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慈的生命與時代
◎南方朔 (20031003)
柯慈繼兩獲英國文學最高的布克獎後，又獲二○○三年諾貝爾文學獎。對於
他的得獎，最忌諱但也最簡單的，或許就是像許多人所習以為常的把他歸為
「反種族隔離作家」。因為，在當代南非，甚至英語文學裡，他就被列入「
後反種族隔離作家」的開創人物之一；此外，他也是所謂「帝國反寫派」（
Empire writingback）的主要人物。
在近代南非文學裡，當種族隔離政策的高峰時代，一兩個世代白人及黑人作
家都一定程度犧牲了他或她們的文學才華，而在反種族隔離這個議題上力求
表現，我們所熟悉的另一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葛蒂瑪，以及布林克（Andre
Brink）、百瑞頓巴赫（Breyten Breytenbach）、半夏里（Oswald Mtshali
）等皆屬之。但柯慈從一九七四年第一次發表《昏暗地》（Duskland）開始
，就異軍獨樹。他除了深受法國「新小說」精簡、純淨、拼貼的技法影響，
遠遠拋離寫實主義的表現方式外，在討論問題的角度上也與一般人不同。他
注意到反種族隔離文學的新八股風格，以及由此而造的另一種心靈傷害，因
而曾如此自道：
──「在反種族隔離文學裡有某種俗豔的東西在其中，……大家都跟隨這種
狀態，把它邪惡的神祕視為想像的主要來源及場景。對作家而言，更深刻的
問題並不是讓自己去鑽探這種狀態所造成的困境，而疏忽了它所造成的人性
褻瀆，以及自我的呈現。這也就是說，作家的挑戰，乃是不要被這種狀態的
規則所引導，而是要建造自己的權威，以自己的表達方式去呈現死亡和受苦
。」
柯慈的這一段自道，乃是許多討論文章都經常會引用的段落。根據這樣的自
道，柯慈在呈現南非的問題時，遂反而能刻意沖淡它的寫實性，而由更個人
的，但也更深入的角度來探討人性。而這已造成他與人不同的最大特點。
而除了這種獨裁的「後種族隔離」的獨特風格外，他另一普遍被人注意，而
且具體顯示在《麥克．Ｋ的生命與時代》等著作裡的，乃是另一個同樣是有
思想意含的「帝國反寫」的課題。
所謂「帝國反寫」，乃是印度裔英國作家魯希迪首創的觀念。意思是說在英
語文學裡，長期都有著一種以白人良心派自由人道作家為主的「帝國」傳統
，它形成了所謂的價值上的「保護論」（conservationism），以良心和平等
來保護有色人種。但魯希迪認為，隨著有色人種作家的反省，一種「反寫」
已告出現。而在南非文學裡，柯慈則被認為是第一人。他已脫離了白人作家
的立場，而更宏觀以無色的角度著眼。
因此，「後種族隔離」及「帝國反寫」這兩大軸線乃是理解柯慈的不二法門
；也只有從這樣的角度，或許始能理解諾貝爾獎委員會，為什麼要兩次把文
學獎頒給南非作家的原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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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南非的「局外人」 新出爐的諾貝爾得獎人柯慈
（張定綺譯） (20031003)
頌詞
「他以數不清的偽裝呈現：所謂局外人，其實已介入局內，這是意外，
卻也是必然。」
柯慈小說的特色，包括精緻的結構、意義深長的對話，以及精采絕倫的
分析。同時他又是個追根究底的懷疑者，對西方文明罔顧人性的合理化企圖
以及粉飾太平的道德觀，提出無情的抨擊。他基於知性，力求誠實，破壞了
一切撫平傷痕的可能，並自外於任何賣弄懺悔與認罪的廉價戲劇。即使在他
提出自己的信念時（例如他贊成保護動物權），也盡可能只闡釋這些信念的
前提，而不直接辯護。
柯慈最感興趣的情境是，對錯的分野再怎麼分明，這種區分卻毫無意義
。柯慈的角色往往在關鍵性時刻，躲在自己身後，不能動作，無法對自己的
行為負責。但消極被動不僅是吞噬人性的黑霧而已，更是人類反抗迫害他們
的秩序所能採取的最後出路──不讓迫害的秩序觸及自己。柯慈在探究軟弱
與失敗之中，捕捉到人性的神聖火花。
柯慈的作品繁複多變，每本都不同。但通盤閱讀則發現一個重複出現的
模式：不斷向下沈淪的螺旋，乃是他的角色獲得救贖的必經之旅。他的主角
總是被沈淪的衝動淹沒，而弔詭的是，他們卻因為所有外在尊嚴都被剝除而
獲得新的力量。
2003/10/3 中國時報人間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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