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 AsukaLee:推又天兄的最後一段!!! 03/24 01:07
阿蘇寫，我也來回一篇。那個禿頭榮是東局中我最看不起的；相對的，劉所
長真是個好人，他在富岡的時候，上下氣氛都很不錯，我當時是八一心輔官，對
他印象很好。
卻說禿頭榮被拔掉以後回東局作巡防科專員，我在八一轉任訓練官，有時候
對口也會對到他，此人打電話向我們催資料的語氣，大家也可以想像；然而，讓
我真正大開眼界的，是總局測考前一個月。
就在我退伍前一個多月，上面傳來消息：十月中總局和署部要來測考，看打
靶、看游泳、看綜合逮捕術，還有最致命的──看業務，也就是看卷宗。
本大隊訓練業務卷宗自年初起就失修了，原因是我前前任轉去澎湖，前任也
只是把資料都放抽屜裡交接給我就下去當站長了；承其餘緒，我自然也拖得一天
算一天。而今總局要來人啦！怎麼辦？還能怎麼辦，就整吧！但是怎麼整？
為準備總局督導，局裡吳科員（好人！）與禿頭榮決定召集我們三個大隊加
訓練中隊的訓練官，叫我們九月某日帶著所有業務卷宗到東局集合，統一教育。
我們去了。卷宗在會議室一攤開，科員看過自然是直搖頭──吳科員先從基
礎開始教我們：公文整卷要分計畫、實施、考核，有開始必有結果，要做到首尾
相應......然後禿頭榮出來講話了：
「這些卷宗重要的是什麼？最重要的就是態勢！」
「你們回去就把卷宗夾全部換成統一規格，一個顏色；多弄一點，哪怕一個
卷宗夾裡只有兩三頁也沒關係！重點是感覺、態勢，人家總局長官來，看到你桌
上『唰』一排都弄得整整齊齊，他就爽！嘴上或許會假仙『幹嘛那麼精緻』，但
心裡一定就是爽！」
然後他開始大吹特吹：以前我當連長的時候，也是這樣遇到上級督導；原本
資料只有幾卷幾百頁怎麼辦？沒關係！抄！印！做！後來長官來了，我們卷宗一
長條排出來，擺滿半個房間，他就爽了。這就是精實！」
「像這個，啊，還有這個，以前都沒做，怎麼辦？把前後幾期加加減減也就
是了嘛！還有這個，啊，每月記錄要歸檔──你這公文號是真的嗎？」他指著一
份公文問我，我說：「看同一時期的公文號編的。」
「誰教你的？」禿頭榮帶著一點興味問。
「自己想的。」我不無一點自豪，雖然知道這根本沒有什麼好光彩的。
「這就對啦！」禿頭榮繼續吹：以前他這個怎麼編，那個又怎麼弄，印掉了
幾箱Ａ４，最後把資料做得多到督導官根本無從看起，然後人家心裡爽，就給你
高分了......
我聽了，打從心底看不起他。
身在這個鳥環境，大家都要應付上級，假資料什麼也總不免要做一些的；大
家都知道，這樣日子才好過。但你怎麼把它當成一種榮耀了？會做這些表面功夫
很光彩嗎？──下個月退伍之後我就是養你這種人。
不過我自然什麼都沒說，畢竟這時我就是「上下交相賊」中的下級。我現在
要幹嘛我很清楚，要能把總局唬弄過去也算個成就，但我很明白這一點都不光榮
。大家都是這個怪異機器體制裡面的螺絲，要說光榮，你能幫助身邊的上下同僚
過得爽一點才是功德；把體制的畸型效應發揮到更極致，這算什麼本事？
禿頭榮就這樣繼續和我們吹了一通，這天我算是認識了世界上有這種人。一
個月後，督導官下來前幾天，吳科員和另外一位張科員又下來看我們整理的結果
。這次我當然比上次進步許多了，但改進空間當然還是很大很大，如：卷宗夾裡
面的「見出紙」（書籤，標一二三四之類），規格要統一，間隔距離要相等......
那天他們回去後，我抓了四個剛來大隊的新兵搞到四點。
最後總局和署部的督導官來了，情形如何呢？他們也沒什麼廢話，坐下來就
開始翻，不時問一個問題，我答不清楚他們也不怎麼追究。這時我忐忑的心算是
有點了悟：──他也是想快點交差！
──大家都是基層上來的，難道長官會看不穿你那些卷宗背後是怎麼一回事
嗎？何況他對這種事的熟悉程度肯定遠超過我這個義務役。可他就不說破，大家
面子上過得去就好。這就再次印證了我入伍第二天即領會到的一個道理：是人都
怕麻煩。
大家都怕麻煩，為政也該以「方便」為指導原則。但如果怕小麻煩而不去處
理，放給他爛，就會累積成大麻煩。所以上級要督導下級，給下級找麻煩，逼他
們作業，但仍然是為了整個體系的方便，而不是要製造麻煩。
一些過度注重表面功夫的官員，則只會為了他們揣測中的方便和他自己的方
便，給下面找一堆麻煩。這就是本末倒置。服役一年多，如果說海巡這個公家機
關給了我什麼啟發，那就是這套「麻煩」或「方便」的思維理則；我是學歷史的
，這一年多來我持續地發現，一切的歷史、政治、人生哲學都可以用這一套理則
來觀察，來評價。
於是，我不會忘記禿頭榮給我的示範，也不會忘記民進黨這八年給我們的示
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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