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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在最前面: 這是苦糖文。 我自己覺得很甜,但朋友說很虐,所以… 先有個心理準備比較好?_(:3」 娑婆訶   沙沙,沙沙。      柔軟的讓人懷疑只要稍微施點力去觸摸便會毀損碰壞的輕柔衣裳,帶著 難以忽略的幽幽暖香,一下又一下,似有若無的輕輕劃過和尚光裸的背,帶 來了一陣令人坐立難安的酥癢。      濕冷冰涼的觸感落在他的腦勺上,一點一落,一點一落,慢悠悠地,圖 畫般一圈圈遊走著。      和尚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那個……還沒好嗎?」和尚第十二次這麼問著。      「還沒呢,就快了,大師你再忍一下哈。」秀姑娘第十二次這麼回答著。      「喔。」和尚訥訥應了,過沒多久,又問:「秀姑娘,還要很久嗎?」      那手抬了又放,想摸摸自己腦後卻又怕碰壞什麼,只好左右扭捏,明明 渾身難安偏要忍耐下來的模樣既有趣又可憐,秀姑娘忍不住嗤嗤笑了出來, 收起最後一筆,大發慈悲的放過了和尚:      「好啦,大功告成!」她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塵,見和尚有意無意的 朝桌上放著的銅鏡探頭,想也不想的一把將鏡子扣在桌面上。      「不行喔——」她一本正經的說,「咱們不是約好了,在贏的人離開以 前都不能偷看自己被畫了什麼嗎?大師,願賭要服輸唷!」      可貧僧壓根沒同意要賭。和尚幽幽的看著她,眼神這麼訴說著,只差沒 用墨字在左臉寫著「無」、右臉寫上「辜」。      「那不管,反正你輸了,說好三天內不能把那墨漬洗掉的。」秀姑娘鼓 起臉,嘟高紅灩的唇,說著七分耍賴三分撒嬌的話語。      是誰說過那麼一句呢?說這世上所有的任性,都是周圍人的允許;所有 的恃寵而驕,說到底,不過只是因為有人願意寵罷了。      和尚莫可奈何的點了點頭,好脾氣的表示自己會遵守秀姑娘的規則,三 天以內不把腦後的墨跡洗掉。      他這麼配合,秀姑娘反而不自在了。      「那、那什麼,你不要太順著我啊!要是我在你腦袋後面畫隻王八,你 也這麼頂著過三天嗎?」說著說著,她忍不住伸手稍作施力地戳了戳和尚的 頭。「說到這個,你以後要想清楚才跟人答應呀,不要傻呼呼的就跟人賭了 ,萬一人家故意想坑你呢?啊?」      嗯,其實那歪七扭八的筆畫應該不能是王八,王八她可畫的順手了,絕 計花不了那麼多時間。嗯,其實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坑他的,傻也不是真傻, 好欺負也得看對象,只是因為是她而已。      腦門被戳的微微泛紅,和尚卻只是傻站著讓秀姑娘戳,在她怒其不爭的 問著「聽到沒?」時笑著回答了:      「聽見了。好。」      秀姑娘沒有一絲防備的讓他這一笑惹紅了臉,儘管以手捂面,也掩不盡 那如野火蔓燒的紅霞,掩不住她朝和尚瞪去時,佯怒下的萬千柔情。      和尚在她不重不輕的一下下搥來時連連說著並不是太具誠意的道歉求饒 ,用一雙蒲扇般的掌接過她的每一拳並將其化解,以免她真打中了他,到時 他不疼,她卻被反彈的內勁反傷。      天色開始變得逐漸昏黃時,秀姑娘跟著她的師姊搭上了回揚州的馬車。      秀姑娘臨行前的交代總是特別多,而且自相矛盾。不要偷吃肉以免被老 和尚罰,記得偷偷吃肉不然都餓成菜蟲了,假如有女施主想和你單獨談談記 得一切免談,如果是男施主還是免談。      記得要想我,不要太想我。      下次見。   可其實並沒有下一次。      雖然人們總是習慣在分離時說再見,好像這麼說,就真的會再見一樣。 可事實是,人與人之間的緣分,每用掉一點就會少掉一些。      誰也不曉得今天說了再見,他日是否真的能夠再見。      當夜半時分,急緊的鐘聲被接連敲響,一盞盞已熄的燈火被重新燃起, 燭光映天時。      和尚獨自坐在蒲團上,手裡握著串念珠,卻是不言、不語、不做一切形 跡。      除卻仍隨著呼吸輕微起伏的胸膛及眨合的眼,他看上去就像做工精細的 人形傀儡,又或者禪坐寂滅於古佛青燈前的肉身菩薩,裡裡外外,再找不著 一絲煙火纏繞的人味。      從他親手將那個愛美的姑娘殘落的軀體拾回縫合,並替她清洗傷口,替 她換上儘管有些樸素卻乾淨完整的比丘尼衣,替她梳攏長髮,替她描眉、點 畫胭脂,最後架好柴堆,看著一把火將寂靜美麗一如深睡的她帶往永生極樂 時,那個會笑、會害羞,即使遁身佛門,仍心繫紅塵的和尚便消失了。      沒有太多的悲痛,或者仇恨、不甘,就只是——只是有些迷惘,有些茫 然,稍早還好好笑著的人,怎麼一轉眼就沒了呢?      往生是擺脫業力,重獲新生。是以此生的因,去結來世的果,是通往來 世幸福的路。是……      是從此往後,再也沒有那麼一個人,會又笑又嗔的對自己說,大師啊, 其實我有點喜歡你,你大概也是有點喜歡我的吧?你看,你捨不得我疼,我 捨不得你傻,咱倆合該是一對啊。      是明知不該,心中卻止不住的難過,像活活被人刨去了一塊,空蕩蕩的。      和尚就這麼坐在蒲團上,獨自悟了許久。      和尚想,自己或許是真的,挺喜歡她的吧。比她所以為的「有點」還要 再多一些,比他所以為的「大概」要肯定點。      只可惜她聽不到了。      過去和尚總是不明白,今生的死不過是為了來世的生,功德圓滿,跳離 這堪忍苦土應為喜事,為何那些上山替家中逝者祈福上香的人卻總是滿面愁 苦,不時便紅了眼眶?      如今易地而處,他終於明白,喜也沒人說,悲也沒人問,每當想起過往 時,隨之浮出的就是對方的喜怒哀樂、一笑一顰,以及隨後而來,在意識到 即使今後仍會有其他人與他偕行為伴、對他十分友善,卻也再沒有哪個誰, 能是、會是這個人的悲哀。      原來再多的安慰、再多來世的好,也抵不過今世一句「她不在了」。      一滴清淚忽然就從空中滑落,隨著孱弱細微的「答」的一聲,半途破碎 在散發著溫潤木色的念珠上,連一點到過的痕跡也未曾留下,就要被遺忘在 這世間。      他仰起頭,將手中念珠放下,望著虛空某處緩緩閉上了眼,雙掌合十, 在這一刻終於悟了所謂大道。      未至苦處,不信神佛。      沈寂的大殿裡,只有和尚的誦經聲,從清冷孤寂的煙火繚繞中,挾著再 哭不出的啞音緩緩響起:      「……羯諦羯諦,波羅羯諦,波羅僧羯諦,菩提娑婆訶……」      一遍又一遍地,緩緩的複述著:羯諦羯諦,波羅羯諦,波羅僧羯諦,菩 提娑婆訶。      歸命觀自在菩薩,願眾生免離一切恐佈。      願所有到達彼岸,因到達彼岸而結束壽命的人,能得菩提護佑,成就吉 祥。      後來和尚在洞庭一帶找著了一位有名的劄青師傅,在紙上畫了幾個圖案 ,請對方按著那圖樣替他文身。      那劄青師傅看了看手中圖紙,再看了看和尚,看著看著,忍不住站起身 來繞著和尚走了圈,看看他的後腦勺,看看他的腿手胸背,然後疑惑的問了:      「儂給人涅了大半輩子,山水鳥獸、佛像詩歌都涅過,沒不看過把菩薩 名諱往身上涅的。倷真是和尚?儂看不似哩!」      和尚唸了句南無,沒多說什麼,只提了句那是故人所贈,如今故人已去 ,他總是想做個留念。      ……就這麼短短的、沒頭沒尾的一句,劄青師傅已然在腦海中自動猜想 、補完了一篇迴腸盪氣愛恨交織感天動地催人淚下,上對得起天地良心、下 對得起百姓好奇的長篇愛情小說,什麼精怪報恩啦、寺中相遇啦、一見詩情 啦、夜半相會啦、陰陽兩隔啦……要志怪有志怪、要艷情有艷情,劇情撲朔 迷離扣人心弦到假若和尚有知,定然會想替他超度一番,並讚其腦洞清奇的 地步。      幸好和尚什麼也不知道,於是替人劄青了大半輩子的劄青師傅,今天也 平安的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與和尚再三確認後,劄青師傅拿出一個缽大的老舊瓷碗,往裡頭丟了好 幾樣和尚或認得出、或認不出的東西,胡亂一氣的搗碎成一塊,又不曉得往 裡頭摻了什麼神秘的粉末……總之搗著搗著,最後整出了一碗朝向光源時, 會自帶讓人瞬間睜不開眼的佛光的金墨。      沾著金墨的針一下、一下的在和尚的腦後刺著,將那層沒有毛髮掩蓋的 皮挑破,把微微滲出的血珠抹去,取而代之的,將金色的墨一點一點餵入皮 下,反覆刺破,反覆餵色,直到血珠不再滲出,而泛金的墨色從皮下逐漸鮮 明的透出,彷若直接以墨畫就於皮膚之上。      篤篤,篤篤。      針頭從皮膚上刺過,帶來的除了止不住的恐懼戰慄外,還有當下迅敏尖 銳、隨後刺麻熱辣的疼痛。      但和尚連一眼也沒眨。      他只是看著前方,洞庭湖邊的湖光美景、人來人往的衣冠錦帶與吳儂軟 語,不合時宜的,想起了其實在記憶中已經漸漸模糊了面孔的秀姑娘。      真疼啊。他想。      即使忍耐了,也還是無法忽略,真疼啊。      「快好了,和尚倷再忍一下哩。」      可疼也有疼的好處,疼就不會忘了。即使將來他再也想不起來她的面孔 ,倘若有人問他,「和尚啊,你身後文的那是什麼啊?」那麼他就會想起她 一次,而後告訴對方一次:那是故人留給貧僧,最珍貴的祝福。      「噯?還落了些顏料,和尚,儂瞅倷是個賅牽記的,倷說是再涅些啥個 在身浪哩,還是不涅哩?啊倷不涅,儂就把物事收拾哩?」      和尚沉思片刻,點頭道:「那就麻煩了。」      說罷讓劄青師傅將那圖紙又拿了過來,想了想,又想了想,在原有的梵 文圖樣底下,又寫上了六個似圖似文的字。      唵嘛呢叭咪吽。是六字大明陀羅尼,是觀自在菩薩摩訶薩微妙本心,若 有知是微妙本心,即知解脫。   歸命持有珍寶蓮花的聖者,敬禮祈請,摧破煩惱。為濟度有情之舵手, 渡去往彼岸之人,解脫彼身,往生極樂世界。      願她來世,無苦無難,福樂永在。      隨意說說: 其實這只是基於我對和尚的愛產生的一篇。 就是個關於儒風那個讓人很瞎眼的文身的腦洞… 本來只是想寫個短短的段子文,結果老是寫著寫著就越來越長了,這習慣真不好_(:3」 (徒弟在一旁表示:請繼續保持這個習慣。*^_^*) 儒風和尚背後的文身,其實就是腦門上十三佛,背上六字真言這樣。 不過六字真言就算了,為什麼會是十三佛我不懂啊… 囧 那十三個字符每一個都是一尊佛的名諱,不是禱文也不是咒語, 一般來說不太能這樣用(指文身)啊。 因為無法理解,於是只好用自己的愛去做解釋了(不你根本什麼都沒解釋到)。 然後關於「羯諦羯諦,波羅羯諦,波羅僧羯諦,菩提娑婆訶」一句。 其實常見寫法,最後一句應該是「菩提薩婆訶」。 薩婆訶又寫作娑婆訶…是成就 、吉祥、圓寂、息災、增益、無住的意思。 夢溪筆談裡面寫道: 「夔峽湖湘人,凡禁咒語,末云娑婆訶。三合而為些,即楚詞招魂所用些字。」 般若心經的這一句,本身就可以單獨摘出來作為唸給往生者的咒語。 那個招魂又很對我的點,加上我實在太喜歡佛家對於「婆娑」解釋的「堪忍」意思, 種種因素所以就…用了比較不太常用的譯法。 不要管我,我的浪漫總是在奇怪的地方。_(:3」 然後雖然之前好像說過了但再說一次(因為這個我覺得超困擾我的), 佛家並沒有「永生」這種概念。 雖然佛家不鼓勵自殺的行為,但在佛家的思想中不存在「死亡」這種事情, 他們只有圓寂、涅槃、超脫,覺得人的靈魂脫離肉體是前往極樂前往美好來世…… 並不是必須被悲傷,而是相對可以被認為美好的事情。 所以和尚一開始也不覺得這有什麼好難過,雖然他真的很難過。 心裡難受著,茫然著,想著想著想通了就通了。 其實就是那麼一句話,以後再也沒有這個人了,這樣而已。 他畢竟是個和尚,那種「你為什麼要代替你爹~~~~」 的痛哭失聲以及悲痛萬分真的不適合他。XD 信佛的人其實都看得很淡(相對來說) 唐朝是個刺青發達的年代,劄青跟涅都是刺青的意思,紋身也是。 雖然沒有說但其實劄青師傅是丐幫(這什麼裡設定),我覺得他超可愛^3^ 劄青師傅的對話中用了些蘇州方言,雖然我其實也不太懂蘇州話哈哈哈哈—— 那幾句的意思簡單來看就是: 我給人文身文了大半輩子沒看過要把佛祖簽名簽頭頂的,你真的是和尚嗎? 我看和尚你也是個有牽掛的,還要不要再文些什麼在身上啊?不多收你錢喔,你不要我就 收攤了。(整個很自我流翻譯) 我是真心覺得這篇還挺甜的…我這麼多甜不虐的甜文小天使是吧。(? 可是徒弟們都說虐爆了,說滿口的玻璃渣根本甜不起來… 於是我只好說這是苦糖文了( ̄□ ̄|||)a 按慣例的厚積薄發(不這句話並不是這麼用的), 板上的大家好久不見!我是那個專寫甜文的甜文小天使!(自己說)\(>3<)/ -- 「我即使被關在果殼之中,仍自以為無限空間之王。」                ——莎士比亞《哈姆雷特》  小島上的圖書館   http://www.plurk.com/hermit7654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82.235.125.96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JX3/M.1446660277.A.831.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