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飄香劍雨 續卷1 第0章 前引 時近中秋,澹澹的月光,如碎銀似的灑照在嘉興城郊。 出嘉興城數里地,有一片蒼茫林園,就在林園深處,露出檐牙高啄,氣象宏偉的 屋宇。 據說,此處曾住著當朝一位大臣,後來不知怎地,那大臣被滿門抄斬,於是那風 景優美的地方,雖有精致而又龐大的屋舍,卻一直被荒廢著。 這夜,參更時分,月色清明,在這荒廢的地方,突然出現兩條灰黑的人影。 那兩條人影躍至一棟較矮的屋頂上,四下略一張望,正待朝後進正廳上掠去,突 然,四周響起一片尖銳的竹葉哨聲,哨音此起彼落,交互激響。 兩條黑影中,一個矮胖,一個身材縴巧彷佛是個女子,那矮胖者聞聲大驚,叫了 一聲︰ 【不好!】 那縴巧女子急道︰【韋香主,正義幫主到底住在那一棟屋里?】 話聲未畢,四周森林內,在哨音中出現一群銀巾包頭,銀帶束腰的銀衫大漢,每 人口內含著竹葉一片,一面呼吹,一面穩健地走向森林處。 那矮胖者正是名震江湖的【七海漁子】韋傲物,他慌忙道︰【夫人,情勢不妙, 正義幫主就要出現,在下要先走一步了。】 說罷,身形微微一飄,掠下屋頂,疾向來路奔回。 片刻後,只見數十個銀衫大漢,從四面漸漸向韋傲物奔去的方向圍攏,卻根本不 理會尚留在屋頂上的女子︰ 那屋頂上的女子見狀,暗忖︰【難道那些銀衫大漢的出現,並不是為著自己,而 是另有強敵來臨?】 那女子突地朝森林一側隱秘處,飛掠奔去。 這時哨音突住,頓時凹下恢復夜的寂靜︰ 銀衫漢子個個如石像,成一字形分布在森林來路,每人臉色在月光返照下,更顯 凝重,生像連大氣也不喘一下。 天際飄浮來一朵烏雲,把月光遮住,當烏雲散去,月光重現時,只見一排銀衫大 漢前參丈處,對排著數十個黑巾包頭,黑帶束腰的黑衫大漢。 雙方對峙而立,場中氣氛顯得十分低沈︰ 在窒人的氣氛中,黑衫大漢突然向兩側分開,走出一個白面無須,英俊卻顯得陰 狠的金衫文士,後面跟著一位矮胖老者,正是適才奔回的韋傲物。 金衫文士走近銀衫大漢前一丈餘,停住身形!左手摺扇輕搖,旁側韋傲物附耳低 語,文士微微點頭。 於是韋傲物走上前,丹田提氣,說道︰【天爭教主拜會正義幫!】 銀衫大漢個個神色凝重,聞聲仍不動彈。 陡然兩聲短促的竹葉哨聲響後,紋風不動的銀衫大漢們,立刻從中分開,走出一 個胸前繡著參朵紅花的銀衫方臉高碩漢子。 那漢子厲喝道︰ 【好個天爭教,什麼時候不好拜會,卻參更半夜里來拜會?】 韋傲物冷笑道︰【來者是正義幫主嗎?】 那漢子道︰【幫主豈是輕易見人的!在下銀槍陶楚。】 韋傲物不屑道︰【哦!江湖上還沒有听過這號人物。】 銀槍陶楚,武功雖不甚高,見聞卻廣,尤其擅長輕功,在武林中也小有名氣。 他此時在廣眾面前被辱,那里忍得下,厲聲喝道︰【陶楚不才,卻還不怕什麼天 爭教。】 韋傲物冷冷道︰【好狂徒,且接老朽一招?】話剛說完,連環雙腿已橫截掃去, 陶楚急忙拔身掠起。 那知韋傲物這兩腿乃是虛招,腿一落地,跟身而上,擊出一掌。 這一掌擊向陶楚腹部,陶楚人在空中,眼看就要被擊中。 就在這一剎那,掠出一條疾如飛箭的銀色身影,他左掌托住韋傲物右手,右手駢 起食中兩指,朝韋傲物【眉心穴】點去。 韋傲物見來人身手不凡,急忙撤身後退,先求自保。 銀色身影停身一站,現出一個瀟 逸塵.眉目俊軒的銀衫文士,胸前卻繡著五朵 紅花。 他微微笑道︰【在下就是正義幫主。】 一直隱身在林內的女子,一見此人面目,不由暗呼道︰【呀!果然是他,他沒有 死……鍾靜……他怎麼辦呢?】 金衫文士緩步走上前道︰【果不出兄弟所料,正義幫主真是閣下,兄弟想江湖上 除了你呂南人之外,還有什麼人能創此幫會來?】 呂南人一見到此人,就不禁內心如沸,痛恨難當,但他盡力忍住,緩緩道︰【蕭 無,你我約定八月中秋煙雨樓頭決一死戰,想不到閣下突然來臨,好!好!我們不妨 就此分個生死!】 蕭無眼中閃過一道狠毒的光芒,道︰【呂南人,你太不把我蕭某放在眼內,參年 來我一直認為與你不值一爭,否則,哼!你有十條命也早已喪在我的手下!】 呂南人道︰【殺妻之恨,追命之仇,我呂某倒不在心,可是,你斷斷不該殺死愛 你如子,情同手足的飛虹劍客……】 他說著舉起左手,望著斷缺的小指又道︰【我曾在【飛虹劍】華品奇的 身前發 誓,若不手刃你這賊子,有如此指……】 言未畢,呂南人左掌右拳,腳跺迷蹤,招招不離蕭無全身要害。 蕭無輕巧地左擋右閃,狠聲道︰【你如今創立幫會,我可容不得你了……】 要知蕭無自幼習得長白山派武功,自命不凡,爾後由於機緣,又得青海穆魯鳥甦 河,布克馬因山口無名怪叟的傳藝,采兩家之長,其武功更勝過自幼便在無名怪叟身 前學藝的師弟錢翊。 是以二人一交上手,蕭無有守有攻,守時天衣無縫,攻時雷霆萬鈞,凌厲無比。 數十招後,呂南人漸感吃力,他此時才深深覺得蕭無的武功,確實不凡,若非這 數月來,苦練【天星秘錄】,此刻早已落敗。 【天星秘錄】中記載的都是武林絕學,只是呂南人練習的時日太短,每一招,都 不過只發揮四成威力。 蕭無也越戰越驚,戰到後來,他覺得呂南人的招數越來越神奇,生似自己是個 招的靶子,越 對方的招數越熟練,倘若再假以時日,自己定非呂南人的對手。 他驚心之下,那敢怠慢,立即施展出由無名怪叟所授的參大絕招。 一招,二招雖然神奇,呂南人皆以【天星秘錄】中,無上妙法封開讓過。 但至第參招【無所不至】,呂南人只覺四面八方都是蕭無的掌影。 此時呂南人情急之下,冒然施出從妙手許白偷學到的【拂雲手】。 這【拂雲手】雖然絕妙,卻是攻招而非守招,當年妙手許白創此絕招,乃是為了 對付【鐵面孤行客】萬天萍,創的盡是猛攻招式。 呂南人十二路拂雲手攻招一老,而蕭無的那招【無所不至】還尚未施完,左手圈 轉,人已閃至呂南人身後,右手反背拍出一掌。 呂南人【拂雲手】失利,不及采取守勢,只覺眼前一花,背後襲來一道暗勁,在 此情勢下,他只有運氣於背,預備硬接蕭無一掌。 說時遲,那時快,掌勁將要觸及呂南人後背之際,橫俚飛掠出一條枯瘦的身影, 人在空中,雙腿疾向蕭無頭部 去。 蕭無為求自保,急忙撤掌後躍,縱然如此,巳南人仍被餘勁震得向前沖出數步。 來人意在救急,蕭無撤招之後,他也停身收勢,緩緩說道︰【蕭老弟,可認識老 朽否?】 蕭無細一打量,面前是一位枯瘦如柴,兩腮內陷,觀骨高聳,留著山羊胡須的銀 衫老者,他胸前繡著六朵紅花,蕭無暗罵道︰【想不到聞名江湖的【北盜】,鐵面孤 行客萬天萍,也投身在正義幫內……】 萬天萍鐵青的面色,綻出一絲微笑道︰【蕭老弟,老朽承蒙老弟在無量山里,救 得一命,至今無以為報,深以為憾,如今老朽……】 蕭無截口道︰【老前輩不必多言,你認為蕭無有恩於你,以後敵對交手時,請手 下留情,今日老前輩既入正義幫,便是本教的敵人。】 萬天萍面上肌肉一抽,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他猶豫了好久,長長的嘆了一口 氣,正待轉身欲走之際,蕭無倏的上前,駢指朝萬天萍背後【互湯】重穴點去。 萬天萍萬萬料不到蕭無會突下殺手,頓時噴出一道血箭,伏倒塵埃。 蕭無一招得手,哈哈大笑道︰【與我為敵者就是一死!】 銀衫大漢後又飛掠出一位亂發蓬松,須髯互結,銀衫胸襟敞開,露出茸茸黑毛的 濃眉壯漢,他一把抓向蕭無後襟,大喝道︰【好個無恥小子,竟敢暗箭傷人!】 蕭無急掠之下,竟無法擺脫那一抓,只听【嘶啦】一聲,後襟已被撕裂。 蕭無大驚失色,回頭一看,原來是【南偷】千里追風神行無影妙手許白。 只見妙手許白胸前也是繡著六朵紅花,分明已投入正義幫內,蕭無決想不到,呂 南人能把二個打了十餘年,互相仇恨的【南偷北盜】收羅幫內! 他乃是一個狡滑無比的梟雄,衡情量勢,自己身旁只有兩個香主,而敵方精銳皆 在,於己大大不利,他也不顧什麼顏面,一聲呼嘯,當先急退而去。 妙手許白輕功蓋冠當代,那能容得他逃走,暴喝一聲︰【留下!】 身形一展,就要跟蹤追去。 那知身後,呂南人急呼道︰【許老前輩,窮寇莫追!快來看看萬老前輩,他不行 了……】 妙手許白雖和鐵面孤行客萬天萍斗了十餘年,仇恨甚深,但此時見他被人暗算重 傷!內心不由泛起微微惆悵之情,當下緩緩轉身,走向萬天萍的身旁。 呂南人懷抱滿口鮮血,氣息微弱的萬天萍,眼淚不由奪眶而下,滴滴落在萬天萍 的臉上。 萬天萍低弱地道︰【好,很好!我受蕭無一指,這樣我和他恩仇已了,我不再欠 他什麼……】 呂南人抱著萬天萍的雙手,不住的顫抖,他哽咽道︰【萬老前輩,我一定要替你 復仇……我一定要替你復仇……】 萬天萍受不住氣血翻涌的痛苦,全身緊縮的抽搐著,口中不時發出【咿晤】的痛 苦聲。 呂南人慌忙抽出右手,運起本身內家真元之氣,緩緩在萬天萍背後撫摸著,不到 盞茶功夫,他頭上便滲出涔涔汗意。 妙手許白嘆道︰【幫主,不要再耗損自己的元氣了,萬老兒心脈已斷,看來已是 無法可救了!】 萬天萍臉上又掠過一陣痛苦的神色,他聲音微弱得如同蚊嚶,道︰【許老兒,我 死了,你在世上可少了一個對手,哈!哈!我可真舍不得先你而去……】 要知萬天萍並非懼死之徒!此時雖知去死不遠,說話仍是十分灑脫豪邁,妙手許 白聲音微帶淒涼的道︰【萬老兒,你死了可舒服了,不再受幫主十年之約,小弟十年 之內還要替正義幫效命呢?你到了玉皇大帝那里,可得替小弟說項,替小弟留一個位 子,免得小弟死後,天上無位,要人十八層地獄哩!】 萬天萍痛苦的笑道︰【好!好!好!】 原來萬大萍與妙手許白,在西梁山上約定,以先後尋得拋在絕壑中的【璇光寶儀 】,來決定雙方武功勝負後,兩人一下絕壑,因繩索不夠,立即遭遇到極大的驚險。 那絕壑削壁千仞,山壁上因受壑底陰濕潮氣的蒸薰,遍生青苔,越至壑底越是滑 不溜手,毫無可借力之處,兩人都不敢輕易冒險而下,萬天萍求功心切,略一考慮使 用【大鷹爪功】指力,指指插入壁內,交互換手而下。 妙手許白可沒這份能耐,跟著萬天萍下降丈餘後,急得大叫,卻無法棄繩躍下。 最後終於讓他想到一個辦法,妙手許白從懷中摸出自己的飛鏢暗器,尋那山壁微 小空隙處揮進,然後借力在飛鏢上,換插而下。 這樣,妙手許白大省氣力,不一會兒趕近萬天萍。 萬天萍早已不用暗器,身上再也找不出堅硬的鐵器,心知不要片刻,必被許白捷 足先登,心中實在不甘,惡念陡生。 他假作功力不濟,左手【啪】一聲滑落,只剩右手單吊在壁上,看來驚險已極。 妙手許白看到這種機會,那肯放過,等下落到萬天萍身側,駢指疾向萬天萍脅下 的【章門穴】點去。 萬天萍本意,是等許白一指點來,右手一蕩閃過,左腳隨那一蕩之力, 向許白 的【章門穴】。那知萬天萍吊得太久,手已無力,一蕩沒蕩得動,大驚之下,狠咬牙 根,左腳盡力踢去,欲與許白同歸於盡。 妙手許白也未料到萬天萍存同歸於盡之心,倆人同時皆被點中【章門】昏穴,身 體立如殞石向下沈落。也算二人命不該絕,恰巧重疊落在一枝從壑中壁上橫生而出的 大樹干上。 等到呂南人沿繩而下,尋找他倆人下落時,才至一半,被萬天萍的女兒萬虹,因 妒生恨,割斷繩素,於是呂南人也如落石般向壑底沈降。 無巧不巧,呂南人也正好落在那大樹干上。 呂南人抓著樹干,發現萬,許倆人皆昏眩在樹干上,心中驚喜萬分,忙用帶在身 上的那困繩素,一端系在樹干上,直垂壑底。 呂南人借著那條繩索,把萬,許倆人一一運下壑底,他費了很大功夫,才解開倆 人被點的穴道。 【章門穴】是人體最大的昏穴,二人醒來後,再無半點氣力拚斗。 他倆人行事雖然乖張,但卻是恩怨分明的硬漢,他倆人自忖這次必死無生,被呂 南人救起,心中對他大為感激。 呂南人趁此機會,極力勸解他們捐棄倆人之間的恩怨,那知他兩人有如頑石,半 點也點化不透。 呂南人氣急說道︰【在下救得兩位性命,不望報恩,只求你兩人在十年內,不準 械斗!】 萬,許兩人果是恩怨分明的漢子,當下立即捐棄私仇,答應十年內不再爭斗,並 應諾在十年內,願受呂南人指揮。 這就是所以江湖上頂頂大名的【南偷北盜】,會受正義幫派遣的緣故。 當時呂南人本不欲接受這個應諾,忽然他發現身側不遠處,被萬天萍拋落的【璇 光寶儀】落在那里,揀起一看,只見【璇光寶儀】激烈晃動,由萬,許兩人的協助, 發現一批極大的百年寶藏! 於是,呂南人改變心意,接受應諾,利用這批富堪敵國的寶藏,建立針對天爭教 的正義幫! 呂南人萬萬也想不到,建幫不過數月,就損失幫中一員大將,心中悲痛,哀惜萬 分。 突然,萬天萍臉上紅光煥然,這是回光反照的現象,呂南人抱緊萬天萍的身體, 生怕他就此死去。 萬天萍含笑微弱地道︰【天萍一生罪惡深重,死不足惜,惟有一事放心不下。】 呂南人顫聲道︰【晚輩性命是前輩所賜,前輩有何相托之事,南人至死不辭!】 萬天萍吐出一口鮮血,卻仍含笑道︰【就是天萍的女兒萬虹,她一生就托給幫主 了。】 呂南人驚道︰【這……這……】 他本想婉拒,但一看老人彌留之狀,不忍使他失望,立時慨然應道︰ 【晚輩回去之後,即明告幫內,明媒正娶令愛為妻!】 萬天萍滿意地一笑,又吐出兩口鮮血,微弱的道︰【好……好……女……婿…… 好女婿……】 月色如舊,照在萬天萍蒼白如灰的臉上,他已含笑而逝。 呂南人放聲大哭。 妙手許白也不禁老淚縱橫,道︰【萬老兒,我妙手許白的武功,確不如你……】 林內一直隱藏的女子,此時移步走出,來到萬天萍身側,輕呼道︰【姐夫!】 呂南人淚眼看去,一見那女子正是參湘大俠未亡人孫敏,顫聲問道︰【凌……凌 琳……好嗎?】 孫敏勉強笑道︰【南人,你不要記惦,我回去會好好處理的,等你大吉之日,琳 兒也要和靜兒成婚了,虹兒很好,你要好好待她。】 她停了一會,又道︰【姐夫的喪事,我也幫不了什麼忙,明日我想和琳兒,靜兒 離開這里,遷居到金陵,你知道靜兒……唉!到金陵熱鬧的地方,我想對他比較好一 點!】 呂南人神色茫然的道︰【哦!哦!】卻再也說不出什麼話來。 孫敏拍了拍身上的塵埃,又向前走了幾步,回頭道︰【我走了,有空到金陵來看 看……】 呂南人抱著萬天萍的 體,默默地望著孫敏離去的背影…… 匆匆就是十年過去,這十年中,天爭教與正義幫一直勢均力敵,對峙江湖……。 這十年來的互相對峙,使江湖上顯得十分安靜。 在這同時,另兩個秘密幫會,【天毒】【天媚】由於十年來的銳意經營,也慢慢 壯大起來。 於是—— 第一章 殘父異母奇家庭 杭州是我國古代名城,名勝古跡甚多,西湖,更是風景優美,稱絕天下。 從西湖邊雇船到岳墳,由岳墳入山,曲曲折折走很長一段山路,使到靈峰寺。 這靈峰寺在杭州並不著名,也許是山高寺小的原因,游人很少。 其實這靈峰寺風景極佳,北邊有座小山,山上有亭,名叫【望海】,在這亭中可 鳥瞰到整個錢塘江及西湖的景色。 寺內大殿西邊園中,種植密密的梅樹。 時值九月霜至時節,這一日,日落西山,已是黃昏,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在園 內徘徊地走著。 這少年長的天庭飽滿,眉清目秀,尤其那明如晨星似的眼眸更顯得神清氣朗。 九月天氣已甚寒冷,但他僅穿著一套單薄的白色衣裳,卻無一點畏寒之態。 只見他神清略顯焦急,似在等候一個人。 大殿內正是晚課時候,送來陣陣梵唄的聲音,和著梅林中的暗香。 白衫少年突然眉頭一展,口中輕呼︰【暗影浮香!】 人隨聲起,他扭腰一折,也未看清他的身法,已如一點流星飄散飛去。 【好一招精妙的【暗影浮香】!】 聲落處,現出一位灰袍赤眉高大的和尚,頷首慈笑道︰【偉兒,你這一招【暗影 浮香】的身法火候已勝過老衲了!】 白衫少年面向老僧打揖行禮後,赧顏道︰【老伯夸獎,偉兒這路身法練了數日都 練不好,剛才耳听梵音,鼻聞梅香,不知覺的使了出來,還不知使得對不對呢?】 赤眉和尚哦了一聲,嘆道︰【這一招【暗影浮香】輕身功夫,還是當年老衲俗家 時,因行了幾件善事,被一位自稱姓許的老俠客見到,傳了老衲這一招,以示嘉勉, 數年來老衲一直都練它不好,唉!想不到你才學數日,便精進如斯!】 赤眉和尚凝目注視著白衫少年,又道︰【偉兒,可知老衲為什麼總不肯收你為徒 嗎?】 白衫少年亮晶晶的大眼閃了閃,道︰【老伯,偉兒一直想不透這件事,是不是偉 兒資質不夠,不堪……】 赤眉和尚搖頭止住,道︰【不是!不是!別胡思亂想,妄自菲薄,你的根骨與資 質俱是上上之選,百年難得,就因此老衲才不敢輕易收你為徒,以免誤了你的機遇, 再者 老衲,……唉!總之你以後會得到一個勝過老衲千倍的師父。】 白衫少年倔強道︰【老伯,常言道︰一日為師,終生為師。偉兒自幼便受老伯傳 授玄門內功,像前幾天授偉兒那招【暗影浮香】不是教了偉兒功夫嗎?老伯就是不肯 認偉兒這個徒弟,偉兒心里卻終身認老伯為師。】 赤眉和尚長嘆一聲,走上前牽住偉兒的小手,慈愛地道︰【老衲何嘗不想收你為 徒,只是老衲這幾手功夫,粗淺得很,教了你,反而誤了你,那招【暗影浮香】卻大 大不同,老衲當年若非這招輕功救命,早已死了十數次了!】 白衫少年眉頭又皺了起來,顯是被赤眉和尚說到【死】字觸發而起。 赤眉和尚柔聲問道︰【偉兒是不是你母親的病又犯了?】 白衫少年淒苦的點頭道︰【中午母親還好好的,黃昏前父親回來,不知怎地把母 親惹氣,病就發作起來,把父親嚇走了,剛才偉兒來時,母親稍為好點,躺在床上, 可是……可是……娘躺在床上直哭,口中……老……喊著【男人】!【男人】!】 赤眉和尚長眉緊蹙,沉思道︰【你母親的病也真怪,幾年來都不見好轉,唉!據 老衲看,你母親當年受的刺激太大,以致迄今還不能清醒……】 白衫少年情急道︰【老伯,我娘的病,到底要吃什麼藥才能好呢?】 赤眉和尚道︰【心病仍須心藥醫,只要你母親的心,一旦豁然開朗,病就自然而 愈,吃藥是沒有用的!】 白衫少年流淚道︰【那……那……要怎樣……娘才能開心呢?】 赤眉和尚輕撫偉兒手背,安慰道︰【不要急,急也沒有用,只要你母親見著那個 叫【男人】的人,唉,這也是妄想,若能找到此人,你父親早找到了,除非你母親再 受一次大刺激,或許就會痊愈!】 白衫少年抹乾眼淚,輕聲道︰【老伯,我要回去了!】 赤眉和尚從懷中掏出一包藥,塞在偉兒手里,道︰【這給你母親服下,安安她的 神。】 白衫少年彷佛已習慣到這俚向赤眉和尚拿藥,點點頭,就揣著那包藥走下靈峰寺 去。 在靈峰寺長長的石級下,是一方平地,左側轉向山里,面向西湖,那里倚山蓋著 一棟美觀的連院紅磚瓦房。 白衫少年走到院前,停步伸手推開院門,門才打開一側,里面【砰】的一聲沖出 一個紅影,一晃,躲在白衫少年身後。 里面跟著沖出一個八,九歲的男孩,長得虎目濃眉,茁壯如牛,看到白衫少年, 叫道︰ 【大哥,二姐欺負我,搶了我的木劍!】 白衫少年愁眉收 ,含笑道︰【水牛乖!大哥幫你把木劍要回來,不要鬧。】 說著回手抓向身後的紅衫女孩,紅衫女孩被抓到,大嚷道︰【不來啦!大哥幫水 牛,不幫萱萱,萱萱要鬧,萱萱要這……】 白衫少年眉頭輕皺,望著這個最潑辣的妹妹,不知如何才好, 【萱姐!娘要給你吵醒了,娘剛睡著,醒了又要罵你……】說著,里院一個綠衫 女孩輕步走出。 萱萱一兒綠衫女孩,嘴巴一撇,道︰【誰要你這丫頭管來著!我才不怕娘呢,娘 生來就恨我一個,你們都欺負我好了,反芷萱萱沒人疼!】 說罷,偷眼望著白衫少年,哭嚷起來。 白衫少年急得直搖手,勸道︰【萱妹別哭!你再哭大哥不喜歡你了。】 萱萱人小鬼大,打蛇隨棍上,立時停住哭聲,機伶的道︰【好,萱萱不哭,大哥 要幫萱萱,才是喜歡萱萱,不然萱萱就哭。】 白衫少年真對她沒辦法;轉身對膚色黑黝黝的男孩道︰【水牛,木劍借二姐玩一 會,好嗎?】 這四個孩子,唯獨這個水牛最丑,完全不像他的哥哥及兩個姐姐,那紅衫少女及 綠衫少女彷佛雙胞胎似的,長的十分相像,皆是芙蓉如面的美人胎子,可是卻又和這 白衫少年,長的不一樣了。 水牛委屈的道︰【二姐老是搶我的東西,這木劍是爹昨天才給我買的,二姐玩一 會就要還給我!】 萱萱撒賴道︰【才不還給你這黑炭呢?爹喜歡你,什麼東西都買給你,不買給我 們,爹只愛你一個,我就要欺負你,不還你。】 水牛氣得環眼直瞪,看看就要哭出來了。 那綠衫少女比起紅衫少女文靜多了,雖僅十歲多點卻長得滿面秀氣,她從懷中掏 出一個花色斑爛的彈珠,遞到水牛面前,道︰ 【水牛別哭,參姐這個彈珠給你。】 水牛拿著彈珠高興得叫了起來,說聲謝謝參姐,也不要那木劍了,就到後院自個 玩去。 萱萱嘟著嘴,把木劍用力摔到牆上,砸斷成兩斷,氣道︰【誰希罕這破劍!】 綠衫少女驚道︰【二姐,你把它摔斷,爹回來看到又要罵你!】 萱萱強硬道︰【誰怕爹爹!他根本不是我爹爹,和我們一點也不像,只有水牛像 他。】 白衫少年責備道︰【二妹,你再亂說,小心大哥要打你!】 萱萱氣苦道︰【大哥也欺負萱萱,芸芸娘疼,水牛爹疼,只有萱萱沒人疼。】 白衫少年氣道︰【誰不疼你了?你看芸芸多乖,她把最心愛的彈珠給水牛,而你 呢?你一天到晚亂鬧,誰會疼一個野姑娘,你呀要跟芸芸學學。】 萱萱流淚道︰【大哥疼芸芸,不疼萱萱!】 話剛說完,掩面朝山下疾奔,白衫少年急叫道︰【回來!回來!】 芸芸也叫道︰【姐姐不要跑,爹回來啦!】 只見山下走上一個中年壯漢,長得虎目濃眉,黝黑的膚色在黯淡的光線下,更顯 烏黑,面貌雖不英俊卻也端端正正,唯兩只耳朵齊著耳根被削掉,留下環狀的疤痕。 中年壯漢疾步上前,正好抓著埋頭奔下山的萱萱,萱萱一看是爹爹,猶倔強的掙 扎著。 中年壯漢道︰【好丫頭!大概又淘氣啦!乖乖跟我回去。】 萱萱聞到很重的酒氣,知道爹喝醉了,每次爹一喝醉,打人打得特別厲害,心中 不禁怕的要死,手被捉住不能動,就用腳直 中年壯漢,口中驚恐道︰ 【放開我!放開我!】 中年壯漢被 得火起,舉起巴掌,【啪】的一聲,打在萱萱的嫩臉上。 萱萱驚怕的有點麻木不知疼痛,仍在尖銳喊道︰【放開我,你這惡漢,你不是我 爹爹,我爹爹不是你!】 中年壯漢猛然推開萱萱,心中飛快忖道︰【我不是她爹爹,怎可輕易打她,我阮 大成豈是欺凌孩子的人物!】 要知伏虎金剛阮大成,在蜀中是一個頗負盛名的好漢,性格豪放,頗得人望,只 因妻子神經不大健全,他愛妻心切,才遠離家鄉,遷居到這風景幽美的地方,指望妻 子好好修養,早日痊愈。 那知妻子一經十年,病情毫無起色,心中的憂郁可想而知,平時由於心里苦悶, 不免就對並非自己親生的參個孩子發 打罵,這也是人之常情,他對自己親生兒子水 牛就偏愛多了。 原來他妻子跟他結婚時,抱來一個參歲多二個幾個月的孩子,同時腹中又懷了 一個,要是別人再也不會要這個妻子的。可是他卻深愛她,並不因她的丑陋,更不因 她已非完璧,而不願意理她,反之,他娶她為妻,給這參個不知父親是誰的孩子,安 上一個姓。 他現在突然被萱萱天真的話刺在心中,想到自己並非萱萱親生父親,有什麼資格 打她呢? 萱萱被阮大成推倒地上,驚愕得哭都不敢哭出來。 阮大成見她臉頰上顯出五條紅手印,暗悔自己打得太重了,不由心一軟上前抱起 她,向山上走回。 宣萱以為他還要打責自己,口中嚷道︰【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阮大成垂下他那只沒耳朵的腦袋,慈愛道︰【乖孩子別嚷,爹不好,爹打重萱萱 了,明兒爹給萱萱買一把小劍,好不好?】 萱萱被阮大成哄得愕住了,心想爹今天怎麼啦!不由茫然地直點頭。 阮大成走到院前放下萱萱,問白衫少年道︰ 【偉兒,你娘怎麼啦?】 阮偉及阮芸恭敬的喊聲爹,白衫少年阮偉回道︰ 【芸妹說娘睡著了,孩兒剛才上靈峰寺,向悟因伯伯要來一副藥,還在這里。】 阮大成舒眉道︰【藥給爹,真虧了你悟因伯伯,若不是他的藥,你娘的病要發的 更厲害。】 綠衫少女阮芸道︰【爹,娘睡時說︰爹回來不準到娘房里去。】 阮大成嘆了口氣,把阮偉剛遞到手的藥,遞回給阮偉道︰ 【你去給你娘服下,爹到書房去睡。】 他十分懊惱地走進院內,叫道︰【水牛!水牛!跟爹到書房來玩。】 阮偉上前牽起紅衫少女阮萱,道︰【二妹,不要氣大哥,跟大哥到娘房里去。】 阮萱摔開阮偉的手,嗔道︰【誰要去看她,一會發瘋了,又要瞪著我,好像萱菅 是她仇人似的。】 阮芸奔上前,牽住阮偉道︰【大哥,芸芸跟你去。】 阮萱一把撥開阮芸的手,嬌嗔道︰【大哥,萱萱跟你去。】 說著自動抓緊阮偉的手。 阮偉閃動如點漆的眸子,調皮道︰【你不是怕到娘房里去的嗎?】 阮萱 道︰【才不呢?有大哥在,萱萱什麼都不怕。】 阮偉笑了笑,另只手牽起阮芸,向院內走去。 夜色籠罩整個大地,靈峰寺的晚課也早已做完了。 紅磚瓦房內,正中兩間廳房,兩側並排著兩列廂房,在右側最內一間房內,布置 得高雅華貴。 四壁上高懸兩橫幅絹畫及幾幅立軸,立軸上龍飛鳳舞的寫著字兒,皆是贊美阮大 成的善行益事,下署蜀中某某。 房間頗大,內里滿陳設著紅木家具及古玩! 最里靠角,斜放錦帳絲衾的一個紅木床,床四周布滿繡織品蒙著。 這時已入夜,床側放著兩盞長腳宮燈,粉紅色的燈罩,散發出柔和的光芒。 柔和的光芒,散照在床上一個婦人的臉上,朦朧看去,那臉盤是個絕美的美人胚 子,然而—— 當你接近一看,那婦人臉上滿是疤痕,雖然因歲月的久長,傷口已彌合得很細密 了,但看起來還是令人有悸悚之感。 那疤面婦人睡得很熟,臉上平靜如水。 門簾被輕輕掀開,阮偉參人走了進來。 阮偉見母親睡得很熟,不忍心把她吵醒,卻又怕不給她服下悟因伯伯的藥,醒來 後,又要發病。 他輕巧地把藥沖在一杯溫水里,然後扶起疤面婦人,仔細的向她口中倒入,疤面 婦人微張櫻唇,一口口吞下,不一會兒一杯藥水就喝光了。 阮偉緩慢地放好疤面婦人,她好像沒有被吵醒,仍在睡夢中。 阮芸人小孝心大,她等阮偉去放杯子時,走到床側,墊起腳替她娘把被子蓋好。 阮萱卻站的遠遠的,毫不關心。 阮偉把房中一切整理好,向阮芸招手,輕聲道︰【參妹走吧!讓娘好好睡吧。】 阮芸轉身離開床,沒走到參步,床上疤面婦人突然醒來,喊道︰【是誰呀?】 阮偉趕緊上前,應道︰【娘,是偉兒及萱萱,芸芸。】 疤面婦人怒道︰【誰叫萱萱進來的?叫她出去,娘一看到她心就煩,叫她出去! 叫她出去!】 阮偉向遠遠的萱萱直擺手,阮萱氣得馬上流下眼淚,恨恨地沖出門簾! 疤面婦人似乎因為服過悟因和尚的藥,精神已稍好轉,神智也比較清醒。 阮偉輕聲道︰【娘,萱萱出去了。】 疤面婦人點點頭,這時阮芸走了過來,疤面婦人見著芸芸和萱萱相似的臉蛋及鼻 嘴,眉頭立刻又皺起來,心想喝斥,可是,她忍住了,反而喚芸芸走近,伸手撫摸著 她的頭發,洋溢著母親的慈愛。 阮偉嘴唇動了幾次都未說出,此時見母親心情好轉,大膽問道︰【娘,【男人】 是誰呀?】 疤面婦人神色茫然道︰【你問娘這個做什麼?【男人】好像是一個人的名字,但 這人倒底是誰?為娘也不清楚。】 阮偉熱切道︰【娘想想看,這人是什麼樣子,住在那里,靈峰寺的悟因伯伯說, 只要娘能想清楚這個人,見他一面,娘的病自然就會好……】 疤面婦人不耐道︰【別羅嗦了,娘不要想,想了就會頭疼,你出去吧,讓我一個 人清靜一下。】 阮偉應諾退走,才走至門簾處,疤面婦人問道︰ 【偉兒!你爹呢?】 【爹回來啦!和水牛在書房里,爹說今晚在書房睡。】 疤面婦人喃喃道︰【天這麼冷,怎能在書房里睡?】 她猶豫一會,終於道︰【偉兒,去把爹叫來。】 阮大成鑽身進入門簾,應道︰【來啦!娘子有何吩咐?】 阮偉見父親進來,急忙帶著芸芸退出。 疤面婦人吃笑道︰【看你那麼老了,說話還調皮!】 阮大成趨近疤面婦人身旁,坐下道︰【看你白天對我那麼的凶,差一點動刀殺 我。】 疤面婦人奇道︰【白天那個對你凶啦 ?我不是才睡醒了的麼?】 阮大成知道她神智不太清楚,更不敢解釋,白天只因他說了一句︰【你一到晚上 睡覺,口里就喊什麼【男人】【男人】,我看這【男人】早就死啦!】她就立刻發瘋 大鬧大吵。 當下支吾過去,疤面婦人也就沒再追問。 夜漸深沉,寒意漸濃,阮大成蹬坐在床旁,直打抖索。 疤面婦人笑罵道︰【你這傻子還不上床睡!我也沒不準你上床。】 阮大成暗自忖道︰【還不是剛才黃昏芸芸傳令,不準我到房里來,否則我也不是 呆子,有床不上去睡,呆坐在地上!】 其實,他那疤面婦人早忘了在睡前吩咐芸芸的話。 阮大成鑽進被窩,暖了心身,側頭挨著疤面婦人頸子,道︰ 【明天,我想出一趟遠門,水牛不小了,該是練武的時候,我送他到少林寺去學 藝,多則一個月內就回來。】 小別的前夕,房中又充滿了夫妻的情愛。 第二章 天下第一拾參劍 西湖的深秋九月,晨霜似雪,寒意甚濃。 阮偉仍穿著那套白衫,靜哨消的打開院門,寒風刺進他單薄的衣衫內,他機伶伶 地打個寒戰,拉緊衣襟,冒著風寒,向靈峰寺走去。 黯淡的天色,映著滿地白霜,一個人孤零零地走著,空宕宕的世界,彷佛只有阮 偉一個生命。 阮偉行了一段山路,走到靈峰寺北邊小山上,精巧的【望海亭】內,也被昨夜的 秋霜蓋滿了。 阮偉走進亭內,揀了一個面臨湖水的石凳,拍掉寒霜,盤膝坐下。 只見他五心向上,閉目趺坐,直到天色大白,濃霜溶化之時,才睜開眼來。 他神采飛揚的跳下石凳,只覺體內真氣充沛,心中有一種要凌空飛去的感覺,真 想長嘯一聲,才覺舒暢。 四圍石凳中間是一方鑄成的石桌,桌上白霜化成清水,點點滴下。 阮偉頑皮地走上前,伸手俯身摸去。 當手觸及中央桌面,他微【噫】一聲,低頭仔細看去。 桌面中央有一叢刻成的蘭草,內露新痕,好像是刻成未久。 阮偉奇怪的用手指劃去,那根根蘭草,都能容下他的手指,微有一點空隙。 阮偉驚奇暗忖︰【難道這些蘭草是大人用手指劃成的?】 當下,他也不曾多想。 於是他輕靈地走下小山,結束每日早晨的例行功課。 阮偉走到靈峰寺前,迎面正好看到赤眉和尚悟因從外面回來。 他迎上前,恭身行體道︰【老伯早,剛從外面散步回來麼?】 悟因笑著點頭問道︰【早上的功課做完了?】 阮偉應道︰【做完了,偉兒覺得最近早上,每次行完老伯傳授的玄門內功後,心 中總想大吼一聲,不知是何原因?】 悟因驚道︰【什麼?你竟練到了這種程度!】 阮偉茫然道︰【老伯,有什麼不對?】 悟因哈哈笑道︰【不!不!太好了,老衲料不到你進展得這麼快,要知老衲練了 二十年才達到【獅子吼】的進步,而你僅七年不到,就快練到【獅子吼】的地步,真 是大出老衲意料之外!】 地連連稱好,阮偉內心被贊得十分高興,但仍有禮道︰【這是老伯的教導,偉兒 才有這種成就。】 悟因道︰【內功一層全在自己修練,並非教導可以成功的,一方面是你的苦學, 另一方面也是你的天賦,否則要在短短的七年工夫內,達到這種程度,是萬萬不可能 的。】 要知阮偉天賦絕佳,每日在【望海亭】修練,更得湖山靈秀,再加佛門梵唄的感 染,是以才有這等神速的精進。 阮偉恭聆訓示後,辭道︰【偉兒回家了,我娘快要起床,也許要呼喚偉兒了。】 悟因道︰【哦!老衲忘了告訴你,你爹早上踫到老衲,說送你弟弟到嵩山少林寺 去學藝,家里一切要你照顧,你娘昨日吃了老衲的藥,不要吵醒她,讓她睡到中午自 會醒來,這樣對她的病情大有裨益。】 阮偉道︰【弟弟到少林寺學藝,不知道好不好?】 悟因道︰【少林寺是武林正宗武功發源之地,你弟弟能到那里學藝,將來的造詣 實不可限量。】 阮偉忽然想到亭中石桌之事,說道︰【老伯,早上偉兒發現一件奇事。】 悟因道︰【什麼事?】 阮偉道︰【昨日早上偉兒尚未發覺,今日早兒在【望海亭】內練功後,突然發覺 在石桌中央,有一叢好像用手指劃成的蘭草。】 悟因大驚失色道︰【你可數過那叢蘭草共有幾根!】 阮偉道︰【十參根。】 悟因臉色慘變,口中喃喃道︰【十參根!十參根!】 他身形一矮,如離弦之失,直向望海亭內奔去。 阮偉呆站在那里,念頭還未運轉。悟因已經奔回,一手拍在阮偉的肩上,聲音微 帶顫聲道︰ 【偉兒,跟我來!】 這靈峰寺本是杭州府的公產,八年前被赤眉和尚買下,已屬於他本人的財產,是 故這寺內的主持就是自己,另外有五個小沙彌跟著他,做些打掃工作,還有參個老和 尚,平時念經誦佛的事情也只有這參個老和尚做做,赤眉和尚既不做佛事,也不管寺 內的事。 悟因帶著阮偉走進方丈室內,神色淒慘道︰【偉兒,老衲活不過今日子時!】 阮偉驚道︰【老伯好好的,為什麼說出這種話來?】 悟因從貼身內衣小兜中,摸出一本巴掌大的白色小絹冊,遞給阮偉,說道︰【你 把這絹冊收好!】 阮偉滿面疑色地收下小絹冊,貼身放在懷內。 悟因臉色蒼白卻強作鎮定道︰【記著!小冊子你不可被任何人看到,縱然是你的 父親也不可被他看到。】 阮偉連連點頭,不由自主把手摸在懷中,生怕就會去掉。 悟因神色一變,急道︰【你切不可老記惦著懷中藏有這小冊子,這樣容易引起別 人注意,你也不可拿它出來看,只要收好在兜中,是不會掉的。】 阮偉有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傻愣地瞪著大眼,不知悟因老伯,今日何故說出 這些奇怪的話來。 悟因望到阮偉透出疑惑的眼光,一臉天真爛漫,毫無機心的樣子,不知自己將這 絹冊交給他,對他是福還是禍!不由心中暗暗一嘆,道︰ 【偉兒,並非老衲不讓你翻這絹冊,因這絹冊內盡是西域梵文,你看也看不憧, 一不小心,被別人看到,說不定就有殺身之禍。】 悟因未等偉兒發問,緊接又道︰【爾後就看你的緣份了,記著,當有一天你憧得 看西域梵文,再看這小冊內寫的東西,知道嗎?】 阮偉點頭應諾,悟因急揮手,道︰【好,你回去吧,在今天子時以前,待在家里 不要出來,你兩個妹妹要看好,不要讓她們亂跑,子時以前,外面發生任何驚動都不 要管,子時以後就無妨了。】 阮偉忍不住問道︰【老伯,那你怎麼辦呢?】 悟因留戀的向阮偉懷中望了一眼,說道︰【你只要好好練到冊中的劍術,老衲死 的也就值得,你去吧,不必再多問。】 阮偉心知懷中的絹冊一定關系到悟因的生死,他毫不猶豫地從懷中拿出那本絹冊 放在桌上。 悟因變色︰【偉兒,你怎麼啦?】 阮偉從容答道︰【偉兒自幼蒙老伯傳授內心功法後才使羸弱的身體得以康復,老 伯於偉兒之身,恩同再造,今老伯有難,偉兒豈能拿去這本有關老伯生死的絹冊!絹 冊事小,老伯的性命事大。】 悟因急道︰【你可知這絹冊內記載天下第一的劍法,以老衲殘餘的生命換這套世 無匹敵的劍法,有什麼不值得?偉兒快拿去,否則老衲要生氣了。】 阮偉垂首應道︰【縱然這是世上最最珍貴的東西,只要能換老伯一命,偉兒情願 不要。】 話聲鏗鏘,字字出自肺腑,悟因老淚涔涔,愴然道︰【就是老衲雙手奉上這絹冊 給敵人,也是難免一死,為何要白白送給他們呢?】 阮偉道︰【那敵人可是在望海亭內,留下十參根蘭草記號的人!】 悟因頷首道︰【不錯!老衲本不願告訴你,但是敵人實在太厲害了,你若冒然前 去對抗,不啻以卵擊石。】 阮偉天真的道︰【老伯,我們既然打不過他們,為什麼不逃呀!】 悟因搖頭淒笑道︰【十參公子太保在江湖上行事,只要留下十參根蘭草記號,被 尋之人不逃則已,若要逃亡,不但無法逃掉,且要禍及左鄰右舍十參人的性命,老衲 一人死不足惜,豈能再連累十參人陪葬!】 阮偉道︰【十參公子太保是什麼樣子的人物呢?】 悟因道︰【老衲把其中原委告訴你,但你卻要听老衲的話去做,不然你對老衲, 便是不仁不義的人,你可願做不仁不義的人?】 阮偉嚴肅道︰【偉兒年小無知,卻不會行無仁無義的事!】 悟因稱贊道︰【好志氣,你且坐下,听老衲說給你听……】 阮偉在悟因對面的位子坐下,悟因盤膝坐到禪床上,緩緩道︰ 【這十參公子太保最近十餘年來崛起江湖的十參位結拜兄弟。論武功此起天爭教 的金衣香主及正義幫的四花武土,還遜一籌……!】 阮偉道︰【這天爭教和正義幫又是什麼呢?】 悟因微微搖頭道︰【你這一問,問得太多了!老衲只能告訴你,這一幫二教數 十年來,在江湖上佔有極高的地位,唉!只要正義幫插手管到此事,老衲就不怕十參 公子太保的逼迫,然而老衲無緣無故,怎能企求別人的庇護呢?】 悟因閉目沉思,似在回憶往事。 他睜開眼楮續道︰【數十年來,武林上盛傳,中原武功雖然近百年來發展的十分 了得,各門各派皆有其秘傳突 之學,然而比起西域天龍寺的武學,卻還不如。 【據說這天龍寺在天竺國,為天竺鎮國護法的寺廟,在這寺廟內的高僧,年逾百 齡,不知凡幾,而這些百齡高僧不但佛法精妙,並且武功高深,那些高僧們自幼被選 進寺,封為護國禪師,他們一生終老該寺,精研佛法及武功。 【要知這天竺國是佛法鼎盛的國家,國內佛學,的 理書籍,精奧無比,於是這些 記載佛學的竹簡成了天竺的國寶,這些國寶的收藏地便是天龍寺。 【天竺怕國寶遭受鄰國的窺竊,天龍寺人的僧人便被強迫自幼習武,由於數百年 的精研,該寺高僧的武學,個個皆是超凡入聖,尤其一套【天龍十參劍】為天龍寺鎮 寺之寶,其劍法精奧處牽連高深的佛學,遠非中原劍法所能望其項背。 【在武林中傳說,這劍法要十參個人使用,每人精研一招就異常艱難,若想一人 練成這十參招劍法,非絕頂天賦之人不可,倘若十參個人練成這路劍法,一旦這十參 個人聯合使出,則天下莫可御敵,也就是說武林要以這十參人為尊了。】 悟因說到這里,若有深意注視著阮偉,指望他听了,一定十分向往這天下無敵的 劍法,那知阮偉卻無動於衷,僅在默默的恭听。 悟因不禁心中暗暗長嘆,七年來的相處,他深知阮偉的個性,天生淡泊名利,若 不是阮偉小時身體羸弱,自己傳授玄門內功,使他身體健壯起來,才會對武學感到興 趣,否則自己傳授他武功,他還不願學呢? 悟因又道︰【偉兒可知老衲身為佛門弟子,為什麼既不念經也不拜佛嗎?】 阮偉搖首道︰【偉兒平時就很奇怪,老伯一听到念佛聲就皺眉,並且頭上沒有戒 疤,卻不知道為了什麼?】 悟因心中暗暗稱贊阮偉的細心,當下微感寬慰,道︰ 【偉兒,老衲並不是和尚!】 阮偉一驚,尚未問出話來,悟因即道︰ 【你也許奇怪我常常自稱老衲,生像我生來就是學佛,這是我為隱藏自己行蹤, 不得不虔誠的裝成一個和尚的樣子,那知我生來最討厭就是和尚,這也是我為何既裝 和尚不受戒的原因!】 【其實我一生的為人,卻是佛門戒條恰恰相反的獨行大盜。】 阮偉一驚,正想說話,悟因擺手道︰ 【偉兒不用替我擔心,老衲一生雖是一個獨行大盜的,但幸所行所為無愧於心, 所得來的錢財,大部份都是散發各地,救弱濟貧,所搶劫的對象皆是貪官污吏,惡霸 土豪。】 阮偉輕松地呼一口氣,悟因暗暗點頭,又道︰ 【我自幼就生成一付嫉惡如仇的性格,在少年時投入【昆侖】門下,學得一身硬 軟功夫,在江湖上算得上二流身手,出道江湖我就對世上的貧富不平,但是【昆侖】 的門規甚嚴,我也管不了這麼多,就做起獨行大盜,專門搶劫那些為富不仁的人,以 心胸之恨,不久闖出一個匪號,叫【赤眉大仙】。】 悟因歇了口氣,接道︰【哦!我還沒有告訴你,我俗家姓莊,叫詩燕,自從我得 了【赤眉大仙】的匪號後,不久就被昆侖派查覺,昆侖掌門本來要廢去我全身武功, 後來得知我所作所為,赦了罪行,逐出門牆。這七年來我僅傳授給你昆侖派的內功心 法,不敢傳昆侖派武功,一方面是因怕誤了你,另一方面若是我暗自傳授昆侖武功, 將來昆侖門人看到你會昆侖派武功,而你又非昆侖門下,他們一定要對你不利,這樣 豈不是為你樹下強敵!】 阮偉含淚道︰【偉兒將來,決心要替老伯恢復在昆侖門下的身份!】 【赤眉大仙】莊詩燕,臉上發出衷心的微笑,好像深信阮偉將來一定有能力辦到 此事。 當下他又道︰【是九年前夏日的時候,找為了計劃搶劫一個卸任的大奸臣,趕到 新疆。 【那時我還是第一次到新疆,地形不太熟,到了迪化就先住進一家偏僻的小客店 中,預備先把路途打探清楚。 【等我把路線弄清楚後,就覺得奇怪,為什麼隔壁老有一個呻吟的聲音,我把店 小二喚來一問,原來隔壁住著一個生重病的和尚,我自從做獨行大盜以來,各種窮人 都救濟過,唯獨不願救濟窮和尚,因我認為做和尚的人,多是張嘴吃十方的人。 【我本打算立即離開那店,可是我越听越覺那呻吟聲,令我難過!心想那有這麼 痛的病,不由心中一軟,就叫店小二送過去一錠黃金。】 【就在我匆匆踏出店門時,那知那店小二趕了上來,把那錠黃金向我懷中一塞, 說那個和尚不要,我生平有一忌諱,最怕人家不收我的贈送,以為他嫌我的錢來路不 正,這也是我自卑之心在作祟。】 【當時我太為氣憤,拿著那錠金子跑進和尚的房間,朝他床上一摔,叫道︰【你 這和尚難道嫌我的錢髒!】那和尚本是面里而睡,听我一叫,轉身掙扎坐起,顫聲 道︰【施主誤會了,貧僧出家人,不可輕易妄收別人的贈與,現施主既當面贈與,貧 僧也不客氣收下啦。】我一看到他瘦弱骨立的漆黑面容,心中就軟了,可是一听他說 完話,疑心頓起。 【原來他的話雖是中原正宗的官話,語調卻有點怪樣,再仔細看他黑瘦卻英俊的 臉形,恍然大悟,叫道︰【你是天竺來的僧人。】他本是里著棉被坐起,听我大聲一 叫,嚇得身體一顫,被子滑下。 【他露出被子內的身體,我見到後,再厭惡和尚也不禁對他同情異常,原來他因 痛苦的關系,身上的僧袍已被自己扯得稀爛,現出血紅如火的膚色。 【我一見就知道,這是受了絕毒掌力,、心想這下手的人來免太狠,當下顧不得再 去搶劫,連忙給他延醫療治,自己在他身側,細心侍候了參日參夜。 【到第四清晨,他精神突然特別好了起來,睡在床上拉著我的手道︰【貧僧一生 未見過像你這樣熱心腸的人,貧僧自知活不長了,對你的照顧恩德,貧僧沒有別的報 答,身上只有一本劍冊值點錢。】 【說著,他顫抖地從懷中摸出一本小絹冊子,遞到我手中,說道︰【這本劍冊是 用梵文寫的,你去把筆墨拿來,待我譯成漢文給你。】當時我並不在意,以為只是一 本平常的劍冊,本想不收,又怕使他難過,於是我就到外面,向店小二去借筆墨。 【恰好那店小二連個筆墨都沒有,帳房不在,抽屜鎖了起來,店小二無法,只好 幫我跑到別家客店去借。】 【等借好筆墨,已是半個時辰過去,我拿著筆墨走進天竺和尚的房內遞給他時, 卻發覺他已死了,真是【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我買了一口棺木,還雇了和尚 給他做法事,弄了兩天,才埋葬起來。】 【事後,我把他送給我的劍冊,隨身收著,那大奸臣老早走了,買賣沒做成,只 好回到中原,再打探別的買賣,那知買賣沒打探到,卻打探到一件令我心驚膽跳的消 息。 【原來我得知,我身上那本小劍冊子竟是震驚天下,譽為中土無法匹敵的【天龍 十參劍】的秘本。】 第參章 公子太保十參人 阮偉被他一說,忍不住向那小冊望去,、心想︰【看不出這小冊內竟記著天下第一 等劍法。】 莊詩燕站起身來,把小冊子拿在手中,走回坐下,接道︰【我從新疆回到中原, 就听武林道上傳說,天竺天龍寺有個僧人叛離,帶著天龍劍經,逃向我國中土。 【這消息一經傳出,凡是武林中稍有名望的劍士,無不想得到這本劍經,於是大 江南北黑白兩道,全都注意這天竺僧人的行蹤。 【自此我就曉得無意中得來的劍冊,就是天龍劍經,大約那個僧人雖然逃出天龍 寺,卻被寺內高僧印了一掌,幸虧他功力高深,尚能跋涉千里來到新疆,結果傷勢惡 化,只好住在小客店中,而被我遇著。 【我得到天龍劍經,心中既高興也害怕,高興的是我只要把劍冊譯成漢文,加以 勤練,幾年後那天下武功將唯我獨尊,對於昆侖師長、兄弟們間,也爭得面子;害怕 的是怕人知道我懷有這劍經,以我的武功,保護這劍經,實在是大大危險之事。 【數月過去後,武林中盛傳天竺僧人已來到中土的消息,由於不見一點蹤跡,就 漸漸淡了,我以為天下再無一人知道我有天龍劍經之事,於是就預備開始先把劍經譯 成漢文。 【誰知我劍經尚未找到人譯,卻被公子十參太保發現了我的行蹤,一日當我經過 甘道上,被十參個公子模樣的人從路旁林中沖出圍住,那十參人中一位矮胖,著團 花錦袍的公子對我發話道︰ 【赤眉大仙莊大俠客,兄弟十參人在新疆迪化打探到,閣下曾厚禮埋葬一位窮和 尚,兄弟們想這僧人是誰,有福氣勞閣下收葬,我們兄弟商量結果開棺一看,卻想不 到是個天竺僧人!】 【我听到此話,心中暗悔,留下線索。 【那矮胖公子嘿嘿笑著道︰【閣下拿著那本劍經,要想窮一個人的精力去研究, 不易辦到,不如拿給我兄弟十參人研究,研究,如何?】 【我自然不肯答應,明知我一人也打不過他們︰卻奮勇硬沖,不數招身上便受了 參處輕傷,眼看就要不保,被恰恰經過此地的一位老俠客救下,我也未見老俠客怎麼 出手,就將十參位公子太保驚走。 【臨行前,那矮胖公子,留話道︰【赤眉大仙,你就是逃到天涯海角,我們也要 找到你!】卻未說出天龍劍經的話,想是他們怕別人知道,多上一個爭奪之人。 【迄今想來,我隱居此地八年,未有其他別人找來,仍是給他們找到,可見江湖 上只有他們十參人,知道我身上有天龍劍經。 【那位救我的老俠客,听到矮胖公子叫我赤眉大仙,即高與的對我說道︰【你就 是有名的俠盜赤眉大仙!哈!哈!你倒真像我一位故去的朋友,亦是獨行大盜,可惜 你的武功差得太遠了,來,我教你一招,只要你將這招練熟,以後遇敵,保命諒無問 題!】他教我的,就是我傳給你的那招【暗影浮香】!】 莊詩燕說到此,不由長嘆一聲,道︰【一個人的天賦確是各各不同,我這招式【 暗影浮香】練了七年卻趕不上你數月的成就。】 赤眉大川說著把手中小絹冊,塞到阮偉手中,道︰【听老衲的話乖乖收好,你若 不听便是對我不仁不義!】 阮偉把【天龍劍經】收在懷內,道︰【十參公子太保要的是【天龍劍經】 。我們 把冊子給他,他們難道還會要老伯的命嗎?】 赤眉大仙搖搖頭道︰ 【這公子太保若是俠士,我就是把天龍劍經送給他們也未嘗不可,但這十參公子 太保個個雖是文人公子打扮,內心卻是險惡無比,殺人如麻,若然他們練成天龍十參 劍,那不知要有多少人死在他們的劍下?偉兒,你可了解老衲的用心嗎?你要好好收 著那劍經,他日能夠練成,一定要造福人群,萬萬不可辜負我對你的期望!】 阮偉听到此,不由翻身拜伏地上,哽咽道︰【老伯放心,偉兒有生之日,決不忘 記老伯一番苦心!】 不知不覺已過了兩個時辰,天將近午。 赤眉大仙莊詩燕上前扶起偉兒,道︰【听老衲的話,回去照顧家里,不要理我, 十參公子太保殺人的規矩子不過年,午不過子,若是昨夜子時留下記號,則午時一定 到,你快回去!午時快到了。】 阮偉哭泣道︰【老伯,我們就沒辦法,打得過他們嗎?】 莊詩燕豪邁道︰【若然是一對一,老衲自信八年來的苦練,倒真沒把他們放在心 上,但要知道十參公子太保個個武功不同,各有所精,像留指畫記號者,其指力之深 厚,勝過少林金剛指,而且他們決不各個獨斗,要打都是各以所長合力進攻,旦有精 妙的圍攻陣法。】 赤眉大仙又望了阮偉一眼,道︰ 【偉兒,你責任重大,不要輕妄犧牲,老衲自會安排,你快回去吧。】 說罷,閉目趺坐,不再理會阮偉。 阮偉恭身一揖,道︰【偉兒去了!】 他甚擔心家里,當下即刻轉身奔回家去。 阮大成自從與他神智不清的妻子結婚後,就雇了一個奶娘一個老婆子,幾年來 阮偉,阮萱,阮芸的成長,都是這奶娘及婆子帶大的。 阮偉才踏進院門,阮萱就蹦蹦跳跳跑上前,道︰【大哥!一早都沒有看到你的影 子,奶娘,老婆子也不陪我們玩,好可憐呀!】 阮偉心事重重,皺眉應了一聲,沒答理阮萱。 阮萱自幼不受父母疼愛,養成強烈的自卑感,她跑上前,哭喪臉道︰【大哥不理 我!】 阮偉道︰【萱萱,大哥今天心里有事,乖乖的待在家里,不要亂跑呀!】 阮芸站在門前,厥著小嘴,阮偉一看就知阮萱又惹起阮芸生氣,他上前問道︰ 【芸芸,娘醒來了嗎?】 阮芸道︰【一早,爹沒驚動娘,帶著水牛,說要出遠門,叫我們好好听奶娘,大 哥的話,剛才娘在睡著,姐姐大吵大鬧,奶娘勸她不要吵,她沒听反而怪我叫奶娘來 管她。】 阮萱的後面叫道︰ 【你們沒安著好心管我,我當然不听,天都快中午了,難道說話大聲一點都不行!】 阮偉怒道︰【萱萱!你越來越壞了,娘病,難道就不能睡晚一點嗎?你再鬧,大 哥也要不喜歡你了。】 阮萱的脾氣,別人罵她,打她還可以,獨獨受不了阮偉的氣,她此時受了阮偉的 重責,傷心的掩面朝院後奔去心 阮偉見她還听話,未向門外跑去,菅不得她傷心不傷心,急忙朝房內母親臥室走 去。 . 阮偉來到他母親房里,疤面婦人正好醒來,他趕緊上前問道︰【娘今天身體可覺 得好一點?】 疤面婦人含笑道︰【今天舒服多了,你爹呢?】 偉兒答道︰【爹早上帶水生到嵩山少林寺去,說要送他去學藝。】 疤面婦人微微氣道︰【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 阮偉道︰【也許爹早上見娘睡著,沒敢吵醒跟娘說!】 疤面婦人道︰【那為什麼昨晚不告訴我,你別替你爹辯護了!】 阮偉心想︰【爹一定昨晚跟娘說過,娘忘記了。】可是他沒敢說出來。 老婆子走進來,侍候疤面婦人淨面,端上點心。 阮偉隨在房中照顧,看看午時快到,心中焦急如焚,不時向壁上母親帳頭旁懸掛 的一把寶劍張望,恨不得摘下它沖出去,幫助赤眉大仙莊老伯御敵。 好不容易熬過年時,外面一點動靜也無,阮偉暗舒一口氣,、心想︰【大概十參公 子太保,子時以前才來。】 他不由又向牆上的寶劍望去,心中暗想如何偷出父親這把寶劍,以備晚上應用。 疤面婦人用完點心後,老婆子收拾出去,阮偉也不好再待下去,向他母親告辭走 出。 走到房門,疤面婦人突然間到︰【偉兒,這幾日外面有什麼事嗎?】 阮偉隨口應道︰【沒什麼,娘!】 阮偉離開後就向自己房間內去。 這棟房子十分廣大,阮偉獨佔一間臥室,室內陳設一床一桌二椅外,滿屋都 是各種書籍,原來阮偉幼夫時身體羸弱,學不得他父親外門功夫,阮大成自己也懶得 教孩子學藝,指望他讀書有成,所以買了各種書籍,放在阮偉房內。 阮大成也不管阮偉看得憧或看不憧,見書就買,那知阮偉絕頂聰明,僅在幼年時 期,被父親請的老秀才,教過兩年私塾,以後就全部自己閱讀書籍,只要他父親買來 的書,他都一一看過。五,六年來,在這山光水秀的地方,他讀了不少書籍,滿肚子 裝下不少雜學。 阮偉孤坐在椅子上,書也懶得看,盡在擔憂晚上的事。 阮芸走進來,說道︰【大哥,吃午飯啦!】 阮偉道︰【我肚子不餓,告訴奶娘說我不吃。】 阮芸道︰【大哥不吃,芸芸去叫姐姐吃,姐姐也不吃,芸芸一個人吃不下去。】 阮偉道︰【別管我,你跟萱萱說,她不吃飯,大哥永遠不理她。】 阮芸滿肚子委屈,再去叫萱萱。 阮偉郁悶的坐在房內,連晚飯芸芸來叫也沒吃,轉瞬就是日落西沉,天色入夜。 到了半夜,阮偉心想大概母親睡了,就悄悄的走到廚房吃些冷飯,又悄悄的走到母親 房前。 那知母親房內的燈,仍有亮著,不時疤面婦人在咳嗽著。 阮偉只好焦急的等待,打算母親一睡著,就將寶劍偷了出來。 半個多時辰過去,疤面婦人仍未睡著,阮偉急的好似熱鍋上的螞蟻,團團直轉。 忽然在暗黑的轉角走出一個幽影,阮偉驚的一嚇,那幽影轉聲說道︰【大哥還沒 睡!】 阮偉放下心,說道︰【芸芸怎麼沒睡?】 阮芸聲音顫道︰【姐姐晚飯時出去,還沒回來。】 阮偉道︰【什麼?】 阮芸接道︰【姐姐吃晚飯時,見大哥不吃,就向我說︰【大哥生我的氣啦!全家 沒一個愛我啦!】晚飯沒吃完,就丟下飯碗出去,到現在還沒回來!】 阮偉急的脫聲叫道︰【你為什麼早不告訴我?】 阮芸泣道︰【大哥不吃飯,臉色難看得怕人,芸芸不敢說,現……現在要來告訴 娘。】 【芸芸別哭,娘都听到了。】 阮偉驚呼道【娘!】轉身望去,只見疤面婦人黑色勁裝打扮,手中握著一把寒光 閃閃的寶劍。 阮偉急道︰【娘身體不好回去躺著,待偉兒去找回萱萱。】 疤面婦人冷笑道︰【你娘是個傻子,不知道你想拿這把劍!中午娘就看出你頻頻 注視牆上寶劍,倒底出了什麼事,你想要拿這把寶劍出去!】 阮偉急搖手道︰【沒什麼事!娘回去睡罷!】 疤面婦人寶劍一揮,疾如閃電,只听【颯】的一聲,門簾應聲飄下。 她冷冷道︰【你當娘是個沒有用的人嗎?】 阮偉再也想不到,娘竟是一個身懷絕學的女俠,疤面婦人說完話,就向院內疾步 而出。 阮偉在後急急道︰【娘!娘!對方十參個人,武藝高強,去不得,悟因伯伯說去 不得。】 疤面婦人想是記得莊詩燕,回頭道︰【悟因可就是常常贈藥給娘吃的那個靈峰寺 和尚?】 阮偉點了點頭,疤面婦人沒再問話,飛掠出院門。 阮偉那放心得下,跟蹤追出,芸芸也跟著跑出。 一出院門,迎面看到山下,走上參位公子裝束的青年人,為首是個矮胖公子。 這矮胖公子正是十參公子太保中的大哥,【神龍手】李民政【七十二路分筋錯骨 手】的精妙,非一般江湖上的擒拿手所可比擬。 在他身側牽著一個女孩,那女孩和【神龍手】李民政有說有笑,生像已是多年的 老友。 阮偉一看,那女孩是阮萱。 他大叫道︰【萱萱過來,娘在這里。】 阮萱听大哥叫喚就要過去,一听娘在那里,反而不去了。 【神龍手】李民政牽著阮萱小手,走到疤面婦人面前一丈停下道︰【夫人,這女 孩可是令媛嗎?】 疤面婦人冷然點點頭。 李民政哈哈大笑道︰【那敢情好,這女孩就給兄弟們做徒弟吧!】 阮偉道︰【萱萱不要,快回來!】 阮萱心氣大哥,故意不去,反而抓緊神龍手的肥手。 李民政開心笑道︰【你看這孩子和我多投緣,徒弟是收定啦!】 李民政身旁一個高瘦,背微駝的公子,忽道︰【大哥,這個女孩長的酷似蕭無那 ,莫非……】 李民政笑道︰【多疑!多疑!天下相似的人可多呢?】 那知疤面婦人听到【蕭無】兩字,神經陡然一震,舉劍就朝高瘦駝背公子刺去。 這高瘦駝背公子是十參公子太保中老參【撞龍棍】華利己,精擅一路棍法,他僅 憑手中一棍,連敗江湖二十二位武師。 只見他在此突變之下,右袖微微一抖,【吧嗒】一聲,一根精光閃閃的金棍,隨 袖揮出。 疤面婦人一劍沒刺到【撞龍棍】華利己,砍在白金棍上,想她多年未嘗練功,腕 力大弱,【當】地一聲,手中寶劍差點被華利已磕飛。 疤面婦人生似把華利己當做蕭無,一招失利,不但不退,更加攻勢凌厲。 十參公子太保一向不願和人單打獨斗,一個敵人他們十參個人齊上,就是千百個 敵人也是十參個齊上。 神龍手本不願和將要做自己徒兒的母親斗,但看她攻勢如虎,怕參弟有失,也空 手加入。 只見他招招錯骨手不離疤面婦人全身筋脈處。 那知疤面婦人根本不懼,不顧全身要害罩在神龍手的殺手之下,全力一劍,勢如 橫天驚虹,朝撞龍棍華利己的咽頭刺去。 另側一位寬肩英俊的公子,看到阮偉身後還有一個漂亮的女孩,比大哥的女孩還 要漂亮一分,心下一喜,錯步一閃,攔腰抱起阮芸,飛掠下山。 阮偉大驚,厲吼道︰【放下芸芸!放下芸芸!】 山上靈褲寺,疾奔下一個和尚,跟追而來,叫道︰【【千里健行】馬心劍,放下 別人孩子,莊詩燕在此!】 馬心劍是十參公子太保中老五,擅長輕功提縱術,有千里健行之稱,但見一眨眼 就不見影子。 莊詩燕那肯放松,疾追而下,阮偉正欲開步追去,忽听身後母親淒聲慘呼。 原來神龍手李民政為救參弟,眼看那凌厲一劍,非同小可,顧不得疤面婦人是自 己徒兒的母親,左掌疾拍在她【將台】重穴上。 阮偉回身看到母親,滿身滿面盡是鮮血,仰臥塵埃中,大叫一聲,和身撲去。 疤面婦人被阮偉扶在肩上,口中直吐鮮血不止。 阮偉淚流如麻,嘴唇顫動,竟然哭不出聲來。 神龍手冷酷地抱起阮萱一側看著。 撞龍棍伺機在旁,想一棍撞死阮偉,免得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萱萱被神龍手抱著,驚駭得傻呆了,瞪著大眼看著大哥,不哭也不鬧。 疤面婦人血眼模糊中,好像神智突然清醒,緊望著阮偉,咽唔道︰ 【你……你……不姓阮……姓……姓呂……】 她一口氣沒接上,已撒手而去。 阮偉頭抖道︰【我……我……】 山下【千里健行】馬心劍,奔上急道︰【大哥扯呼!神行無影妙手許白來啦!】 只見馬心劍嚇的臉色蒼白,兩手空空,阮芸不知何處去了! 撞龍棍華利已心膽俱顫,還不忘殺阮偉,正待舉棍撞去。 只听山下一聲巨吼,草木無風自動。 神龍手李民政左手抱著阮萱,右手一把抓著華利已,顫叫道︰【參弟快走!】 頓時參人如喪家之犬,由另條小路,飛掠逃走。 阮偉拔起身來,疾展【暗影浮香】,如疾箭飄飛射去,只听傳來聲音道︰【還我 娘的命來!】 山下走上一個虯髯互結,白衫彪形老漢,手中抱著一個女孩,正是阮芸。 阮芸看到地上娘的 體,掙扎下地,伏在疤面婦人身上,痛聲大哭。 風聲颯颯,寂靜得怕人。 虯髯短須老俠客,嘆了一口氣道︰【孩子別哭,跟著老夫,老夫決不讓你孤苦一 世。】 一陣風吹過,飄落下幾片枯葉,大地更顯得淒清。 月色皎潔,大地如畫。 阮偉悲痛萬分,殺母之仇,不共戴天,他施展出全身的力量,緊追著【神龍手】 李民政。 【千里健行】馬心劍在前,【撞龍棍】華利己在後,李民政懷抱阮萱在中,參人 懼怕妙手許白,是以疾掠飛奔。 阮偉僅會一招絕妙輕功【暗影浮香】,此招輕功適於對敵時用,不宜長途,阮偉 一面奔追,間或使上一招【暗影浮香】,倒也相當快,然而比起前面公子太保參人, 盡力施展輕功,便大大不如。 不一會奔到杭州街頭,早已失去【神龍手】參人的蹤影,但他仍不懈怠,在寂靜 無人的路道上,東尋西找。 忽見西街尾,一棟巨大的院宅,在這漏盡更殘的深夜,還亮出微弱的燈光,心下 一動,暗道︰【莫非他們居留此處不成!】 阮偉已被復仇的怒火,刺激得失去了理智,也不考慮到自身是不是公子太保的對 手,發現可疑處,毫不猶豫的便翻上牆頭,縱入院內。 那燈光從正廳內射出,風聲過處,微聞有話語聲傳來,阮偉輕悄悄的接近一個側 窗,院內枯葉被風吹得【嘩啦】【嘩啦】,卻正掩住了他的腳步聲。 阮偉用手指沾濕唾沫,輕點在紙窗上,紙窗被戳破一個小孔,他湊眼看去。 大廳內圍坐著十二位公子打扮的青年,個個長相不同,形貌怪異。 只見【千里健行】馬心劍面窗而坐,說道︰【自從那次截住【赤眉大仙】,眼看 天龍劍經唾手可得,半路上殺出【南偷】讓【赤眉大仙】藏匿了八年,現今好容易找 到他,卻想不到又是這【南偷】來救他。】 坐在馬心劍身側,高瘦的【撞龍棍】華利己恨道︰【這老偷兒真是咱們的冤家, 咱們兄弟十參人狠起來就和他硬拚一下。】 一個背窗而坐,阮偉只能看到他背影的公子,開口道︰【不是我【長他人志氣, 滅自己威風。】八年前那檔子事,只怪我們學藝不精,不是妙手許白的對手,八年來 我們自認武功大進,那想到今日我們兄弟十人和他一交手,還是不濟,若非逃得快, 不定就要倒下幾個!】 另一個側面長的瘦削的公子道︰【老九講的不錯,參哥說要和老偷兒硬拚一下, 就是我們十參個人全上,也是不行。】 背窗而坐的公子,又滔滔大聲道︰【妙手許白一記怪招,恍如十餘個人影同時進 攻,我們十參人雖有精妙的配合陣法,踫著別人還行踫著他效力全失!】 【撞龍棍】華利己道︰【倘若妙手許白保定了【赤眉大仙】,難道我們兄弟就永 遠不想得到天龍劍經!】 瘦削公子道︰【若真如此,我們還是不動為妙,听說妙手許白是正義幫的前輩, 惹到正義幫,我們兄弟可沒法再在江湖上立足了!】 一個圓臉陰沉的公子突然道︰【【赤眉大仙】被為兄在背心印了一掌,妙手許白 再能也救不了他,等【赤眉大仙】死後,我們再去搜 ,不怕得不到天龍劍經。】 另一位黑臉猴肩的公子,慢吞吞道︰【二哥那一掌就是大羅金仙也沒法救,遲則 一月,【赤眉大仙】決難逃一死!】 阮偉听到莊老伯重傷無治!心痛的恨不得馬上沖進去,給那圓臉公子一拳,但他 未見到【神龍手】李民政出現,只有耐心等候,以報殺母之仇。 瘦削公子道︰【大哥怎麼還不出來?】 【千里健行】馬心劍道︰【這【分筋換骨法】非同小可,一個大意,那女娃子可 就報銷了!】 背窗公子,好似性喜講話,又道︰【大哥也真性急,才收徒弟,就巴不得她馬上 武功蓋世。】 【撞龍棍】華利己道︰【大哥殺死她母親,再收她做徒弟,總是不好!】 馬心劍道︰【那女娃子並不認那疤面婦人為母親,且毫無戚容,要真是她母親, 不會不傷心的。】 華利己道︰【這女孩真他媽的有點邪門。】 一陣粗啞的笑聲,走進一個矮胖公子,手牽阮萱,笑道︰【你不要疑惑,這女孩 深得吾心,資質絕佳,爾後你們那一位也少不得要教她幾手!】 馬心劍道︰【我們每人把絕招教給她,五年後江湖上便多了一少年高手。】 阮偉見到【神龍手】李民政出現,再見二妹果真沒有一點悲容,反而認賊為師, 胸中一陣熱血上涌,奮不顧身,就要破窗跳入,和李民政一拚。 他雙手推在窗上,想他練了七年玄門內功,力量何止百斤,只听【喀啦】一聲。 大堂內十參公子太保,聞聲一驚,那窗戶竟被阮偉震斷成碎片,散落地上,十參 公子太保注目看去,窗外月色照耀下,竟無人影。 【千里健行】馬心劍疾如旋風,穿窗而出,十二公子太保跟隨躍出,窗外月色蒼 茫,馬心劍呆立眺望遠處,無絲毫可疑之處。 【神龍手】李民政沉聲道︰【老五,可有所見?】 要知【千里健行】馬心劍,輕功為十參公子太保之冠,在江湖上是佼佼者,只見 他嚴肅道︰【大哥可信得過小弟的輕功能耐!】 李民政奇道︰【我相信五弟的輕功,正如二弟的掌力,參弟的棍法,四弟的指法 都為江湖上莫可匹敵的身手!】 【千里健行】馬心劍嘆道︰【只在八年前,兄弟曾折服千里追風神行妙手許白的 輕功外,今日又見一人,輕功遠在兄弟之上。】 那背窗而坐的公子,身材矮小,犬牙小眼,是十參公子太保老九【鐵算盤】林圈 套,他那把奇門【鐵算盤】專破各種暗器,他唾洙四飛道︰【莫非剛才那人就是妙手 許白?】 馬心劍道︰【兄弟趕出時,只見牆頭黑影一閃,雖辨不出身材,但我總覺得並非 妙手許白的身法。】 李民政道︰【且不管他是誰,我們既被人發覺,還是即刻遷移為妙。】 在杭州郊外一片墳場處,立著兩個人影,其中一怨聲道︰【你把我帶到此地,是 何用意?】 月光下,可看清發話對面那,身著黑色夜行服,頭上包扎一塊玄色頭巾,年約十 七,八歲的絕美少女。 那少女輕蹙彎 的細眉道︰【我好心好意救你一命,有什麼不對嗎?】 首先發話那人,正是阮偉,他听人家說得有理,不用辯駁,轉身就走。 少女急問道︰【到那里去?】 阮偉疾走道︰【何處來的何處去。】 少女冷笑道︰【別人救你一命,謝都不謝一聲嗎?】 阮偉轉身問道︰【姑娘怎知救了阮偉一命?】 少女笑道︰【你叫阮偉!】 阮偉想到母親臨死時,說出自己並非姓阮,應姓呂,如此一來,生父是誰!都不 知道,不由感到一陣悲傷突涌心頭。 少女緩緩道︰【我爹姓公孫。】 她不好意思直接說出自己的姓氏,本想再繞圈子說出自己的閨名,忽見阮偉滿面 漠然,並未听自己說話,嬌呼道︰【喂!】 阮偉從沉思中驚醒,連忙道︰【公孫姑娘!】 公孫姑娘笑道︰【你倒听了我講話,我本來正為我爹辨一件事,追蹤十參公子太 保,晚上我看到你一個人在杭州街頭轉來轉去,感到很奇怪,後來見你向十參公子太 保落腳處走去,心中就有一點明白你的意圖,可是我見你沒多大武功,難道你不知十 參公子太保的厲害嗎?】 阮偉道︰【這個早已知道,不用姑娘擔心。】 人都有一種自尊,公孫姑娘當面說阮偉武功不行,所以阮偉的話也就毫不客氣。 但公孫姑娘尚未感覺到,她笑語道︰【你在窗外偷看,我便在屋上靜听,那知你 突然舉手劈窗,毫不顧慮到後果,著實令我意想不到,所以我不及思考,一手抓到你 的腰際,奔到此地。】 阮偉冷笑道︰【姑娘以為如此是對嗎?】 父孫姑娘奇道︰【我若不救你,他們十參人沖出來,你還會有命?】 阮偉道︰【我本不打算生回,要和那殺母仇人一拚,誰知你揮上一手,害我不能 報仇。】 第四章 孤子浪跡天涯淚 公孫姑娘氣道︰【像你那樣,不但報不到仇,結果白白送上一條命。】 阮偉本已不滿公孫姑娘的語氣,此時被她諷刺,心中雖氣,卻還忍住,慢慢道︰ 【阮偉自會照顧,姑娘請自行方便。】 說罷,急奔向十參公子太保居留的那棟宅院。 來到宅院前,只見燈光已無,跳進院內,仔細搜索一番,那有十參公子太保的影 子?只剩下荒涼的空屋一棟。 阮偉唉聲嘆氣,深恨敵人已去,但心中並不再責怪那公孫姑娘,他到底是明理的 人,當時因被復仇的火焰,燒昏了神志,此時略一思索,覺著實不應該對公孫姑娘說 出那些不客氣的話。 東方露出微弱的光線,阮偉思念到母親的 體及莊老伯的傷勢,於是不再尋找仇 人的去處,急急向西湖靈峰寺奔回。 來到靈峰手山下,天已大白,九月的寒風吹皺了湖面的綠水,柔波湯漾著,顯出 寂靜的清晨一點動態的美。 阮偉沉重地爬上山頭,腦海中憶起母親慘死的景象,匆急地加快腳步。 靈峰寺前空曠無人,那有疤面婦人的 身,就是連昨夜的血跡,亦掃掩乾淨。 【當!】晨鐘響起,正是早課的時候,阮偉走上石階,踏入靈峰寺殿內,迎面走 來一個小沙彌,合什道︰ 【師父在淨室內休養。】 阮偉默默地點點頭,走向東牆下參間淨室,向陽一間,可眺望整個山林,【赤眉 大仙】莊詩燕靜臥在窗旁雲床上,身上蓋著厚重的棉被,臉色蒼黃如蠟。 阮偉淚眼蒙蒙,走到床側,輕喚道︰【老伯!】 赤眉大仙緩緩睜開眼皮,沙啞道︰【偉兒你回來啦,你母親的 體,我已命人收 殮,棺木停在後殿。】 阮偉哽咽道︰【老伯,你……您的傷……】 赤眉大仙微笑道︰【不要緊,玉戈征的陰掌未曾印在我的要害上,我還可以拖下 去,這又虧了那許老俠客二度救命,若非他及時來到,我在山下早就被十個公子太保 擊成肉醬,就是芸芸也搶不回來。】 阮偉道︰【芸芸呢?】 赤眉大仙笑道︰【芸芸有緣,許老俠客帶她去了,我還是從老俠客一封留信內知 道的,說要收芸芸為徒,五年後叫她替母親復仇!】 阮偉道︰【偉兒想即日歷練江湖,尋找仇人下落,並且……我要找我的生父。】 赤眉大仙吃驚道︰【阮大成不是你的親生父?】 阮偉道︰【母親說我姓呂,卻未說出我生身之父是誰!】 赤眉大仙嘆道︰【這叫你孤苦一人,到何處去找呢?】 阮偉低聲道︰【娘的靈柩,做孩兒的不能替她老人家守孝,爾後只有等爹回來處 理。】 赤眉大仙道︰【這你放心!我自會命人照看,倒是你,孤弱一人,闖蕩江湖,實 令我放心不下。】 阮偉展眉道︰【偉兒自信,只要有毅力,天下無有不成之事,我小心行事,除尋 父訪仇兩件事外,不惹是非也就是了,只是老伯……】 赤眉大仙接道︰【好!好!我的事,偉兒不必擔心。】 說著從懷中摸出一長形銀牌,上面浮雕八個字道︰ 【強權必滅,正義必張。】四周刻印梅花鈐記。 赤眉大仙振色道︰【我未想到許老俠客是正義幫內的妙手許白,老俠客隨信留下 此牌,意思是說正義幫已伸手過問此事,諒十參公子太保再大膽,也不敢招惹正義幫 的!】 阮偉道︰【正義幫真有這麼大的聲勢?】 赤眉大仙神采飛揚道︰【說到當今武林浙東有萬勝刀黃鎮國,此老設場授徒,桃 李滿天下;皖南祈門有形意派的名宿八卦神掌範仲平,陳家墟有太極陳;皖北定遠府 有神拳葉洪通;湘北沅陵有梅花劍客杜長卿;巴中有入雲鶴古子昂,景東有火神爺姚 清宇。】 赤眉大仙一口氣說出幾位成名露臉的英雄,彷佛甚為勞累,停了一會,又道︰ 【這幾位英雄好漢皆是名重一方的豪杰,當然還有不少的成名豪杰,然而以他們 的聲勢和正義幫來比,就大大不如了!】 阮偉道︰【不知這正義幫在江湖上,所作所為如何?】 赤眉大仙嘆道︰【自十年前正義幫立幫以來,可說無愧於天,為武林道上做下不 少轟轟烈烈之事,唉!那知既有了正義幫,偏偏還有一個天爭教,卻令多少英雄豪杰 死在他們手下。】 停了一頓,接道︰【偉兒此次行道江湖,萬萬要尊敬正義幫內的人,卻也不可去 招惹天爭教,知道嗎?】 阮偉恭聲道︰【偉兒謹遵老伯教言。】 阮偉依依辭別莊詩燕,帶著輕裝,仍穿著單薄的白衫,匆匆就道。 這一日,來到浙東嘉興縣,青石板的街道,在黯澹的天色下,更顯幽暗,欲雨未 雨的天候,是最令人難耐的。 阮偉身邊帶著足夠應用的銀票,那些都是赤眉大仙給他的,他也不在乎錢財,就 住人城中一家大客店中。 阮偉雖僅十四歲的年紀,身材卻長得很高大,看來倒有十六,七歲的樣子。 阮偉客店的伙計不把他當作孩子,尚以為他是一個游學的士子。 阮偉性喜讀書,行囊中帶了不少書籍,他一住人客店中,就展書閱讀。 外面下著微微細雨,阮偉索興不再動程,預備明日再考慮自己的去處。 伙計送進晚飯,看到阮偉在專心讀書,隨口搭腔道︰【客宮是進京趕考的嗎?】 阮偉抬頭笑道︰【不是!不是!】 伙計奇道︰【客官一表人材,怎不入京參加今秋大考呢?】 阮偉搖頭回道︰【嘉興城內可有著有名的武林人物嗎?】 伙計更是奇異!心想此人明明是個文人,怎會打听武林中人,但卻客氣的問道︰ 【我們嘉興會武的,要算萬勝刀黃老英雄最有名,城里憧得幾下子,那一個不是 黃老英雄教出來的,客官要是去學點防身武藝,找黃老英雄是再好不過!】 阮偉心道︰【老伯也提過萬勝刀黃鎮國其人,此人既是廣收門徒,定然對江湖近 況十分熟悉,明日且去打听一下。】 阮偉賞給伙計一點碎銀子,伙計千謝萬謝道︰【客官要是到黃老英雄那里去,通 知小的一聲,小的可以送客官去。】 他見阮偉出手大方,巴不得再撈一點外快。 阮偉握手道︰【不用了,我自會找到。】 第二日清晨,阮偉練完內功,到街上打听到萬勝刀的教館,就逕往拜訪。 黃鎮國僅是一個武師,排場卻十分闊綽,那黑黝黝的大門前,竟有二個身著青衣 的家人站在那里。 阮偉近前,輕聲問道︰【萬勝刀黃老英雄可是住在此地嗎?】 那二個家人斜眼打量一會阮偉,其中矮個的道︰【不錯!正是黃老英雄住宅。】 阮偉誠摯道︰【在下可否拜見黃老英雄一面?】 那矮個家人不耐道︰【既是拜訪黃老英雄不憧規矩嗎?】 阮偉吃驚道︰【不知有何規矩?】 矮個家人斜視阮偉道︰【要拜黃老英雄為師,第一次見面那有不帶禮物之理,否 則,哼哼!若能舉起門前那只石鎖,也可面見黃老英雄!】 阮偉轉眼向門前望去,果見兩側各放一只參尺高的石鎖,石鎖上微有青苔,顏色 呈暗灰,顯是已有很久沒有被搬動過。 阮偉笑顏道︰【在下並不是要拜黃老英雄為師,只是有一事相煩。】 矮個家人狂傲道︰【有事相求黃老英雄更應備禮物來才對。】 阮偉來時匆匆,並未想到還有這種強硬的規矩,一時到那里去買購禮物!不覺吶 吶道︰【這個……這個………】 矮個家人眼楮瞟向石鎖,冷笑道︰【那石鎖是別想的哪!要見黃老英雄,哼!快 點辦些禮物來才是。】 矮個家人見阮偉一臉書生像,再見他年紀輕輕,斷定他無法舉起石鎖,而且在這 種天氣,只穿罩衣,說不定就是個窮酸,要向主人借幾個盤費,是故出言甚是不遜! 阮偉想不到盛名甚顯的老英雄,是這樣的勢利小人,心想是守門家人刁難,仍是 笑臉道︰ 【在下只是想請問黃老英雄一事,此次忘記帶來禮物,下次專誠來訪時,當再奉 上。】 矮個家人仰天一笑,譏諷道︰【若是人人都像相公一樣,來打個秋風,我家主人 這樣排場,是自食的來嗎?】 阮偉自小讀書雖多,性情仍不失少年好強脾氣,、心想那有這種硬要禮物的規矩, 當下他怒氣一生,穩步走向石鎖旁,微微躬身,左手提著石鎖,運起內家真力,暗中 呼道︰【起!】 只見那只有數百斤石鎖,竟被他一手輕易舉起,他神色不變,又慢慢放回原地, 轉身走向矮個家人身邊,微蹙雙眉道︰【可見得黃老英雄的面嗎?】 矮個家人臉色大變,連連道︰【見得!見得!請!請!】 阮偉瞧不起這種勢利小人,冷哼一聲,毫不客氣邁步而入。 矮個家人和另一家人,傻眼相瞪,張口結舌半天說不出來。 原來凡是要見萬勝刀黃鎮國的訪客,皆都打听到黃鎮國性貪好禮的習慣,沒有一 人不備禮求見,更未有一人敢舉那石鎖。 阮偉走完砌石小路,轉 便見一塊百尺見方的廣場,這天氣候雖是陰暗欲雨,場 上仍有數十個赤膊漢子,在練功。 廣場左邊中央,有一棟康闊的屋宇,阮偉直向那屋宇走去,練功的漢子見到他走 入,以為他是來練藝的,無人答理阻攔他。 進入那屋宇,只見又是一間大廳,地上滿鋪著厚草席,四壁用白紙黑字貼著練功 口訣,廳中正有幾對衣衫整齊的年輕人在舞刀換掌。 大廳內側有一條走道,回曲通人,大概那後面就是萬勝刀的居家之內室。 阮偉站在廳前,即有一個手持鋼刀的年輕後生走上前,橫目問道︰【找誰?】 阮偉來時本抱著恭敬的心理,但在門前被攔,引起極大的惡感,此時又見此人滿 面凶氣,不由臉色微慍,道︰ 【在下要見萬勝刀!】 忽有一人從阮偉身後走上前,至那年輕後生邊,附耳低語。 阮偉一眼就看出後來之人,正是大門前個子較高的家人。 那後生听後,顏色大變,擺手揮走高個家人,眼中露出疑惑卻含笑道︰ 【閣下小小年紀有此神力,敢問找家師有何要事?】 阮偉見他客氣,也即微笑道︰【在下找萬勝刀黃老英雄,有一點小事相煩。】 走道內走出一高大身材的老人,哈哈笑道︰【是誰要找老夫?】 口氣之狂,一派倚老實老之態。 年輕後生匆匆走上前,也在高大老人耳邊,低語數句。 高大老人【哦】了一聲,轉目向阮偉打量一番,又是哈哈笑道︰【年少出英雄, 果是不錯,小朋友何事,且問來看看。】 阮偉心中已甚卑視萬勝刀,但仍有禮道︰【久聞老英雄名聲蜚然,桃李滿門,在 下能得拜見,實乃有幸。】 萬勝刀笑語道︰【像小朋友這樣拜見老夫,十餘年來還未見過呢?】 阮偉口氣一變,道︰【老英雄可知江湖上有十參公子太保其人嗎?】 萬勝刀臉色陡變,注目道︰【小朋友要問老夫,就是這件事嗎?】 阮偉道︰【不錯,老英雄識結天下,若然知曉,敬請告知十參公子太保現居在何 處?】 萬勝刀冷笑道︰【敢情小朋友是和十參公子太保有仇恨羅!】 阮偉不疑有他,正色道︰【在下和十參公子太保有不共戴天之仇!】 萬勝刀【嘿嘿】笑道︰【憑小朋友這點舉石鎖的力量,要和十參公子太保作對, 哼!還差得太遠。】 年輕後生鋼刀一晃,凶惡道︰【小子,找上門來啦!不打听一下十參公子太保和 我師父是什麼關系?】 阮偉驚訝道︰【是什麼關系?】 年輕後生厲色道︰【還不知【潑風刀】孫笑天的刀法是跟我師父學的嗎?】 要說十參公子太保老麼【潑風刀】孫笑天的刀法,是跟萬勝刀學的,未免太眨低 了十參公子太保的身價,原來【潑風刀】孫笑天在少年時,確曾跟黃鎮國學過幾路刀 法,但他後來成名於江湖上的第一刀法,卻是跟一個異人學的,黃鎮國老著臉皮拉上 這一層師徒關系,是為了裝裝門面。 要知十參公子太保的聲望比起萬勝刀是大得多了!萬勝刀之所以成名,一是臉皮 厚,二是徒弟收的多的關系,真實功夫卻沒什麼。 阮偉既知十參公子太保中有人是黃鎮國的徒弟,心中不但卑視,且厭惡萬勝刀的 為人,當下拂袖轉身就走。 萬勝刀冷冷的道︰【小朋友留下幾手就走了嗎?】 阮偉聞聲不理,直走而出,他一走出大廳,驀覺背後刀風刺來,心下一驚,急展 【暗影浮香】,輕飄飄的躲過年輕後生的暗襲一刀。 年輕後生一刀失著,未看出阮偉的身法,以為他巧巧躲過,當下又是一刀正面刺 去。 要知刀法重砍不重刺,年輕後生使的是花招,想一刀刺到半腰,急變砍法,要叫 阮偉一刀便逃不了。 阮偉恨那年輕後生暗中偷襲,見他正面刺來,刀法無力,飄香劍雨 續卷1 第0章 前引 時近中秋,澹澹的月光,如碎銀似的灑照在嘉興城郊。 出嘉興城數里地,有一片蒼茫林園,就在林園深處,露出檐牙高啄,氣象宏偉的 屋宇。 據說,此處曾住著當朝一位大臣,後來不知怎地,那大臣被滿門抄斬,於是那風 景優美的地方,雖有精致而又龐大的屋舍,卻一直被荒廢著。 這夜,參更時分,月色清明,在這荒廢的地方,突然出現兩條灰黑的人影。 那兩條人影躍至一棟較矮的屋頂上,四下略一張望,正待朝後進正廳上掠去,突 然,四周響起一片尖銳的竹葉哨聲,哨音此起彼落,交互激響。 兩條黑影中,一個矮胖,一個身材縴巧彷佛是個女子,那矮胖者聞聲大驚,叫了 一聲︰ 【不好!】 那縴巧女子急道︰【韋香主,正義幫主到底住在那一棟屋里?】 話聲未畢,四周森林內,在哨音中出現一群銀巾包頭,銀帶束腰的銀衫大漢,每 人口內含著竹葉一片,一面呼吹,一面穩健地走向森林處。 那矮胖者正是名震江湖的【七海漁子】韋傲物,他慌忙道︰【夫人,情勢不妙, 正義幫主就要出現,在下要先走一步了。】 說罷,身形微微一飄,掠下屋頂,疾向來路奔回。 片刻後,只見數十個銀衫大漢,從四面漸漸向韋傲物奔去的方向圍攏,卻根本不 理會尚留在屋頂上的女子︰ 那屋頂上的女子見狀,暗忖︰【難道那些銀衫大漢的出現,並不是為著自己,而 是另有強敵來臨?】 那女子突地朝森林一側隱秘處,飛掠奔去。 這時哨音突住,頓時凹下恢復夜的寂靜︰ 銀衫漢子個個如石像,成一字形分布在森林來路,每人臉色在月光返照下,更顯 凝重,生像連大氣也不喘一下。 天際飄浮來一朵烏雲,把月光遮住,當烏雲散去,月光重現時,只見一排銀衫大 漢前參丈處,對排著數十個黑巾包頭,黑帶束腰的黑衫大漢。 雙方對峙而立,場中氣氛顯得十分低沈︰ 在窒人的氣氛中,黑衫大漢突然向兩側分開,走出一個白面無須,英俊卻顯得陰 狠的金衫文士,後面跟著一位矮胖老者,正是適才奔回的韋傲物。 金衫文士走近銀衫大漢前一丈餘,停住身形!左手摺扇輕搖,旁側韋傲物附耳低 語,文士微微點頭。 於是韋傲物走上前,丹田提氣,說道︰【天爭教主拜會正義幫!】 銀衫大漢個個神色凝重,聞聲仍不動彈。 陡然兩聲短促的竹葉哨聲響後,紋風不動的銀衫大漢們,立刻從中分開,走出一 個胸前繡著參朵紅花的銀衫方臉高碩漢子。 那漢子厲喝道︰ 【好個天爭教,什麼時候不好拜會,卻參更半夜里來拜會?】 韋傲物冷笑道︰【來者是正義幫主嗎?】 那漢子道︰【幫主豈是輕易見人的!在下銀槍陶楚。】 韋傲物不屑道︰【哦!江湖上還沒有听過這號人物。】 銀槍陶楚,武功雖不甚高,見聞卻廣,尤其擅長輕功,在武林中也小有名氣。 他此時在廣眾面前被辱,那里忍得下,厲聲喝道︰【陶楚不才,卻還不怕什麼天 爭教。】 韋傲物冷冷道︰【好狂徒,且接老朽一招?】話剛說完,連環雙腿已橫截掃去, 陶楚急忙拔身掠起。 那知韋傲物這兩腿乃是虛招,腿一落地,跟身而上,擊出一掌。 這一掌擊向陶楚腹部,陶楚人在空中,眼看就要被擊中。 就在這一剎那,掠出一條疾如飛箭的銀色身影,他左掌托住韋傲物右手,右手駢 起食中兩指,朝韋傲物【眉心穴】點去。 韋傲物見來人身手不凡,急忙撤身後退,先求自保。 銀色身影停身一站,現出一個瀟 逸塵.眉目俊軒的銀衫文士,胸前卻繡著五朵 紅花。 他微微笑道︰【在下就是正義幫主。】 一直隱身在林內的女子,一見此人面目,不由暗呼道︰【呀!果然是他,他沒有 死……鍾靜……他怎麼辦呢?】 金衫文士緩步走上前道︰【果不出兄弟所料,正義幫主真是閣下,兄弟想江湖上 除了你呂南人之外,還有什麼人能創此幫會來?】 呂南人一見到此人,就不禁內心如沸,痛恨難當,但他盡力忍住,緩緩道︰【蕭 無,你我約定八月中秋煙雨樓頭決一死戰,想不到閣下突然來臨,好!好!我們不妨 就此分個生死!】 蕭無眼中閃過一道狠毒的光芒,道︰【呂南人,你太不把我蕭某放在眼內,參年 來我一直認為與你不值一爭,否則,哼!你有十條命也早已喪在我的手下!】 呂南人道︰【殺妻之恨,追命之仇,我呂某倒不在心,可是,你斷斷不該殺死愛 你如子,情同手足的飛虹劍客……】 他說著舉起左手,望著斷缺的小指又道︰【我曾在【飛虹劍】華品奇的 身前發 誓,若不手刃你這賊子,有如此指……】 言未畢,呂南人左掌右拳,腳跺迷蹤,招招不離蕭無全身要害。 蕭無輕巧地左擋右閃,狠聲道︰【你如今創立幫會,我可容不得你了……】 要知蕭無自幼習得長白山派武功,自命不凡,爾後由於機緣,又得青海穆魯鳥甦 河,布克馬因山口無名怪叟的傳藝,采兩家之長,其武功更勝過自幼便在無名怪叟身 前學藝的師弟錢翊。 是以二人一交上手,蕭無有守有攻,守時天衣無縫,攻時雷霆萬鈞,凌厲無比。 數十招後,呂南人漸感吃力,他此時才深深覺得蕭無的武功,確實不凡,若非這 數月來,苦練【天星秘錄】,此刻早已落敗。 【天星秘錄】中記載的都是武林絕學,只是呂南人練習的時日太短,每一招,都 不過只發揮四成威力。 蕭無也越戰越驚,戰到後來,他覺得呂南人的招數越來越神奇,生似自己是個 招的靶子,越 對方的招數越熟練,倘若再假以時日,自己定非呂南人的對手。 他驚心之下,那敢怠慢,立即施展出由無名怪叟所授的參大絕招。 一招,二招雖然神奇,呂南人皆以【天星秘錄】中,無上妙法封開讓過。 但至第參招【無所不至】,呂南人只覺四面八方都是蕭無的掌影。 此時呂南人情急之下,冒然施出從妙手許白偷學到的【拂雲手】。 這【拂雲手】雖然絕妙,卻是攻招而非守招,當年妙手許白創此絕招,乃是為了 對付【鐵面孤行客】萬天萍,創的盡是猛攻招式。 呂南人十二路拂雲手攻招一老,而蕭無的那招【無所不至】還尚未施完,左手圈 轉,人已閃至呂南人身後,右手反背拍出一掌。 呂南人【拂雲手】失利,不及采取守勢,只覺眼前一花,背後襲來一道暗勁,在 此情勢下,他只有運氣於背,預備硬接蕭無一掌。 說時遲,那時快,掌勁將要觸及呂南人後背之際,橫俚飛掠出一條枯瘦的身影, 人在空中,雙腿疾向蕭無頭部 去。 蕭無為求自保,急忙撤掌後躍,縱然如此,巳南人仍被餘勁震得向前沖出數步。 來人意在救急,蕭無撤招之後,他也停身收勢,緩緩說道︰【蕭老弟,可認識老 朽否?】 蕭無細一打量,面前是一位枯瘦如柴,兩腮內陷,觀骨高聳,留著山羊胡須的銀 衫老者,他胸前繡著六朵紅花,蕭無暗罵道︰【想不到聞名江湖的【北盜】,鐵面孤 行客萬天萍,也投身在正義幫內……】 萬天萍鐵青的面色,綻出一絲微笑道︰【蕭老弟,老朽承蒙老弟在無量山里,救 得一命,至今無以為報,深以為憾,如今老朽……】 蕭無截口道︰【老前輩不必多言,你認為蕭無有恩於你,以後敵對交手時,請手 下留情,今日老前輩既入正義幫,便是本教的敵人。】 萬天萍面上肌肉一抽,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他猶豫了好久,長長的嘆了一口 氣,正待轉身欲走之際,蕭無倏的上前,駢指朝萬天萍背後【互湯】重穴點去。 萬天萍萬萬料不到蕭無會突下殺手,頓時噴出一道血箭,伏倒塵埃。 蕭無一招得手,哈哈大笑道︰【與我為敵者就是一死!】 銀衫大漢後又飛掠出一位亂發蓬松,須髯互結,銀衫胸襟敞開,露出茸茸黑毛的 濃眉壯漢,他一把抓向蕭無後襟,大喝道︰【好個無恥小子,竟敢暗箭傷人!】 蕭無急掠之下,竟無法擺脫那一抓,只听【嘶啦】一聲,後襟已被撕裂。 蕭無大驚失色,回頭一看,原來是【南偷】千里追風神行無影妙手許白。 只見妙手許白胸前也是繡著六朵紅花,分明已投入正義幫內,蕭無決想不到,呂 南人能把二個打了十餘年,互相仇恨的【南偷北盜】收羅幫內! 他乃是一個狡滑無比的梟雄,衡情量勢,自己身旁只有兩個香主,而敵方精銳皆 在,於己大大不利,他也不顧什麼顏面,一聲呼嘯,當先急退而去。 妙手許白輕功蓋冠當代,那能容得他逃走,暴喝一聲︰【留下!】 身形一展,就要跟蹤追去。 那知身後,呂南人急呼道︰【許老前輩,窮寇莫追!快來看看萬老前輩,他不行 了……】 妙手許白雖和鐵面孤行客萬天萍斗了十餘年,仇恨甚深,但此時見他被人暗算重 傷!內心不由泛起微微惆悵之情,當下緩緩轉身,走向萬天萍的身旁。 呂南人懷抱滿口鮮血,氣息微弱的萬天萍,眼淚不由奪眶而下,滴滴落在萬天萍 的臉上。 萬天萍低弱地道︰【好,很好!我受蕭無一指,這樣我和他恩仇已了,我不再欠 他什麼……】 呂南人抱著萬天萍的雙手,不住的顫抖,他哽咽道︰【萬老前輩,我一定要替你 復仇……我一定要替你復仇……】 萬天萍受不住氣血翻涌的痛苦,全身緊縮的抽搐著,口中不時發出【咿晤】的痛 苦聲。 呂南人慌忙抽出右手,運起本身內家真元之氣,緩緩在萬天萍背後撫摸著,不到 盞茶功夫,他頭上便滲出涔涔汗意。 妙手許白嘆道︰【幫主,不要再耗損自己的元氣了,萬老兒心脈已斷,看來已是 無法可救了!】 萬天萍臉上又掠過一陣痛苦的神色,他聲音微弱得如同蚊嚶,道︰【許老兒,我 死了,你在世上可少了一個對手,哈!哈!我可真舍不得先你而去……】 要知萬天萍並非懼死之徒!此時雖知去死不遠,說話仍是十分灑脫豪邁,妙手許 白聲音微帶淒涼的道︰【萬老兒,你死了可舒服了,不再受幫主十年之約,小弟十年 之內還要替正義幫效命呢?你到了玉皇大帝那里,可得替小弟說項,替小弟留一個位 子,免得小弟死後,天上無位,要人十八層地獄哩!】 萬天萍痛苦的笑道︰【好!好!好!】 原來萬大萍與妙手許白,在西梁山上約定,以先後尋得拋在絕壑中的【璇光寶儀 】,來決定雙方武功勝負後,兩人一下絕壑,因繩索不夠,立即遭遇到極大的驚險。 那絕壑削壁千仞,山壁上因受壑底陰濕潮氣的蒸薰,遍生青苔,越至壑底越是滑 不溜手,毫無可借力之處,兩人都不敢輕易冒險而下,萬天萍求功心切,略一考慮使 用【大鷹爪功】指力,指指插入壁內,交互換手而下。 妙手許白可沒這份能耐,跟著萬天萍下降丈餘後,急得大叫,卻無法棄繩躍下。 最後終於讓他想到一個辦法,妙手許白從懷中摸出自己的飛鏢暗器,尋那山壁微 小空隙處揮進,然後借力在飛鏢上,換插而下。 這樣,妙手許白大省氣力,不一會兒趕近萬天萍。 萬天萍早已不用暗器,身上再也找不出堅硬的鐵器,心知不要片刻,必被許白捷 足先登,心中實在不甘,惡念陡生。 他假作功力不濟,左手【啪】一聲滑落,只剩右手單吊在壁上,看來驚險已極。 妙手許白看到這種機會,那肯放過,等下落到萬天萍身側,駢指疾向萬天萍脅下 的【章門穴】點去。 萬天萍本意,是等許白一指點來,右手一蕩閃過,左腳隨那一蕩之力, 向許白 的【章門穴】。那知萬天萍吊得太久,手已無力,一蕩沒蕩得動,大驚之下,狠咬牙 根,左腳盡力踢去,欲與許白同歸於盡。 妙手許白也未料到萬天萍存同歸於盡之心,倆人同時皆被點中【章門】昏穴,身 體立如殞石向下沈落。也算二人命不該絕,恰巧重疊落在一枝從壑中壁上橫生而出的 大樹干上。 等到呂南人沿繩而下,尋找他倆人下落時,才至一半,被萬天萍的女兒萬虹,因 妒生恨,割斷繩素,於是呂南人也如落石般向壑底沈降。 無巧不巧,呂南人也正好落在那大樹干上。 呂南人抓著樹干,發現萬,許倆人皆昏眩在樹干上,心中驚喜萬分,忙用帶在身 上的那困繩素,一端系在樹干上,直垂壑底。 呂南人借著那條繩索,把萬,許倆人一一運下壑底,他費了很大功夫,才解開倆 人被點的穴道。 【章門穴】是人體最大的昏穴,二人醒來後,再無半點氣力拚斗。 他倆人行事雖然乖張,但卻是恩怨分明的硬漢,他倆人自忖這次必死無生,被呂 南人救起,心中對他大為感激。 呂南人趁此機會,極力勸解他們捐棄倆人之間的恩怨,那知他兩人有如頑石,半 點也點化不透。 呂南人氣急說道︰【在下救得兩位性命,不望報恩,只求你兩人在十年內,不準 械斗!】 萬,許兩人果是恩怨分明的漢子,當下立即捐棄私仇,答應十年內不再爭斗,並 應諾在十年內,願受呂南人指揮。 這就是所以江湖上頂頂大名的【南偷北盜】,會受正義幫派遣的緣故。 當時呂南人本不欲接受這個應諾,忽然他發現身側不遠處,被萬天萍拋落的【璇 光寶儀】落在那里,揀起一看,只見【璇光寶儀】激烈晃動,由萬,許兩人的協助, 發現一批極大的百年寶藏! 於是,呂南人改變心意,接受應諾,利用這批富堪敵國的寶藏,建立針對天爭教 的正義幫! 呂南人萬萬也想不到,建幫不過數月,就損失幫中一員大將,心中悲痛,哀惜萬 分。 突然,萬天萍臉上紅光煥然,這是回光反照的現象,呂南人抱緊萬天萍的身體, 生怕他就此死去。 萬天萍含笑微弱地道︰【天萍一生罪惡深重,死不足惜,惟有一事放心不下。】 呂南人顫聲道︰【晚輩性命是前輩所賜,前輩有何相托之事,南人至死不辭!】 萬天萍吐出一口鮮血,卻仍含笑道︰【就是天萍的女兒萬虹,她一生就托給幫主 了。】 呂南人驚道︰【這……這……】 他本想婉拒,但一看老人彌留之狀,不忍使他失望,立時慨然應道︰ 【晚輩回去之後,即明告幫內,明媒正娶令愛為妻!】 萬天萍滿意地一笑,又吐出兩口鮮血,微弱的道︰【好……好……女……婿…… 好女婿……】 月色如舊,照在萬天萍蒼白如灰的臉上,他已含笑而逝。 呂南人放聲大哭。 妙手許白也不禁老淚縱橫,道︰【萬老兒,我妙手許白的武功,確不如你……】 林內一直隱藏的女子,此時移步走出,來到萬天萍身側,輕呼道︰【姐夫!】 呂南人淚眼看去,一見那女子正是參湘大俠未亡人孫敏,顫聲問道︰【凌……凌 琳……好嗎?】 孫敏勉強笑道︰【南人,你不要記惦,我回去會好好處理的,等你大吉之日,琳 兒也要和靜兒成婚了,虹兒很好,你要好好待她。】 她停了一會,又道︰【姐夫的喪事,我也幫不了什麼忙,明日我想和琳兒,靜兒 離開這里,遷居到金陵,你知道靜兒……唉!到金陵熱鬧的地方,我想對他比較好一 點!】 呂南人神色茫然的道︰【哦!哦!】卻再也說不出什麼話來。 孫敏拍了拍身上的塵埃,又向前走了幾步,回頭道︰【我走了,有空到金陵來看 看……】 呂南人抱著萬天萍的 體,默默地望著孫敏離去的背影…… 匆匆就是十年過去,這十年中,天爭教與正義幫一直勢均力敵,對峙江湖……。 這十年來的互相對峙,使江湖上顯得十分安靜。 在這同時,另兩個秘密幫會,【天毒】【天媚】由於十年來的銳意經營,也慢慢 壯大起來。 於是—— 第一章 殘父異母奇家庭 杭州是我國古代名城,名勝古跡甚多,西湖,更是風景優美,稱絕天下。 從西湖邊雇船到岳墳,由岳墳入山,曲曲折折走很長一段山路,使到靈峰寺。 這靈峰寺在杭州並不著名,也許是山高寺小的原因,游人很少。 其實這靈峰寺風景極佳,北邊有座小山,山上有亭,名叫【望海】,在這亭中可 鳥瞰到整個錢塘江及西湖的景色。 寺內大殿西邊園中,種植密密的梅樹。 時值九月霜至時節,這一日,日落西山,已是黃昏,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在園 內徘徊地走著。 這少年長的天庭飽滿,眉清目秀,尤其那明如晨星似的眼眸更顯得神清氣朗。 九月天氣已甚寒冷,但他僅穿著一套單薄的白色衣裳,卻無一點畏寒之態。 只見他神清略顯焦急,似在等候一個人。 大殿內正是晚課時候,送來陣陣梵唄的聲音,和著梅林中的暗香。 白衫少年突然眉頭一展,口中輕呼︰【暗影浮香!】 人隨聲起,他扭腰一折,也未看清他的身法,已如一點流星飄散飛去。 【好一招精妙的【暗影浮香】!】 聲落處,現出一位灰袍赤眉高大的和尚,頷首慈笑道︰【偉兒,你這一招【暗影 浮香】的身法火候已勝過老衲了!】 白衫少年面向老僧打揖行禮後,赧顏道︰【老伯夸獎,偉兒這路身法練了數日都 練不好,剛才耳听梵音,鼻聞梅香,不知覺的使了出來,還不知使得對不對呢?】 赤眉和尚哦了一聲,嘆道︰【這一招【暗影浮香】輕身功夫,還是當年老衲俗家 時,因行了幾件善事,被一位自稱姓許的老俠客見到,傳了老衲這一招,以示嘉勉, 數年來老衲一直都練它不好,唉!想不到你才學數日,便精進如斯!】 赤眉和尚凝目注視著白衫少年,又道︰【偉兒,可知老衲為什麼總不肯收你為徒 嗎?】 白衫少年亮晶晶的大眼閃了閃,道︰【老伯,偉兒一直想不透這件事,是不是偉 兒資質不夠,不堪……】 赤眉和尚搖頭止住,道︰【不是!不是!別胡思亂想,妄自菲薄,你的根骨與資 質俱是上上之選,百年難得,就因此老衲才不敢輕易收你為徒,以免誤了你的機遇, 再者 老衲,……唉!總之你以後會得到一個勝過老衲千倍的師父。】 白衫少年倔強道︰【老伯,常言道︰一日為師,終生為師。偉兒自幼便受老伯傳 授玄門內功,像前幾天授偉兒那招【暗影浮香】不是教了偉兒功夫嗎?老伯就是不肯 認偉兒這個徒弟,偉兒心里卻終身認老伯為師。】 赤眉和尚長嘆一聲,走上前牽住偉兒的小手,慈愛地道︰【老衲何嘗不想收你為 徒,只是老衲這幾手功夫,粗淺得很,教了你,反而誤了你,那招【暗影浮香】卻大 大不同,老衲當年若非這招輕功救命,早已死了十數次了!】 白衫少年眉頭又皺了起來,顯是被赤眉和尚說到【死】字觸發而起。 赤眉和尚柔聲問道︰【偉兒是不是你母親的病又犯了?】 白衫少年淒苦的點頭道︰【中午母親還好好的,黃昏前父親回來,不知怎地把母 親惹氣,病就發作起來,把父親嚇走了,剛才偉兒來時,母親稍為好點,躺在床上, 可是……可是……娘躺在床上直哭,口中……老……喊著【男人】!【男人】!】 赤眉和尚長眉緊蹙,沉思道︰【你母親的病也真怪,幾年來都不見好轉,唉!據 老衲看,你母親當年受的刺激太大,以致迄今還不能清醒……】 白衫少年情急道︰【老伯,我娘的病,到底要吃什麼藥才能好呢?】 赤眉和尚道︰【心病仍須心藥醫,只要你母親的心,一旦豁然開朗,病就自然而 愈,吃藥是沒有用的!】 白衫少年流淚道︰【那……那……要怎樣……娘才能開心呢?】 赤眉和尚輕撫偉兒手背,安慰道︰【不要急,急也沒有用,只要你母親見著那個 叫【男人】的人,唉,這也是妄想,若能找到此人,你父親早找到了,除非你母親再 受一次大刺激,或許就會痊愈!】 白衫少年抹乾眼淚,輕聲道︰【老伯,我要回去了!】 赤眉和尚從懷中掏出一包藥,塞在偉兒手里,道︰【這給你母親服下,安安她的 神。】 白衫少年彷佛已習慣到這俚向赤眉和尚拿藥,點點頭,就揣著那包藥走下靈峰寺 去。 在靈峰寺長長的石級下,是一方平地,左側轉向山里,面向西湖,那里倚山蓋著 一棟美觀的連院紅磚瓦房。 白衫少年走到院前,停步伸手推開院門,門才打開一側,里面【砰】的一聲沖出 一個紅影,一晃,躲在白衫少年身後。 里面跟著沖出一個八,九歲的男孩,長得虎目濃眉,茁壯如牛,看到白衫少年, 叫道︰ 【大哥,二姐欺負我,搶了我的木劍!】 白衫少年愁眉收 ,含笑道︰【水牛乖!大哥幫你把木劍要回來,不要鬧。】 說著回手抓向身後的紅衫女孩,紅衫女孩被抓到,大嚷道︰【不來啦!大哥幫水 牛,不幫萱萱,萱萱要鬧,萱萱要這……】 白衫少年眉頭輕皺,望著這個最潑辣的妹妹,不知如何才好, 【萱姐!娘要給你吵醒了,娘剛睡著,醒了又要罵你……】說著,里院一個綠衫 女孩輕步走出。 萱萱一兒綠衫女孩,嘴巴一撇,道︰【誰要你這丫頭管來著!我才不怕娘呢,娘 生來就恨我一個,你們都欺負我好了,反芷萱萱沒人疼!】 說罷,偷眼望著白衫少年,哭嚷起來。 白衫少年急得直搖手,勸道︰【萱妹別哭!你再哭大哥不喜歡你了。】 萱萱人小鬼大,打蛇隨棍上,立時停住哭聲,機伶的道︰【好,萱萱不哭,大哥 要幫萱萱,才是喜歡萱萱,不然萱萱就哭。】 白衫少年真對她沒辦法;轉身對膚色黑黝黝的男孩道︰【水牛,木劍借二姐玩一 會,好嗎?】 這四個孩子,唯獨這個水牛最丑,完全不像他的哥哥及兩個姐姐,那紅衫少女及 綠衫少女彷佛雙胞胎似的,長的十分相像,皆是芙蓉如面的美人胎子,可是卻又和這 白衫少年,長的不一樣了。 水牛委屈的道︰【二姐老是搶我的東西,這木劍是爹昨天才給我買的,二姐玩一 會就要還給我!】 萱萱撒賴道︰【才不還給你這黑炭呢?爹喜歡你,什麼東西都買給你,不買給我 們,爹只愛你一個,我就要欺負你,不還你。】 水牛氣得環眼直瞪,看看就要哭出來了。 那綠衫少女比起紅衫少女文靜多了,雖僅十歲多點卻長得滿面秀氣,她從懷中掏 出一個花色斑爛的彈珠,遞到水牛面前,道︰ 【水牛別哭,參姐這個彈珠給你。】 水牛拿著彈珠高興得叫了起來,說聲謝謝參姐,也不要那木劍了,就到後院自個 玩去。 萱萱嘟著嘴,把木劍用力摔到牆上,砸斷成兩斷,氣道︰【誰希罕這破劍!】 綠衫少女驚道︰【二姐,你把它摔斷,爹回來看到又要罵你!】 萱萱強硬道︰【誰怕爹爹!他根本不是我爹爹,和我們一點也不像,只有水牛像 他。】 白衫少年責備道︰【二妹,你再亂說,小心大哥要打你!】 萱萱氣苦道︰【大哥也欺負萱萱,芸芸娘疼,水牛爹疼,只有萱萱沒人疼。】 白衫少年氣道︰【誰不疼你了?你看芸芸多乖,她把最心愛的彈珠給水牛,而你 呢?你一天到晚亂鬧,誰會疼一個野姑娘,你呀要跟芸芸學學。】 萱萱流淚道︰【大哥疼芸芸,不疼萱萱!】 話剛說完,掩面朝山下疾奔,白衫少年急叫道︰【回來!回來!】 芸芸也叫道︰【姐姐不要跑,爹回來啦!】 只見山下走上一個中年壯漢,長得虎目濃眉,黝黑的膚色在黯淡的光線下,更顯 烏黑,面貌雖不英俊卻也端端正正,唯兩只耳朵齊著耳根被削掉,留下環狀的疤痕。 中年壯漢疾步上前,正好抓著埋頭奔下山的萱萱,萱萱一看是爹爹,猶倔強的掙 扎著。 中年壯漢道︰【好丫頭!大概又淘氣啦!乖乖跟我回去。】 萱萱聞到很重的酒氣,知道爹喝醉了,每次爹一喝醉,打人打得特別厲害,心中 不禁怕的要死,手被捉住不能動,就用腳直 中年壯漢,口中驚恐道︰ 【放開我!放開我!】 中年壯漢被 得火起,舉起巴掌,【啪】的一聲,打在萱萱的嫩臉上。 萱萱驚怕的有點麻木不知疼痛,仍在尖銳喊道︰【放開我,你這惡漢,你不是我 爹爹,我爹爹不是你!】 中年壯漢猛然推開萱萱,心中飛快忖道︰【我不是她爹爹,怎可輕易打她,我阮 大成豈是欺凌孩子的人物!】 要知伏虎金剛阮大成,在蜀中是一個頗負盛名的好漢,性格豪放,頗得人望,只 因妻子神經不大健全,他愛妻心切,才遠離家鄉,遷居到這風景幽美的地方,指望妻 子好好修養,早日痊愈。 那知妻子一經十年,病情毫無起色,心中的憂郁可想而知,平時由於心里苦悶, 不免就對並非自己親生的參個孩子發 打罵,這也是人之常情,他對自己親生兒子水 牛就偏愛多了。 原來他妻子跟他結婚時,抱來一個參歲多二個幾個月的孩子,同時腹中又懷了 一個,要是別人再也不會要這個妻子的。可是他卻深愛她,並不因她的丑陋,更不因 她已非完璧,而不願意理她,反之,他娶她為妻,給這參個不知父親是誰的孩子,安 上一個姓。 他現在突然被萱萱天真的話刺在心中,想到自己並非萱萱親生父親,有什麼資格 打她呢? 萱萱被阮大成推倒地上,驚愕得哭都不敢哭出來。 阮大成見她臉頰上顯出五條紅手印,暗悔自己打得太重了,不由心一軟上前抱起 她,向山上走回。 宣萱以為他還要打責自己,口中嚷道︰【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阮大成垂下他那只沒耳朵的腦袋,慈愛道︰【乖孩子別嚷,爹不好,爹打重萱萱 了,明兒爹給萱萱買一把小劍,好不好?】 萱萱被阮大成哄得愕住了,心想爹今天怎麼啦!不由茫然地直點頭。 阮大成走到院前放下萱萱,問白衫少年道︰ 【偉兒,你娘怎麼啦?】 阮偉及阮芸恭敬的喊聲爹,白衫少年阮偉回道︰ 【芸妹說娘睡著了,孩兒剛才上靈峰寺,向悟因伯伯要來一副藥,還在這里。】 阮大成舒眉道︰【藥給爹,真虧了你悟因伯伯,若不是他的藥,你娘的病要發的 更厲害。】 綠衫少女阮芸道︰【爹,娘睡時說︰爹回來不準到娘房里去。】 阮大成嘆了口氣,把阮偉剛遞到手的藥,遞回給阮偉道︰ 【你去給你娘服下,爹到書房去睡。】 他十分懊惱地走進院內,叫道︰【水牛!水牛!跟爹到書房來玩。】 阮偉上前牽起紅衫少女阮萱,道︰【二妹,不要氣大哥,跟大哥到娘房里去。】 阮萱摔開阮偉的手,嗔道︰【誰要去看她,一會發瘋了,又要瞪著我,好像萱菅 是她仇人似的。】 阮芸奔上前,牽住阮偉道︰【大哥,芸芸跟你去。】 阮萱一把撥開阮芸的手,嬌嗔道︰【大哥,萱萱跟你去。】 說著自動抓緊阮偉的手。 阮偉閃動如點漆的眸子,調皮道︰【你不是怕到娘房里去的嗎?】 阮萱 道︰【才不呢?有大哥在,萱萱什麼都不怕。】 阮偉笑了笑,另只手牽起阮芸,向院內走去。 夜色籠罩整個大地,靈峰寺的晚課也早已做完了。 紅磚瓦房內,正中兩間廳房,兩側並排著兩列廂房,在右側最內一間房內,布置 得高雅華貴。 四壁上高懸兩橫幅絹畫及幾幅立軸,立軸上龍飛鳳舞的寫著字兒,皆是贊美阮大 成的善行益事,下署蜀中某某。 房間頗大,內里滿陳設著紅木家具及古玩! 最里靠角,斜放錦帳絲衾的一個紅木床,床四周布滿繡織品蒙著。 這時已入夜,床側放著兩盞長腳宮燈,粉紅色的燈罩,散發出柔和的光芒。 柔和的光芒,散照在床上一個婦人的臉上,朦朧看去,那臉盤是個絕美的美人胚 子,然而—— 當你接近一看,那婦人臉上滿是疤痕,雖然因歲月的久長,傷口已彌合得很細密 了,但看起來還是令人有悸悚之感。 那疤面婦人睡得很熟,臉上平靜如水。 門簾被輕輕掀開,阮偉參人走了進來。 阮偉見母親睡得很熟,不忍心把她吵醒,卻又怕不給她服下悟因伯伯的藥,醒來 後,又要發病。 他輕巧地把藥沖在一杯溫水里,然後扶起疤面婦人,仔細的向她口中倒入,疤面 婦人微張櫻唇,一口口吞下,不一會兒一杯藥水就喝光了。 阮偉緩慢地放好疤面婦人,她好像沒有被吵醒,仍在睡夢中。 阮芸人小孝心大,她等阮偉去放杯子時,走到床側,墊起腳替她娘把被子蓋好。 阮萱卻站的遠遠的,毫不關心。 阮偉把房中一切整理好,向阮芸招手,輕聲道︰【參妹走吧!讓娘好好睡吧。】 阮芸轉身離開床,沒走到參步,床上疤面婦人突然醒來,喊道︰【是誰呀?】 阮偉趕緊上前,應道︰【娘,是偉兒及萱萱,芸芸。】 疤面婦人怒道︰【誰叫萱萱進來的?叫她出去,娘一看到她心就煩,叫她出去! 叫她出去!】 阮偉向遠遠的萱萱直擺手,阮萱氣得馬上流下眼淚,恨恨地沖出門簾! 疤面婦人似乎因為服過悟因和尚的藥,精神已稍好轉,神智也比較清醒。 阮偉輕聲道︰【娘,萱萱出去了。】 疤面婦人點點頭,這時阮芸走了過來,疤面婦人見著芸芸和萱萱相似的臉蛋及鼻 嘴,眉頭立刻又皺起來,心想喝斥,可是,她忍住了,反而喚芸芸走近,伸手撫摸著 她的頭發,洋溢著母親的慈愛。 阮偉嘴唇動了幾次都未說出,此時見母親心情好轉,大膽問道︰【娘,【男人】 是誰呀?】 疤面婦人神色茫然道︰【你問娘這個做什麼?【男人】好像是一個人的名字,但 這人倒底是誰?為娘也不清楚。】 阮偉熱切道︰【娘想想看,這人是什麼樣子,住在那里,靈峰寺的悟因伯伯說, 只要娘能想清楚這個人,見他一面,娘的病自然就會好……】 疤面婦人不耐道︰【別羅嗦了,娘不要想,想了就會頭疼,你出去吧,讓我一個 人清靜一下。】 阮偉應諾退走,才走至門簾處,疤面婦人問道︰ 【偉兒!你爹呢?】 【爹回來啦!和水牛在書房里,爹說今晚在書房睡。】 疤面婦人喃喃道︰【天這麼冷,怎能在書房里睡?】 她猶豫一會,終於道︰【偉兒,去把爹叫來。】 阮大成鑽身進入門簾,應道︰【來啦!娘子有何吩咐?】 阮偉見父親進來,急忙帶著芸芸退出。 疤面婦人吃笑道︰【看你那麼老了,說話還調皮!】 阮大成趨近疤面婦人身旁,坐下道︰【看你白天對我那麼的凶,差一點動刀殺 我。】 疤面婦人奇道︰【白天那個對你凶啦 ?我不是才睡醒了的麼?】 阮大成知道她神智不太清楚,更不敢解釋,白天只因他說了一句︰【你一到晚上 睡覺,口里就喊什麼【男人】【男人】,我看這【男人】早就死啦!】她就立刻發瘋 大鬧大吵。 當下支吾過去,疤面婦人也就沒再追問。 夜漸深沉,寒意漸濃,阮大成蹬坐在床旁,直打抖索。 疤面婦人笑罵道︰【你這傻子還不上床睡!我也沒不準你上床。】 阮大成暗自忖道︰【還不是剛才黃昏芸芸傳令,不準我到房里來,否則我也不是 呆子,有床不上去睡,呆坐在地上!】 其實,他那疤面婦人早忘了在睡前吩咐芸芸的話。 阮大成鑽進被窩,暖了心身,側頭挨著疤面婦人頸子,道︰ 【明天,我想出一趟遠門,水牛不小了,該是練武的時候,我送他到少林寺去學 藝,多則一個月內就回來。】 小別的前夕,房中又充滿了夫妻的情愛。 第二章 天下第一拾參劍 西湖的深秋九月,晨霜似雪,寒意甚濃。 阮偉仍穿著那套白衫,靜哨消的打開院門,寒風刺進他單薄的衣衫內,他機伶伶 地打個寒戰,拉緊衣襟,冒著風寒,向靈峰寺走去。 黯淡的天色,映著滿地白霜,一個人孤零零地走著,空宕宕的世界,彷佛只有阮 偉一個生命。 阮偉行了一段山路,走到靈峰寺北邊小山上,精巧的【望海亭】內,也被昨夜的 秋霜蓋滿了。 阮偉走進亭內,揀了一個面臨湖水的石凳,拍掉寒霜,盤膝坐下。 只見他五心向上,閉目趺坐,直到天色大白,濃霜溶化之時,才睜開眼來。 他神采飛揚的跳下石凳,只覺體內真氣充沛,心中有一種要凌空飛去的感覺,真 想長嘯一聲,才覺舒暢。 四圍石凳中間是一方鑄成的石桌,桌上白霜化成清水,點點滴下。 阮偉頑皮地走上前,伸手俯身摸去。 當手觸及中央桌面,他微【噫】一聲,低頭仔細看去。 桌面中央有一叢刻成的蘭草,內露新痕,好像是刻成未久。 阮偉奇怪的用手指劃去,那根根蘭草,都能容下他的手指,微有一點空隙。 阮偉驚奇暗忖︰【難道這些蘭草是大人用手指劃成的?】 當下,他也不曾多想。 於是他輕靈地走下小山,結束每日早晨的例行功課。 阮偉走到靈峰寺前,迎面正好看到赤眉和尚悟因從外面回來。 他迎上前,恭身行體道︰【老伯早,剛從外面散步回來麼?】 悟因笑著點頭問道︰【早上的功課做完了?】 阮偉應道︰【做完了,偉兒覺得最近早上,每次行完老伯傳授的玄門內功後,心 中總想大吼一聲,不知是何原因?】 悟因驚道︰【什麼?你竟練到了這種程度!】 阮偉茫然道︰【老伯,有什麼不對?】 悟因哈哈笑道︰【不!不!太好了,老衲料不到你進展得這麼快,要知老衲練了 二十年才達到【獅子吼】的進步,而你僅七年不到,就快練到【獅子吼】的地步,真 是大出老衲意料之外!】 地連連稱好,阮偉內心被贊得十分高興,但仍有禮道︰【這是老伯的教導,偉兒 才有這種成就。】 悟因道︰【內功一層全在自己修練,並非教導可以成功的,一方面是你的苦學, 另一方面也是你的天賦,否則要在短短的七年工夫內,達到這種程度,是萬萬不可能 的。】 要知阮偉天賦絕佳,每日在【望海亭】修練,更得湖山靈秀,再加佛門梵唄的感 染,是以才有這等神速的精進。 阮偉恭聆訓示後,辭道︰【偉兒回家了,我娘快要起床,也許要呼喚偉兒了。】 悟因道︰【哦!老衲忘了告訴你,你爹早上踫到老衲,說送你弟弟到嵩山少林寺 去學藝,家里一切要你照顧,你娘昨日吃了老衲的藥,不要吵醒她,讓她睡到中午自 會醒來,這樣對她的病情大有裨益。】 阮偉道︰【弟弟到少林寺學藝,不知道好不好?】 悟因道︰【少林寺是武林正宗武功發源之地,你弟弟能到那里學藝,將來的造詣 實不可限量。】 阮偉忽然想到亭中石桌之事,說道︰【老伯,早上偉兒發現一件奇事。】 悟因道︰【什麼事?】 阮偉道︰【昨日早上偉兒尚未發覺,今日早兒在【望海亭】內練功後,突然發覺 在石桌中央,有一叢好像用手指劃成的蘭草。】 悟因大驚失色道︰【你可數過那叢蘭草共有幾根!】 阮偉道︰【十參根。】 悟因臉色慘變,口中喃喃道︰【十參根!十參根!】 他身形一矮,如離弦之失,直向望海亭內奔去。 阮偉呆站在那里,念頭還未運轉。悟因已經奔回,一手拍在阮偉的肩上,聲音微 帶顫聲道︰ 【偉兒,跟我來!】 這靈峰寺本是杭州府的公產,八年前被赤眉和尚買下,已屬於他本人的財產,是 故這寺內的主持就是自己,另外有五個小沙彌跟著他,做些打掃工作,還有參個老和 尚,平時念經誦佛的事情也只有這參個老和尚做做,赤眉和尚既不做佛事,也不管寺 內的事。 悟因帶著阮偉走進方丈室內,神色淒慘道︰【偉兒,老衲活不過今日子時!】 阮偉驚道︰【老伯好好的,為什麼說出這種話來?】 悟因從貼身內衣小兜中,摸出一本巴掌大的白色小絹冊,遞給阮偉,說道︰【你 把這絹冊收好!】 阮偉滿面疑色地收下小絹冊,貼身放在懷內。 悟因臉色蒼白卻強作鎮定道︰【記著!小冊子你不可被任何人看到,縱然是你的 父親也不可被他看到。】 阮偉連連點頭,不由自主把手摸在懷中,生怕就會去掉。 悟因神色一變,急道︰【你切不可老記惦著懷中藏有這小冊子,這樣容易引起別 人注意,你也不可拿它出來看,只要收好在兜中,是不會掉的。】 阮偉有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傻愣地瞪著大眼,不知悟因老伯,今日何故說出 這些奇怪的話來。 悟因望到阮偉透出疑惑的眼光,一臉天真爛漫,毫無機心的樣子,不知自己將這 絹冊交給他,對他是福還是禍!不由心中暗暗一嘆,道︰ 【偉兒,並非老衲不讓你翻這絹冊,因這絹冊內盡是西域梵文,你看也看不憧, 一不小心,被別人看到,說不定就有殺身之禍。】 悟因未等偉兒發問,緊接又道︰【爾後就看你的緣份了,記著,當有一天你憧得 看西域梵文,再看這小冊內寫的東西,知道嗎?】 阮偉點頭應諾,悟因急揮手,道︰【好,你回去吧,在今天子時以前,待在家里 不要出來,你兩個妹妹要看好,不要讓她們亂跑,子時以前,外面發生任何驚動都不 要管,子時以後就無妨了。】 阮偉忍不住問道︰【老伯,那你怎麼辦呢?】 悟因留戀的向阮偉懷中望了一眼,說道︰【你只要好好練到冊中的劍術,老衲死 的也就值得,你去吧,不必再多問。】 阮偉心知懷中的絹冊一定關系到悟因的生死,他毫不猶豫地從懷中拿出那本絹冊 放在桌上。 悟因變色︰【偉兒,你怎麼啦?】 阮偉從容答道︰【偉兒自幼蒙老伯傳授內心功法後才使羸弱的身體得以康復,老 伯於偉兒之身,恩同再造,今老伯有難,偉兒豈能拿去這本有關老伯生死的絹冊!絹 冊事小,老伯的性命事大。】 悟因急道︰【你可知這絹冊內記載天下第一的劍法,以老衲殘餘的生命換這套世 無匹敵的劍法,有什麼不值得?偉兒快拿去,否則老衲要生氣了。】 阮偉垂首應道︰【縱然這是世上最最珍貴的東西,只要能換老伯一命,偉兒情願 不要。】 話聲鏗鏘,字字出自肺腑,悟因老淚涔涔,愴然道︰【就是老衲雙手奉上這絹冊 給敵人,也是難免一死,為何要白白送給他們呢?】 阮偉道︰【那敵人可是在望海亭內,留下十參根蘭草記號的人!】 悟因頷首道︰【不錯!老衲本不願告訴你,但是敵人實在太厲害了,你若冒然前 去對抗,不啻以卵擊石。】 阮偉天真的道︰【老伯,我們既然打不過他們,為什麼不逃呀!】 悟因搖頭淒笑道︰【十參公子太保在江湖上行事,只要留下十參根蘭草記號,被 尋之人不逃則已,若要逃亡,不但無法逃掉,且要禍及左鄰右舍十參人的性命,老衲 一人死不足惜,豈能再連累十參人陪葬!】 阮偉道︰【十參公子太保是什麼樣子的人物呢?】 悟因道︰【老衲把其中原委告訴你,但你卻要听老衲的話去做,不然你對老衲, 便是不仁不義的人,你可願做不仁不義的人?】 阮偉嚴肅道︰【偉兒年小無知,卻不會行無仁無義的事!】 悟因稱贊道︰【好志氣,你且坐下,听老衲說給你听……】 阮偉在悟因對面的位子坐下,悟因盤膝坐到禪床上,緩緩道︰ 【這十參公子太保最近十餘年來崛起江湖的十參位結拜兄弟。論武功此起天爭教 的金衣香主及正義幫的四花武土,還遜一籌……!】 阮偉道︰【這天爭教和正義幫又是什麼呢?】 悟因微微搖頭道︰【你這一問,問得太多了!老衲只能告訴你,這一幫二教數 十年來,在江湖上佔有極高的地位,唉!只要正義幫插手管到此事,老衲就不怕十參 公子太保的逼迫,然而老衲無緣無故,怎能企求別人的庇護呢?】 悟因閉目沉思,似在回憶往事。 他睜開眼楮續道︰【數十年來,武林上盛傳,中原武功雖然近百年來發展的十分 了得,各門各派皆有其秘傳突 之學,然而比起西域天龍寺的武學,卻還不如。 【據說這天龍寺在天竺國,為天竺鎮國護法的寺廟,在這寺廟內的高僧,年逾百 齡,不知凡幾,而這些百齡高僧不但佛法精妙,並且武功高深,那些高僧們自幼被選 進寺,封為護國禪師,他們一生終老該寺,精研佛法及武功。 【要知這天竺國是佛法鼎盛的國家,國內佛學,的 理書籍,精奧無比,於是這些 記載佛學的竹簡成了天竺的國寶,這些國寶的收藏地便是天龍寺。 【天竺怕國寶遭受鄰國的窺竊,天龍寺人的僧人便被強迫自幼習武,由於數百年 的精研,該寺高僧的武學,個個皆是超凡入聖,尤其一套【天龍十參劍】為天龍寺鎮 寺之寶,其劍法精奧處牽連高深的佛學,遠非中原劍法所能望其項背。 【在武林中傳說,這劍法要十參個人使用,每人精研一招就異常艱難,若想一人 練成這十參招劍法,非絕頂天賦之人不可,倘若十參個人練成這路劍法,一旦這十參 個人聯合使出,則天下莫可御敵,也就是說武林要以這十參人為尊了。】 悟因說到這里,若有深意注視著阮偉,指望他听了,一定十分向往這天下無敵的 劍法,那知阮偉卻無動於衷,僅在默默的恭听。 悟因不禁心中暗暗長嘆,七年來的相處,他深知阮偉的個性,天生淡泊名利,若 不是阮偉小時身體羸弱,自己傳授玄門內功,使他身體健壯起來,才會對武學感到興 趣,否則自己傳授他武功,他還不願學呢? 悟因又道︰【偉兒可知老衲身為佛門弟子,為什麼既不念經也不拜佛嗎?】 阮偉搖首道︰【偉兒平時就很奇怪,老伯一听到念佛聲就皺眉,並且頭上沒有戒 疤,卻不知道為了什麼?】 悟因心中暗暗稱贊阮偉的細心,當下微感寬慰,道︰ 【偉兒,老衲並不是和尚!】 阮偉一驚,尚未問出話來,悟因即道︰ 【你也許奇怪我常常自稱老衲,生像我生來就是學佛,這是我為隱藏自己行蹤, 不得不虔誠的裝成一個和尚的樣子,那知我生來最討厭就是和尚,這也是我為何既裝 和尚不受戒的原因!】 【其實我一生的為人,卻是佛門戒條恰恰相反的獨行大盜。】 阮偉一驚,正想說話,悟因擺手道︰ 【偉兒不用替我擔心,老衲一生雖是一個獨行大盜的,但幸所行所為無愧於心, 所得來的錢財,大部份都是散發各地,救弱濟貧,所搶劫的對象皆是貪官污吏,惡霸 土豪。】 阮偉輕松地呼一口氣,悟因暗暗點頭,又道︰ 【我自幼就生成一付嫉惡如仇的性格,在少年時投入【昆侖】門下,學得一身硬 軟功夫,在江湖上算得上二流身手,出道江湖我就對世上的貧富不平,但是【昆侖】 的門規甚嚴,我也管不了這麼多,就做起獨行大盜,專門搶劫那些為富不仁的人,以 心胸之恨,不久闖出一個匪號,叫【赤眉大仙】。】 悟因歇了口氣,接道︰【哦!我還沒有告訴你,我俗家姓莊,叫詩燕,自從我得 了【赤眉大仙】的匪號後,不久就被昆侖派查覺,昆侖掌門本來要廢去我全身武功, 後來得知我所作所為,赦了罪行,逐出門牆。這七年來我僅傳授給你昆侖派的內功心 法,不敢傳昆侖派武功,一方面是因怕誤了你,另一方面若是我暗自傳授昆侖武功, 將來昆侖門人看到你會昆侖派武功,而你又非昆侖門下,他們一定要對你不利,這樣 豈不是為你樹下強敵!】 阮偉含淚道︰【偉兒將來,決心要替老伯恢復在昆侖門下的身份!】 【赤眉大仙】莊詩燕,臉上發出衷心的微笑,好像深信阮偉將來一定有能力辦到 此事。 當下他又道︰【是九年前夏日的時候,找為了計劃搶劫一個卸任的大奸臣,趕到 新疆。 【那時我還是第一次到新疆,地形不太熟,到了迪化就先住進一家偏僻的小客店 中,預備先把路途打探清楚。 【等我把路線弄清楚後,就覺得奇怪,為什麼隔壁老有一個呻吟的聲音,我把店 小二喚來一問,原來隔壁住著一個生重病的和尚,我自從做獨行大盜以來,各種窮人 都救濟過,唯獨不願救濟窮和尚,因我認為做和尚的人,多是張嘴吃十方的人。 【我本打算立即離開那店,可是我越听越覺那呻吟聲,令我難過!心想那有這麼 痛的病,不由心中一軟,就叫店小二送過去一錠黃金。】 【就在我匆匆踏出店門時,那知那店小二趕了上來,把那錠黃金向我懷中一塞, 說那個和尚不要,我生平有一忌諱,最怕人家不收我的贈送,以為他嫌我的錢來路不 正,這也是我自卑之心在作祟。】 【當時我太為氣憤,拿著那錠金子跑進和尚的房間,朝他床上一摔,叫道︰【你 這和尚難道嫌我的錢髒!】那和尚本是面里而睡,听我一叫,轉身掙扎坐起,顫聲 道︰【施主誤會了,貧僧出家人,不可輕易妄收別人的贈與,現施主既當面贈與,貧 僧也不客氣收下啦。】我一看到他瘦弱骨立的漆黑面容,心中就軟了,可是一听他說 完話,疑心頓起。 【原來他的話雖是中原正宗的官話,語調卻有點怪樣,再仔細看他黑瘦卻英俊的 臉形,恍然大悟,叫道︰【你是天竺來的僧人。】他本是里著棉被坐起,听我大聲一 叫,嚇得身體一顫,被子滑下。 【他露出被子內的身體,我見到後,再厭惡和尚也不禁對他同情異常,原來他因 痛苦的關系,身上的僧袍已被自己扯得稀爛,現出血紅如火的膚色。 【我一見就知道,這是受了絕毒掌力,、心想這下手的人來免太狠,當下顧不得再 去搶劫,連忙給他延醫療治,自己在他身側,細心侍候了參日參夜。 【到第四清晨,他精神突然特別好了起來,睡在床上拉著我的手道︰【貧僧一生 未見過像你這樣熱心腸的人,貧僧自知活不長了,對你的照顧恩德,貧僧沒有別的報 答,身上只有一本劍冊值點錢。】 【說著,他顫抖地從懷中摸出一本小絹冊子,遞到我手中,說道︰【這本劍冊是 用梵文寫的,你去把筆墨拿來,待我譯成漢文給你。】當時我並不在意,以為只是一 本平常的劍冊,本想不收,又怕使他難過,於是我就到外面,向店小二去借筆墨。 【恰好那店小二連個筆墨都沒有,帳房不在,抽屜鎖了起來,店小二無法,只好 幫我跑到別家客店去借。】 【等借好筆墨,已是半個時辰過去,我拿著筆墨走進天竺和尚的房內遞給他時, 卻發覺他已死了,真是【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我買了一口棺木,還雇了和尚 給他做法事,弄了兩天,才埋葬起來。】 【事後,我把他送給我的劍冊,隨身收著,那大奸臣老早走了,買賣沒做成,只 好回到中原,再打探別的買賣,那知買賣沒打探到,卻打探到一件令我心驚膽跳的消 息。 【原來我得知,我身上那本小劍冊子竟是震驚天下,譽為中土無法匹敵的【天龍 十參劍】的秘本。】 第參章 公子太保十參人 阮偉被他一說,忍不住向那小冊望去,、心想︰【看不出這小冊內竟記著天下第一 等劍法。】 莊詩燕站起身來,把小冊子拿在手中,走回坐下,接道︰【我從新疆回到中原, 就听武林道上傳說,天竺天龍寺有個僧人叛離,帶著天龍劍經,逃向我國中土。 【這消息一經傳出,凡是武林中稍有名望的劍士,無不想得到這本劍經,於是大 江南北黑白兩道,全都注意這天竺僧人的行蹤。 【自此我就曉得無意中得來的劍冊,就是天龍劍經,大約那個僧人雖然逃出天龍 寺,卻被寺內高僧印了一掌,幸虧他功力高深,尚能跋涉千里來到新疆,結果傷勢惡 化,只好住在小客店中,而被我遇著。 【我得到天龍劍經,心中既高興也害怕,高興的是我只要把劍冊譯成漢文,加以 勤練,幾年後那天下武功將唯我獨尊,對於昆侖師長、兄弟們間,也爭得面子;害怕 的是怕人知道我懷有這劍經,以我的武功,保護這劍經,實在是大大危險之事。 【數月過去後,武林中盛傳天竺僧人已來到中土的消息,由於不見一點蹤跡,就 漸漸淡了,我以為天下再無一人知道我有天龍劍經之事,於是就預備開始先把劍經譯 成漢文。 【誰知我劍經尚未找到人譯,卻被公子十參太保發現了我的行蹤,一日當我經過 甘道上,被十參個公子模樣的人從路旁林中沖出圍住,那十參人中一位矮胖,著團 花錦袍的公子對我發話道︰ 【赤眉大仙莊大俠客,兄弟十參人在新疆迪化打探到,閣下曾厚禮埋葬一位窮和 尚,兄弟們想這僧人是誰,有福氣勞閣下收葬,我們兄弟商量結果開棺一看,卻想不 到是個天竺僧人!】 【我听到此話,心中暗悔,留下線索。 【那矮胖公子嘿嘿笑著道︰【閣下拿著那本劍經,要想窮一個人的精力去研究, 不易辦到,不如拿給我兄弟十參人研究,研究,如何?】 【我自然不肯答應,明知我一人也打不過他們︰卻奮勇硬沖,不數招身上便受了 參處輕傷,眼看就要不保,被恰恰經過此地的一位老俠客救下,我也未見老俠客怎麼 出手,就將十參位公子太保驚走。 【臨行前,那矮胖公子,留話道︰【赤眉大仙,你就是逃到天涯海角,我們也要 找到你!】卻未說出天龍劍經的話,想是他們怕別人知道,多上一個爭奪之人。 【迄今想來,我隱居此地八年,未有其他別人找來,仍是給他們找到,可見江湖 上只有他們十參人,知道我身上有天龍劍經。 【那位救我的老俠客,听到矮胖公子叫我赤眉大仙,即高與的對我說道︰【你就 是有名的俠盜赤眉大仙!哈!哈!你倒真像我一位故去的朋友,亦是獨行大盜,可惜 你的武功差得太遠了,來,我教你一招,只要你將這招練熟,以後遇敵,保命諒無問 題!】他教我的,就是我傳給你的那招【暗影浮香】!】 莊詩燕說到此,不由長嘆一聲,道︰【一個人的天賦確是各各不同,我這招式【 暗影浮香】練了七年卻趕不上你數月的成就。】 赤眉大川說著把手中小絹冊,塞到阮偉手中,道︰【听老衲的話乖乖收好,你若 不听便是對我不仁不義!】 阮偉把【天龍劍經】收在懷內,道︰【十參公子太保要的是【天龍劍經】 。我們 把冊子給他,他們難道還會要老伯的命嗎?】 赤眉大仙搖搖頭道︰ 【這公子太保若是俠士,我就是把天龍劍經送給他們也未嘗不可,但這十參公子 太保個個雖是文人公子打扮,內心卻是險惡無比,殺人如麻,若然他們練成天龍十參 劍,那不知要有多少人死在他們的劍下?偉兒,你可了解老衲的用心嗎?你要好好收 著那劍經,他日能夠練成,一定要造福人群,萬萬不可辜負我對你的期望!】 阮偉听到此,不由翻身拜伏地上,哽咽道︰【老伯放心,偉兒有生之日,決不忘 記老伯一番苦心!】 不知不覺已過了兩個時辰,天將近午。 赤眉大仙莊詩燕上前扶起偉兒,道︰【听老衲的話,回去照顧家里,不要理我, 十參公子太保殺人的規矩子不過年,午不過子,若是昨夜子時留下記號,則午時一定 到,你快回去!午時快到了。】 阮偉哭泣道︰【老伯,我們就沒辦法,打得過他們嗎?】 莊詩燕豪邁道︰【若然是一對一,老衲自信八年來的苦練,倒真沒把他們放在心 上,但要知道十參公子太保個個武功不同,各有所精,像留指畫記號者,其指力之深 厚,勝過少林金剛指,而且他們決不各個獨斗,要打都是各以所長合力進攻,旦有精 妙的圍攻陣法。】 赤眉大仙又望了阮偉一眼,道︰ 【偉兒,你責任重大,不要輕妄犧牲,老衲自會安排,你快回去吧。】 說罷,閉目趺坐,不再理會阮偉。 阮偉恭身一揖,道︰【偉兒去了!】 他甚擔心家里,當下即刻轉身奔回家去。 阮大成自從與他神智不清的妻子結婚後,就雇了一個奶娘一個老婆子,幾年來 阮偉,阮萱,阮芸的成長,都是這奶娘及婆子帶大的。 阮偉才踏進院門,阮萱就蹦蹦跳跳跑上前,道︰【大哥!一早都沒有看到你的影 子,奶娘,老婆子也不陪我們玩,好可憐呀!】 阮偉心事重重,皺眉應了一聲,沒答理阮萱。 阮萱自幼不受父母疼愛,養成強烈的自卑感,她跑上前,哭喪臉道︰【大哥不理 我!】 阮偉道︰【萱萱,大哥今天心里有事,乖乖的待在家里,不要亂跑呀!】 阮芸站在門前,厥著小嘴,阮偉一看就知阮萱又惹起阮芸生氣,他上前問道︰ 【芸芸,娘醒來了嗎?】 阮芸道︰【一早,爹沒驚動娘,帶著水牛,說要出遠門,叫我們好好听奶娘,大 哥的話,剛才娘在睡著,姐姐大吵大鬧,奶娘勸她不要吵,她沒听反而怪我叫奶娘來 管她。】 阮萱的後面叫道︰ 【你們沒安著好心管我,我當然不听,天都快中午了,難道說話大聲一點都不行!】 阮偉怒道︰【萱萱!你越來越壞了,娘病,難道就不能睡晚一點嗎?你再鬧,大 哥也要不喜歡你了。】 阮萱的脾氣,別人罵她,打她還可以,獨獨受不了阮偉的氣,她此時受了阮偉的 重責,傷心的掩面朝院後奔去心 阮偉見她還听話,未向門外跑去,菅不得她傷心不傷心,急忙朝房內母親臥室走 去。 . 阮偉來到他母親房里,疤面婦人正好醒來,他趕緊上前問道︰【娘今天身體可覺 得好一點?】 疤面婦人含笑道︰【今天舒服多了,你爹呢?】 偉兒答道︰【爹早上帶水生到嵩山少林寺去,說要送他去學藝。】 疤面婦人微微氣道︰【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 阮偉道︰【也許爹早上見娘睡著,沒敢吵醒跟娘說!】 疤面婦人道︰【那為什麼昨晚不告訴我,你別替你爹辯護了!】 阮偉心想︰【爹一定昨晚跟娘說過,娘忘記了。】可是他沒敢說出來。 老婆子走進來,侍候疤面婦人淨面,端上點心。 阮偉隨在房中照顧,看看午時快到,心中焦急如焚,不時向壁上母親帳頭旁懸掛 的一把寶劍張望,恨不得摘下它沖出去,幫助赤眉大仙莊老伯御敵。 好不容易熬過年時,外面一點動靜也無,阮偉暗舒一口氣,、心想︰【大概十參公 子太保,子時以前才來。】 他不由又向牆上的寶劍望去,心中暗想如何偷出父親這把寶劍,以備晚上應用。 疤面婦人用完點心後,老婆子收拾出去,阮偉也不好再待下去,向他母親告辭走 出。 走到房門,疤面婦人突然間到︰【偉兒,這幾日外面有什麼事嗎?】 阮偉隨口應道︰【沒什麼,娘!】 阮偉離開後就向自己房間內去。 這棟房子十分廣大,阮偉獨佔一間臥室,室內陳設一床一桌二椅外,滿屋都 是各種書籍,原來阮偉幼夫時身體羸弱,學不得他父親外門功夫,阮大成自己也懶得 教孩子學藝,指望他讀書有成,所以買了各種書籍,放在阮偉房內。 阮大成也不管阮偉看得憧或看不憧,見書就買,那知阮偉絕頂聰明,僅在幼年時 期,被父親請的老秀才,教過兩年私塾,以後就全部自己閱讀書籍,只要他父親買來 的書,他都一一看過。五,六年來,在這山光水秀的地方,他讀了不少書籍,滿肚子 裝下不少雜學。 阮偉孤坐在椅子上,書也懶得看,盡在擔憂晚上的事。 阮芸走進來,說道︰【大哥,吃午飯啦!】 阮偉道︰【我肚子不餓,告訴奶娘說我不吃。】 阮芸道︰【大哥不吃,芸芸去叫姐姐吃,姐姐也不吃,芸芸一個人吃不下去。】 阮偉道︰【別管我,你跟萱萱說,她不吃飯,大哥永遠不理她。】 阮芸滿肚子委屈,再去叫萱萱。 阮偉郁悶的坐在房內,連晚飯芸芸來叫也沒吃,轉瞬就是日落西沉,天色入夜。 到了半夜,阮偉心想大概母親睡了,就悄悄的走到廚房吃些冷飯,又悄悄的走到母親 房前。 那知母親房內的燈,仍有亮著,不時疤面婦人在咳嗽著。 阮偉只好焦急的等待,打算母親一睡著,就將寶劍偷了出來。 半個多時辰過去,疤面婦人仍未睡著,阮偉急的好似熱鍋上的螞蟻,團團直轉。 忽然在暗黑的轉角走出一個幽影,阮偉驚的一嚇,那幽影轉聲說道︰【大哥還沒 睡!】 阮偉放下心,說道︰【芸芸怎麼沒睡?】 阮芸聲音顫道︰【姐姐晚飯時出去,還沒回來。】 阮偉道︰【什麼?】 阮芸接道︰【姐姐吃晚飯時,見大哥不吃,就向我說︰【大哥生我的氣啦!全家 沒一個愛我啦!】晚飯沒吃完,就丟下飯碗出去,到現在還沒回來!】 阮偉急的脫聲叫道︰【你為什麼早不告訴我?】 阮芸泣道︰【大哥不吃飯,臉色難看得怕人,芸芸不敢說,現……現在要來告訴 娘。】 【芸芸別哭,娘都听到了。】 阮偉驚呼道【娘!】轉身望去,只見疤面婦人黑色勁裝打扮,手中握著一把寒光 閃閃的寶劍。 阮偉急道︰【娘身體不好回去躺著,待偉兒去找回萱萱。】 疤面婦人冷笑道︰【你娘是個傻子,不知道你想拿這把劍!中午娘就看出你頻頻 注視牆上寶劍,倒底出了什麼事,你想要拿這把寶劍出去!】 阮偉急搖手道︰【沒什麼事!娘回去睡罷!】 疤面婦人寶劍一揮,疾如閃電,只听【颯】的一聲,門簾應聲飄下。 她冷冷道︰【你當娘是個沒有用的人嗎?】 阮偉再也想不到,娘竟是一個身懷絕學的女俠,疤面婦人說完話,就向院內疾步 而出。 阮偉在後急急道︰【娘!娘!對方十參個人,武藝高強,去不得,悟因伯伯說去 不得。】 疤面婦人想是記得莊詩燕,回頭道︰【悟因可就是常常贈藥給娘吃的那個靈峰寺 和尚?】 阮偉點了點頭,疤面婦人沒再問話,飛掠出院門。 阮偉那放心得下,跟蹤追出,芸芸也跟著跑出。 一出院門,迎面看到山下,走上參位公子裝束的青年人,為首是個矮胖公子。 這矮胖公子正是十參公子太保中的大哥,【神龍手】李民政【七十二路分筋錯骨 手】的精妙,非一般江湖上的擒拿手所可比擬。 在他身側牽著一個女孩,那女孩和【神龍手】李民政有說有笑,生像已是多年的 老友。 阮偉一看,那女孩是阮萱。 他大叫道︰【萱萱過來,娘在這里。】 阮萱听大哥叫喚就要過去,一听娘在那里,反而不去了。 【神龍手】李民政牽著阮萱小手,走到疤面婦人面前一丈停下道︰【夫人,這女 孩可是令媛嗎?】 疤面婦人冷然點點頭。 李民政哈哈大笑道︰【那敢情好,這女孩就給兄弟們做徒弟吧!】 阮偉道︰【萱萱不要,快回來!】 阮萱心氣大哥,故意不去,反而抓緊神龍手的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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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才說完,就急急跑進院門。 阮偉面泛笑容,心道︰【鍾大叔有這麼可愛的家庭,怎會不回來呢?】 他停身站在院前,不由觀望起四周景色,只見左側幾棵樹後,白影閃動,他眼力 甚好,一看便看出是在聚寶門遇見的陶大哥及手下兄弟。 他心中即刻轉思道︰【他們所指幫主的朋友,原來就是鍾大叔的家里,難怪天爭 教的人在門前盯望,正義幫主來到這里,自然是探個明白,但不知正義幫主為何要來 此地呢?】 鍾潔跑出來喚道︰【阮大哥請進來,外婆在廳中等你。】 阮偉略整衣衫,跟在鍾潔身後,走過一條花園小徑,踏進廳內。 這是一間陳設古雅,靜謐的客廳,廳的中央排著座椅,茶幾,此時正坐著一位四 十餘歲的婦人及一位二十餘歲的少婦。 那少婦身著白妙長衫,發髻高堆,雍容高貴而又艷麗驚人,她手中捧著一只白玉 瓷杯,低頭淺 ,听見腳步聲,立刻抬起頭來望去。 驀然,她全身一驚,手中一抖,只听【嘩啦】一聲,那只精致的茶杯跌的粉碎。 身著棕色薄衫.後挽發髻的中年婦人,投出疑惑的眼光望了少婦一下。 但,當她轉頭看到阮偉,竟驚呼出聲,好一會,才鎮定下來。 中年婦人直盯著阮偉端詳,口中低呼道︰【太像了……太像了……】 少婦道︰【媽!】 中年婦人【呀】然失笑,道︰【失態!失態!】 倒弄得鍾潔莫名其妙,呆在那里半天,才引介道︰【外婆,媽,這位就是要找爸 爸的阮大哥。】 少婦輕聲責備道︰【潔兒,不可無禮,這位先生足可做你叔叔,怎喚大哥!】 原來阮偉業已化裝成二十多歲的青年,比那少婦少不了幾歲。 阮偉心知自己只大鍾潔四歲,那能佔人便宜做叔叔,連忙道︰【不!不!在下年 齡只夠做這位鍾小妹的大哥。】卻忘了此句話道出,大大 漏了化裝的身份。 鍾潔見阮偉的窘態,噗嗤笑道︰【你假使要做我的叔叔,我偏不叫你!】 中年婦人笑貴道︰【不像話,小潔不可胡鬧。】 鍾潔伸了一伸小舌頭,即裝著正正經經道︰【阮大叔有禮,這位是小女的外婆, 這位是家母。】 阮偉彷佛做不得長輩,倉惶道︰【在下怎敢與鍾大叔平輩,罪過!罪過!】 鍾潔格格笑道︰【外婆,你看他不願做小潔的叔叔怎麼辦!】 中年婦人道︰【既是這樣,我們只好高攀了。】 於是阮偉以晚輩之禮,拜見中年婦人及少婦。 這中年婦人正是參湘大俠凌北修的未亡人孫敏,而少婦就是她的唯一愛女凌琳。 阮偉告坐後,兩位丫鬟即上前奉上茶點,掃去地上的碎杯。 孫敏先敞口問道︰【不知先生何時會見到鍾靜?】 阮偉道︰【參年前,晚輩和鍾大叔見面參次,最後一次是在九華山上。】 孫敏異道︰【九華山?靜兒到那里去做什麼?】 她這句話,顯見是向凌琳問的,那知凌琳坐在那里想心思,竟未听到中年婦人的 問話。 孫敏輕咳一聲,喚道︰【琳兒!】 鍾潔一旁即推著母親道︰【媽,外婆叫你。】 凌琳神色一驚,孫敏卻轉頭望向阮偉道︰【先生可知他為何要到九華山去?】 阮偉道︰【因鍾大叔要找前輩劍先生,而劍先生正在九華山上與人決斗。】 孫敏喜道︰【想不到靜兒竟真的找到劍先生?】她這句話卻是自言自語。 凌琳插口道︰【誰敢和劍師父決斗,那是太不自量力了。】話中的意思十分矜持 劍先生的能為。 阮偉臉色微變道︰【那次決斗,劍先生卻受了重傷!】 他心中卻偏袒聾啞虎僧,其實並不知劍先生傷勢如何!但想劍先生受了重傷,而 聾啞虎僧傷勢並不重,那就等於聾啞虎僧勝了劍先生。 孫敏失色道︰【什麼?劍先生……他……他……受了重傷……】 凌琳不信道︰【劍師父怎會敗在別人手下,絕對不可能!】 阮偉即道︰【他受了重傷卻是真的,事後就是鍾大叔把他背下山的。】 凌琳道︰【這更不可能,劍師父受了再重的傷,也用不著鍾靜去背他下山。】 阮偉心中氣道︰【你不為丈夫的失蹤而憂心查問,卻為自己師父作無謂爭執,真 是沒道理……】 張敏聲音顫道︰【靜兒背了劍先生到何處去!】 阮偉道︰【這個晚輩就不知了,自此後再未見到鍾大叔一面。】 孫敏聲音更加顫抖道︰【靜兒參年未歸,難道……難道……劍先生和他一起受害 了……】 凌琳道︰【媽,不要胡思亂想,劍師父功參造化,一代神人,怎會輕易敗在人家 手下,更怎曾受人暗算?】 阮偉見凌琳毫不關心自己丈夫的存亡,仍在為不知的事作強辯,心中對她大感厭 惡。 鍾潔忽道︰【媽!門口站著一個人。】 室內參人武功俱非弱手,竟未听到一個人走到門前,齊都駭然望去。 孫敏大驚喜呼︰【劍先生……】 凌琳銳聲叫道︰【是劍師父!】 阮偉心道︰【劍先生身體既已痊愈,那他應該知道鍾大叔的存亡……】 第十章 天龍一劍俠士顏 話說劍先生突然出現。 只見他白衫飄飄,面如冠玉,但卻十分莊嚴,與參年前阮偉在九華山所見,仍然 無絲毫的改變。 凌琳牽著鍾潔迎上前,笑道 【潔兒快拜見劍師祖。】 看到鍾潔,劍先生臉上綻出笑容,一別十餘年,竟想不到當年天真爛漫的琳兒, 已經有了這麼大的女兒。 鍾潔平日練功,想是常听母親談到劍先生,此時當真見到心目中神奇不可測的異 人,慌忙屈身跪倒,恭恭敬敬的磕了參個響頭。 劍先生受了參個響頭,扶起了鍾潔,笑眯眯的道 【祖師爺不白受你參個響頭, 明兒起祖師爺教你幾手小玩意。】 凌琳喜道 【師父一時不走.】 劍先生微微點了點頭,孫敏緩緩走上前,檢衽一禮,含笑道 【上次一別,匆匆 十餘年,真未想到今日能再見到……】說到後來,不由細聲一嘆。 那嘆聲不知是嘆歲月的易逝?抑或是感傷心中的幽情? 劍先生眉骨一挑,眼光從孫敏臉上掠過,道︰【靜賢佷在嗎?】 孫敏臉色一變,急道︰【靜兒參年前不是和你在一起的嗎?】 劍先生轉眼望著孫敏道︰【誰說的?】 凌琳張口欲語,阮偉突道︰【是在下說的。】他因聾啞虎僧的關系,所以對劍先 並不過份謙卑。 劍先生銳利的眼光盯在阮偉臉上打量了一下,道︰【這位好生面熟?】 凌琳道︰【師父,他說你在九華山上被人打傷,簡直胡說八道。】 劍先生冷聲道︰【不錯,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受傷。】 凌琳不由垂下頭,孫敏問道︰【是靜兒把你背下山的?】 劍先生點頭道︰【若不是靜賢佷,今日可能來不到這里,早已埋骨九華山上!】 孫敏吶吶道︰【那……那……】 劍先生像是想起一件事,間阮偉道︰【這位貴姓?】 阮偉昂然道︰【在下姓阮,但是……】他本想說出自己姓呂,念頭一轉,住口不 語。 劍先生冷笑道︰【明明年紀輕輕,為何改裝成個大人?】 阮偉雖是暗驚劍先生的眼力,但卻傲然道︰【這是在下私事,不勞先生費心。】 凌琳輕呼道︰【師父,那他原來幾歲?】 劍先生道︰【參年前,我與先父仇敵的弟子,在九華山上印證武功,結果兩敗俱 傷,靜賢佷背我下山療傷,當我傷勢稍好後,我因要至滇西一行,靜賢佷放心不下家 中之事,匆匆趕回……】 凌琳突然失聲驚呼,孫敏也不禁輕聲一嘆,劍先生不明所以望了她們兩人一眼, 接道︰【那時在九華山上拚斗的第參日,來了一個十參四歲的少年,彷佛與靜賢佷是 素識,天下只有他們兩人知道我與天竺聾啞虎僧決斗受傷之經過,如今……】 頓時劍先生目光如炬,望著阮偉道︰【眼前這位既知我受傷之事,面貌又酷似當 年那位少年,但不知為何易裝改容?】 不知何時,孫敏已在低聲飲泣,鍾潔搖著外婆的手,喊道︰【外婆!外婆……】 劍先生走至孫敏身前,聲音低低道︰【你……你……為什麼哭?】 孫敏啜泣道︰【參年來……靜兒……並未回……】 劍先生不禁臉色一變,驚道︰【什麼?靜賢佷一直未曾回來過!】轉頭帶著詢問 的眼光,向凌琳望去。 凌琳突然垂下粉頰,劍先生心中一動,暗忖︰【她為何不關心靜賢佷的存亡?若 是關心,怎會毫無憂戚之色?】 孫敏輕撫著鍾潔的玉手,悲戚道︰【靜兒一生孤苦,如今不知生死,教我們如何 是好!】 劍先生道︰【難道參年來,你們都未發現他一點蹤跡?】 孫敏搖首道︰【參年以前,靜兒聞說你曾在皖南一帶出現,心感你十參年前,恢 復他功力之德,到皖南去找你,他說當年若不是你,迄今還是死了一半的廢人,此生 無論如何要再見你一面,報你深恩大德於萬一……】 劍先生嘆道︰【靜賢佷此番心願終於得償,莫非天道無私,冥冥中神使鬼差,令 靜賢佷來皖南救我一命?】 孫敏續又接道︰【事後,將近二月未見靜兒歸來,我與琳兒每日憂心切切,想我 母女兩個婦道人家,到何處打探尋訪!最後還是我忍受不住,將這件事情告訴已十年 未見的正義幫主……】 阮偉恍然大悟,暗道︰【難怪正義幫主在此出現,引起天爭教眾的窺探,卻是為 了幫助她母女兩人,尋找鍾大叔;但不知動員武林第一大幫,怎會仍舊找不到鍾大叔 的行蹤,難道鍾大叔果真已不在人世……】 劍先生眉頭一聳,道︰【呂南人,听說他十餘年來主持正義幫,確為武林積下不 少功德,聲勢大振。】 孫敏幽幽嘆息道︰【那知呂南人費了兩年多的時間,搜遍江湖各地,仍是發現不 到靜兒的蹤跡……】 劍先生驚道︰【若是如此,難道靜賢佷果真遭到不測!……】 孫敏輕聲嘆道︰【看來也就是如此,否則正義幫那會找不出一點端倪!】 劍先生沉聲道︰【在滇西由先父的遺笈中,發現一套左手刀法,我來此地,就想 把那套左手刀法傳給靜緊佷,也好讓他行道江湖,那知……唉!】 劍先生說到此處,忽又慍然道︰【一個人無故喬裝,已令人十分懷疑,恰恰喬裝 之人乃是與靜賢佷次蹤前最後見面之人,那人又遲不來早不來,卻在今日找到此地, 實不知他心中懷著什麼鬼胎!】 阮偉亢聲道︰【若說鍾大叔的失蹤,關系到與他最後見面之人,則那最後之人卻 非區區在下ㄝ但不知那真正與鍾大叔最後見面之人,又有什麼解說!】 他這番話,顯然是針對劍先生而發。 劍先生世外高人,內在修養至深,但聞此話,也不禁神色微變。 凌琳忽道︰【你到底姓什麼?】 阮偉早已將凌琳認為是個不守婦道的女子,天下那有不顧丈夫存亡的婦人,是以 他對她甚是不滿,轉頭他望,不理她的問話。 孫敏柔聲道︰【你今日來到寒舍,到底有何事見教?】 阮偉心中尊敬孫敏,遂恭謙應道︰【晚輩有幸得識鍾大叔,九華山別後,晚輩因 在九華山上照顧另外一位因拚斗而受傷的高人,事後那高人托我找到鍾大叔時,當面 轉告一件要事,所以在下今日來到此地,並非偶然。】 他最後這句話,自是對劍先生而言。 停了一下,阮偉又低聲對孫敏道︰【那高人說五年後在君山,再與劍先生決戰高 下,晚輩不敏,遲到今日才來找鍾大叔,所幸算來離決斗日期尚有一年半以上,總算 未負那高人所托。】 劍先生︰【聾啞虎僧雄心不死,屆時定當至君山一行!】轉頭若有深意的注視著 阮偉道︰ 【你可是受了虎僧的好處?】 阮偉點頭道︰【虎前輩確是給了在下不少好處。】話至此處,略一沉吟,又道︰ 【以在下看,兩虎相爭必有一敗,劍先生不如不去君山應約,這樣兩位豈不就可免去 一場生死之搏了。】 劍先生笑道︰【你倒很聰明,要老夫自甘認輸,不去應約,想來虎僧真給你不少 好處。】 阮偉道︰【那次在九華山一戰結果如何!俗語說︰得饒人處且饒人,容忍一次, 不於雙方皆有利嗎?】 劍先生道︰【虎僧的約會,你若不說,我沒去,不就能如你所願了麼?】 阮偉正色凝重道︰【為人做事應忠人所托,在下豈能做那失信不誠之事。】 劍先生笑意盎然道︰【倘若你今日,沒有遇到老夫,你當如何?】 阮偉因見他年紀不過五十,卻口口聲稱老夫,心中大為不悅,當下朗聲道︰【如 若遇不到你,在下天涯海角亦將找到鍾大叔,將約戰君山之事告之,如若再找不著鍾 大叔,屆時在下當親至君山,向虎前輩謝罪。】 劍先生頷首道︰【虎僧給你好處沒有白給,這樣好啦,你勸虎僧撤消君山約斗之 事,老夫把生平絕技全部傳授給你。】 凌琳勸道︰【快快應允家師的條件,要知天下聞名的正義幫主,其武功也是出自 家師一脈。】 阮偉大怒道︰【你們將我阮偉當作什麼人!縱然你給我練成天下第一的功夫,我 也不會做出這種背義的小人行為!】 說罷,掉頭大步邁出。 劍先生突然怒喝道︰【站住!你敢對老夫如此無禮。】 阮偉正要踏出廳門,聞聲轉身,不卑不亢道︰【我話已說完,已無留此必要,當 然要走。】 劍先生冷哼一聲道︰【憑老夫在武林中的聲望,叫你不能走,便不能走。】 孫敏眉頭轉顰,暗忖︰【他怎麼今天變了,說出這種話來?】 鍾潔一旁嬌喚道︰【祖師爺,讓阮大哥走吧!】 凌琳道︰【潔兒別插嘴!】 阮偉倔強道︰【在下要走,誰也阻止不了。】頓時他大有鼎鑊在前,也是不懼之 慨。 霍然,院中傳來蒼勁的聲音道︰【屋里的人,都給我滾出來!】 那話的狂傲,使得屋里各人都不禁聳然動容。 孫敏以主人的身份,匆匆走至門前望去,倏地她的身體如觸電般,【蹬】【蹬】 連退數步,臉色蒼白道︰【凶手!凶手!……】 凌琳急步上前,一眼看去,剎時柳眉倒豎,滿臉殺氣。 劍先生道︰【琳兒,是什麼人來了?】 凌琳咬牙切齒道︰【兩個殺父仇人!】 孫敏啜泣道︰【亡夫就死在眼前之人的手下……】 鍾潔抽出背上寶劍,跑前道︰【外婆別哭,看小潔給外公復仇。】 凌琳喊道︰【憑你一個小孩子家,怎是人家敵手。】 鍾潔停身站住嘟著小嘴,手中的小寶劍氣得不停的揮動。 院中聲音又道︰【怎麼沒有一個人敢出來嗎?】 另一聲音尖銳道︰【大哥,別管他們出不出來,先放一把火,燒個淨光再說。】 孫敏強作鎮定,自屋內拿出兩柄寶劍,拋給凌琳一柄,滿面寒霜道︰【小潔好好 在屋里!】轉向凌琳道︰【凌琳,我們去會會來人吧!】 她母女倆走到門前,劍先生仍無動於衷,生似這場尋仇械斗,於自己漠不相關。 凌琳暗道︰【師父怎麼啦!徒弟的仇恨怎麼一點也不關系呢?】 這情形卻把一旁的阮偉氣得無名火參丈升,心道︰【怎可讓兩位婦道人家,去敵 斗武林一流高手——天爭教下金衣香主!】當下搶步上前,攔著孫敏母女兩人,躬身 道︰ 【讓晚輩出去斗他們一陣,晚輩不行,兩位再去,好讓晚輩稍盡微薄之力。】 孫敏看見眼前這位熱血少年,這等仗義行為,不由感動得泫然欲泣,感激道︰【 不……不……】 凌琳冷笑道︰【少年人不可不知好歹,難道你自量是七靈飛虹,萬毒童子的敵手 嗎?】 原來院中兩位金衣香主,正是在天爭教金衣壇中,盛名甚卓的萬毒童子唐更及七 靈飛虹印寶林。 阮偉大聲道︰【在下只要知道對方不是好人,他就是有天大的本領,在下也要斗 他一斗。】 凌琳輕哼道︰【不自量力,枉你父母自養你一場,還不退下!】 孫敏含淚笑道︰【你一番好意,我們感激一世,先夫北修死在那兩位惡人手下, 這仇恨非親刃此賊不可。】 阮偉道︰【晚輩實是不自量力,但晚輩與鍾大叔是好友,無論如何請讓晚輩先去 抵擋一陣,滅滅他們的威風。】 忽听院中響起火把燒起的【畢剝】之聲,阮偉回頭一看,疾如閃電從暗囊中摸出 一把【五茫珠】反手拋出,手法之快速精絕,令人目眩。 登時只听院中響起五聲慘呼,那五位手拿火把要燒屋子的天爭教徒,盡被擊中。 阮偉【五茫珠】出手,立即轉身奔出,孫敏張手欲攔,劍先生忽然低沉道︰【讓 他去。】 也未看到劍先生舉步,已來到孫敏身旁,聲音低得不能再低道︰【好個熱血英武 的少年,莫非就是呂南人的兒子。】 他這番判斷,卻是本著阮偉的面貌及性格而慨然道出。 凌琳問道︰【剛才他那路暗器手法,可是蕭參爺的真傳!】 劍先生點頭道︰【【盲目飛珠】只有蕭老參才能創出這招精妙手法。】 凌琳驚呼道︰【那他一定是南哥的親生兒子!】 且說阮偉來到院中,地下躺著五立黑衣漢子,瞪著大眼動彈不得,前面站著兩位 十分礙眼的奇形人物。 一位身材瘦高,高得嚇人的瘦黑漢子,另一位身材矮小,矮得可憐的紅面老者。 阮偉暗道︰【那位紅面老者,大概就是江湖上聞名喪膽,善於使用毒器的萬毒童 子,另一個定是七靈飛虹了。】 萬毒童子蒼勁的笑道︰【閣下的暗器手法,倒是名家所傳。】 七靈飛虹尖銳道︰【但憑這點身手,出來應戰,乘早挾著尾巴滾回去。】 阮偉絲毫不懼道︰【欠債還錢,殺人償命,兩位既殺了人,又來此騷擾,可知公 道難逃嗎?】 萬毒童子有如嬰兒般的紅面,彷佛永遠掛著笑容道︰【閣下的話真令老夫莫名其 妙。】 阮偉道︰【你們兩位來此何事?】 七靈飛虹陰陰道︰【殺人!天爭教殺人從不談什麼公道不公道。】 阮偉道︰【要殺何人?】 萬毒童子笑道︰【凡是在這屋內的人都要殺光,雞犬不留。】他道出這般殘酷的 話,笑意仍是不減。 阮偉道︰【可知屋內現在住著什麼人嗎?】 七靈飛虹【嘿嘿】笑道︰【管他什麼人,只要認識正義幫主,皆是可殺之人。】 阮偉道︰【那麼在下呢?】 七靈飛虹狠聲道︰【你還打算活麼?】 阮偉輕蔑笑道︰【憑閣下就敢這等張狂?】 七靈飛虹大喝道︰【好小子,你是找死!】抖手扯出一條長達兩丈的烏黑絲帶, 從頂端每隔二尺縛著一只金光閃閃的銅鈴,共有七枚的奇門兵刃。 阮偉疾步掠退,翻手拔出寒光耀眼的飛龍劍。 七靈飛虹絲帶一卷,頓時鈴聲當當,就要攻去。 就在此時,四周牆頭上同時喝聲道︰【且慢!】頃刻躍下參位白色勁裝的武士。 其中一位是阮偉在金陸聚寶門見過的陶大哥,另二位是四花武士。 要知正義幫的四花武土,武功及地位就等於天爭教中的金衣香主。 參花武士陶大哥道︰【唐香主,印香主,可知道這屋子內的主人與我正義幫相識 嗎?】 萬毒童子唐更滿臉堆笑道︰【貴我之間,十餘年來,從未規定雙方相識者不殺的 道理吧!】 陶大哥道︰【確是沒規定過,但從今天起這屋內的參個女人,已在本幫的庇護之 下,閣下要侵犯這屋子的主人,就等於打正義幫的臉。】 萬毒童子笑道︰【這點小事竟勞動你大駕親自出面,莫非屋內有呂幫主的外室住 著……】 原來這陶大哥武功雖僅參花武士一流,卻是呂南人的好友,而且精明能干,執掌 正義幫內的事務大權,頭號重要人物。 陶楚聞言怒道︰【唐香主,你休要口齒輕薄,話已說在前頭,現在兩位的意下如 何?】 七靈飛虹印寶林在四花武士面前,不敢再目中無人,口出狂言,望著唐更,似是 一切以他馬首是瞻。 萬毒童子笑意微收,正色道︰【今日看在陶大哥的份上,我們也不為己甚,暫且 退下,這筆賬改在他日再算了。】 萬毒童子老奸巨滑,他見正義幫陶楚出現,心知不易對忖,招呼一聲七靈飛虹, 急欲退走。 陶楚道︰【康香主,地上這五位想是貴教的徒眾吧?】 萬毒童子邊走邊道︰【丟了本教的臉,就算不得本教的人,殺剮任便。】 說著他倆來到牆角,就要縱身掠出。 阮偉突然喝聲道︰【兩位站住!】 萬毒童子轉身笑道︰【閣下是對兄弟們說話嗎?】 阮偉道︰【正是。】 七靈飛虹滿臉不屑道︰【可是見著有人撐腰,就想顯顯威威?】 阮偉回頭望望白裝武士,大聲道︰【閣下兩方我都不識。】 七靈飛虹道︰【那敢情好,小伙子從屋里出來,快納命吧!】 唐更笑道︰【你要留住兄弟們做什麼?】 阮偉從容不迫道︰【留下爾命!】 這四字一出,震驚院內各人,陶楚心道︰【好狂的人,莫非吃了虎心豹膽,竟敢 對萬毒童子說出這種大話!】 要知陶楚懼怕萬毒童子,身旁雖有兩位四花武士,但怕實力不及,才用話將他擠 走,現見阮偉將他兩位留下,怕他惹出事來,不好收拾,心中大大不悅。 唐更笑意更盛︰【本香主十分賞識閣下的膽力。】 阮偉道︰【很好,那麼就請兩位留下性命。】 七靈飛虹氣憤道︰【性命可以隨便留下的嗎?】 阮偉道︰【殺人償命,今天兩位來的正是時候。】 陶楚忍不住聲道︰【閣下可是瘋了!】 阮偉左手持劍垂地,腳下不丁不八,用劍的劍姿,奇特中瀟灑無比。 他冷冷回道︰【在下一點不瘋。】 陶楚道︰【閣下不瘋,請離開此地之後再尋 生事,以免連累此處主人!】 阮偉冷笑道︰【在下縱然離開,主人也不會讓那兩人生離,在下不過替主人略效 微勞而已。】 陶楚道︰【你是說屋內主人與萬毒童子,七靈飛虹,有著深仇大恨!】 阮偉道︰【不錯。】 萬毒童子笑道︰【殺人償命,本香主不知殺了何人?你不妨說說看。】 阮偉道︰【凌北修!】 七靈飛虹譏道道︰【原來是參湘大俠凌北修的未亡人,哈哈!掌底游魂,若非本 教教主的關照,十餘年來,還能留得命在?】 萬毒童子解下背上黑黝黝的鐵葫蘆,神色凝重道︰【閣下一定要替凌北修的遺孀 出頭?】 阮偉見他拿出武器,心知一場決戰就將開始,當下全神凝注,盯著對方的身形。 陶楚暗道︰【這位青年到底是何人?竟令萬毒童子如臨大敵。】 七靈飛虹揮出奇門兵刃【奪魂素】銳喝道︰【本香主不殺無名之輩,小子!道出 字號來。】 阮偉眼楮瞬也不瞬道︰【在下阮偉。】 萬毒童子道︰【好個阮偉,好個阮偉,今日一戰,閣下勝了,當大大名震江湖, 印兄弟我們要注意哪!】 萬毒童子心計慎密,他見阮偉那招暗器手法十分玄妙,便不敢大意,所以他話中 提醒七靈飛虹,要他聯手而上,將阮偉制於死地,免留後患。 阮偉持劍垂地,一直不動,七靈飛虹等的不耐,七鈴【奪魂素】叮當直響,一招 攻去。 驀然,一道銀光飛出,架主奪魂索,陶楚手握銀槍,喝道︰【且慢!】 萬毒童子笑道︰【怎麼?正義幫又要架這個梁子!】 陶楚道︰【本幫不是為阮兄架這個梁子,乃是替這里主人報仇。】 七靈飛虹罵道︰【別他媽的裝蒜,要上一齊上,本大爺不在乎人多。】 那邊兩位四花武士也已抽出兵刃,他們彷佛懶得說話,武功雖在陶楚之上,卻好 像听從陶楚的命令, 萬毒童子心里暗驚道︰【王氏兄弟,武功已不輸自己,他們若然合斗,當真要吃 大虧。】 原來那兩位沈默寡言的四花武士是兄弟兩人,兄名王樹元,弟名王樹田,二人身 材高大,以一套兩儀劍法,名震江湖。 霍然阮偉一劍刺去,同時喝道︰【等在下不行時,各位武上再上!】 頓時萬毒童子,七靈飛虹與阮偉鏖戰一起。 陶楚不便加入助戰,與王氏兄弟分站四周觀戰。 只見阮偉在鐵葫蘆及奪魂索交揮下,東閃西躍,偶而刺出一劍,雖然凌厲精絕, 卻是不成一套劍法。 要知阮偉只會一套天龍十參劍,他此時劍法不展,僅以蕭參爺所授輕功,在兩大 高手合攻下,閃躲自如。 數十招後,阮偉不露敗象,把陶楚及王氏兄弟看的目瞪口張。 這時,孫敏已偕同凌琳來到院中觀戰,只要阮偉一失手,便趕緊救助,再也不能 讓呂南人的唯一愛子傷在自己的仇人手下。 百招一過,七靈飛虹印寶林索法一變,他本來舞索時響出的鈴聲,吵雜無章,雖 亂人耳目,尚不至影響到別人的心魄。 此時索法一變,鈴聲如奏,叮叮當當如同一曲樂章,樂聲靡靡,他每出一招,都 配合著一陣樂曲,恍如樂聲在指揮著他的招法。 王氏兄弟暗忖︰【風聞七靈飛虹有一套【七鈴飛索】敗人無數,看來就是這路索 法了。】 那邊萬毒童子手中葫蘆變轉方向,以葫蘆口對準阮偉。 王氏兄弟突然齊口道︰【小心毒器!】 阮偉一听到王氏兄弟的招呼,就注意到萬毒童子的葫蘆口,心中大駭,暗道︰【 他若於搏斗中施放毒器,真令人防不勝防。】 數招後,阮偉便處於劣境,他因要分心注意萬毒童子的毒器,又要運功,抵御印 寶林舞出的迷人樂聲,身手大見遲緩。 印寶林奪魂索舞的急,樂聲大作下,業已整個封住阮偉的退路。 萬毒童子縱然不施毒器,凌厲驚人的葫蘆,時如鐵盾時如巨斧,威勢更勝過印寶 林的飛索。 他兩人這一施展出各自的絕學,阮偉就是想使出天龍十參劍解危,也無法施展得 出,當下他以寶劍專削對方的武器,只要削斷他們的武器,緩沖一下攻勢,便可展出 天龍十參劍。 那知唐更與印寶林十分奸刁,已知阮偉手中是一柄削鐵如泥的寶劍,只要阮偉一 劍削來,立即躲過,並隨即凌厲攻去,封住阮偉的手腕,使他無法再靈活運用手中寶 劍。 眼看阮偉就快要不支,孫敏與凌琳就欲下場相助!但見唐更的鐵葫蘆【喀嚓】一 響,黑洞洞的葫蘆口飛出五支連環小毒箭,在這近身搏斗中,又由機括射出的毒箭, 在場觀戰的人,都不禁悚然一驚,以為阮偉難逃此劫。 ,那知阮偉身形有如魅影,掠出唐更與印寶林的合圍,五只小毒箭盡皆被他躲過。 一時場中各人,都驚訝失聲,恁誰也看不出剛才阮偉掠出的身法,是何路數? 只有屋內的劍先生,臨窗觀看,心知是失傳已久的輕功至上心法【百變鬼影】。 阮偉一離開敵手的攻擊範圍,即就左手持劍垂地,運起瑜珈神功,準備施展天龍 十參劍。 唐更也想不到,阮偉能逃過自己的【毒腸箭】,印寶林更不相信能有人逃出自己 的七鈴飛索,但事實被阮偉神奇的躍走,令得他倆目瞪口張,奇異不已。 印寶林不信邪,飛舞奪魂索施出最最厲害的索法,唐更同時雙手捧著鐵葫蘆,準 備見機施放毒器,一齊攻向阮偉。 阮偉靜如泰山,神色不動,直到他倆來到身前,臉露笑容,左手一劍向天指去, 這正是天龍十參劍起劍式【笑佛指天】。 印寶林見狀大喜,暗道︰【敢情這小子不會用劍,向天刺去,刺個鬼!】 唐更也與印寶林同一意念,向阮偉露出的中盤攻去。 那知阮偉這手起劍式,正是誘人之招,招式才出,一運神功,頓時如天龍飛起。 唐更與印寶林注意到阮偉的中盤,不想陡失敵蹤,覺到頭頂上劃來陣陣如浪的劍 風。 兩人大驚,急忙施出救命絕招,逃出天龍十參劍第二招【飛龍在天】。 當他兩人防到上面,阮偉剎時像飛龍落地,劍光如電,已向兩人腰際刺到。 唐更與印寶林再也想不到,世上有如此變招怪異的劍法,急忙各出絕招,狼狽的 躲過天龍十參劍第參招【現龍在田】。 倏地,阮偉一聲龍吟長嘯,劍光圈身一轉,人隨劍起,但見四周劍光閃閃,已不 見他的人影。 天龍十參劍第四招【金童拜佛】一經使出,唐更與印寶林兩聲慘呼,右手齊腕削 斷,兵器跌落塵埃。 但【金童拜佛】餘勁猶如駭浪向四周各方削去。 觀戰各人大驚失色,幸好兵刃在手,齊都盡力抵擋,只有王氏兄弟捧劍躲開安然 無差,孫敏與凌琳的長劍已被劍光削斷。 陶楚武功最弱,銀槍不但削斷,旦傷了手腕,還是阮偉盡力收勁,否則在場諸人 更是抵御不住。 阮偉第四招【金童拜佛】使完後,勢道竟不能收,第五招【龍戰於野】跟著使出 半招。 唐更與印寶林受傷不能再戰,這招【龍戰於野】削向他倆的足部。 要知道【天龍十參劍】一招比一招厲害,這【龍戰於野】雖是半招,依然劍風如 電,眼看兩人四足皆要不保。 就在此時,牆外突然掠進一條青影,一手抓在唐更後領,一手提著印寶林腰帶, 此時劍光已罩住唐,印兩人,青影闖進,亦被截斷退路。 那知青影十分厲害,翻身從劍光中倒躍而出,雙足還不閑著,乘勢向阮偉頭部踢 去。 阮偉半招使完,硬是向後收劍停身,自然那青影的腳,便 不到他。 青影提著唐,印兩人放下後,身形一定,原來是一個參十餘歲的青年,冷酷的面 容,雙眼翻視上望,手中玩弄著腰際垂下的絲帶,一副驕傲的神態。 他冷冷道︰【閣下劍法好生厲害,錢翊改天再領教。】轉頭望了望唐,印兩人, 冷笑道︰【走吧!】 萬毒童子與七靈飛虹忍著劇痛,跟在錢翊的身後,急步奔走。 孫敏與凌琳都知道錢翊是青海無名怪叟的徒弟,現任天爭教副教主,懾於他的聲 威,也不敢貿然追擊。 阮偉施過天龍劍法,只覺內胸豪氣蓬生,忍不住望著錢翊的身影,大聲道︰【阮 某的劍法,若然敗在閣下的手中,願將腦袋奉上!】 突听一聲冷語道︰【好狂的小子。】 阮偉猛然轉過身,見劍先生站在身後,不禁氣怒道︰【前輩怎麼出口傷人?】 劍先生冷笑道︰【你以為虎僧授你天龍劍法,便能天下無敵嗎?其實在我看來, 這是小孩子玩的功夫!】 劍先生不知阮偉的劍法是自己學會的,並非聾啞老僧傳授,阮偉听來,見他辱及 到心中崇敬之虎前輩,不由怒道︰【老僧傳授的功夫,決不會輸在你的手下。】劍先 生道︰【哼哼!你那點劍法,老夫參招以內叫你撒劍!】 阮偉道︰【你說這話也不覺臉紅麼?】 劍先生笑道︰【不信就試試看?】 阮偉慨然道︰【試就試!阮某從不怕誰。】 當下,阮偉即就全神貫注,左手持劍垂地,如臨大敵。 劍先生背負雙手,一臉輕笑地站在阮偉身前。 等了半晌,阮偉不耐道︰【怎麼還不拔出劍來!】 劍先生故作驚訝道︰【還要老夫拔劍!不!不!否則一招便將你打敗,沒得意 思!】停了一會,轉身從後面樹上摘下一根樹枝,扯去樹葉,成了一只長有五尺,粗 有參寸的木劍。 他手持木劍揮了揮,傲然道︰【你要我拔劍,就用這把木劍吧!免得傷了你,給 人笑話以大欺小。】 阮偉被嘲弄得滿肚子氣,但仍不失禮道︰【請!】 劍先生抬頭望天,理也不理。 阮偉本著晚輩的規矩,表示不敢越禮,那知劍先生不受禮,氣憤之下,天龍十參 劍起手式,【笑佛指天】一劍刺去。 要知任何劍法的起手式也可傷人,阮偉劍法稍低,那招【笑佛指天】便刺向劍先 生的咽喉。 劍先的劍法業已通神,直到阮偉刺到咽喉,尚差一寸,木劍【啪】的一聲,貼在 阮偉削鐵如泥的飛龍劍上。 阮偉再想刺下一寸,竟刺不動,急忙抽劍,那知也抽不動,暗驚道︰【這那里是 比劍,簡直是玩邪法。】 但阮偉聰穎異常,心知對方的劍法已練到神化的地步,首招失利,不管劍是否再 拉得出,急忙展出第二招【飛龍在天】。 立刻就見出【飛龍在天】的厲害,劍先生已貼不住,就要抽出劍來,那知劍先生 突然跟著阮偉的身形掠起,阮偉落下後,他也落下,只見那木劍仍貼在阮偉的劍上。 第參招【現龍在田】施出,劍先生跟隨劍轉,木劍不離阮偉的寶劍,阮偉心道︰ 【我變到第四招,把你的頭轉昏,抽出劍來,把木劍削斷。】 那知第四招才出,陡覺一股潛力襲進,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只感到非要放下飛 龍劍不可,當下果然不由自主,脫手撒劍。 劍先生伸手接過飛龍劍,大笑道︰【天龍劍法在你使來,比小孩還不如,快回去 再學幾年,再來尋老夫比試一番。】 笑聲不絕中,飛劍拋給阮偉,阮偉面紅過耳,接著寶劍,恨不得地下有個洞鑽進 去。 他暗自傷心道︰【自己實在太差了,天下第一的劍法,到了自己的手上,還敵不 過人家參招,再有什麼臉見人!】 把寶劍收起,向劍先生揖道︰【謝前輩賜還寶劍。】他心想劍是公孫蘭的,一定 要還給她。 劍先生冷笑道︰【去!去!去!劍學好了再見老夫。】 阮偉再無臉待下,飛快掠上牆頭,孫敏道︰【你到那里去!你不是要找你的父親 嗎?】 阮偉悲戚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我父親是誰!到那里去找!後會有期。】他 也不想,人家怎會突然問起自己這種話來,但覺心中悲傷欲泣,生怕讓人看到,疾如 掠鳥,頓時失了蹤跡。 孫敏高聲道︰【你回來,你父親是呂南人……】 阮偉再也听不到,他已奔出里許以外。 孫敏轉身走到劍先生的面前,道︰【你今天怎會一反常態,做出一些不近情理的 事呢?你不是已知阮偉是呂南人的愛子了嗎?】 劍先生頷首道︰【就因我懷疑他是呂南人的兒子,才會百般試他,果然是一個有 血性.有志氣的孩子!】 孫敏喃喃道︰【那……那……你為什麼要把他氣走?不讓他和他父親相見?】 劍先生道︰【這孩子不但學會蕭參爺稱絕天下的輕功,暗器,易容術,且連天竺 最厲害的武術天龍十參劍及瑜珈神功也學會了,可惜功夫不深,天龍劍法尚不到參成 火候,我把他氣走,想他一定會去找聾啞虎僧告知我已答應決斗之事,那時他當會好 好請教虎僧,學會天龍劍法的精髓!倘若這孩子把天龍劍法全部貫通,數年後不難成 為天下第一大俠,否則天龍劍法最遭武林高手覬覦,他若無真才實學,不能防身,遲 早會把性命丟掉。】 孫敏微笑道︰【我倒錯怪了你,想不到你比我們還要關心他。】 劍先生神情偷悅道︰【最好以後不要讓他知道,他是武林第一大幫幫主的兒子, 使他心志受到更大砥礪,這點不知正義參位武士可否保密!】 王氏兄弟及陶楚,見劍先生剛才露出一手,早已佩服得五體投地,連忙應道︰【 這個自然。】 鍾潔一直待在室內,此時突然跑出依在孫敏的身邊,孫敏撫著她的頭發道︰【小 潔的父親,不知何時才能找到?若然也像亡夫遭到不幸,可叫琳兒及小潔怎麼辦?】 凌琳嬌嗔道︰【媽!別說了。】她彷佛甚不願提到鍾靜似的。 劍先生牽起鍾潔的玉手,感慨道︰【我一生並未正式傳授過一個弟子,琳兒只學 了幾手不能算得弟子,眼看就將入土,要將此身武藝隨我同埋黃土,實在不忍,今後 小潔跟著祖師,數年後我要造成她全身武功,那時她外公的大仇,及她父親的行蹤, 就指望她去辦吧!】 孫敏大喜道︰【小潔,快快叩謝祖師。】 鍾潔急忙跪倒,叩首道︰【謝謝祖師爺。】 凌琳也喜於色道︰【潔兒,這下子可把媽的光都沾光了。】 劍先生笑道︰【只要你願意,我照樣可以教你,何必和女兒計較。】 凌琳道︰【老都老了,還學什麼武藝,只要潔兒爭氣,能學得師父全身功夫十分 之一,我就心滿意足了。】 孫敏望著凌琳道︰【你看,這孩子在劍先生面前說老,該打!該打!】 劍先生嘆道︰【歲月不留人,眼看年輕的一代又將出頭,當真覺得有點老了!】 孫敏趕緊轉變話鋒道︰【阮偉這孩子有出息,將來把小潔配給他,再好不過。】 劍先生笑道︰【不錯!好主意,他年小潔的武功不會比阮偉差到那里,爾後連袂 行道江湖,當為武林一放異彩。】 鍾潔年已十參歲,業已憧得世上有男女之情,聞言羞紅了臉,跑進屋內。 凌琳忽然自語道︰【我可不願將小潔嫁給阮偉……】她聲音很小,孫敏追問道︰ 【琳兒說什麼?】 陶楚在一旁笑道︰【據在下看,此處已不可留,最好遷到正義幫的範圍以內。】 劍先生道︰【這也對,我帶小潔走後,你母女無人照顧,天爭教無惡不作,到時 防不勝防,倒不如還是跟陶武士去吧!】 孫敏聲音苦澀道︰【你又要走了?】 劍先生轉面不敢面對面的道︰【小潔跟我到深山練藝,不難練成絕頂武功。】 凌琳臉有喜色道︰【媽,小潔走後,我們就住到正義幫那里去吧!有呂大哥的照 顧,我們也不會寂寞。】 孫敏言深意長道︰【你難道不喜歡寂寞嗎?】 第十一章 撲朔迷離一少年 且說阮偉傷心的離開金陵,一路追思,為何天下第一劍法,竟然被劍先生參招擊 敗,思之再參,以為參年來的獨自揣摩,並未得到天龍十參劍的精要。想到虎僧要自 己四年後至藏邊找他,一定有原因,屈指算來,離虎前輩四年之約還有半年餘,此時 趕去,還有充裕的時間。 再說劍先生應約君山之斗,一定也要告訴虎前輩,阮偉一念至此,不覺直向西藏 出發。 數日後的行程,阮偉就听到一件關於自己的消息,原來江湖上很快就盛傳,有一 位二十五,六歲的青年劍客,在金陵一劍削斷天爭教兩位金衣香主的手腕,並且傷了 正義幫參花武士陶楚。 消息傳出,到處行動,各方打听,到底是那路英雄,竟敢與天爭教及正義幫同時 為敵。 要知天爭教與正義幫在武林中,形成兩大勢力集團,凡是有幾手武功的,莫不想 投入這一幫或一教內,以為是極大的榮耀。但這位青年劍客竟同時打傷了兩派中的重 要人物,消息的刺激,令得各路豪杰,紛紛揣測這位青年劍客可能是位極有來頭的人 物。 那知一經打听,那位青年劍客是個既無顯要來歷,而又藉藉無名的阮姓青年。 頓時,阮姓青年劍客在江湖上到處轟傳,成為一個極其神奇人物。 阮偉听到這件消息,不但不以自己的聲望在江湖上轟起為喜,反而一听到別人談 論,就觸發起參招敗北的恥辱,更怕別人認出自己就是那位阮姓青年劍客。 於是他把容貌恢復,換上儒衫,【飛龍劍】也裹在黑布里,挾在脅下,另外買了 幾套書,打成包袱,掛在肩上,成了一個十七八歲的游學士子。 夏去秋來,丹楓吐紅,阮偉風塵僕僕來到黃河南岸。 阮偉進了開封,見到街上人物風華以及市面果然極其繁盛,覺到腹中 餓,便走 進一家很大的酒樓。 登上酒樓,樓上酒客不多,寬敞得很,揀了一個近樓面外的里座坐下。 酒保送上菜單,點了幾樣名菜,感到路途疲倦,所以便又吩咐打上二兩地方名酒 竹葉青。 阮偉一面淺沾低飲,一面便悠閑的觀賞上下樓的酒客,他本不善酒,頃刻便滿面 酡顏。 忽听鈴聲叮當,異常悅耳,振眼看去,樓口走上五位翠裝高艷的女子,個個盛服 艷抹,笑語如珠。 那鈴聲卻是從她們手足上的串鈴發出,這樣看出,五位女子非奴即妾,但不知何 人有此艷福,擁有如此嬌艷的女子。 五女上樓後,便揀了一個最大的座位,恰好在阮偉對面,她們站在桌旁,肆無忌 憚的談笑,卻無一人坐下。 阮偉見這五位女子長的雖好,卻不端莊,心下不由起了輕視之意,轉頭他望。 樓口叮當又響,走上一位圓臉胖胖的公子,全身蘭綠,年約弱冠,膚肌紅潤,顯 然是一個從小嬌養的紈挎子弟。 身後跟著另五位翠裝女子,嘻笑無忌,全無一點女子矜持之態。 樓上五位女子看見胖公子上來,即刻擁上前,好像捧鳳凰似的,把他迎到桌子 的上頭坐下。 酒保見來了這麼多的佳賓,可忙壞了,頃刻送上整桌豐盛的酒席。 翠裝女子參參兩兩的站在胖公子的四周,她們雖然談笑風生,卻無一人敢坐下。 直到酒席上全,胖公子才張口笑道︰【你們坐!】說罷,回顧四周,一臉自命風 流的姿態。 翠裝女子如逢大赦,咭笑入座,有的把壺,有的遞杯,有的挾菜,把那胖公子服 侍得好像參歲孩子,全要人照顧。 阮偉卻覺得這胖公子眼內眼光閃爍,顯是內家功夫已到絕頂,既是練武的人,怎 會這般不知檢點。 當下,他心內不屑,低頭自飲,不再瞧望。 忽听一女子咭咭笑道︰【不來了!少爺,今晚奴婢不能陪你,春姐今早還說,少 爺好久沒找她了,去纏她吧!】 胖公子哈哈笑道︰【胡說!少爺今天看中你,不管怎樣,也要你陪。】 別的女子,你一言,我一語,.道︰【菊妹,少爺愛上你了。】有的道︰【春姐求 都求不到,別不識相了……】只听菊妹微弱辯道︰【我不行呀!我今天……】 淫笑嬌語聲,蓋滿全樓,阮偉听的毛發俱張,想不到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說出這 些淫穢的話,頓時將那胖公子的人格,看得十分低賤。 有的年紀較大的酒客,看不慣這種傷風敗俗的事,急忙結帳,搖頭下樓。 阮偉心道︰【縱是妻妾也不能如此明目張膽,何況是奴婢,更不應亂七八糟!】 便叫酒保送上飯來,意欲匆匆吃了趕緊離開。 這時樓口走上一位藍衫少年,那邊桌上的笑語聲突然停下,齊都望向樓口那位少 年。 阮偉也覺奇怪,不由也向他望去,只見那少年長得眉如彎柳,瑤鼻挺秀,眸含秋 水,膚凝如脂,欺雪賽霜,體態輕盈,看來有千種風情,萬般風流。 模樣長得比那十位翠裝女子,還要勝上萬倍,給人看來,好像是個絕美的女子。 他站在樓口東張西望似在找尋位子,最後走到阮偉前面的位子坐下,酒保上前侍 候,他開口道︰【隨便來點下酒的菜。】 樓上的酒客因他的容貌,本以為是女子裝扮,此時見他一走路,又听說話聲,才 知自己想錯了,心中卻齊都暗嘆︰【世上有如此美貌的男子!】 酒保端上酒菜,一位翠裝女子走來道︰【把這位公子的酒菜,搬到我家少爺桌上 去。】 酒保勢利小人,見那邊胖公子舉止闊綽,他不徵求藍衫少年的同意,便把酒菜搬 起。 藍衫少年怒道︰【慢著!】轉向翠裝女子道︰【小生與你家少爺並不相識,為何 擅自如此!】 翠裝女子掩口笑道︰ 【我家少爺最喜交友,見公子長得標致,甚願結納。】 藍衫少年繃著臉蛋道︰【你家少爺當真喜歡與小生結交?】 翠裝女子嬌聲道︰【當然哪!我家少爺說,四海之內皆兄弟也,何處不可結緣 呢?】 藍衫少年向酒保斥道︰【把酒菜好好放下。】 酒保見客官生氣,便趕忙放好陪笑。 翠裝女子奇道︰【公子怎麼不……】 藍衫少年展顏笑道︰【既是你 少爺願與小生結交,應當過來才對。】 翠裝女子面有難色道︰【這個……】 胖公子那邊招呼道︰【春奴回來。】翠裝女子柳腰款擺,姍姍走回。 胖公子張嘴笑道︰【那位小兄弟不肯過來,為兄的過來就是。】他不等藍衫少年 同意,先就稱兄道弟起來。 藍衫少年輕哼一聲,擺頭望向樓外。 胖公子圓臉似餅的面容上,笑意更甚,輕手一拍,走向藍衫少年的桌旁。 後面十位翠裝女子持壺,拿杯,端菜,整桌酒菜被她們搬了起來。 胖公子站到藍衫少年前,一揖道︰【小兄姓簡,草字少舞,小兄弟貴姓大名?】 藍衫少年不便失禮,回道︰【小生姓溫,單名義。】 胖公子嘻嘻笑道︰【原來是義弟……】回手輕招,十位翠裝女子即將手中酒菜安 置在藍衫少年的桌上。 胖公子簡少舞毫不客氣,就拉開一張椅子坐下笑道︰【小兄性喜交友,見兄弟長 得一表人才,心中一癢,便顧不得厚顏求交了。】 藍衫少年溫義勉強笑道︰【小生才薄識淺,不善辭令,公子結交,要大大地失 望。】 簡少舞哈哈笑道︰【那會失望!那會失望!小兄弟人才出示,若化裝成個女子, 不知要迷倒多少男士。】回頭向翠裝女子道︰【你們說,少爺說的可對?】 春奴道︰【這位溫公子若要裝個女子,比奴婢們還要勝上參分。】 簡少舞道︰【去!去!你們怎能跟他比,莫要折辱了我的小兄弟。】意態淫佚, 好像把藍衫少年當成自己的孌童看待。 溫義聞言色變,就連阮偉也為那藍衫少年受辱,感到不平。 簡少舞又道︰【菊奴倒酒!】 身材縴弱的翠裝女子倒滿兩大杯酒,簡少舞伸出肥手端起一杯遞給溫義,道︰【 小兄弟,乾一杯!】 溫義對胖公子已甚惱怒,怎會再受此酒,連忙推辭道︰【小生不會飲酒,閣下請 自便!】說罷,拿出錢囊,欲付帳離去。 簡少舞涎著臉道︰【小兄弟,既叫了酒菜,怎不飲酒?明明撤謊,一定要乾了此 杯。】 溫義蹙眉道︰【小生實在不會飲酒,請不要強人所難。】 簡少舞少爺脾性,根本不理人情法理,左手虛晃,遮住溫義的眼光,右手便直叩 而入,送到溫義的唇邊,就要強他飲下。 溫義料想不到胖公子用強,眼看酒杯觸到唇邊,頸子直向後閃,連連驚道︰【不 !不!不!……】 阮偉酒已微醉,酒意一發,那能再忍,斷喝道︰【住手!】 簡少舞聞聲住手,冷笑道︰【是誰在本少爺面前如此無理?】 阮偉邁步向前,豪然道︰【這位溫兄既不會飲酒,你不應強人所難,要知青天白 日之下,豈容這等強梁行為放肆無忌。】 簡少舞臉上胖肉橫動,右手一揮,那酒杯脫手飛出,道︰【小子,你就代他喝下 罷。】 只見那酒杯點滴不灑,平穩飛來,阮偉暗道︰【看此情勢,若要硬接,必是會受 傷。】眼看酒杯飛離一丈,陡然躬身一躍,如飛追去,隨勢含著杯緣,用勁一吸,飲 完林內的酒。 腳微微站地,輕輕一點,躍回原地,只听那杯【砰】的一聲,砸在牆壁上裂成碎 片。 阮偉神定氣問道︰【在下已代溫兄喝完,閣下稱心了吧!】 簡少舞斜眼看去,果然地下只有碎片,卻無一點酒滴,狂笑道︰【班門弄斧,再 接一杯看看!】 只見另一杯酒,從他手中飛出,來勢緩慢,但行家一看,便和此杯比上一次要難 接得多。 阮偉從桌上撈起一箸,舉箸當劍,一箸刺去;他這一招的手法,正是天龍十劍首 式【笑佛指天】。 只听【波】的一聲,那箸從杯中穿過,定在空中。 阮偉把住酒杯,一轉倒出酒,道︰【在下只代溫兄喝一杯,閣下的酒,在下卻不 願領受。】 簡少舞哈哈笑道︰【本少爺今天非要這位漂亮的小兄弟,喝下一杯不可,看你怎 生奈何!】 他果然又倒一杯,特強舉向溫義的唇邊,溫義不等酒杯接近,就大聲驚呼,彷佛 嬌弱不勝。 阮偉勃然大怒,一拳擊向簡少舞的門面,喊道︰【畜生,放下!】 簡少舞縮手一轉,持杯擊向阮偉的【腕脈穴】,杯未接近,阮偉就感覺到杯風如 刺,不由連忙收手,簡少舞得理不讓人,持杯緊追,左手疾如閃電,後發先至,抓向 阮偉的前胸。 阮偉只會一套劍法,拳法.掌法卻半點不憧,根本不知如何拆招解救,只有展出 蕭參爺傳授的輕功,急忙閃避。 蕭參爺的輕功果然不凡,簡少舞出招,盡被阮偉躲過。 那知簡少舞的掌法精妙異常,持杯右手砸向阮偉左脅,阮偉一閃,簡少舞算知他 要右閃,左手五指箕張,等在那里。 阮偉見狀大驚,才一退讓,簡少舞掌法如箭,突然伸張,一把抓住阮偉衣袖,用 力一揮,登時阮偉如只繡球,被拋下酒樓。 簡少舞狂笑放下酒杯,只見杯中酒,點滴未灑,他得意的望著溫義,驕傲道︰【 為兄的掌法不錯吧!那小子在少爺面前,不過螢火之光。】 溫義撇開臉,冷哼一聲,不屑已極。 突見樓緣,人影一閃,阮偉竟從樓下縱上,又揮拳撲向簡少舞。 但阮偉與胖公子差得太遠,不數招又被他抓著衣襟,拋下酒樓。 這時樓上酒客,已全都被嚇得奔下樓去,只剩溫義及那簡少舞及十位翠裝女子。 不一會阮偉又縱上酒樓,要知阮偉的性情,寧折不撓,縱然打不過胖公子,也要 攪得他不敢再向溫義嚕甦。 結果不到五招,依樣葫蘆又被摔下酒樓。 溫義心知阮偉不是胖公子的對手,不忍再見他為自己受苦,大聲道︰【簡兄,【 北堡】二十年之約,距今尚有二年,【北堡】難道不受約嗎?】 胖公子大驚道︰【什麼?你竟是【南谷】溫……】 溫義道︰【不必多說,簡兄若是受約,二年後再見。】 胖公子哈哈笑道︰【好!好!二年後再見。】言畢,率著翠裝女子下樓而去。 阮偉縱上樓後,全樓只剩下溫義一人,含笑站在那里,不禁上前問道︰【那惡少 呢?】 溫義微笑道︰【兄台英武拒敵,那惡棍自知不敵,已下樓走了。】 阮偉搖頭道︰【不!在下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卻不知他為何突然離去!】 溫義暗中贊嘆此人坦率可愛,不禁正色道︰【小生溫義,承蒙兄台義手援助,敢 問貴姓大名!】 阮偉道︰【在下姓阮,單名偉,些許小事,何足掛齒,只要那個惡少不再欺負溫 兄,在下也就心安。】當下微一抱拳,道聲︰【告辭了。】 溫義見他著儒衫,一派書生本色,卻有豪俠之風,心中不禁大為贊佩。 阮偉告辭後,泛著酒意,下樓結帳,闌珊離去。 此時夕陽漸落,已是黃昏,阮偉走了一段路後,發覺身後老是有一人跟著自己, 暗道是何人與自己過意不去,莫非是天爭教徒發現自己? 轉到一個弄堂,停身站住,果然一人匆匆地跟來,他霍然地站出來,道︰【是找 我嗎?】 來人驚聲道︰【阮兄,是小弟溫義。】 阮偉奇道︰【溫兄為何跟著在下?】 溫義忽然淚盈於眶,淒苦道︰【小弟孤單一人,只覺前途茫茫,不覺就跟著阮兄 走來。】 阮偉道︰【溫兄難道父母不在嗎?】 溫義落下晶瑩的珠淚,道︰【家父待小弟十分嚴厲,家母與家父不和,也不愛小 弟,小弟有父母在,亦等於無。】 阮偉嘆道︰【天下無不愛子女的父母,溫兄,我勸你還是回家吧!】 溫義泣道︰【請別勸我,只因跟父親鬧氣,才一氣離家,你若再勸我,我要生氣 了。】 阮偉搖頭道︰【要知江湖險惡,你一人在江湖上浪蕩,最易走入歧途。】 溫義道︰【如阮兄常指導小弟,小弟不是不會走入歧途了嗎?】 阮偉道︰【在下身負血海深仇,很多俗事要待一一處理,那有時間來照顧你。】 溫義笑道︰【那沒關系,只要阮兄到那里,小弟便跟到那里。】 阮偉急道︰【那怎麼行!那怎麼行!】 溫義氣苦道︰【阮兄瞧不起小弟,就讓小弟一人在江湖上胡混吧。】 說罷,轉身掩面離去。 阮偉酒意正濃,不禁慨然大聲道︰【溫兄回來!】 溫義轉回身,喜道︰【阮兄答應了!】 阮偉這時不得不答應道︰【答應!答應!】 溫義大喜道︰【阮兄今年幾歲!】 阮偉道︰【十七。】 溫笑道︰【小弟十六,拜你為兄,不如就在此以月為盟,結拜兄弟如何?】 阮偉只得笑道︰【一切依你。】 此時月已上弦,他倆在月下拜了八拜。 阮偉站起道︰【義弟。】 溫義顏開容笑,喊道︰【大哥。】 想起片刻前還是路人,此時竟稱兄道弟,不禁相視大笑。 兩人攜手走入 區,開封夜景,十分繁華,玩到上更時候,才投入旅店。 旅店伙計上前招攬道︰【客官可要上好房間!】 阮偉道︰【就找一間敞大的房間好了。】 伙計笑道︰【大房間多的是,請進。】 溫義急道︰【不!不!找小的。】 伙計道︰【大房間貴不了多少。】 溫義道︰【說要小的就要小的,嚕甦什麼?】 阮偉道︰【義弟,大哥銀子還多,就住大的吧!】 溫義驚道︰【什麼?】但一想即道︰【小弟不是嫌大小,實是小弟從小不慣與人 同睡。】 阮偉奇道︰【要一間小的,還不是住在一起?】 溫義急搖手道︰【不!不!小弟意思是要兩間小的房間,分開住。】 伙計道︰【噢,這好辦,多的是,請進!】 阮偉道︰【義弟,你跟大哥抵足而眠,尚可長夜漫談,不是很好嗎?】 溫義道︰【小弟有個毛病,別人和小弟同在一個房間,再也睡不著。】 阮偉道︰【真是怪毛病。】 溫義陪笑道︰【大哥不生氣吧?】 阮偉道︰【大哥怎會為這點小事生氣,倒是你這習慣要改,否則以後怎麼辦!】 溫義赧顏道︰【以……以後再說……】 伙計不耐道︰【客官請進!】 溫義笑道︰【大哥,我們盡講話,擔誤了別人時間。】 兩人不禁相視一笑,攜手入內。 阮偉進入自己的房內,正在收拾欲睡時,忽听隔壁【砰】聲一響,隔壁是溫義在 睡,阮偉一驚,飛快沖去。 阮偉敲開溫義的房門,急問道︰ 【義弟,什麼事!】 溫義一手掩住衣領,顯是正要脫衣就寢,他局促道︰ 【沒什麼,只是一個人在外窺看,被小弟打跑了。】 阮偉不放心,走進室內,果見一只茶壺砸碎在窗沿下,紙糊的窗子,已被打破, 茶水濺得滿窗皆是。 阮偉上前推開紙窗,窗外月色皎潔,不見有人。 他飛身掠出,躍至牆頭,四下了望也看不見有夜行人的蹤跡,這時旅店內旅客早 已入睡,倒沒有被驚醒。 他疑惑的走回溫義房內,見溫義正手持一只麻袋放在桌上,呆呆發痴,他輕聲問 道︰ 【這是那里來的?】 溫義出神道︰ 【是在窗口撿到的……】 溫義道︰【這是乞丐要飯的麻袋,難道是那夜行人倉皇落下的東西?一個乞丐為 何要窺看賢弟?】 溫義不解的搖頭道︰ 【小弟也不知,自小弟從廣西遠來此地,一路上總覺到有幾個乞丐鬼鬼祟祟的跟 隨著小弟,不知何故?】 阮偉道︰【義弟可曾得罪過丐幫?】 溫義道︰【小弟還不知江湖上有丐幫這件事?】 阮偉道︰【那就奇怪啦?】 溫義笑道︰【管他奇怪不奇怪,只要沒做虧心事,又怕誰來著,也許丐幫錯認小 弟,以為是他們的敵人。】 阮偉點點頭! 溫義又道︰【大哥,你我倆人睡意被驅,不如到這旅店花園中散散步,清爽一下 再睡,如何?】 阮偉正覺毫無睡意,當下含笑應允,跟隨溫義,走出房外,向旅店中花園走去, 不一會便走到。 這旅店相當寬大,花園中遍植奇草異花,芬香馥郁,陣陣襲人,夜涼如水中,更 覺沁人肺腑。 溫義與阮偉走到花園深處,尋著一處供旅客憩息的石凳上坐下,月色照著花影, 花影擺弄著月色,好一付美妙幽靜的景色! 他倆欣賞著夜景,久久不作一聲。 忽見溫義緩緩從袖中,取出一簫,那簫古色斑斑,共有七節,阮偉見簫心喜,笑 道︰【賢弟要弄簫嗎?】 溫義道︰【大哥可是此中能手?】 阮偉道︰【我自幼酷愛音律,可惜總不能把簫吹得好。】 溫義笑道︰【小弟吹一首給大哥听,尚請大哥多多指教。】說罷,以簫就口,一 會簫聲幽幽吹出。 簫聲低沉,極能感人,在靜夜中更能動人心神。 吹了一刻,阮偉听出溫義是在吹文學大家蔡文姬的【悲憤詩】。蔡文姬是蔡伯喈 的女兒,蔡伯喈本人就是漢代有名的文人,詩文冠絕當時,他作的墓碑文,據說是有 史以來最好的! 有其父必有其女,文姬自幼受父親的教導,青出於藍更勝於藍,蔡文姬無論詩詞 音樂都超過乃父甚多。 這【悲憤詩】是蔡文姬在父親被王允殺後,於兵亂中被胡人俘禁十餘載,爾後被 蔡伯喈好友曹操贖回,在中原出嫁時,成就的作品。 這作品成為當代的千古絕唱,後世杜甫雖為詩聖,同類的作品【奉先詠懷】【北 征】等詩,比起蔡文姬的【悲憤詩】還差得太遠! 因為蔡文姬自幼有音樂的天才,這【悲憤詩】被她譜成曲調,流傳後世,盛久不 衰,常為後人樂吹樂唱。 溫義吹到後段,阮偉不由跟著低吟道︰ 【有客從外來,聞之常歡喜,迎問其消息,輒復非鄉里。邂逅徼時願,骨肉來迎 己;己得自解免,當復棄兒子。】 【天屬綴人心,念別無會期;存亡永乖隔,不忍與之辭。兒前抱我頸,問母欲何 之?人言母當去,豈復有還時?】 【阿母常仁惻,今何更不慈!我尚未成人,奈何不顧思!見此崩五內,恍惚生狂 痴;呼號手撫摩,當發復回疑。】 【兼有同時輩,相送告別離;慕我獨得歸,哀叫聲摧裂。馬為立踟躕,車為不轉 轍;觀者皆欷 ,行路亦嗚咽。】 【去去割情戀,遄征日遐邁;悠悠參千里,何時復交會!念我出腹子,胸臆為摧 敗;既至家人盡,又復無中外。】 【城郭為山林,庭宇生荊艾;白骨不知誰,縱橫莫覆蓋。出門無人聲,豺狼嗥且 吠;煢煢對孤景……】 吟到此處,阮偉聲音沙啞得念不下去了,眼前浮現出蔡文姬所敘的戰後慘景,心 中感動萬分。 溫義再獨吹一會,慢慢低弱,終於寂靜。 听者入了迷境,吹者也入了那詩中的意境,兩人都入迷了,忘了說話,也忘了慨 嘆…… 好半晌,阮偉才嘆道︰ 【蔡文姬雖是文學史上第一個偉大的女性,但她的一生實在太不幸了,這皆是戰 爭帶來的災害,唉……】 溫義見阮偉被自己引起愁思,連忙又吹出一首曲子來,這曲子輕靈活潑,春意盎 然, 阮偉心中一被感染,立時吟道︰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游四海求其凰, 有一 女在此堂,室邇人遐毒我腸; 何由交結為鴛鴦…… 鳳兮鳳兮從凰棲,得托子尾永為妃, 交情通體必和諧,中夜相從別有誰?……】 這一曲名【鳳求凰】,歌詞完全是挑逗性的,阮偉自幼熟讀詩章通曉音律,見音 懷感,自然吟出,毫無他意。 卻見溫義滿臉朝霞,吹畢後低首沉思,似有羞意。 阮偉沒看見溫義的異狀,握住他的手,道︰ 【賢弟吹得真好,大哥若有福氣常听你吹奏,賽似神仙矣!古語日︰此曲只應天 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今天大哥才相信這句話不是欺人之談。】 溫義低低道︰【大哥若喜歡听,爾後小弟願意永生伴在大哥身旁,吹給大哥听, 好嗎?】 阮偉笑道︰【那怎麼行,大哥也不是女的,怎能與你永生相伴。】 溫義道︰【我若是女的,就願長伴在大哥身旁……】 阮偉哈哈一笑,道︰ 【我們別盡在這里說笑了,該回去睡罷!】 倆人緩緩走回,阮偉邊走邊道︰ 【明日大哥就要向西藏進發,聞說道路甚難行走,義弟真要跟隨大哥受旅途的折 磨?】 溫義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無論再大的折磨,小弟是跟定大哥了,再說小 弟不願回家,跟大哥到江湖上歷練,總是好的!】 阮偉笑道︰【我倒願意有賢弟相伴,明日一早,我們就動身。】 溫義道︰【大哥到西藏可有急事?】 阮偉道︰【只要在半年內趕到,沒有什麼關系。】 溫義笑道︰【那好!听說開封有不少好玩地方,既來此地,我們何不一去暢游, 以長見聞?】 阮偉少年心性,听說有好玩的地方,不由心動,應道︰【好罷!明天我們先去玩 玩,再動身西藏。】 溫義大喜道︰【明天一起來,便使到鐵塔去玩!】 阮偉笑道︰【難道不洗臉,吃飯就趕去嗎?】 倆人低聲說笑,走到溫義門前。 阮偉道︰【大哥乾脆到你房內去睡,暢談一夜,如何?】 溫義驚道︰【什麼……】 回首見阮偉一臉正經,並無他意,笑道︰ 【不行!不行!今天太疲倦了,要趕緊睡了,否則明日游玩時,便沒精神。】 阮偉道︰【那明天見。】 溫義目送阮偉進入隔壁房內,才含笑閉門。 一夕無話。 第十二章 丐幫五老石頭陣 開封是我國歷史上的古都之一,戰國時多建都大梁,以後五代,北宋都建都在這 里。尤其是宋朝在這兒建都最久,所以遺留下來的古跡也最多。而最最有名的古跡, 要算鐵塔了。 這日天氣晴朗,阮偉和溫義來到鐵塔,見那鐵塔有八 ,一共十參層,高約十多 丈,巍然矗立,高聳雲霄。 阮偉贊嘆道︰【不知古人如何建成此塔?實令人費難猜?】 溫義笑道︰【大哥就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別想破了腦子,上塔玩吧?】 阮偉被他逗得一笑,當下攜手進入塔內。 走進塔里,阮偉昂首仰望,只見一排一排的佛像盤足而坐,由大而小而模糊而消 失,原來塔內磚上都模印著一尊精致的佛像。 阮偉不由發生一種肅穆之感,內心似有某種感觸,彷佛這個處所與自己的脾性, 十分投合。 要知阮偉練的天龍十參劍是融合佛理至深的技藝,倘若對佛法不透徹,劍法的勁 力頂多施出四五成,不能登峰造極。 這塔是代表佛教的建 ,阮偉雖未習佛,因練天龍十參劍,根性已深,見佛就彷 佛見著遺忘已久的熟人一般,他看著,看著,整個心神已入另一境界,渾然忘了世上 一切。 溫義見他痴狂的模樣,暗笑道︰【大哥真是小孩脾氣,竟看的入迷了。】連忙推 搖道︰【大哥!大哥!】 阮偉猛然驚醒,溫義笑道︰【你看你……】 阮偉悵然若失道︰【我好像以前來過這里?】 溫義道︰【你不是說沒來過河南嗎?】 阮偉應道︰【是呀!】 溫義笑道︰【你真的又亂想了,天下只有一個開封鐵塔,你何曾見過?】 阮偉笑道︰【我也不知怎的看的呆了,實叫賢弟見笑。】 溫義道︰【別說了,我們上去玩罷。】 這塔盤旋而上,可以直達頂尖,但因塔身太高,同時年久失修,不是身強力壯, 富有膽量的人不敢輕易嘗試,普通的游客上到五,六層的時候,已經知難而退了。 到了第七層,游客已無,阮偉以為溫義是個文弱書生,笑道︰【賢弟,我們下去 吧?】 溫義察言觀色,已知阮偉的心意,故意氣道︰【大哥可是瞧不起小弟!】 阮偉急道︰【我沒有瞧不起賢弟……】 溫義笑道︰【那我們就上去瞧瞧吧!】 阮偉想通溫義的意思,笑道︰【真是小性子,害大哥急了一場,等會上去叫怕, 我可不管。】 溫義微微一笑,內心卻甚為感激他的關切。 塔的最上層很狹小,但也可以容納十餘人,塔的每層都有窗孔,可供游客眺望, 到達十參層,阮偉回顧溫義,見他氣不喘神不亂,暗贊他身體不錯。 走到窗孔,兩人極目外眺,但見波濤洶涌的黃河,在這里看來像是一條寬大無盡 的黃色帶子,曲折的平 在萬頃白沙上。 看的久了,溫義忽然驚呼一聲,原來這黃河的水面不但遠遠的超過地平面,而且 還高出於開封的城牆。 整個開封城好像在釜底一樣,給人看來,萬這黃色帶子旁邊的堤防被沖毀了, 整個的開封城,就要變成了澤國。 阮偉見到這種偉大的景像,內心也如洶涌的黃河,激湯翻騰,生似自己的一劍也 能像堤防一樣,阻止黃河的泛濫。 他心中不由就連想起天龍十參劍的神威,轉身凝目沉思。 這鐵塔每個窗孔對面的牆壁上,都嵌有參尺多高的黃色琉璃佛一尊,這是明洪武 二十九年周藩修造的,一共是四十八尊,上有題字【敬德監工重修】。 在思潮如涌下,阮偉猛然看到莊嚴,肅穆的神像,心思立即進入忘我的.境界。 半晌,他喃喃自語道︰【真是佛法無邊……】 這片刻,他對天龍十參劍的威力,產生絕大的信心。 溫義見阮偉又痴呆了,暗道︰【這塔有點邪門,不能讓大哥再呆下去,否則他真 要失神無主了。】 他大聲喊道︰【大哥,我們下去吧。】 阮偉定神笑道︰【賢弟可是怕了?】 溫義連連點頭,他此時只望快快離開這個鐵塔,莫讓阮偉再痴呆了。 阮偉心有所得,笑容不止的道︰【那我們下去。】 到了第五層,從窗孔望出,只見塔前圍著數人,游客遠遠離開站著,圈內有兩人 在比劃武功,不時發出叱喝之聲。 阮偉好奇的看去,只見場中兩人各持兵刃在拚死搏斗,其中手持鋼刀者是個身背 參個麻袋的乞丐,阮偉暗道︰【原來是丐幫的人在和天爭教爭斗。】 另一人手持判官筆,身著紫衣,正是天爭教紫衣壇的教徒,四周圍站著六個藍衣 壇的天爭教健在觀望把風。 丐幫卻只有那參袋乞丐一人。那時丐幫的聲勢遠在正義幫及天爭教之下,但在江 湖上提起丐幫,莫不豎起大拇指,贊個【好!】字,其正義行俠的作風,直可和正義 幫並駕齊驅。 那參袋乞丐武功不如天爭紫衣教徒,只見他本已破爛的衣服,被判官筆劃得支離 破碎,鮮血隱隱透出。 眼看那參袋乞丐要死在判官筆下,游客都知天爭教的凶惡,圍在遠遠的觀望,卻 無一人敢於出頭。 但那參袋乞丐絲毫不露退卻逃走的意念,掌舞著鋼刀,竭力抵擋。 紫衣漢子露出一個破綻,誘參袋乞丐攻來,然後一記絕招,閃到參袋乞丐身後, 判官筆如疾風刺向他背心上。 參袋乞丐攻敵心切,敵人施下那致命一招,他卻渾然無知。 阮偉早已听外公蕭參爺稱贊丐幫,豪俠可風,此時見丐幫弟子有難,忍不住飛身 從窗孔急速躍下。 他一掠下,雙指如鉤,挖向紫衣漢子的眼楮,紫衣漢子陡見天上降下飛神般的人 物,不及攻敵,先求自保,急忙掠身後退。 阮偉輕功高他太多,輕輕一招,已搶到紫衣漢子身後,舉腳朝他屁股用力一 。 紫衣漢子萬萬想不到,對方輕功如此高強,被 得一個狗扒,栽倒地上。 他狼狽爬起,心知不是人家敵手,輕呼一聲,帶著六個藍衣漢子飛快逃走。 參袋乞丐死里逃生,抱拳謝道︰【多謝相公搭救,感恩不盡。】 這時溫義已走到阮偉身邊,贊道︰【大哥好威風呀!】 阮偉雙手抱拳回禮道︰【那里!那里!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小弟不過適逢其會 而已。】 參袋乞丐道︰【大恩不言謝,小丐曹腳灰,後會有期。】 又一抱拳仃禮,就要離去,溫義突道︰【等一下!】 他從懷中摸出一錠銀子塞到參袋乞丐的手上道︰【你傷勢很重,拿去治傷罷。】 參袋乞丐問道︰【施主可是姓溫?】 溫義奇道︰【是呀!你怎麼知道?】 參袋乞丐曹腳灰把銀子一摔,氣憤道︰【小丐就是傷重至死,也不要姓溫的銀子 去治傷。】 說罷,轉身怒氣而去。 阮偉見辱及拜弟,就要上前找他理論,溫義勸道︰【算了,也許他認錯了人,把 小弟當作仇人,讓他去吧!】 阮偉笑道︰【賢弟的脾氣真好!】 溫義笑道︰【大哥少說我小性子就好了,不用夸獎。】 阮偉笑道︰【你看你這不就是使小性子了嗎?】 溫義莞爾一笑,當下兩人攜手離去。 開封有兩個有名的巨湖,聯起來稱為潘楊湖,分開來說,一個叫潘湖,一叫楊湖 ,平時兩湖的水是一樣的,但每當換水的時候就現出區別;楊湖的水仍然保持澄清, 潘湖的水卻變的混濁。 據傳說︰潘湖是宋時潘美的故宅,楊湖是楊業的故宅,因後世挖掘古物,漸漸變 成了巨澤。 楊業是當時有名的武將,他的子孫們稱為楊家軍或楊家將,忠心的保衛宋朝,雖 然後來糧盡援絕,楊業自盡了,但仍然不肯投降異族,所以死後這片湖水永遠保持澄 清,象徵著楊家的清白。 潘美是當時有名的奸臣,素與楊業不和,屢次陷害楊家將,致使大宋國勢日趨衰 落,所以死後這片湖水變成混濁,象徵著潘美的齷齪。 阮偉與溫義要至龍亭游玩,經過一條長似堤堰的道路,路的兩旁便是潘楊兩湖。 他倆邊走邊說,談起這兩湖的往事,不禁感慨萬千。 走到湖的中央,霍然看到路上站著五位白發銀須的老乞丐,每個老乞丐身後背著 六個麻袋。 阮偉驚道︰【是丐幫的五老!】 溫義奇道︰【他們站在路當中等誰?】 樹後突然閃出全身白布包扎,一位參袋乞丐。 溫義呼道︰【大哥看,那位早上受傷的乞丐也在那里!】 阮偉道︰【真是早上那位曹腳灰。】 他倆走到丐幫五老身前,身材最高的老丐道︰【你倆那一位姓溫!】 身材最矮的老丐道︰【還用問,那年齡較小的不是,是誰!】 阮偉恭顏道︰【五老問晚輩拜弟有何見教?】 最高的老丐指手道︰【這四位是老丐的義弟,我們姓名早已忘了,江湖上只稱一 老.二老,參老,四老,五老。】 當下他一一介紹給阮偉,阮偉一看便容易記住,原來那五老,恰好順著高矮次序 排下,一點不亂。 丐幫一老顯是對阮偉十分客氣,說了半天。 丐幫四老不耐道︰【你那位兄弟當真姓溫嗎?】 溫義搶道︰【不錯!我就姓溫,有什麼當真不當真!】 丐幫老五脾氣最為暴躁,叫道︰【那好!】說著,搬了一塊石頭放在路旁。 丐幫參老突道︰【你父親還在世嗎?】說著,也搬一塊石頭擋在路中。 溫義氣道︰【我父親當然在世,是否你們年紀大了,該入土了!】 丐幫二老笑道︰【真該入土了,但要入土前,還要拖一個老鬼跟我們一起。】說 笑中,搬了一塊石頭放在阮偉身後。 溫義問道︰【是誰!】 丐幫老五叫道︰【你說是誰!】說罷,匆快的搬一塊石頭,放在旁邊。 阮偉暗道︰【他們在做什麼?】 溫義笑道︰【總不會是我和大哥吧!】 丐幫一老,也搬一塊石頭放在前面,嘆道︰【令尊近來還好嗎?】 溫義道︰【不勞記惦,家父安健得很,他老人家常說,老朋友不死光,他不會先 死。】 另四老也不閑著,各搬石頭圍在阮偉與溫義的四周。 一老道︰【人生自古誰無死,其實早死也好,令尊又何必獨自一人要晚死呢?】 阮偉已看出他們在擺石陣,暗道︰自己的陣法常識,不知如何?等會來破破看! 溫義道︰【死了反而好,那你們為什麼還不死?活在世上做乞丐多可憐!】 頃刻,五老在阮偉與溫義四周已擺滿了石頭。 丐幫老五大叫道︰【別和那小子再嚕甦了,叫他替溫老鬼先納命吧!】 丐幫二老笑道︰【你父親擅長陣法,你來破破看?】 溫義道︰【那是什麼陣法?】 丐幫五老同時齊口道︰【丐幫五老石頭陣。】 五老立即四下飛動,頃刻擺下十餘塊大石。 阮偉本來可看到陣外五老,但十餘塊大石一放下後,陣外景色頓時不見。 阮偉大驚道︰【這是什麼陣?】 此時五老在外齊聲大叫,內里也只能微微听到,道︰【丐幫五老石頭陣,專困溫 家不義人!】 溫義問道︰【大哥識出這陣法嗎?】 阮偉道︰【為兄雖然自幼綜覽各種陣法書籍,卻絲毫看不出這陣是什麼來路!】 溫義急道︰【那怎麼辦?】 【請看續卷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