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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waowaowao (邊緣的界限...) 看板: CLUB_KABA
標題: 不該被忘記的費孝通
時間: Wed Apr 27 15:30:08 2005
2005.04.27 中國時報
不該被忘記的費孝通
李福鐘
二十世紀中國社會學先驅費孝通先生，二十四日悄悄走完了近百歲的人生。蓋棺，
或許還未足以論定。不過無庸置疑，費孝通所賴以傳世的，必然是其對於江蘇太湖邊上
的小村落「開弦弓」的研究──費孝通稱它為「江村」（江南之村），他的博士論文《
江村經濟》便是透過對這個中國農村百萬分之一取樣的田野調查，以呈現傳統社會的文
化特質。日後費孝通廣為人知的《鄉土中國》、《鄉土重建》等書，都是建立在這樣的
學術根柢上，衍生而出。
然而正如同他這一代中國知識分子的共同特徵，費孝通在人生中必須面對的絕不僅
僅只是書齋學院而已。除了家國使命，難逃的總還是政治。一九四四年，費孝通加入被
國民黨政府點名為共產黨「外圍組織」的中國民主同盟（民盟），兩年後文化界名人李
公樸在昆明被殺，費孝通公開痛斥暗殺他的國民黨政權「無恥達到頂點即將被消滅」。
一九四九年他選擇留在北平，接受中共的「解放」。
儘管包括章伯鈞、羅隆基在內的民盟人士始終和共產黨站在同一戰線，然而毛澤東
打下天下後，可不準備與他們共享。一九五七年反右鬥爭，章、羅二人被毛點名為「章
羅聯盟」，費孝通一時間成了「章羅聯盟的軍師」。六月中旬開始費孝通在民盟內部受
到連串批判，不到一個月時間，費孝通徹底屈服，在《人民日報》上公開發表自己的「
十四大罪狀」，並將炮口對準昔日同志章伯鈞、羅隆基，以向共產黨「認錯」。章詒和
在《往事並不如煙》中摘引了費孝通在民盟中央整風座談會上針對羅隆基的發言：「公
開挑撥知識分子和黨的關係，拉攏落後知識分子，宣傳抗拒思想改造的方針，煽動反黨
情緒，而且發出向黨進攻的號令。」
當然，歷史終究會選擇寬容費孝通的。在中國一九五○年代人鬼不分的世局裡，昧
著良心落井下石以求自保的，豈僅是費孝通而已，名建築家梁思成、哲學家金岳霖、史
學家范文瀾、作家冰心，誰沒做過虧心事？比起反右時心甘情願充當中共旗手與打手者
，費孝通已算於大節無虧了。
史學家余英時便記述過這麼一件事。一九七九年文革結束不久，又適逢美中建交，
中國社科院派出了一個代表團到美國訪問，其中包括了錢鍾書與費孝通。耶魯中國學界
在設宴款待過程中，不免聊起了文革中罹禍的一些知識人物。余英時問起了吳 ，並為
吳 的慘死抱屈，沒想到錢鍾書忽然轉頭對著費孝通說：「你記得嗎？吳 在五七年『
反右』時期整起別人來不也一樣無情得很嗎？」費孝通聽罷只能苦笑。
反右運動的材料近年來在中國大陸已經出版不少，關於吳 在彼時齜牙裂嘴的情狀
俯拾皆是，章詒和女士在她的書中也記錄不少，只能說，這些都是過去一百年來中國亂
世浮生中的塵埃點滴，沾黏在歷史所留下的斑駁痕跡上，看了令人驚心作嘔。也許當事
人事後諱莫若深，然而歷史就不應輕易忘記。
費孝通理當以他的學問為後世所景仰，生前死後，他最想忘卻的或許正是反右中遭
「鬥爭到靈魂深處」的連連噩夢。然而，當事人所亟於遺忘的悲劇，有時卻是一個民族
不應隨意塵封的記憶。費孝通所留給中國的，絕不應該僅僅只是《江村經濟》中的江南
農村而已。
（作者為政治大學台史所助理教授）
ps. 吳指吳(日含), BBS無法顯示這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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