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台灣演化科普書
繞著天擇跑
(2003.03.23)
天擇有兩個非常不同的層次：第一，把不好的突變丟掉（汰新留舊的「負向選擇」
）；第二、以新的而且是好的突變，取代既有的基因（汰舊換新的「正向選擇」），一]
般通俗文章與達爾文提到的，都是這一種天擇。其實，自然界中，絕大多數的突變是有
害的，而且難以生存繁衍;中性或好的突變極少，但能逐漸形成常態變異。因此，天擇通
常是汰新留舊。
《盲眼鐘錶匠》－－半個眼睛的優勢
天擇的力量與效應，可以是非常巨大的。過去十年來，台灣翻譯出版關於演化的科
普書，幾乎都就此發揮，像是道金斯（Dawkins）的《盲眼鐘錶匠》、Nesse & Williams
的《生病，生病，Why》、及Diamond的《槍砲、病菌與鋼鐵》等等。而古爾德（Gould）
的《貓熊的大拇趾》則把天擇放在一個多元的世界裡去比較。
《盲眼鐘錶匠》的主要觀點，是天擇一步一步的進行，再複雜的生物結構也能發
展。書名是針對18世紀神學家培里的推斷：「像鐘錶這樣複雜結構的存在，意味著鐘錶
匠的存在，想當然爾，像人體這樣複雜的結構，一定有造物主存在。」培里論者以眼睛為
例反駁演化論者：若眼睛的演化是漸進的，那麼半個眼睛有什麼用？但眼睛有感光、辨
別方向、聚焦成像的功能，其演化每一步過程都給個體帶來適應優勢，換句話說，半個
眼睛（嚴格說，是眼睛演化的中途）比沒有眼睛好多了。
天擇導致適應環境，可歸為兩類機制─自然選擇與性擇。前者指的是生存、覓食、
抗病、禦敵；後者指的是求偶與傳宗接代。這兩個機制往往互相牴觸，像是雄孔雀的長
尾巴，雖對求偶有利，但不易覓食與避敵。雄性很多第二性徵：像天堂鳥的羽毛、麋鹿
的長角、熱帶魚的繽紛顏色等，都是性選擇的結果，但是要付出天擇代價。這就是《性
趣何來》的主題。
《貓熊的大拇趾》－－生物機制的不完美
對於天擇的極度強調，演化生物學（尤其是科普演化學）發展出一個姑且稱為「天擇萬
能」的論點：生命現象，幾乎沒有天擇不能解釋的，除了天擇外沒有其他因素（包括突
變）可以解釋整體生物現象。絕大多數的科普出版品，是就這個前提發揮。一方面，它一
點也不嚴謹枯燥，可以發揮你的想像力。二方面，這些論點大多不易在學術期刊發表，
寫科普書則一舉兩得。筆者高中時讀Morris的《無毛裸猿》(拾穗)，覺得引人入勝，現
在回顧其鼓吹天擇萬能論，常是有趣而荒謬。譬如，他引用背部汗毛的分布，來推測人
可能從陸生變水生再回到陸生。他認為生物的所有性狀都由
天擇塑成，與環境百分之百吻合。
古爾德的《貓熊的大拇趾》就謹慎多了。一個生物基於歷史發展及發育過程的限制
，不見得能達成百分之百的適應。古爾德指出，貓熊後腳也有一根退化的大拇趾，他估
計沒有什麼用處（前腳的大拇趾要用來剝竹葉），以此闡明生物的適應機制常常是不完
美的方案，過得去就可以。人類胚胎期鰓裂開而復合，是演化歷史的產物，也是不完美
的措施。
《生病，生病，Why》解說了人體結構裡很多這種妥協將就的做法，以人眼盲點為例
，視神經是排在視網膜之前，所以視網膜上有一小區讓視神經穿過到腦區。試想您會去
買這樣一架所有的電線都裝在前面，但螢幕有一個小孔讓電線穿到後面的電視嗎？
《都是基因惹的禍》－－虛擬基因尚無法檢證
除基督教外，天擇論還有些其他反對派，有的是反對共同祖先的觀點，有的是對天
擇的誤解。譬如《大滅絕》提到的物種大滅絕與天擇根本毫無牴觸。道金斯是英國天擇
萬能傳統最有說服力的代言人，他在新書《Mount Improbable》中對於這些反對理論有
詳盡討論。至於，天擇萬能論是否是嚴謹的科學理論？為何科普書比演化學界更相信
天擇無孔不入的影響？
此論的最大弱點，可從一本鼓吹此論的書名看出來──《都是基因惹的禍》。這本書談
貪心、外遇、酗酒、好色等等，而且是從這些徵狀的基因談起。同樣地，每一本主張天
擇萬能的書也全是從基因談起。其實，這些基因都是虛擬的，尚無法具體檢證。通俗科
普與學界看天擇與演化，最大的分歧是對於基因的理解層次不同。非從事基因與遺傳工
作的生物學者及科普作者，常隨便假設有貪心的基因、好鬥的基因等複雜性狀基因的存
在。而遺傳與分子生物學者，以及整個人類基因計畫，都是繞著鑑定及尋找簡單性狀的
基因打轉。譬如一般型糖尿病的基因，找了30年，到現在還是
霧裡看花。天擇萬能論假想的那一類基因，即使「有可能行得通」，也不是一（行為或
心理特質）對一（基因）的關係，可能是成百上千個基因的相互關聯；超過目前的研究
能力與範疇。
衡量天擇的影響力，依從基因的角度或從生物性狀角度，會有很大不同。天擇運作
的對象，目前確認是基因，而非個體或群體。假定有個突變基因，能使成年公鹿在食物
不足的情況下，讓鹿群裡非親非戚的幼鹿先食，則這個鹿群一定比別群更能蓬勃發展。
可惜，這利他行為的突變，幾代就會在自己族群內消失。道金斯的《自私的基因》強調
的是，個體或群體好壞並不重要，天擇只看對基因有沒有好處。利他行為偶而也會在自
然界觀察到，這是嫡系天擇（kin
selection）的結果。以族群遺傳法則而言，犧牲自己救三個兄弟（或九個表兄弟），從
基因角度來看是行得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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