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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這回講的﹐是含蓄蘊藉的表情法。這種表情法﹐向來批評家認為文學正宗﹐或者可以說是中華民族特性的最真表現。這種表情法﹐和前兩種不同。前兩種是熱的﹐這種是溫的﹔前兩種是有光芒的火燄﹐這種是拿灰蓋著的爐炭。 這種表情法也可以分三類。第一類是情感正在很強的時候﹐他卻用很有節制的樣子去表現他﹐不是用電氣來震﹐卻是用溫泉來浸。令人在極平淡之中﹐慢慢的領略出極淵永的情趣。這類作品﹐自然以三百篇為絕唱。如﹕ 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雲遠﹐曷雲能來﹗ 如﹕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行路遲遲﹐載渴載饑。 如﹕ 君子於役﹐不知其期。曷至哉﹖雞棲於塒﹐日之夕矣﹐牛羊下來。君子於役﹐如之何勿思﹖ 拿這類詩和前頭幾回所引的相比較﹐前頭的像外國人吃咖啡﹐燉到極濃﹐還攙上白糖牛奶。這類詩像用虎跑泉泡出的雨前龍井﹐望過去連顏色也沒有﹔但吃下去幾點鐘﹐還有余香留在舌上。他是把情感收斂到十足﹐微微發放點出來﹐藏著不發放的還有許多﹔但發放出來的﹐確是全部的靈影﹐所以神妙。 漢魏五言詩﹐以這一類為正聲。如李陵的﹕ 攜手上河樑﹐遊子暮何之。徘徊蹊路側﹐悢悢不能辭。 行人難冀N簦□餮猿□嗨肌0倉□僑趙攏□彝□雜惺薄? 努力崇明德﹐皓首以為期。 那神味和“瞻彼日月”一章完全相同﹐真算得“含毫邈然”。又如古詩十九首裡頭的﹕ 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纖纖擢素手﹐札札弄機杼。 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 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涉江采芙蓉﹐蘭澤多芳草。 采之欲遺誰﹐所思在遠道。還顧望舊鄉﹐長路漫浩浩。 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 這類詩都是用淡筆寫濃情﹐算得漢人詩格的代表。後來如曹子建的﹕ 高台多悲風﹐朝日照北林。之子在萬裡﹐江湖回且深。…… 阮嗣宗的﹕ 嘉時在今辰﹐零雨灑塵埃。臨路望所思﹐日夕復不來。…… 陶淵明的﹕ ……情通萬裡外﹐形跡滯江山。君其愛體素﹐來會在何年﹖ 謝玄暉的﹕ 大江流日夜﹐客心悲未央。徒念關山近﹐終知返路長。…… 都是這一派。漢、魏、六朝詩﹐這一類的好作品很多。 這一派到初唐時﹐變了樣子﹕他們把這類詩改做“長言永嘆”的形式﹐很有些長篇。但著墨雖多﹐依然是以淡寫濃。我譬喻他好像一桌極講究的素菜全席。有張若虛一首﹐可算代表作品。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灩灩隨波千萬裡﹐何處春江無月明。 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如霰﹔空裡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江畔何時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白雲一片去悠悠﹐青楓江上不勝愁。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 可憐樓上月徘徊﹐應照離人妝鏡台﹔玉戶簾中卷不去﹐搗衣砧上拂還來。 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流照君。鴻雁長飛光不度﹐魚龍潛躍水成紋。 昨夜閒潭夢落花﹐可憐春半不還家。江水流天去欲盡﹐江潭落月復西斜。 斜月沈沈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路﹔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搖情滿江樹。 (《春江花月夜》) 這首詩讀起來令人飄飄有出塵之想。“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這類話真是詩家最空靈的境界。全首讀來﹐固然回腸盪氣﹔但那音節既不是哀絲豪竹一路﹐也不是急管促板一路﹐專用和平中聲﹐出以搖曳﹐確是三百篇正脈。 初唐佳作﹐都是這一路﹔雖然悲慨的情感﹐總用極平和的音節表他。如李嶠的﹕ ……自從天子去秦關﹐玉輦金輿不復還﹔珠簾羽帳長寂寞﹐鼎湖龍髯安可攀。 千齡人事一朝空﹐四海為家此路窮﹔雄豪意氣今何在﹐壇場宮館盡蒿蓬。 道旁故老長嘆息﹐世事回環不可測﹔昔時青樓對歌舞﹐今日黃埃聚荊棘。 山川滿目淚沾衣﹐富貴榮華能幾時﹔不見隻今汾水上﹐惟有年年秋雁飛。(《汾陰行》) 相傳唐明皇幸蜀時候﹐聽人背這首詩﹐泣數下行﹐嘆道﹕“李嶠真才子﹗”這種詩的品格高下﹐別一問題﹔但確是初唐代表﹐確是中國詩界傳統的正聲。後來白香山從這裡一轉手﹐吳梅村再從這裡一轉手﹐但可惜越轉越卑弱。 盛唐以後﹐這一派自然也不斷﹐好的作品自然也不少﹔但在古體裡頭﹐已經不很通用。因為五古很難出漢魏范圍﹐七古很難出初唐范圍。倒是近體很從這方面開拓境界。因為近體篇幅短﹐非用含蓄之筆﹐取弦外之音﹐便站不住﹐內中五律七絕為尤甚。唐人著名的七絕和孟、王、韋、柳的五律﹐都是這一派。杜工部詩雖以熱烈見長﹐他的五律如《涼風起天末》、《今夜鄜州月》、《幽意忽不愜》等篇﹐也是這一派。 王漁洋專提倡神韻﹐他所標舉的話﹐是“不著一字﹐盡得風流”﹔“羚羊掛蔡o□藜﹖裳啊薄K淙惶□□誦□□□懿荒懿蝗銜□□懈叩鰲N蟻耄□□庵種髡攀嵌緣摹5□飫嗍□齙煤貌緩茫□□室餼橙綰巍N頤僑粢廊喚□腥□倨□何撼跆迫說囊餼常□紋灸閽吮試躚□槊睿□膊荒艸鏊□塹姆段□恢揮斜涑紗蠐團桑□釗頌盅帷N頤巧□苯袢眨□亂餼呈潛冉先菀茲〉玫摹D敲矗□庖慌墑□□頤腔故且□×Φ奶岢□? 第二類的蘊藉表情法﹐不直寫自己的情感﹐乃用環境或別人的情感烘托出來。用別人情感烘托的﹐例如《詩經》﹕ 陟彼岡兮﹐瞻望兄兮。兄曰﹕“嗟﹗予弟行役﹐夙夜必偕﹔上慎旃哉﹐猶來無死﹗……”(《陟岵》) 這篇詩三章﹐第一章父﹐第二章母﹐第三章兄。不說他怎樣的想念爺媽哥哥﹐卻說爺媽哥哥怎樣的想念他﹐寫相互間的情感﹐自然加一層濃厚。 用環境烘托的﹐例如《詩經》﹕ 我徂東山﹐慆慆不歸﹔我來自東﹐零雨其濛。 鸛鳴於垤﹐婦嘆於室﹔灑掃穹窒﹐我征聿至。 有敦瓜苦﹐烝在栗薪﹔自我不見﹐於今三年。(《東山》) 且不說回家會著家人的情況﹐但對一件極瑣碎的事物──柴堆上頭一棚瓜說﹕“咱們違教三年了。”言外的感慨﹐不知有多少。 古樂府《孔雀東南飛》﹐最得此中三昧。蘭芝和焦仲卿言別﹐該篇中最悲慘的一段﹐他卻悲呀淚呀……不見一個字。但說﹕ 妾有繡腰襦﹐葳蕤自生光﹔紅羅復鬥帳﹐四角垂香囊﹔ 箱奩六七十﹐綠碧青絲繩﹔物物各自異﹐種種在其中。 人賤物亦鄙﹐不足迎新人﹔留待作遺施﹐於今無會因。……(古詩《為焦仲卿妻作》) 專從紀念物上頭講﹐用物來做人的象征﹔不說悲﹐不說淚﹐倒比說出來的還深刻幾倍。到別小姑時﹐卻把悲情盡地發泄了。 卻與小姑別﹐淚落連珠子﹕“新婦初來時﹐小姑始扶床﹔ 今日被驅遣﹐小姑如我長。勤心養公姥﹐好自祊A黿□? 初七及下九﹐嬉戲莫相忘。”……(同上) 蘭芝的眼淚﹐不向丈夫落﹐卻向小姑落。和小姑說話﹐不說現時的凄慘﹐隻敘過去的情愛﹔沒有怨恨話﹐隻有寬慰和勸勉的話。隻這一段﹐便能把蘭芝極高尚的人格極濃厚的愛情﹐全盤湧現出來。 後來用這類表情法﹐也是杜工部最好。如他的《羌村》三首﹕ 崢嶸赤雲西﹐日腳下平地。柴門鳥雀噪﹐歸客千裡至。 妻孥怪我在﹐驚定還拭淚。世亂遭飄盪﹐生還偶然遂。 鄰人滿牆頭﹐感嘆亦欷歔。夜闌更秉燭﹐相對如夢寐。 晚歲迫偷生﹐還家少歡趣。嬌兒不離膝﹐畏我復卻去。 憶昔好追涼﹐故繞池邊樹。蕭蕭北風勁﹐撫事煎百慮。 賴知禾黍收﹐已覺糟床注。如今足斟酌﹐且用慰遲暮。 群雞正亂叫﹐客至雞鬥爭。驅雞上樹木﹐始聞叩柴荊。 父老四五人﹐問我久遠行。手中各有攜﹐傾榼濁復清。 苦辭酒味薄﹐黍地無人耕﹔兵革既未息﹐兒童盡東征。 請為父老歌﹐艱難愧深情。歌罷仰天嘆﹐四座淚縱橫。 這三首實寫自己情感的地方很少(第二首有“少歡趣”“煎百慮”等語﹐在三首中這首卻是次一等)。隻是說日怎麼樣﹐雲怎麼樣﹐鳥怎麼樣﹐雞怎麼樣﹐老妻怎麼樣﹐兒子怎麼樣﹐鄰居怎麼樣﹐合起來他所謂“死去憑誰報﹐歸來始自憐”的情感﹐都表現出了。 還有《北征》裡頭的一段﹐也是這種筆法。 ……況我墮胡塵﹐及歸盡華發。經年至茆屋﹐妻子衣百結。 ……平生所嬌兒﹐顏色白勝雪﹔見耶背面啼﹐垢膩腳不襪。 床前兩小女﹐補綻才過膝﹔海圖坼波濤﹐舊繡移曲折﹔ 天吳及紫鳳﹐顛倒在裋豆褐。……那無囊中帛﹐救汝寒凜栗。 粉黛亦解苞﹐衾綢稍羅列。瘦妻面復光﹐痴女頭自櫛﹔ 學母無不為﹐曉妝隨手抹﹔移時施朱鉛﹐狼籍畫眉闊。﹛밿 問事競挽須﹐誰能即嗔喝。…… 這種詩所用表情技術﹐可以說和《陟岵》同一樣。不寫自己情感﹐專寫別人情感。寫別人情感﹐專從極瑣末的實境表出﹐這一點又是和《東山》同樣。這一類詩﹐我想給他一個名字﹐叫做“半寫實派”。他所寫的事實﹐是用來做烘出自己情感的手段﹐所以不算純寫實﹔他所寫的事實﹐全用客觀的態度觀察出來﹐專從斷片的表出全相﹐正是寫實派所用技術﹐所以可算得半寫實。 第三類蘊藉表情法﹐索性把情感完全藏起不露﹐專寫眼前實景(或是虛構之景)﹐把情感從實景上浮現出來。這種寫法三百篇中很少﹐勉強舉個例。如﹕ 春日載陽﹐有鳴倉庚。女執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 春日遲遲﹐采蘩祁祁。女心傷悲﹐殆及公子同歸。(《七月》) 這是專從節物上寫那種和樂融泄的景象﹐作者的情緒﹐自然跟著表現出來。 但這首還有人在裡頭﹐帶著寫別人的情感﹐不能純粹屬於此類。此類的真正代表﹐可以舉出幾首。其一﹐曹孟德的﹕ 東臨碣石﹐以觀滄海。水何澹澹﹐山島竦峙。 樹木叢生﹐百草豐茂。秋風蕭瑟﹐洪波湧起。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漢粲爛﹐若出其裡。(《觀滄海》) 這首詩僅僅寫映在他眼中的海景。他自己對著這景有什麼悵觸﹐一個字未嘗道及。但我們讀起來﹐覺得他那寬闊的胸襟﹐豪邁的氣概﹐一齊流露。 北齊有一位名將斛律光﹐是不識字的﹔有一天皇帝在殿上要各人做詩﹐他沖口做了一首﹐便成千古絕唱。那詩是﹕ 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敕勒歌》) 這詩是獨自一個人騎匹馬在萬裡平沙中所看見的宇宙。他並沒說出有什麼感想。我們讀過去﹐覺得有一個粗豪沉鬱的人格活跳出來。 阮嗣宗《詠懷》裡頭有一首﹕ 獨坐空堂上﹐誰可與歡者﹖出門臨永路﹐不見行車馬﹔ 登高望九州﹐悠悠分曠野。孤鳥西北飛﹐離獸東南下。 日暮思親友﹐晤言用自寫。 這首詩一起一結﹐雖然也輕輕的點出他的情感。但主要處全在中間幾句﹐從環境上寫出那種百無聊賴哀樂萬端的情緒﹐把那位哭窮途的先生全副面孔活現出來。 杜工部用這種表情法也用得最好﹐試舉他兩首。 竹涼侵臥內﹐野月滿庭隅。重露成涓滴﹐稀星乍有無。 暗飛螢自照﹐水宿鳥相呼。萬事幹戈裡﹐空悲清夜徂。(《倦夜》) 這首詩題目是《倦夜》。看他前面僅僅三十個字﹐從初夜到中夜到後夜﹐初時看見月、看見露﹐月落了看見星、看見螢﹐天差不多亮了聽見水鳥﹐寫的全是自然界很微細的現象﹐卻是通宵睡不著很疲倦的人才能看出。那“倦”的情緒﹐自在言外﹐末兩句一點便夠。又﹕ 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登高》) 這首是工部最有名的七律﹐小孩子都讀過的。假令我們當作沒有讀過﹐掩住下半首﹐閉眼想一想情形﹐誰也該想得到是在長江上遊──四川湖北交界地方秋天一個獨客登高時候所見的景物。底下“萬裡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台”那兩句﹐不過章法結構上順手一點﹐其實不用下半首﹐已經能把全部情緒表出。 須知這類詩和單純寫景詩不同。寫景詩以客觀的景為重心﹐他的能事在體物入微﹔雖然景由人寫﹐景中離不了情﹐到底是以景為主。這類詩以主觀的情為重心﹐客觀的景﹐不過借來做工具。試把工部的“竹涼侵臥內”和王右丞的﹕ 萬壑樹參天﹐千山響杜鵑。山中一夜雨﹐樹杪百重泉。…… 比較﹐便見得王作是純客觀的﹐杜作是主觀氣分甚重。 第四類的蘊藉表情法﹐雖然把情感本身照原樣寫出﹐卻把所感的對象隱眺間慼慼潤西謄蟮儠餕侚D醋魷笳鰲U飫嚳椒a□□倨□□泛萇佟□□八□佟娥符^》篇﹐可以歸入這類。“山有榛隰有苓”、“誰能烹魚溉之釜鬻”等篇﹐也帶點這種氣味﹔但屬少數﹐且不純粹──因為三百篇的原則﹐多半是借一件事物起興﹐跟著便拍歸本旨﹐像那種打燈謎似的象征法﹐那時代的詩人不大用他。但作詩的人雖然如此﹐後來讀詩的人卻不同了。試打開《左傳》一看﹐當時凡有宴會都要賦詩﹐賦詩的人在三百篇裡頭隨意挑選一篇借來表示自己當時所感。同一篇詩﹐某甲借來表這種感想﹐某乙也可以借來表那種感想。拿我們今日眼光看去﹐很有些莫名其妙。所以我說三百篇的作家沒有象征派﹐然而三百篇久已作象征的應用。 純象征派之成立﹐起自楚辭。篇中許多美人芳草﹐純屬代數上的符號﹐他意思別有所指。如《離騷》中﹕ 覽相觀於四極兮﹐周流乎天余乃下。望瑤台之偃蹇兮﹐見有城之佚女。 吾令鴆為媒兮﹐鴆告余以不好。雄鳩之鳴逝兮﹐余猶惡其佻巧。 心猶豫而狐疑兮﹐欲自適而不可。鳳皇既受詒兮﹐恐高辛之先我。 欲遠集而無所止兮﹐聊浮遊以逍遙。及少康之未家兮﹐留有虞之二姚。 理弱而媒拙兮﹐恐導言之不固。世溷濁而嫉賢兮﹐好蔽美而稱惡。…… 又﹕ 時繽紛其變易兮﹐又何可以淹留。蘭芷變而不芳兮﹐荃蕙化而為茅。 何昔日之芳草兮﹐今直為此蕭艾也﹖……余以蘭為可恃兮﹐羌無實而容長。 委厥美以從俗兮﹐苟得列乎眾芳。椒專佞以慢稺兮﹐□又充夫佩幃。 既幹進而務入兮﹐又何芳之能祗。固時俗之從流兮﹐又孰能無變化。 覽椒蘭其若茲兮﹐又況揭車與江蘺。…… 這類話若不是當作代數符號看﹐那麼屈原到處調情到處拈酸吃醋﹐豈不成了瘋子﹖蕙會變茅﹐蘭會變艾﹐天下那有這情理﹖太史公說得好﹕“其硉~喙勢涑莆鋟肌﹗彼□潮□乓恢旨□呱寫拷嗟拿欄校□諼蘅殺饒庵校□枵庵置□世幢饒狻K□扔屑□□碌那楦斜局剩□盟□□19畹募寄埽□杓□覽齙氖攣鎰齷曖埃□□宰拍□歡啵□愣□呷誦鈉ⅠH紓? 惜吾不及見古人兮﹐吾誰與玩此芳草﹖(《思美人》) 如﹕ 沅有芷兮澧有蘭﹐思公子兮未敢言。(《湘夫人》) 如﹕ 夫人自有兮美子﹐蓀何為兮愁苦。(《少司命》) 如﹕ 心不同兮媒勞﹐恩不甚兮輕絕。(《湘君》) 這都是帶一種神秘性的微妙細樂﹐經千百年後按奏﹐都能使人心弦震盪。 自楚辭開宗後﹐漢魏五言詩﹐多含有這種色彩。如《庭中有奇樹》、《迢迢牽牛星》等篇﹐乃至張平子的《四愁》﹐都是寄興深微一路﹐足稱楚辭嗣音。 中晚唐時﹐詩的國土被盛唐大家佔領殆盡。溫飛卿、李義山、李長吉諸人﹐便想專從這裡頭辟新蹊徑。飛卿太靡弱﹐長吉太纖仄﹐且不必論﹔義山確不失為一大家。這一派後來衍為西昆體﹐專務□撦詞藻﹐受人詬病。近來提倡白話詩的人不消說是極端反對他了。平心而論﹐這派固然不能算詩的正宗﹐但就“唯美的”眼光看來﹐自有他的價值。如義山集中近體的《錦瑟》、《碧城》、《聖女祠》等篇﹐古體的《燕台》、《河內》等篇﹐我敢說他能和中國文字同其運命。就中如《碧城》三首的第一首﹕ 碧城十二曲闌幹﹐犀辟塵埃玉辟寒。閬苑有書多附鶴﹐女床無樹不棲鸞。 星沉海底當窗見﹐雨過河源隔座看。若使曉珠明又定﹐一生長對水晶盤。 這些詩﹐他講的什麼事﹐我理會不著﹔拆開一句一句的叫我解釋﹐我連文義也解不出來。但我覺得他美﹐讀起來令我精神上得一種新鮮的愉快。須知﹐美是多方面的﹐美是含有神秘性的。我們若還承認美的價值﹐對於這種文學﹐是不容輕輕抹煞啊﹗ -- 迄於漢魏﹐猶未失質樸。 ※ 來源:‧水木社區 newsmth.net‧[FROM: 211.151.90.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