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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關心永遠在
【聯合報／許榮哲】 2006.12.22 02:38 am
那一年我們未滿二十，Beyond還在唱〈關心永遠在〉，妳還在我身邊。
偶爾妳要我哼一首歌給妳聽，什麼歌都行，妳說。但我總是嘻嘻哈哈隨便哼兩句，
就唉呀呀，歌詞記不得了啦，矇混過去。溫柔的妳總是淺淺地笑了笑，我以為我們
會無風無雨一路青春下去。
然後，那一天來了，淅瀝淅瀝，是個雨天。
我從外頭回來，妳正雙手抱膝，坐在窗前看雨。背對著我的妳說：「唱Beyond的
〈關心永遠在〉給我聽。」
正在冰箱前，仰著脖子，猛灌水的我，咕嚕咕嚕地唱：「你愛聽雨，又怕聽雨……
唉呀呀，歌詞又忘了。」
這次，妳的背影伴著雨聲淡淡地說：「沒關係，把歌詞寫在我身上。」正當我想問
「歌詞寫在身上」是什麼意思時，妳已經脫掉上衣，露出白皙無瑕，全裸的背。
妳的背影說：「〈關心永遠在〉的歌詞在客廳的桌上，把它拿過來，將歌詞一字一句
抄在我背上，然後完完整整唱一遍給我聽。」
「發什麼神經呀，妳。」我說。
妳的背影冷冷地又重複了一遍：「將歌詞抄在我背上，完完整整唱一遍給我聽。」
那是一個命令句，那時的我居然沒有察覺到話裡的異樣，因為妳從來不用命令句。
現在回想起來，那個命令句，淅瀝淅瀝，冰涼如雨。
「好啦，好啦，」我用孩子氣為自己找台階下，「都這麼大了，還這麼愛玩。」然後
拿起毛筆，狎邪地沾上朱紅的墨水，在妳的背上寫下：「你愛聽雨，又怕聽雨，讓人
想起從前／回不去，忘不了，最容易流淚……」隨著一筆一畫鏤刻在妳背上的關心字
句，妳小小的瘦白的臂膀，抑不住輕輕地抽動著。
我嘴賤地說：「很癢吧，愛玩，活該。」
一整個過程，妳始終沒有說話，只有身子不停地顫動，一種飄飄落落，雨的韻律。
隔天，下了一整夜的雨停了。
午後，我慵懶地從床上爬起，習慣性地打開電視：Beyond主唱黃家駒從舞台上摔下來，
過世了。
霎時，轟隆隆的，我清醒了，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Beyond了，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妳也跟
著消失了，帶著我永遠哼不全的〈關心永遠在〉，永遠地消失了。
之後，再也沒有Beyond，再也沒有妳，但我依然聽見〈關心永遠在〉，那是陳昇為
Beyond唱的歌：「是否有人告訴你／A singing bird never cry! They just sing &
fly.／卻來不及問候你，你是否飛得太遠，再也聽不見你的歌」。
【2006/12/22 聯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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