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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嶺/文  (20040330) 去年二月初,哈維爾從幾乎擔任了十三年的總統職位上卸任, 但他為捷克留下的政治遺產是豐厚的。首先,民主體制已經良好地 運轉起來,這十三年,捷克經歷了從共產主義專制回歸捷克民主傳 統的巨大轉折,其中不無驚濤駭浪,甚至經歷了捷克斯洛伐克和平 地分裂成兩個國家的歷史性變化。 二○○三年一月下旬,寒風凜冽的布拉格,入夜後的市區燈光 黯淡,作為捷克共和國總統府的山頂布拉格城堡卻燈火輝煌,那裡 幾乎每天都在舉行哈維爾總統的卸任告別宴會,酒會上賓主盡歡、 依依不捨,友人們都喝得醉醺醺的,當了十三年總統的哈維爾正度 過他最後的總統歲月。當年二月的美國《紐約客》(NewYorker)雜 誌上,美國作家大衛.瑞姆里克(David Remnick)在〈別了,哈維 爾〉一文中是這樣描述哈維爾的告別宴會的: 「幾百個過去和現在的幕僚,聚集在西班牙大廳裡,在『滾石』 的吊燈下﹐喝著啤酒,吃著三明治,排隊向他們以前的老闆道別。哈 維爾擺著姿勢與人留影,接受人們的衷言和祝福﹐時而微笑,時而扮 出被牙醫檢查時慣有的鬼臉。他生性靦腆,這使他有一種特殊的魅力 。他很矮小,小手總是很緊張地在衣領那兒擺弄﹐說話時總是看著地 面或你的肩膀,每個人都傾過身去聽,每個人都被他的玩笑逗得前俯 後仰。」 無論是作為一個劇作家,一個異議分子,或者一個「國王」,哈 維爾都是難以歸類的。他是一個簡單的人,也是一個複雜的人,他是 一個始終如一的人,也是一個變化巨大的人,他是一個謙遜、靦腆的 人,也是一個執倔固執、絕不認輸的人。他常常病入膏肓、甚至和死 神擦肩而過,但強韌的生命力,又使他一次次奇蹟般的復原。這些看 似矛盾的個人特質,都在哈維爾身上呈現著,端看我們怎樣審視他的 文字甚或洞悉他的內心。而這一切,似乎都還遠未終結。 哈維爾已成傳奇,其一生波瀾壯闊,充滿了戲劇性,假使將其喻 成一場跌盪起伏的大戰,戲碼包括了成功的劇作家、勇敢的異議分子 、哲人式的思想家、真正意義上的良心囚犯、直至連任十三年的總統 。 充滿藝術氣息的總統府 一九九九年夏天,我受邀到他的總統府去拜訪他,並順便做一個 訪談。被稱為布拉格城堡的總統府富麗堂皇,在陪同的引導下,我拾 級而上進入大廳,和想像中總統府應有的莊嚴肅穆頗不相同,我一下 子置身於由琳瑯滿目、充滿現代感的藝術品和美麗的女性工作人員相 映而成的夢境中,總統府牆壁上掛的大多是現代派的畫作和藝術品, 而行色匆匆的幹練女助手們高跟鞋在光滑的大理石地上擊出的清脆噠 噠聲,在靜靜的總統府內迴旋成一種令人心動的打擊樂。 哈維爾不是一個嚴格按行事表生活的人,我在寬闊的會客廳前廳 等了足有半個小時,但並不單調,正好可以讓我細細端詳大廳內的擺 設和布局,他的新聞祕書(一位帶點幽默感的男人)看到我面帶驚詫 ,兩眼發直、目不轉睛地盯著離我約十尺遠的那座逼真、性感、約有 兩個真人大的裸女金屬雕塑時,他用有點作怪的口吻向我解釋道,這 是一位著名雕塑家送給哈維爾的禮物,因為巨大,哈維爾索性就放進 了總統府的會客廳中,讓他的客人們可以和他一起分享這令人血脈賁 張的美麗金色尤物。 我抬頭看了一下金碧輝煌的大廳頂上碩大的枝形吊燈,假如我沒 有記錯,那是滾石樂團這老哥兒幾個(他們是布拉格城堡的常客)在 哈維爾當了總統後,主動掏錢安裝的,據說光線可以穿透總統府的石 壁和窗戶,投射到整個布拉格上空。這使得哈維爾有一陣一入夜,便 拿著吊燈遙控器不停地把燈一會兒關上,一會兒又打開,興奮得像一 個頑皮的大兒童,搞得大廳內的助手們被這暈炫的燈光刺激得抓狂。 一個廣為流傳的說法是,一九八九年底,哈維爾入主總統府後, 發現這座歷史悠久的城堡內的擺設,從家具到掛在牆上的畫作,和前 共產黨主人一樣既愚笨又無品味,例如,城堡內擺著許多巨大的仿真 皮椅,坐在上面,夏天會黏住你的褲子,冬天則會讓你冷得發抖。許 多掛在牆上的油畫是贗品或劣作。而且,總統府內的老邁工作人員一 個個身材臃腫、面容呆滯,行動緩慢。記得,哈維爾曾撰文描述過此 一情形,他認為總統府內毫無品味的藝術品,配上毫無生活情趣的共 產黨統治者,其所治之國會是怎樣便可以想像了。所以,他一聲令下 ,將所有的家具、畫作、雕塑、地毯、包括府內的工作人員全部換新 。他說若不如此,他一天也無法在此工作。如今,這些工作中的長腿 美女和那些哈維爾精心購置的藝術品動靜映襯,搭配得渾然一體,使 得作為總統府的布拉格城堡美輪美奐,目不暇給,充滿了藝術氣息。 進出監獄的異議分子 哈維爾本質上是個「六○年代」人,曾有著波西米亞式的藝術家 生活方式,甚至還帶點「嬉皮」氣質,喜歡穿套頭衫和喇叭口的牛仔 褲,一開始當總統時,總統府典禮官要求他穿上他的朋友、前奧地利 王子送給他的名牌西裝接見外賓並主持國宴,但他穿得渾身不自在, 他說:「這些衣服我一件也穿不出去!會讓我看起來像個男妓。」 哈維爾終於出現了,在我面前的他讓我暗暗一驚,四年前我見到 時消瘦的身形已不復見,神態也失去了以往的銳利,但確實和藹可親 。他面容浮腫,顯得疲憊,沒有總統式的威嚴,更像是一個大病初癒 的病人。他不用總統會見客人的那種慣常儀式,而是先將我引到他的 辦公桌前,借助翻譯的中捷文互譯,我們開始隨意的交談,並一起翻 閱他著作的中譯本,看著他一臉迷惘地面對漢字,我深感世上如此多 文字的不幸。最後,我們回到他的會客廳,他在兩位助手的陪同下, 開始回答我的提問。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40.112.144.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