夾縫底部。   「她打算上演一幕將計就計的好戲,這可是會引發流血的悲慘事件啊。」   「先把她弄出來吧,說不定她就會說出來了。」   「外面的風吹在她身上,會令她想起自己的父母。 她也許會一邊哭泣,一邊乞求我的許諾,然後說出我希望知道的答案。 可是,我不會這樣做,因為她知道,即使那樣做,自己也不會獲救。 這樣一來,她反倒可能發揮出超越自身的能力進行抵抗。而且我也不喜歡賭博, 所以我不想知道她上來以後究竟是痛哭流涕,還是會進行悲壯的反抗。 妳把她放下去吧,讓她回到原來的地方。」   他這句話就意味著,明里爬到中途的蜘蛛絲馬上就會啪地一聲被割斷。 在那一瞬間,明里想無視他的話,繼續爬到樓頂上。 她想用最快的速度到達他們的身邊,然後撕咬他們的身體。   「她現在看上去完全就是一團不衛生的細菌,如果她上來以後反抗, 被她咬傷的話,傷口會染上很多細菌,然後腐爛。 仔細看看她,妳能想像出她曾是一個人類嗎? 所有人看到她都會百分之百地扭過頭去。 我讓她苟延殘喘到今天,妳知道這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情嗎? 好了,請回到下面去吧,上面不是妳應該待的地力。 我重申一次,我可以在一瞬間割斷繩梯。 只要妳繼續向上爬一步,妳就會和繩梯一起掉下去。 如果從這個高度掉下去的話,妳腹中的孩子恐怕就保不住了吧。」   明里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來。 他們正在上面用手電筒照著她,她不想露出哭泣的面容。   重新向下爬也需要一定時間。 看著自己逐漸遠離的樓頂,明里感到十分惋惜,心中仿佛要滲出血來。 等到明里到達地面後,樓頂上的人開始將繩梯向上拉回。頭上傳來那個女人的聲音。   「對不起哦。不過,我真的是那隻貓的主人,大神希望我能把貓借給他用一用, 我本來並沒有想像剛才那樣演戲。我特意讓那隻貓跑到大樓夾縫裡, 是不想讓妳喪失生存的希望。如果妳的心崩潰,導致妳無法說出藏錢的地方, 那可就糟了。為了避免這種事情發生,我們要讓你看到【希望】。 因為只有【希望】能一直支撐妳的心。 喂,我們好久不見了,妳還記得我們以前通過電話嗎?」   明里剛剛才回憶起來。如果她的記憶力沒有被時間風化, 早就應該想起那是半年前自己在電話裡聽過的聲音。那個女人就是織笠花惠。   「我先走了,我以後會經常和大神一起來看妳的。 對了,妳知道嗎?他已經結婚了,但結婚對像並不是我, 而是最近剛剛認識的一個人。反正這種事也無所謂了。」   不久,兩個人便從樓頂上消失了,大樓夾縫裡再次充滿了深深的濃重黑暗。 -- ※ 編輯: kenshock 來自: 60.245.10.66 (07/12 16: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