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愛情中的犧牲奉獻：「天使症候群」

[ManaBear (瑪那熊)]

之前在板上寫了篇關於「好人」的文章
除了用「騎士症候群」來描述一些好人現象外，
也提到了「天使症候群」。

這幾天終於整理寫完了
但由於有些倉促，所以內容可能未盡完善
若大家有什麼看法疑惑歡迎討論 :)

圖文網誌版（推薦搭配圖片閱讀）：
http://www.wretch.cc/blog/manabear/25883309

以下為內容：

夏日的午後， 柏油路燙到似乎在冒煙，
我們躲在一間木頭基調的咖啡店，
對妳來說，這是躲避他的一個小角落。

他又打了妳，妳數不清是第幾次了。
「至少，這次只打了一巴掌」輕描淡寫的語氣，妳說。

我望著粉底遮不去的左臉頰淤青，
想起三週前妳才說過「還好只是兩拳」。
妳拿起剛送上的熱咖啡， 上面的拉花是妳愛的小熊圖案。
修長手指戴著沒看過的新戒指，
主鑽旁鑲著小碎鑽，典雅如妳。

「這個啊？是他上次發飆完隔天送的。」
妳留意到我的眼光，嘴角揚起一點笑意
「是Tiffany的喔，我隔天一回家，他就跪在門口遞給我，請我原諒他 」

「他應該跟妳說，昨天是一時衝動，不是故意的，對不起。對吧？」 我回應著。

「ㄟ，你怎麼知道？你們唸心理的還有天眼通啊？」
「他那晚還煮了晚餐給我，說了好多愛我的話。」
妳笑得更開了

我想，那不是苦笑，而是妳沈醉在「幸福」中的笑。

「我沒有天眼通，只是記性好。
年初妳被打到在家休養兩天那次，他也這樣說。」
在我猶豫是否該潑冷水時，話已經出口。

「唉，」妳收斂了微笑，輕嘆
「我知道，你們跟我說過很多次了，但我就是離不開他啊。」
「我想，這應該是他最後一次動手了。他答應過我的。」
妳放大了一些音量，看著我說。
但妳堅定語氣背後，有著閃爍的眼神。

我沒有再說些什麼，將桌上的 espresso 一口飲盡。
我對咖啡上了癮，而妳，是對愛情上了癮吧。
我如此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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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似的故事，或許曾經發生在你身上 也或許在身邊的朋友中出現。

在愛情關係中，你的另一半不斷地傷害你。
他可能會罵你、酸你、以言語來人身攻擊
拿你跟他的前男友/前女友比較
將你批評得一無是處。

他可能會動手推你、打你，
一巴掌、揍一拳、拉扯頭髮

他也可能劈腿偷吃養小三， 甚至也不怕你知道。

他可能不顧你的意願或身體狀況，
「不跟我做就是不愛我」
「不跟我做，那我去找別人好了」
半強迫地做出讓你不舒服的性行為

而他在傷害你後， 盡其所能地道歉、彌補、修復，
跪著、哭著、打著自己，
說自己有多糟糕多不應該、昨天有多衝動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保證，下次不會了」

或是他準備了驚喜、禮物，
努力地討好你，想讓昨晚那場風暴從兩人記憶中被抹除。

你困惑了，猶豫了。
「我想，應該可以再相信他一次吧」
「我想，他還是很愛我的吧」

所以你選擇原諒， 用短暫的甜蜜快樂蓋著傷口
直到不久後，類似的事情又再次出現。

他又動手了/又劈腿了/又強迫我了
朋友一邊罵著「這傢伙真是大爛人」
一邊捨不得你，
「你怎麼有辦法忍受？」
「你不應該遇到這種事」

他們也勸你離開他，不要再繼續交往了。
「我知道，但我真的沒辦法」你哭著說。

或許，這樣的戲碼重複了好多次後
有些朋友開始不耐煩，開始不想再聽你抱怨。
「誰叫你要跟他在一起」 「早叫你離開了」

但你心裡很痛苦，真的很痛苦。
你不想被傷害， 又不知為什麼，無法拋下他一走了之。

在旁人的眼光中，一定很納悶（甚至生氣）
為什麼明明對方這麼糟，妳卻不離開？
為什麼對方常傷害你，你卻還放不下？
甚至，偶爾妳還替他說話、找理由？

你是天使。一種想要拯救對方、犧牲奉獻的天使。
卻讓自己逐漸陷入泥淖， 翅膀上的重量壓得你喘不過氣，
但你仍掙扎著想飛起，將他救出。

若讀過我網誌文章「卸下盔甲吧，愛情中的騎士」 的朋友，
對裡面的「騎士症候群」應該還有印象。

而這篇文章要談的，則是「天使症候群」（以下簡稱「天使」）。
兩者有些相似， 但天使症候群特別指處於「交往狀態」的人。
（同樣地，這沒有性別之分）

騎士藉由不斷付出（工具人、馱獸），
 來躲避心底的缺乏自信、自卑感受
（若你第一次在我的文章看到這個詞，務必先跳到文章最後的註1）
並滿足或證明「我是好人」這個心理需求。

與之相似的，
天使則透過容忍、逆來順受、予取予求、犧牲奉獻，
來滿足藏在心底深處的需求。

一種「我想被關心、被愛」，人類天生會有的需求。

天使非常渴求愛情，並且害怕對方離去、關係結束。
如果沒有了愛情、沒有了對方， 那他們的世界像是要崩解了。

而天使如此需要愛情，
因為對他們來說，
「有人愛我」、「有人需要我」
成為他們證明「我是好的」的重要線索。

為什麼需要特地證明自己是好的？
或許因為家庭背景、童年經驗或交往經驗
讓天使們心中的自我形象是不夠好的
甚至產生一種「壞的我」的感覺。

例如，從小常被父母打罵， 特別是莫名其妙成為出氣筒的孩子
他的年紀這麼小， 很難理解被打罵是因為父母有自己的狀況
反之可能將自己被莫名打罵解釋為：
「我是很糟的」、「我是不會有人愛的」、「別人不會要我」

這些想法如同電影全面啟動中的陀螺轉動，
然後停不下來（我很愛用這比喻）
剛開始是一個念頭，接著成為想法，最後轉變信念。

「壞的我」是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天使本能地想逃離這種討厭的感受
而他們常用的方法是， 讓自己感受到「我是被需要的」。

於是，當天使被傷害，而對方返回道歉時
天使在心理會覺得「你是需要我的」

因為，你這麼糟糕的人，如果我不和你在一起、不原諒你
你還能跟誰在一起？你需要我的包容、接納。
大家都罵你是爛人，而你也的確很糟糕， 我要拯救你、包容你。

而這些想法的背後，正代表著「所以你需要我，我是被需要的」

同時，天使也可能會想著：「你會願意為我改變，所以我是獨特的」
藉由期待對方為我改變，
來證明「我是好的」，填補心中「我不好」信念產生的害怕、擔心。

有點難想像，對不對？
但這是很多天使症候群的人隱藏在心裡的需求，
然而自己可能也不自知。
他們特別想要逃開心底隱隱作痛的「我不好」感覺，
犧牲自己，費盡心力來證明「我很好」。

因為如果我不夠好，會不會就沒有人要我、喜歡我了？

甚至某些過去遇到或目睹施暴（來自前男女朋友、父母）的人
在經歷這些傷害經驗、產生「壞的我」的同時，
也會升起一股「我想拯救你」的想法。

感受或目睹到被傷害經驗的他們，
希望可以拯救眼前這位伴侶或父母，
來證明自己是「好的」、「被需要的」

當初的他們可能因為年紀或客觀環境，只能默默接受
卻會在長大或到新環境後
「刻意（但表面是無意）」找尋或與也會傷害別人的對象在一起，
安排了一場自己是受害者，而另一半是施暴者的劇碼。

也就是說天使症候群的人會不知不覺地
營造或進入一種「受害」的情境
而在這情境中，他們可以藉由包容、接納或幫忙來「拯救」另一半，
來滿足過去未能拯救某個重要他人的需求，
也滿足了「我是好的」、「我很重要」、「我被需要」的需求。

所以有些天使會「複製」過去的受暴經驗
可能是家庭中父母的傷害模式，也可能是前男女朋友的模式。

天使就如同用了一種毒品，
來填補內心深處的害怕： 「我是沒人要的」、「我是不被需要的」
而毒品，就是這種被傷害的關係， 一種奇特甚至扭曲的愛情。

但這些，往往是天使們不自覺的
他們只隱約覺得「我無法離開這個傷害我的人」
卻沒想到自己已經上癮， 對這種愛情上了癮。

而且，與會打人、罵人的另一半相比之下，
天使也會有一種「我是好的」的感覺
特別是天使身邊的親朋好友，
在數落、批評那個壞傢伙時，
等於間接甚至直接地在告訴天使：
「你比他好多了」、「你是很好的」

所以，天使一方面抱怨或哭泣
但心底卻習慣這樣的互動，
甚至，感到有些安心。

因為至少這個人需要我。
如果我真的離開眼前這個會傷害我的人
那還會有人要我嗎？還會有人需要我嗎？

當天使感到自己不再被需要
那個「壞的我」的可怕感覺又會強烈地浮現。

不行，那太可怕了
所以我要跟他繼續在一起， 即使他會傷害我，
但我相信他還是愛我的
更重要的是，唯有如此，我才被需要，我才是好的。

於是， 天使燃燒自己，全力地付出、包容、任對方予取予求，
在愛情毒品的副作用出現時（對方的傷害），
忍受著身體或心裡的痛苦。

沒關係，只要我知道，我是被需要的，那就夠了。

天使不停地，甚至貪婪地吸取這個毒品，
即使因副作用太大（被傷害）而停用（離開對方），
也很可能繼續找尋、營造下一個類似的情境

沒辦法，我戒不掉。

所以天使持續地揮動翅膀，想拯救眼前傷害他的另一半
然而拯救的動力，來自自己心底的害怕
這些由「壞的我」信念所引起「我是沒人要沒人愛」的害怕，
讓天使極度需要「被需要」。
表現在關係中的，就是找尋、塑造「可以拯救對方、對方需要我」的互動。

若我們瞭解了天使的心情，
在看到他們「講不聽」、「自討苦吃」的時候
就比較能用不同的角度來思考了。
甚至覺得他們的處境很無奈，也讓人鼻酸。
但這些同情也可能成為天使的補給動力， 證明他比對方好。

相信有人想問了，那該怎麼辦呢？
通常，天使要走出這種被傷害循環的第一步
就是先看到自己在做什麼，
瞭解這些行為（被傷害、離不開）背後可能的原因

當我們對行為有所理解，或接受某些解釋後，
就比較有可能覺得這些循環不對勁，
也就有可能產生「想要改變」的念頭。

這也是為什麼我認為只把事情推給「感覺」
或是只說「就是愛上了」、「愛到卡慘死沒法度」幫助不大。
我們需要去瞭解這個「感覺」的來龍去脈，才較能幫到自己。

很多事情，除非當事人自己想改變，
否則旁人喊再大聲效果也不好，
甚至莫名地助長天使的行為
（你們愈反對，我就更要拯救他）
（你們愈說他很糟糕，拯救這樣的人就更有價值）

我寫這一大堆，就是想分享一些對天使症候群的理解
或許能幫助到有這樣困擾的人，重新檢視自己對愛上癮的狀況。

而要戒除這種上癮，不是三天兩頭的事情
畢竟，這種習慣累積已久。
光要覺察、接受自己拯救行為背後的原因
就未必是件容易的事情了。

當天使覺得想改變、想跳出時，
或你對這篇文章感到興趣，想進一步瞭解天使症候群，
推薦以下兩本書：
《愛，上了癮》
《愛我，就不要控制我──共依存症自我療癒手冊》

天使症候群在心理治療領域中，
有一個專有名詞：co-dependence
台灣多翻成共依附或共依存， 我自己比較喜歡後者的翻譯，
因為對天使來說，他們需要靠近對方以求生存（對抗內心的「壞的我」）

但，
難道非得包容傷害，你才有價值？
難道非得拯救對方，你才是好的？
難道非得滿足對方所有要求，你才會被需要？
難道非得犧牲奉獻，你才值得被愛？

現在的你已經不是過去那個，年幼弱小的你了，
你已經有力量，散發屬於你光芒，
你也已經長出自己的翅膀，
而這翅膀可以讓你自由遨遊，
不用拯救誰、不用為誰犧牲奉獻，
它們仍會牢牢在你身上，帶你去更廣闊的天空。

為自己飛翔吧，美麗的天使。

最後，我想起一位好友在婚禮  對即將共度一生的伴侶所說的話：

「你讓我知道，我不需要特別做什麼，也會被愛。」

與大家分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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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文中所提的「自卑感受」，
     不是只有字面上，或我們一般所指的那意思
    「自卑感」指的是一種在與別人比較或競爭後，
     產生一種覺得自己不夠好、居於下風、輸給對方的不舒服感覺。

     這個詞原本是心理學的名詞inferiority
     台灣大多翻成自卑感，滿容易讓人誤會的。

     另外，通常人們為了避開自卑感，而會做出某些行為以追求好的感受。
     例如很多好人們會如此：
     自認條件不夠好（與人比較產生自卑感受）
     ==> 不斷付出（為了彌補想證明自己還不錯）
     ==> 變成好人、或被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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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那熊的異想世界（以及對愛情的碎碎唸）
http://www.wretch.cc/blog/ManaBe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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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20.124.114.100
推 max875e6:感覺可以M了
推 appleIII:推
推 yuevil:推，不需要特別做什麼也會被愛。
推 Peruheru:推
→ RoberBud:你不要用天使這種字眼形容他們 他們會自嗨然後更出不來吧
→ Fiesta2010:唉看在Tiffany的份上只好原諒他了
推 jasmine0902:推
推 wtao:天使+騎士 其實都是強迫症吧??
推 losterin:推，寫得很棒
推 mexxxxem:M起來～謝謝
推 Ishtar:這種我通常稱為腦殘聖母......
推 zaqzz:推 寫得很棒
推 flydogbus:不錯的論點 推
推 hsiaohy:good
推 Vipasyin:推 尤其是最後那一句，定是幫助他們打下止痛的一劑強心針
推 yachkotw:「天使」不是給予處在那種情境的人的「稱讚」，正確點說
→ yachkotw:那本來就是哪群人的「自我認知」－因為自己是天使，所以
→ yachkotw:只要自己犧牲奉獻，應該就能夠把愛人從泥淖裡拉出，在這
→ yachkotw:篇文章裡「天使」一詞並無褒意也無貶意
非常感謝你幫我解釋
完全就是我想說的。
不管是之前文章的「騎士」或這次的「天使」
都是指這群現在愛情中的人
常常會以為自己是騎士或天使，
或賦予自己一種「使命」、「任務」
但背後其實是為了滿足自己內在的擔心、害怕，
而卡在關係之中，甚至常常受傷。

的確，我也收到一些網友回應（別的板和網站），
覺得我幹嘛把這些人的行為美化 = =
但就如你所說，我用這兩個詞是並無褒貶，
而是在試著描述現象並提出可能的解釋。

推 miawoods:想推R大，但是或許用這個詞他們才會放下戒心看文章吧
※ 編輯: ManaBear        來自: 1.34.3.177           (07/05 22:14)
推 BradPittLung:瑪那熊的文章都超棒~~~
推 kobe1991319:我在這一塊迷失了好久 可是這就像毒品一樣 戒不掉
→ kobe1991319:要怎麼樣才能丟掉那種被需要的安全感
→ kobe1991319:總覺得離開了 對她一點都沒差 不幸的是我自己
推 hulia:好文!看了很有感觸~ :)
推 lulalalulala: 2018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