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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轉錄自 Aboriginal 看板] 作者: sylfie (天哪我沒寫名片檔!) 看板: Aboriginal 標題: Re: [立報] 邦乍看小島:海角BOT了原住民 時間: Sun Oct 26 22:51:14 2008 我知道這篇文章已經過期很久了,不過身為一名白浪,我真的覺得在二十多年的 原運論述之後,Mayaw前輩這樣看待海角的呈現,是讓人很不安的。因為正是在Mayaw 的文章當中,原住民被呈現為一個無助、脆弱,只能聽任擺佈的客體。我們如果 回到海角的敘事裡頭,反倒可以看到一個能顛覆、有主見的原住民形象。下面轉 錄一篇長文,可以直接點連結去看: http://blog.roodo.com/turdtowerking/archives/7429093.html =============================================================================== 是誰看不見原住民?─我本人看海角七號 日前立報的邦乍看小島專欄,刊出了一篇批判意味濃厚的文章,針對近來街知巷 聞的海角七號,說了幾句算不上客氣的話,認為海角複製「負面刻板印象」、「 剝削原住民的文化」,還認為海角七號傳遞出「日本人優於福佬人優於客家人優 於原住民的種族階級觀念」。這些指控都是非常嚴厲的,但卻讓我感到不安,懷 疑這些指控當中,包藏了對於原住民根深蒂固的弱者想像。因此我雖然身為一名 白浪,仍然甘冒大不諱,要對邦乍的前輩說幾句逆耳忠言。 文中認為原住民的文化不是由原住民自己來詮釋,而是假日本人和客家人之口(分 別對應到排灣琉璃珠和信義?小米酒)。至於所謂的種族階級觀念,當然是令人聞 之色變,絕對不能等閒視之。如果這兩項控訴為真,擺在這十數年來原住民歷史 文化運動的脈絡來看,這樣的問題當然是很嚴重的。因為如今原住民正欲奪回發 言權,讓千百年來不斷被別人詮釋、再現的原住民,能夠重新找回自己的聲音, 訴說自己的故事。原住民的自我詮釋權是很重要的前提,就更不要提那太過政治 不正確的種族階級觀念,當然不能容忍。魏德聖身為一位有心重現霧社事件的導 演,居然在這種大節失守,未免太過怠慢。 我打算分別質疑這兩項指控。首先,我們可以就琉璃珠的橋段,簡單地逆推一下, 如果要讓原住民文化的詮釋權回到原住民口中,那麼在現有的情節架構之下,可 以從哪裡著手呢?請民雄開口嗎?他是被贈與者,沒道理負責所有珠子的講解。 請丹奈夫來嗎?未免有點牽強。這麼說來,還是那位在機場商店的排灣大姐最適 合了。而事實上,日本人所獲悉的那些「這是日光之珠,象徵你尊崇的地位」云 云,不正是在店裡頭或者經過大姐講解,或者閱讀店頭的典故解說才知曉的嗎? 早在友子到排練室向大家「傳授」這些原住民文化之前,她早就作為一個無知的 觀光客,先接受排灣大姐的「啟蒙」了。這麼一來,這個或許讓人不快的橋段安 排(讓日本人來「解說」原住民文化),究竟是出於別有所圖的文化政治,還是敘 事上的調度需要?當琉璃珠的解說出自友子之口,真的就意味著原住民文化的詮 釋權被日本人篡奪了嗎? 這就帶出來一個很複雜的議題:我們要怎麼定義詮釋權的所在地?詮釋權只如他 的字面所示,專屬於開口說話的人嗎?當一個日本人、客家人開口說出關於原住 民的種種典實,就必然意味著原住民的話語權力被篡奪了嗎?只要/只有出自原 住民之口,就/才必然意味著忠於原味的自我表述嗎?我想這種粗糙的論斷,顯 然很難一概而論地套用在所有情境當中。至於這當中的界線要如何劃定?這般大 哉問並不是這篇短文所企圖、能夠處理的。 其次,當我們看到一個日本人對原住民「講解」琉璃珠的意涵,一種比較便宜的 解釋是:這當中有上對下、長對幼的教化政治,原住民自我詮釋的能力被剝奪了。 但我們回到海角的橋段來看:日本小女生拿著孔雀之石給勞馬,讚揚他堅貞不移 的愛情。我們如果停格在這個段落,前述的便宜解釋的確有跡可循,可是電影還 有繼續搬演下去。勞馬拿起胸前的淚痕之珠,堅定地說:「這個,對我妻子最不 捨的思念」。如果我們把勞馬的回應也納入考慮的話,那這個可能有教化意味的 場景,卻恰恰被扭轉過來了。相對於小女生的天真,勞馬展現了更為深刻、沉痛 的情感格局,讓小女生恍然大悟自己的幼稚和自以為是。圍繞著淚痕之珠和孔雀 之石,呈現出來的勞馬是個情感深摯、智慧過人,能夠包容年輕人的自以為是(收 下孔雀之石),卻又在適當時刻站出來推年輕人一把(把孔雀之石又還回去),活脫 脫是個讓人揪感心的男子漢。如此一來,原本居於啟蒙姿態的日本小女生,不就 反倒成為被啟蒙的對象了嗎?那這筆帳又該怎麼算呢? 問題是,為什麼像這種對原住民的正面呈現不能夠被一位原住民看見,而只有那 些所謂複製「負面刻板印象」的呈現元素(比方說喝酒、易怒)才會讓一位原住民 念茲在茲呢?一個更嚴肅的提問方式是:為什麼一位原住民在看完海角七號後, 所轉述出來的原住民形象,是那麼的無助、弱小,只能任人宰割的呢?在這當中, 被那些負面刻板印象綁架的,到底是他者呈現原住民的手法?還是原住民辨識自 我形象的眼光?更何況,原住民文化運動當中,不總是呼籲主流社會要尊重原住 民的飲酒文化,不要一味用負面眼光來看待?那為什麼當大銀幕上出現了會喝、 愛喝的原住民形象,卻要不問脈絡地將之視為複製刻板印象的幫兇呢? 要重新思考這種選擇性的盲視,海片當中正好有個演員堪作為問路石,就是劇情 設定為閩南人,但本人卻是原住民的范逸臣。要說起無道理的易怒、憤懣,身為 閩南人的阿嘉恐怕比勞馬讓人「印象深刻」多了。我當然不是要鬼迷心竅地聲稱 這當中複製了關於閩南人的負面形象(被台北的都市文化拒絕、灰心喪志)。可是 當我們指控海片用易怒的刻板印象再現原住民的時候,旁邊卻有一個更易怒,而 且不講道理地自我封閉的閩南人形象,這不是顯得有點諷刺嗎?那麼一來,是不 是顯得我們只能憑藉著這些刻板印象來辨識、討論原住民,對於其他非關原住民 刻板印象的原住民呈現,卻選擇不置一詞呢?可是勞馬只是個愛喝酒、會發飆的 人而已嗎? 順著這個脈絡,我們再回過頭來看戲外的Van,在現今的原住民論述當中,到底給 了我們多少資源來理解Van身為一位原住民,卻又不是那麼像原住民的事實呢?還 是就如同主流社會一樣,只有當報章爆料Van當街小便的時候,我們才能辨識出Van 和都市文化同床異夢的原住民身影呢?再一次地,我們又回到了剛剛的問題:被 刻板印象綁架的,只有漢人想像原住民的方式而已嗎?還是原住民想像自己、辨 識自己的方式,其實也像漢人一樣依賴了許多的刻板想像,只不過在某些時刻會 選擇從正面的角度來理解這些要素。而當這些喝酒、不順遂的特質出現在非原住 民作者對原住民的呈現當中,卻又無條件地把它理解為污名式的原住民形象建構。 這裡凸顯出來的問題有兩個面向,首先,面對某些既有的原住民形象,我們到底 是要一概視之為污名化、符號化的社會建構,除之而後快;還是要用就地利用這 些形象,來重新培力一個正向的原住民主體樣貌?拿喝酒的問題來講,我們到底 是要將所有將原住民與飲酒作連結的媒體呈現,都當成是政治不正確的狼子野心、 潛移默化;還是要回歸到個體的微觀敘事當中,重新挖掘原住民飲酒文化可親、 可愛、可敬的面貌?其次,主流媒體當中認識原住民的方式,固然有其刻板印象 的脈絡。可在這同時,原住民辨識自己人的方式,會不會也同樣受到部落中心的 價值觀影響,而只能認同、考慮「像原住民」(熟悉部落掌故、參與漁獵儀式) 的原住民,卻無法將不那麼像原住民的原住民(好比說:一個原住民的變裝皇后 )一併納入考慮。當我們總是埋怨主流社會看不見原住民,只會用刻板典型來理 解原住民,我們也不能忘了思考:到底要到什麼地步,我們才可以聲稱自己真的 「看見原住民」。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03.73.111.165 -- 一個國家如果想要要求他國反省其罪惡過去, 最好的方法就是這個國家自己以身作則, 深刻反省本身的痛苦過去, 唯有如此,才能真正站在道德的高度上, 令對方感到羞愧,而後懺悔。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20.134.43.1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