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texwood (hume)
看板HsiaYu
標題[詩 ] 夢見波依斯
時間Sun Mar 9 03:37:13 2008
寫了前面那篇雜亂的介紹,再讀夏宇的詩〈夢見波依斯〉
又突發一層混亂的感觸。夏宇在詩裡寫著:
「但是關於厭煩
唉我的厭煩仍然
比不上你的厭煩
因你到達之厭煩乃厭煩之
太初與極致──
想及此而無限加倍的厭煩」
夏宇看到波依斯是種相見恨晚?夏宇覺得她是「遲來的」
又想起前陣子看的電影〈市川崑物語〉,岩井俊二對市川崑的感謝與景仰
岩景俊二認為市川崑是他的「源頭」
再想起自己初認識夏宇時,也覺得自己是「遲來的」
過了這麼多年,總也覺得自己的厭煩比不上夏宇的厭煩
看著某一句詩,無法移開目光的那種踟躕
就像詩中夏宇在波依斯的展場,凝視著一個衣架一個紙箱
讀夏宇的感動,大半是因為那些詩句激發了我們對情感的記憶,
觀看波依斯時的感動則令人好奇,
在材料裡,達到共鳴的是什麼東西?
想起讀榮格時,那神秘的「在個體之外的思想與靈魂」、「集體無意識」
迷惑夏宇的,我以為也許是波依斯作品裡具現了某種超越時間和語言
只能由物質來再現的人類共同記憶。
所以夏宇說到「初始」...
................................................
夢見波依斯(註1)
看完你的展覽回來就夢見你
你不喜歡你四方形的墳
你說你要一種多角形的
我接著夢見你用毛氈包裹的
那架三角鋼琴。我夢過多次死亡
沒有一次這麼接近一架鋼琴
我寫過多次鋼琴
也從來沒有這麼像過一頭象
不斷重複的記錄片裡
你在你的屋子裡走來走去戴一頂氈帽
穿著你的藍布褲和釣魚背心
看起來你什麼也沒做只是走來走去
走得很慢──概念式的走──走如何
是概念式的?走的方式。
其封閉性。1959年,你構想中的一個作品
是想像一個「進不去的工作間」。(註2)
但看起來你什麼也沒做
把一個梯子搬到另外一個地方
爬上去──爬得很慢──站在上面一下下
又爬下來 把一個什麼東西用毛氈
包起來 把一塊冷凍油脂放在膝背
壓扁 突然逼近鏡頭(註3)
「相遇的方式很重要」你說
那是一個幸福得要命的時代
大家被偶發的概念迷惑
被厭煩勾引──
厭煩初始,帶著光
溫暖 神聖 溼潤
你只需要用一塊毛巾
遮住了額頭以下的臉
那頭象就從來沒有這麼像過你
比起那架鋼琴
遲來的我參觀你的作品
走過那些神秘沉悶的物
被迫參加你的裝置變成你的材料
這個午後乃是稀有當我
站在一面大窗漏進的光裡與
所有你的物品相遇
我承認我的確被迷惑。這些石塊木板
蠟燭瓶子錫罐電線電池雪橇
乾草麻繩。變壓器。電話機。
布偶。角架。水桶。提琴。
我深深凝視一個衣架一個紙箱
紙箱裡一塊油脂油脂上插著
溫度計 它們可是
你那簡潔 疏離而又戲謔的
靈魂轉世──但儘可能地
予以改裝和倒置 以繃帶和熨斗的方式
出現
就這樣我走過那架被包起來的鋼琴
它就像我即將夢見的樣子──你知道
波依斯,如果最後無非就是
誰把誰包起來的問題 我想
我佔了優勢。我用夢包裹你。
然後用詩包裹夢。因
你先我而死。我把燈關掉。把你的
傳記闔起來。把印有你的照片的
明信片寄掉。
但是關於厭煩
唉我的厭煩仍然
比不上你的厭煩
因你到達之厭煩乃厭煩之
太初與極致──
想及此而無限加倍的厭煩
恐怕就超過了你的
但我的厭煩很快又要被
後面那個更令人厭煩的傢伙超越
最後你知道嗎波依斯
就變成誰比誰煩的問題
註1:波依斯Joseph Beuys,1921-1986)
註2:「波依斯傳」174頁。吳瑪猁譯,藝術家出版社印行。
註3:1994年夏,巴黎龐必度中心舉行波依斯裝置作品展,並放映工作錄影帶。
文章出處:
現代詩復刊23期
Sals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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