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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   「我去撿回了媽媽的屍體……」   為了不會忘卻,他將其用語言說了出來。在記憶被風化剝離之前。   「某個晚上我爬上屋頂,俯看著大樓之間的夾縫……」   那年他十二歲。儘管之前也都一直念念不忘, 但直到十二歲他才鼓起勇氣來到那個地方。他半帶臆測地尋找著那兒可能有些什麼東西。 他翻過防止人掉落的鐵欄杆,來到屋頂邊緣。曝露在風雨中的水泥牆壁上刻著大量傷痕。 被兩面平整的牆壁夾住的空間裡蔓延著一片黑暗。他的雙腿在顫抖。 這兒完全不是人能夠居住的地方。陰冷,昏暗,被上帝遺棄了的地方。   他決定放下一根繩子爬下去。等到天快亮時,他終於開始沿著壁面往下爬。 快降到底部時,周圍的空氣十分潮濕,一股腥味撲鼻迎來。 下面橫七豎八地散落了大量毛毯和紙箱的殘骸,他踩在那些東西上落到了地面。 那些東西吸進了不少雨水,琢馬的體重加在上面時,嘩的一聲污水濺散開來。 角落裡堆滿了無數的空瓶子,一塊石頭壓住了疊放在一起的購物袋。 十分凄涼的地方。他根本無法忍受獨自一個人在這兒待上很長時問。   牆上留下了無數的傷痕。生鏽的小型火爐和水壺滾落在腳邊。 破爛不堪而且已經發臭的書掉在地上。 幾乎分辨不出原來顏色的衣服小心翼翼地疊在一旁。十多年來,沒有任何人來過這裡。   地面上撒滿了白色的東西。或許是被老鼠啃食掉了,以前的原型已杳無蹤跡可尋。 媽媽的骨頭變成了細小的碎片,湮沒在潮濕的地面中。 他一邊拾起這些碎骨,一邊心想著媽媽將自己獻給了杜王町。 一部分成為了老鼠的食物,一部分被地面吸收,一部變成灰塵融在了空氣裡。   柔軟的泥土下埋著頭髮。 往外一扯,足足有一個人所有頭髮那麼多的長發和泥土一塊被拉了出來, 纏在琢馬的十隻手指上。他從未見過如此蓬亂的頭髮。   他把媽媽留在大樓夾縫間的所有東西都帶回去,裡面有一條黑玉項鏈和一枚明信片。   「我要向父親復仇。這是我活到現在唯一的心願。」   粉碎的鋼筆碎片從身邊掉落。琢馬踩著它站了起來。 一放鬆下來膝蓋就像要折斷一樣,但應該還能戰鬥一兩分鐘。   東方仗助沉默不語。他一聲不吭地站起身來。 兩人的距離還是兩米。看上去他和琢馬一樣已經接近極限了。 大量血液從屋頂上滴落下來,普通人如果流這麼多血的話早就已經昏厥了吧。   「你的傷勢不快點去醫院的話會失血過多而死的。」   琢馬向他忠告說。由於牙齒折斷了幾顆,他的聲音有點含混不清。   琢馬試圖在醫院跳樓自殺時,樹叢的枝頭傷到了頭部的血管。 當時幸虧醫生和護士飛奔而來自己才撿回了一條命。但是這兒沒有醫生。   「我想時間足夠決一勝負了。」   【瘋狂鑽石】握緊了拳頭,全身布滿了無數傷痕,但一點也沒有動搖鬥志。 受傷的【替身】身上甚至湧起了閃耀而神聖的光輝。   「學長喲,你做好準備吧,我等你。下一招見分曉。」   琢馬拭去嘴角滲出的鮮血,撿起掉落在地上的【The Book】。   「看來你無論如何都想要證明你的拳頭比較快吧。」   是拳頭更快,還是翻書的速度更快。仗助好像想堂堂正正地用速度決一勝負。   「但是,我比你快。」   琢馬終於意識到剛剛的戰鬥中有哪點不足了。敗因是【The Book】的頁數。 自己活得太久了,因此過去堆積在一塊,增大了記述量,必須要翻上很多頁才能翻到目的 的記憶。要對付以迅風疾雷般速度出拳的【瘋狂鑽石】,這種時間的浪費是致命的。   但剛剛被拳頭打到時書裡掉落了大量的紙張。被風吹走消失在城市上空。 那些紙張已經回不來了。所以【The Book】比【瘋狂鑽石】的拳頭更快。 頁數的減少則可以縮短到達過去頁面的時間。   「下面是交通事故時的記憶。你會在這座房頂上全身骨頭都被撞碎。 現在的傷勢再加上骨頭粉碎,不可能有救了。」   也許是因為出血過多頭腦有點昏沉,仗助瘦削的身體搖搖晃晃的。 但他瞳孔的焦點毫無動搖,他對琢馬的話語嗤之以鼻。   「看我不把你的書打得稀爛,再賣到舊書店去。 扔在店前裝滿一百日元處理品的推車上,在太陽下曝曬得變色。」   【The Book】以合攏的狀態出現在右手掌上。 琢馬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浸滿了肺部。一定得在一方斷氣之前決一勝負。 四周靜得甚至能聽到對方的呼吸。兩人面對面站著,連指尖都一動也不動。   烏雲消散,月上梢頭,隱約可見周圍的情景。 空中飛舞的雪花在月光的籠罩下閃閃發亮,屋頂上的景色美得仿佛像遠離塵世的仙境。   這兒到底是哪?是宇宙嗎? 地上散落的燈火也好,空中浮動的雪花也好,都像星辰一般耀眼。   【瘋狂鑽石】向前一步。同時,【The Book】的皮革封面也翻開了。 兩人的起始動作速度不分上下。自己追溯的時間一張張飛速地翻開。 大量紙張消失了,他的頭腦裡十分輕鬆。 記憶深刻的場景一幕幕展現在眼前,很快又被另一張頁面覆蓋,消失無蹤。 瞬間,無數場景湧上了腦海。   讓少女透過天文望遠鏡觀看了木星。 沒法成為恆星的那顆星球寂靜地漂蕩在無盡的黑暗中。   夕陽西下,照射著水池裡的樁子上插著的小刀。   一直掩面哭泣的少年不知何時起開始忍住淚水,身材也變得高高大大了。   風吹樹動,吱嘎吱嘎的響聲嚇壞了孩子們。   從生下來到現在遇到過很多人,說過無數話,獨自生活時也在心裡自言自語。 記住這些真的有意義嗎?自己離開人世時,所有的記憶都會消失, 心裡湧出感情也找不到任何歸處,一切只會煙消雲散,像滲入地面的水滴一般。 所以,那名少女才想寫小說嗎?   聽不到仗助的聲音。 不,發出聲音的是【瘋狂鑽石】。那傢伙像個雕像一樣面無表情的張開嘴,發出吼聲。   【The Book】。更快一些。加速的翻閱紙張。 琢馬對著那本皮革封面的書在腦海中說道。 比那一拳更快。我們必須要翻到【禁止區域】。   終於,紙張的縫隙間開始凝縮出閃閃發亮的小顆粒。 不知道是因為它和空氣摩擦發光,還是因為自己的瞳孔張得過大產生了錯覺。 【The Book】開始微微顫動,裝訂紙張的線也開始鬆懈。 摸上去去很舒服的皮革封面也緊縮成了一團,產生了龜裂。   封面的裂痕裡溢出了光芒,那光芒從琢馬指縫中洩漏。   耀眼的白光。   只要再翻幾頁就能到交通事故的記述了。   但琢馬永遠也翻不到那一頁了。   正要翻的紙張都軟軟地變成了碎片,飛散在空中。 琢馬看到自己的鮮血灑落開來。還沒感覺到疼痛時, 自己的腹部又吃了第二拳、第三拳、第四拳,【瘋狂鑽石】不停地出拳毆打過來。   每打一拳,那傢伙都大叫一聲「嘟啦!」, 像鋼筋水泥般堅不可摧的拳頭連續地落在琢馬的身體上。 就像隨著那傢伙的吼叫,機關槍同時掃射過來一樣。   全身仿佛折斷了一般,傳來骨頭碎裂的感覺,但拳頭仍沒有停下。 第一肋骨到第十二肋骨全部粉碎,肩胛骨、鎖骨、上腕骨轟然破裂。 大腿骨和腰骨的碎片掉進了身體內部。他感覺所有的血管都破裂開來, 肌肉已經潰不成形,臉也被打得變形了。頭腦中父母的事都慢慢褪成了一片空白。   終於,【瘋狂鑽石】的吼聲停了下來。 因為被毆打的衝擊力,琢馬的身體被彈向了後方,而那裡已經沒有立足之地了。   視野中蔓延著一片無邊無際的夜空。 皎潔的月亮從雲間探出身影,無數雪花浮在身旁。 琢馬已經分不清上下左右了,他將自己的身體放逐在飄渺的虛空之中。 【The Book】掉落在自己的身邊,已經不能稱之為書了,所有的紙張都變成了碎片。 仗助從屋頂邊緣挺出身子,向自己伸出了手。   琢馬還有自己剛出生的那一瞬間的記憶。 幼年時的自己被其它的記憶所佔據一時想不起來了,但自從能夠使用【The Book】以來, 他就能對記憶進行整理,隨時可以重讀上面的記述了。 那天,自己從母親的體內出來,嘩啦一聲掉落到了泥水中。 那兒是在大樓的夾縫間,泥濘的地面上灑滿了羊水和血液。 肚臍還和母親連在一起的自己掉落到了那潭泥水中。那是自己人生最初的災難。 寒冷,害怕,視野也不是太清楚,完全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不久後母親抱起了自己,擦拭掉了自己身上的泥水。 自已拼命地抱住了她的手臂,不可思議地安下心來。自己努力呼吸,將空氣吸入肺裡。 把頭倚靠著母親的懷抱時,還能聽到她心臟跳動的聲音。 在大樓夾縫間和母親生活了三天,自己一直在睡覺,偶爾醒來時, 媽媽也在溫柔地注視著自己,手掌輕輕撫過自己的全身,向自己說話。 當時自己不懂語言,只把媽媽的話當作聲響來聽。 之後用【The Book】在腦海裡展現出過去的時候,他終於知道了媽媽發出的是什麼聲音。 有音樂從遠方斷斷續續地飄來,之後他知道了那是莫扎特的曲子。 自己用本能推測出媽媽的心願,自己獲得了【不會忘卻】的能力。   爬滿荊棘的牆壁近在眼前,照明用的燈光映出了自己的身影,腳底空無一物, 只能看到遙遠的下方是地面,自己的身體像掛在樹上的蘋果一樣左右搖晃。    東方仗助從屋頂邊緣挺出身子,抓住了琢馬的左手。 準確地說,是用右手的大拇指、食指和中指握住他校服上衣的長袖。 他的出血量仍未減少,【瘋狂鑽石】也不見了身影。 大概是毆打琢馬時用盡了全身所有的力氣才會不見了吧。   聽不到任何聲響。耳朵像是聾了。 仗助俯視著琢馬,同時蠕動著嘴唇像是在說些什麼,但周圍籠罩在一片死一般的靜寂中。 不過他知道仗助所說的內容,因為他懂得唇語。他說把另一隻手伸過來。 琢馬校服的左袖快承受不住他的體重了,肩部的接縫處開始破裂。   琢馬的腦海裡浮現出好幾個他想搭救自己的理由, 也許他一開始就不想奪取自己的性命,或者是想問出些纏在【他】身上的永遠的謎團。   【The Book】已經消失不見,像是從封面到封底,甚至連書脊都完全散架飄落了。 無數的紙張飛舞在仗助的身後,多得仿佛能將整片夜空都遮掩住。 紙裡記滿了自己的所見所聞所思所感,自己在這座小城裡得到的語言足以埋沒整片夜空。   把那隻手伸上來,仗助一臉痛苦地說道。他的肉體好像也已經到達極限了。 琢馬竭盡僅剩的一點力量,抬起耷拉無力的右臂。他手上的皮膚全被刺破, 露出了斷裂的骨頭。他顫抖著沾滿血跡的手指,將校服上衣的金色扣子一粒粒的解開。   解開一粒扣子都要花費很長時間。在解開最後一粒扣子時,他和仗肋對視了一眼。 嘴裡早已血肉模糊,所以他什麼也說不出來。 時間如無聲的匕首般滑落,地球仿佛停止了自轉一般,他能清楚地看到每一處細節。 他的表情,一頁一頁的紙張。如果耳朵還能聽到聲音的話, 恐怕還會聽到如翻閱書籍般的紙張的摩擦聲。   自己的身體被地球所牽引著,從上衣中脫落。 仗助所在的屋頂越來越遠,他沿著布滿荊棘的紅磚牆壁往下墜落。 覆蓋著八角形頂蓋和七座尖塔的【荊棘館】的上空刮過一陣大風,大量紙張漫天飛舞。 最後,他看到紙張如掠翔在空中的鳥群一樣,消失在風中。 -- ※ 編輯: kenshock 來自: 60.245.10.66 (07/12 18:58)
blacknil:其實因為受傷過重所以叫不出替身不合理 07/14 18:54
blacknil:因為替身是精神能源的象徵,除非失去意識 07/14 18:55
blacknil:不可能叫不出,不然普羅修特大哥怎樣展現他的覺悟的 07/14 18:55
blacknil:很可惜,為了讓蓮見死而用這種方式收尾 07/14 18:56
strray:其實瘋狂鑽石出現救了蓮見也一樣可以自殺 只能說有點可惜 07/16 16:34
gp99000:樓上,我覺得自殺跟"阿..我終於不小心死掉了"還是有點差別 07/17 09:47
strray:我是說解扣子的動作跟瘋狂鑽石有沒有出現無關 07/17 11: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