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xvigourx (低頭嘆息)
看板HsiaYu
標題[文 ] 一手寫詩，一手寫詞
時間Thu Jul 17 21:09:57 2008
誠品好讀(2004 July,Issue:45)
第二主打歌●詩人 採訪/編輯室
夏宇 vs. 李格弟：
一手寫詩，一手寫詞
好讀：為什麼不是「夏宇」寫歌詞，「李格弟」寫詩？從一九八四年開始寫詞以來，
你看待「詩」和「歌詞」似乎從涇渭分明，漸趨「愈混愈對」？
夏宇：似乎是夏宇格格不入而李格弟深情款款。同一副軀體裡的另幾具人格則如雲霄飛
車升降。唯一的共同特徵是「嚴重地心不在焉」愛人如狗愛狗如人。(這點倒讓
人看起來算是「人格統一」的) 當他們膩了對方就有志一同變得脾氣暴躁，互相
欣賞時毫無意外總是陷入情網時的口齒不清。
從前涇渭分明，因為不想打擾對方，
現在愈混愈對因為想好好地互相打擾一下──也是因為寫詩的那個我實在太頑固
自以為是不太容易被打擾到。
讓李格弟寫詩嗎？這是不錯的主意，讓夏宇寫歌嗎？我怕唱片公司的企劃再也不
肯幫我寫簡譜或畫字數的ＯＯＸＸ了，因為不知道在寫什麼字太多都裝不進去
又都不押韻而且根本找不到副歌。
好讀：寫詩是先寫給自己，而寫歌卻總是會想像聆聽的人。「寫詩」與「寫歌」有沒有
想像對象或寫作態度上的差異？
夏宇：「寫詩是寫給自己」這句話其實不甚周全，有時甚至那自己也不是。一位在非洲
教過書的法國朋友有一次為我描述那個非洲小國的氣象報告員如何每天梳戴整齊
準時上班報告氣象，從他的辦公室窗外如果他看到一朵雲飄過他就理直氣壯報告
給收音機旁的聽眾：今天天氣很好有一朵雲正在飄過。有時他看到天邊隱隱一道
雷光發揮一下對暴風雨的想像力也算是盡忠職守。寫詩的我多麼像那位設備簡陋
全憑目測加上想像力的氣象員阿，描述兩朵雲正在互相穿過像兩個夢遊者擦身而
過。想想落後小國的氣象員正式進入由各種儀器數據嚴密監視下的時刻變化的
大氣系統他還有什麼個人空間可以發揮呢？我知道如何把字變成歌詞對這一行無
太多不適，只不過在冰箱裡的巧克力存量夠的時候我更傾向於喜歡在沒有設備的
曠野裡觀察那朵可疑的雲的行徑。
好讀：詩較傾向於視覺性及意象性，因此可以，也必須選擇以自己的節奏閱讀。
歌則強調聽覺性及表演性，因此可以傳唱，並與他人分享。
你在創作時，會考量兩者的差異嗎？ 寫詩和寫歌的樂趣/侷限/痛苦，
有什麼不同？
夏宇：詩要說性則有說不盡的性：音樂性建築性視覺性繪畫性電影性舞蹈性生活性
社會性乃至空無性彈性蘋果性芭樂性唯心唯物性，奇怪的是，這些也都不與詩
真正有關。歌幸好不談「性」，談的是「位置」，劉德華與伍佰定位有何不同，
張惠妹適合唱什麼孫燕姿不適合唱什麼，張震嶽可以幹譙(而且必須幹譙下去)
王力宏不可以，趙傳受傷辛曉琪療傷，王菲最好一以貫之什麼也不鳥。
我以前很天真以為哎不要吧這樣誤導宰制，後來才瞭消費者根本完全識破而且
要的就是這個。他們就是要買齊秦深情陳昇浪蕩而且不要他們改變。我不能抱怨
這一行只看銷售數字我只抱怨他們(賣唱片和買唱片的人)不敢放縱想像力。
從前「景氣好的時候」(我比較喜歡像個賭徒似的說手氣好的時候)我分頭打電話
給認識的製作人像個業務推銷員一樣的出門口袋裡放十首二十首歌，對他們說：
「你慢慢挑，喜歡的就用，不喜歡的就算了。」完全沒有那一行該有的姿態 (這
一行是多麼需要姿態阿)也因此一向被當作狀況外。現在景氣糟透，我必須，因為
生存需要，比較有效率地「填詞」了，我通常請製作人把簡譜寫給我，不要簡譜
也可，就畫上完全吻合字數需要的ＯＯＸＸ，倒像是我對ＯＯＸＸ還比對旋律更
有感覺似的。
詩可以寫得不知道那裡是刀柄那裡是刀鋒 但是歌你最好寫得像一把實實在在的
小刀。奇怪的是我從來對寫詩這一行不夠接近(像我始終不知如何團體旅行一樣)，
可是很喜歡寫歌這一行(難道是因為娛樂界眾多賞心悅目美男而且大多是賭徒而且
只能團體旅行？)
好讀：有沒有讓你覺得無法填詞的曲？填詞時遇到最大的困難是？
夏宇：常常我填不出來。聽一遍就知道了不必掙扎。填詞的限制當然就是字數，固定的
格式(A1B1C1 A2B2C2 ...)固定的hook的位置，副歌要拔高結尾要有力等一成不
變。除了這些，必須講究旋律與字的四聲的咬合度，以及避免同音字以及有些字
唱不出來，有些字唱出來聽不懂，這些我後來發現多多少少影響到我寫詩時對
聽覺的考量。最近的一個作品〈要不要一起加入共產黨〉就是只用字的音感去寫，
果然後來就發現他很適合念而不適合解讀。
好讀：歌詞可以獨立存在嗎？歌詞算是你寫給歌手的劇本嗎？
夏宇：我一直想編一本歌本一直沒有編出來就是因為一直在考慮歌詞可以一直獨立存在
嗎？說劇本也未嘗不可。製作人在收歌階段通常對歌手已經有一套想法了(角色化
了)他們開過多次製作會議，憑著歌手的一些特質設計出盡可能不要違背市場的
可能性，如果大賣就叫做中了。如果不賣就叫做不賣。
好讀：你說自己想要當一個吟遊詩人，去年也曾作多次的聲音演出。請談談你在不同
空間如戶外、室內、Pub等處的演出經驗？
夏宇：我有說過我想當吟遊詩人嗎？我只說過我唱歌不走音的話我願意重新考慮群眾。
我理想中的創作處境，靠的與其說是才氣不如說是手氣 (因為才氣說不定隨時日
遞減手氣則置之死地還能後生)(此所以我不喜歡創意這兩個字)，
你問一個賭徒
手氣順時那種眾聲喧嘩而他如如不動萬籟俱寂，那來歷不明的靈感順水行舟，
常常我們不是很願意稱為神來之筆嗎？賭徒(到處找明牌)和詩人(到處找靈感)
最終無法不是一個萬物有靈論者敬神如神在。我有時只好笨笨的說只有忘記自己
是詩人時才寫得出詩來，而且，我必須說，早知道寫詩會引起這麼多注意，我會去
拍那種沒什麼人看的「實驗電影」或是搞沒什麼人聽的噪音或是當一個自己爽就好
的電音DJ，只想藉物飄流自生自滅，更不要領獎不必代表國家去參加世界詩人大會
......我就是星座書上嘲笑的熱愛自由到成為自由的奴隸的人──回到你的問題，
談「演出經驗」，第一場演出在誠品戶外，那也是一群不自由毋寧死的樂手歌手
全沒時間排練或根本不願意排練或就是太迷戀「現場即興」所造成的我絕對可以
稱之為「失敗」的不知所云的演出經驗。這一場「愈混樂隊」的表演決定得非常倉
促，事關唱片公司發片計劃我不能像自己印刷詩集自己負擔成敗一樣對一切宣傳說
「不」所以就上場了。看到網路消息而來的讀者或者觀眾零零落落坐得老遠在階梯
上，臨時搭起的舞台和觀眾間空曠得可怕，更可怖的是帶著攝影機和照相機來的像
一排負責拒馬和鐵絲荊棘的軍警守在台下在等待犯罪證據一樣的盯著我。唉！我這
就叫做自食其果，早知道從第一本詩集開始就附上四連張自拍大頭照。表演潦草地
結束，這就是我生平第一次面對的「群眾」，雙方都失望透頂，覺得對方實在太
不上道。(我在心裡急急如律令召來我愛的詩人歌手Leonard Cohen壯膽，他出第一
張唱片前的第一場演唱會因為驚慌失措忘詞被觀眾轟下台去，Judy Collins在台下
擁抱著他鼓勵他重新上台後來他們就戀愛了)
接下來的同一個晚上在「地下社會」還有一場，我就比較放鬆了，反正不會更壞
(這句話真有用：最壞的已經過去了)，雖然習於搖滾樂聲勢的鼓手的鼓一打音量
驚人我還是不知置身何處(在錄音間製作人陳柔錚為我把音量調小讓我錯以為一切
等量齊觀......哎) 小小的Pub裡擠滿了人，進行到一半，鴻鴻穿過人潮走進舞台
遞給我一張紙條寫：鄭愁予羅智成楊澤零雨在外面擠不進來...... 河床劇團的郭
文泰上場念了英文版的〈帶一籃水果去看她〉，陳珊妮戴鴨舌帽上來哼著〈你不
覺得她很適合早上嗎？〉讓我把詩念完，我的法國朋友上場用嘴巴模擬幾種樂器
的聲音為我伴奏，我感覺到台下站著坐著的朋友和讀者......他們的存在忽然有
一種凝聚的力量讓我覺得這樣一個晚上一定有一個我還沒發現的好理由；......
有一個短暫飽滿的一刻，一切的聲音灌進耳朵像仰躺在海面上耳朵灌滿海水被浪
輕打著而我的腦中充滿了句子......這樣的一個晚上我們來到的仍然是一個還沒
有調對頻道的雜音地帶，有一天一定會出現一個清晰的所有人都調對了頻的充滿
了善良的默契的晚上，我會把我腦中那些不斷湧現的句子唸出來......背面有一
個不明DJ或樂團，我感覺那是自音樂性解放出來的現代詩對音樂還存著的鄉愁，
而偶爾產生的一種「想融入音樂的衝動」而想要的走音和偏離......而，自始至終
地想要的逃走......
第三次在華山與素顏膠囊，我又是哪裡生出來一股蠻勇(那種奇怪的早已忘記失敗
為何物的心不在焉)，與這些線上好手又在那邊各自表述搞即興。范宗沛拉大提琴
，鍾興民鍵盤，紅膠囊做他的VJ，李昀陵與Patrick兩邊vocal，還有一個DJ小四
一個晚上推拉他的軌道，我唸的是〈喝了牛奶的那隻羊〉什麼的，他們一個個身
懷絕技，飆起來誰也不讓誰，我真的像隻小羊當場被要求表演凌空滾翻。這回我
倒是很鎮定一上台就說：「請各位不要攝影和拍照，免得萬一表演太爛時無法抵賴
。」觀眾超冷像馬路上圍觀打群架似的事不關己。(事後昀陵說：有的有的後來聽
帶子二十分鐘裏至少有五到七分鐘是完全打成一片的)
第四次，是的居然還有第四次第五次，那是應羅智成邀請在詩歌節表演，河岸留言
那場我請了一大票朋友上台有的唸詩有的唱歌有的奏樂有的擊鼓像同學會算是high
的，中山堂那場唸羅智成一千行的新作〈夢中情人〉則是放了雷鬼音樂和
Miles Davis唸得順暢無比但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不停搞笑，我不是故意的，誰叫他
們五點鐘就開始讓我喝酒。
我是不是已經超過字數了？還有十一題不能答了，你們現在大概知道我為什麼
總是無法填詞了。
==================================( 全文完 )===================================
呼...(甩手)
我感覺到我的度數要破千了!!XD (媽~我對不起您~身體髮膚阿...)
以上全部是手鍵輸入的，我已經檢查兩次了。
但因為眼力實在快要負荷不了了@_@
所以如果還有錯字或打錯或漏打的，拜託指正了!!!!
最近夏宇版沒什麼新增，我找了一下發現沒人分享過這個，
所以就心血來潮在電腦前敲敲打打了......
熱鬧一下...
分類方面，我覺得置底文裡的分類好像都不太符合這篇，
又看到之前版大有用過[文 ]這一項
小的認為最恰當...
所以就拿來用了。
所以如果分類有要改正，
texwood版大要跟我說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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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痛苦給予力量吧任何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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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23.110.104.20
→ xvigourx:還有還有，原文裡有些句子是有"粗體+底線+顏色"的 07/17 21:11
→ xvigourx:但我不會變顏色，我說在批踢踢這裡的文章... 07/17 21:12
→ xvigourx:所以誰可以教我...>///< 我知道不會這很蠢 07/17 21:12
→ xvigourx:但我真的研究好久了!按Ctrl+Z查看了還是研究不出個所以然 07/17 21:13
推 rinari:你可以先把Ctrl+Z裡示範有顏色的字複製(包含ANSI色彩) 07/17 21:19
→ xvigourx:樓上是說什麼 *[31 之類的嗎? @@ 07/17 21:22
推 rinari:先貼上後再把中文字消掉(不要消掉前後的語法喔)， 07/17 21:22
→ rinari:在換上妳要的句子 07/17 21:22
→ xvigourx:喔喔 是說 那個語法之間 就是我要變色的句子? 07/17 21:23
→ rinari:是的~ 07/17 21:23
→ xvigourx:ok我試試看 07/17 21:24
※ 編輯: xvigourx 來自: 123.110.104.20 (07/17 21:35)
→ xvigourx:r大!!!!!!!! 我成功了(灑花+轉圈)天阿好興奮~ 謝謝(跪) 07/17 21:36
→ xvigourx:阿...突然發現還有個地方顏色要改 07/17 21:37
推 qqqlisa:實實在在的小刀......真是絕佳的形容啊! 07/17 21:39
→ qqqlisa:另外也要感謝原PO辛苦KEY上來 07/17 21:40
不客氣喔^^
※ 編輯: xvigourx 來自: 123.110.104.20 (07/17 21:43)
推 FeAm:辛苦了!! 感謝此文 ;w; 07/17 22:00
推 texwood:辛苦了，分類隨便啦^^ 07/17 23:20
推 manji:好看 07/17 23:28
→ xvigourx:嗚嗚 看到大家的一句辛苦了就值得了T_T 真的 07/17 23:32
推 Zobaide:感謝~ 07/17 23:33
→ xvigourx:還有,我也覺得這篇文章很好看!! 夏宇的談話很妙 精彩:) 07/17 23:34
推 efish321:推推 07/17 23:38
推 misky1990:辛苦了 :) 07/17 23:44
推 silenceroc:辛苦了 07/18 00:06
推 lightmycat:辛苦了!! 推 07/18 00:26
推 alyson:感謝！ 07/18 02:32
推 cherubchang:辛苦了!!! 可以借轉p2的個板嗎 :) 會保留原作者 07/18 04:21
推 fatmeat:辛苦了！感謝感謝^^ 07/18 07:48
推 booksweet:推！ 辛苦了! ：) 07/18 08:50
推 booksweet:我也想借轉p2個板 會附作者 ^^ 07/18 09:03
→ xvigourx:okok 歡迎轉載p2個板 ^^ 07/18 11:48
推 Rubinstein:謝謝 這篇真的很好 打這麼多字好辛苦 07/18 20:19
推 smilecc:辛苦了!!感謝!!好好看!! 07/18 23:07
推 anitai:辛苦了!!!! 07/18 23:40
→ xvigourx:) 真的 莫名的開心(轉) 大家~不 用 客 氣 喔!!!!!!!!! 07/18 23: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