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篇‧段落三】
我感覺有人拍著我於是我爬起來看著對方，恍惚中我好像看到建瀚在我面前晃來晃去不知道在做什麼，只看到他伸直了手拿著東西像是要給我的樣子。
「喝一點，醒得快。」建瀚的聲音有點矇矓，我照著他的話接過他手上的東西就著口喝了，是咖啡而且非常燙，但我確實也因為咖啡很燙的關係醒了大半。
「太陽快出來了，穿上衣服出發。」建瀚這麼說著讓我想起來我們在阿里山上等著看日出。
今天是「脫離計畫」的第三天，這名字是建瀚定的，前天早上會宿舍拿完東西之後他就訂下了這個計畫，還把我和他的東西寄放在一個表情明顯無奈的學弟家裡。
「學弟，這隻手機除非是他家裡打電話來，不然都不准接，如果是他家裡打來，你再打電話跟我說，沒通就傳簡訊。」建瀚慎重其事的指著他交到學弟手中的我的手機，「這些書借你墊枕頭，不要說學長都不照顧你。」他拿起一本我帶過去的教科書然後拍拍無奈的學弟說。
「學長，你們什麼時候回來？這些東西堆得我沒地方走了。」無奈學弟一手拿著我的手機、一手拿著我的書看著小房間裡堆得到處都是的行李說。
「不用擔心，最慢這禮拜天，好好讀書，這是他手機充電器。」建瀚蹲在無奈學弟房間的一個插座前，把一條不知道是什麼的插頭拔掉換上了我的手機充電器插頭。
「學長是不會虧待你的，我們走了。」說完之後，我們在學弟無奈的目光中背著背包跨上各自的摩托車到了學校車棚。
「你的車上不了山，停在車棚。」建瀚武斷的說，雖然是武斷但是我也沒辦法反駁他，就把車停在車棚，罩上了雨衣防塵，之後就從學校門口出發，交換騎著建瀚的車，就這樣到了阿里山上。
「還不起來？你是要看日出還是等著看日落啊？」建瀚催促我，於是爬出被窩看了看牆上的時鐘，四點不到，但我還是爬出被窩，開始發抖。
「也太冷了吧。」我迅速的套上前一天晚上放在床邊的衣服，邊發抖邊說。
「在阿里山上不冷我隨便你。」建瀚拿著咖啡邊喝邊走出房間。
隨便吃了點東西當早餐我和建瀚兩個人就搭著第一班小火車往看日出的地點出發，昏暗的天色、冷冽的空氣，火車上每個人都安靜的不說話，只有小火車「鏗鐺鏗鐺」的聲音。
下了小火車，走了段路到了看日出的地方，天色雖然還是暗的，不過還是看得到身邊的人的身形，有人專業的帶著照相機在調角度和位置、有人三三兩兩的圍在一起聊天、也有一群一群的觀光團在聽著導遊的介紹還有兩兩一組的情侶摟在一起取暖。
「以前來過嗎？」建瀚站在我面前問著。
「小時候有，長大就沒有了。」
「小時後是多小？」
「大概國小一、二年級吧，跟爸媽來的。」
「有那時候的印象嗎？」
「我記得那時候一樣很冷，全身包緊緊的，莫名奇妙被爸媽叫起來穿衣服，然後之後就到了小火車上。」
「在小火車上穿衣服？」
「不是啦，穿完衣服到上小火車中間這段我沒印象，可能是睡著了。」
天色更黑了，本來還稍微能夠分辨顏色，但現在只看得見輪廓。
「喔喔，你繼續。」
「那時候就讓我爸抱著，我本來是快睡著的，結果看到後面一坨一陀的東西向我走過來，你也知道，小孩子總是會胡思亂想，以為是怪物。」
「結果就整個醒過來？然後哭著找媽媽？」建瀚笑著猜了接下來的事情。
「整個醒過來對了，只是我沒有哭著找媽媽。」
「那就是哭著找爸爸？」聽完之後我開玩笑的捶了建瀚一下，建瀚也笑著擺擺手示意我繼續。
「我爸發現我整個醒過來之後就牽著我往前走，那時候我才知道那些一坨一坨黑黑的是人，跟我一樣包的跟粽子一樣。
「沒記錯的話大概也是走來這附近吧，跟現在一樣，一坨一坨的人群等著看日出。」
接著輪廓也看不見了，感覺更冷了，我把手插進口袋裡看著建瀚應該在的位置。
「我小時候從來沒來過阿里山，當然也沒在這裡看過日出。」建瀚的聲音變得深沉、變得緩慢。
「但我想像過，當我看著阿里山日出雲海的照片的時候，我想像我的親眼所見也會是那樣震撼。」建瀚的口氣像是一個小時後的夢想即將成真的老人一樣，「我也想像過跟雅雅一起來，就像那些情侶一樣。」然後建瀚停止說話。
忽然間，在場的人都安靜了下來。
雖然看不見，但我確定所有人都看著同一個方向。
唯一的光源。
日光在瞬間穿過雲層透了出來。
我突然想起她。
有人開始歡呼。
第一次牽她的手。
導遊開始介紹之後遙遠天邊的金光會先昇再降、然後完全昇起。
有一次為了一件事情大吵一架冷戰了幾天，但我們在情人節合好。
金色的光箭射了過來把每個人身後的影子越帶越長。
我和她騎著車在往餐廳的路上，夕陽把整條路染成橘色。
原本半輪的金球漸漸圓滿。
她靠著我的肩膀坐在沙發上睡著。
金光轉成了白色。
我們開始變得平淡了，過了熱戀期之後開始慢慢彼此磨合。
熟悉的太陽緩緩昇起也帶起了溫度。
雖然平淡，但那是生活。
太陽漸漸昇起，人潮漸漸散去，拿著專業照相機的人開始收起腳架、三三兩兩的人群開始吆喝著吃早餐或回去補眠、一群一群的旅遊團隨著導遊的旗子下山、兩兩一組的情侶有的離開、有的席地而坐，建瀚站在我面前背對著我。
「東耕，你在想什麼？」建瀚的聲音還是一樣深沉問著。
「可能跟你一樣。」
「為什麼你也在想雅雅？」建瀚猛地轉過身來看著我。
「不是啦白痴，我在想緻婷！」我脫口而出。
「所以？」建瀚露出安心的表情。
「下山。」我堅決的說。
「去哪？」建瀚笑了一下。
「回家。」我轉頭就走。
「等一下！」建瀚喊住了我。
「幹麻？」我轉過頭。
「可以先補個眠嗎？我興奮得整個晚上沒睡…」建瀚不好意思的咧嘴笑。
「你小學生遠足啊？還一個晚上沒睡！」
之後我們又在山上的民宿睡了一晚，因為等建瀚睡醒的時候已經傍晚，加上起了大霧，原本預計隨便吃點東西就要硬騎著下山趕回去，但民宿老闆不建議我們騎車下山。
「補四補浪讓你們悔氣，現在辣個危險辣個下桑。（不是不讓你們回去，是現在下山危險。）」原住民老闆看到我們跨上摩托車之後跑出櫃檯拉住我們，操著口音勸阻我們。
「可是我們有急事。」建瀚坐在前座抓著油門說。
「急著你辣個下桑就七天採到家你。（現在急著下山可能要七天才到家。）」聽到老闆這樣講，我們想了一下七天才到家的意思之後就決定熄火下車跟老闆殺價。
「我既幾都不港現在辣個下桑。（就連我都不敢現在下山。）」老闆走進櫃檯拿出我們原本住的房間鑰匙交給我們。
「喔你們品地冷每次都來殺價喔。（你們平地人每次都來跟我殺價。）」在我們跟老闆談住宿費的時候老闆這麼說。
「拜託啦，我們本來就沒有多住一個晚上的預算嘛。」建瀚陪笑著幫老闆點了支菸。
「好啦隨便，等一下我又要被我老婆罵了你們。（好啦隨便，等一下我又要被我老婆罵了）」老闆收下建瀚說的價錢抱怨的抽著建瀚遞給他的菸說。
走進房間、放好了行李，我躺回還沒整理過的床上，原本滿腦子都是急著想回去的想法停了下來，我又回想了一遍整個看日出的過程。
「建瀚，那個時候你在想雅雅？」我忽然發現這件事情坐起身來看著正在啃麵包的建瀚問。
「嗯……對啊……」建瀚有點不甘願的含糊承認。
「你想到什麼？」
「很多事情。」
「什麼事情？」
「喔私事喔品地冷愛問！（這是私事喔，平地人！）」建瀚學著老闆的口音叫我平地人。
「所以你回去要找雅雅說什麼？」我繼續追問。
「沒什麼。」建瀚站起來把垃圾丟進垃圾桶。
「會復合？」
「……不知道。」這幾天相處第一次感覺到建瀚的不安，「畢竟是我提分手的，分沒兩天就又說復合，正常女生都會覺得我在玩弄她。」
「也是。」
「而且我也不知道怎麼開口。」建瀚躺上床說。
「道歉就對了！」
「啊？」
我想起團長給的建議：不知道為什麼要道歉但就是要道歉。
「你用過有效？」
「沒用過所以不知道效果，但是你現在就死馬當活馬醫吧，如果沒用就……你活該。」
「嗯，這次真的我活該。」天色暗了下來，我打開床頭燈也打開了電視，「那你要怎麼辦？一樣道歉？」
「應該吧，就當作是因為我沒有帶她出來玩所以道歉。」我想了想硬是擠了個道歉的理由。
「這樣的話我可能要切腹謝罪了，我們不知道有多久沒出來玩了。」建瀚開玩笑的說。
隔天一早雖然還是濃霧瀰漫，但是老闆保證根據他的經驗，中午之後霧就會散去，如果今天還是沒辦法下山他就免費讓我們住到能下山為止，說完還被老板娘瞪，還好真的像老闆說的一樣，一到中午霧就散去，我和建瀚像來的時候一樣交換騎著車一路趕到學弟家。
「終於回來了啊……」學弟一樣無奈的表情掛在臉上。
「嗯啊，回來了，拿去，紀念品和生日禮物。」建瀚蹲在地上隨手從背包裡抽出了一件他在阿里山上的便利商店買的紀念Ｔ恤塞到學弟手中。
「這是紀念品還是生日禮物？」學弟拿著Ｔ恤說。
「都是。」建瀚站起來面不改色的說。
「……謝謝。」學弟的臉除了無奈就沒有其他表情了。
「這幾天有什麼事嗎？」走進學弟的房間收拾各自的東西。
「有啊，老師點名你沒到。」
「別的？」
「有女生來我家。」
「關我什麼事？」
「她看到我房間亂七八糟都是東西就走了。」學弟的表情多了哀怨。
「叫你整理房間不整理嘛，還有嗎？」建瀚事不關己的說。
「……你朋友的手機一直有人打電話來，我照你說的不是家裡人打來的就當沒事。」
我聽學弟這麼一說連忙放下他真的用來墊枕頭的課本，拿起手機。
「緻婷找你啊？」建瀚背起他自己的包包問。
「不是，是雅雅找我。」我拿著手機的未接來電顯示給建瀚看。
「雅雅找你幹麻？怎麼不是找我？」建瀚驚訝的問。
學弟的表情瞬間從無奈和哀怨變成了聽到八卦的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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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裡，
不談愧疚、沒有對錯、無視努力、不存在著誰欠誰。
只是自己不夠好，所以才會落得如此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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