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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了前面那篇雜亂的介紹,再讀夏宇的詩〈夢見波依斯〉 又突發一層混亂的感觸。夏宇在詩裡寫著: 「但是關於厭煩 唉我的厭煩仍然 比不上你的厭煩 因你到達之厭煩乃厭煩之 太初與極致── 想及此而無限加倍的厭煩」 夏宇看到波依斯是種相見恨晚?夏宇覺得她是「遲來的」 又想起前陣子看的電影〈市川崑物語〉,岩井俊二對市川崑的感謝與景仰 岩景俊二認為市川崑是他的「源頭」 再想起自己初認識夏宇時,也覺得自己是「遲來的」 過了這麼多年,總也覺得自己的厭煩比不上夏宇的厭煩 看著某一句詩,無法移開目光的那種踟躕 就像詩中夏宇在波依斯的展場,凝視著一個衣架一個紙箱 讀夏宇的感動,大半是因為那些詩句激發了我們對情感的記憶, 觀看波依斯時的感動則令人好奇, 在材料裡,達到共鳴的是什麼東西? 想起讀榮格時,那神秘的「在個體之外的思想與靈魂」、「集體無意識」 迷惑夏宇的,我以為也許是波依斯作品裡具現了某種超越時間和語言 只能由物質來再現的人類共同記憶。 所以夏宇說到「初始」... ................................................ 夢見波依斯(註1) 看完你的展覽回來就夢見你 你不喜歡你四方形的墳 你說你要一種多角形的 我接著夢見你用毛氈包裹的 那架三角鋼琴。我夢過多次死亡 沒有一次這麼接近一架鋼琴 我寫過多次鋼琴 也從來沒有這麼像過一頭象 不斷重複的記錄片裡 你在你的屋子裡走來走去戴一頂氈帽 穿著你的藍布褲和釣魚背心 看起來你什麼也沒做只是走來走去 走得很慢──概念式的走──走如何 是概念式的?走的方式。 其封閉性。1959年,你構想中的一個作品 是想像一個「進不去的工作間」。(註2) 但看起來你什麼也沒做 把一個梯子搬到另外一個地方 爬上去──爬得很慢──站在上面一下下 又爬下來 把一個什麼東西用毛氈 包起來 把一塊冷凍油脂放在膝背 壓扁 突然逼近鏡頭(註3) 「相遇的方式很重要」你說 那是一個幸福得要命的時代 大家被偶發的概念迷惑 被厭煩勾引── 厭煩初始,帶著光 溫暖 神聖 溼潤 你只需要用一塊毛巾 遮住了額頭以下的臉 那頭象就從來沒有這麼像過你 比起那架鋼琴 遲來的我參觀你的作品 走過那些神秘沉悶的物 被迫參加你的裝置變成你的材料 這個午後乃是稀有當我 站在一面大窗漏進的光裡與 所有你的物品相遇 我承認我的確被迷惑。這些石塊木板 蠟燭瓶子錫罐電線電池雪橇 乾草麻繩。變壓器。電話機。 布偶。角架。水桶。提琴。 我深深凝視一個衣架一個紙箱 紙箱裡一塊油脂油脂上插著 溫度計 它們可是 你那簡潔 疏離而又戲謔的 靈魂轉世──但儘可能地 予以改裝和倒置 以繃帶和熨斗的方式 出現 就這樣我走過那架被包起來的鋼琴 它就像我即將夢見的樣子──你知道 波依斯,如果最後無非就是 誰把誰包起來的問題 我想 我佔了優勢。我用夢包裹你。 然後用詩包裹夢。因 你先我而死。我把燈關掉。把你的 傳記闔起來。把印有你的照片的 明信片寄掉。 但是關於厭煩 唉我的厭煩仍然 比不上你的厭煩 因你到達之厭煩乃厭煩之 太初與極致── 想及此而無限加倍的厭煩 恐怕就超過了你的 但我的厭煩很快又要被 後面那個更令人厭煩的傢伙超越 最後你知道嗎波依斯 就變成誰比誰煩的問題 註1:波依斯Joseph Beuys,1921-1986) 註2:「波依斯傳」174頁。吳瑪猁譯,藝術家出版社印行。 註3:1994年夏,巴黎龐必度中心舉行波依斯裝置作品展,並放映工作錄影帶。 文章出處: 現代詩復刊23期 Salsa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21.169.2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