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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所中談頓悟 http://bauswj.org/modules/tadbook2/view.php?book_sn=22&bdsn =811&fullscreen= 楊雲唐   日前看了一部記錄片,拍攝企鵝在極地同一時間,湧向一處覓偶產卵。當小 企鵝出生稍長,則企鵝父母各自離開,留下小企鵝自己生活。而小企鵝居然也結 群往另一處去,等待長大時又回來覓偶產卵。企鵝是如何知道聚會的日子?顯然 父母們沒教小企鵝任何知識,他們是怎麼會依照父母的習性,共同過那種「公式 型」的生活?就像狗會看家,雁會遷徙,這些能力,從生物學言,應是他們基因 裡就具備這樣的本能。   人也天生具有本能,只是這本能較複雜,有些是基因遺傳,有些是業力使然 ,甚至有些如神通等,是累世修行的成果。亦即,今天我們之所以會有何反應與 表現,朔其根源,很多不是「後天性」的因素,而是如pre-programmed computer(有設定軟體的電腦) 如ASIC或FPGA等一樣,乃非「自主性」的。從 這方面,可以說眾生從出生開始,就不是一樣的;但另一角度也可以說都一樣非 「自主性」的,都有「無我」的一面。   有部電影描寫機器人開始有「自己的生命」,也有感情的變化,他在面臨「 當人類,或若當機器」的選擇時,他選擇「只羨鴛鴦不羨仙」,入籍當人,有了 老婆,最後也老病死了。這當然只是電影,但若真的哪天機器人從現在的「無我 」,生出了「自我」的思想,開始有了煩惱,又向人類尋問解脫之道時,人可能 會跟他們說:「你們的“我”,原是“無生”的,在“無生中妄生個我”,這真 是很“不可思議”。你們解脫之道就在把那“妄生”的部份,回歸其本然,則一 切問題就解脫了。」中國人說的「天若有情,天亦老」,其背後也是「無生」, 無生故無滅,所看到的只不過是陰晴白暗的現象。   當然,用這種模式地來含攝人類的煩惱,是有點牽強,甚至有把「有情說成 無情」的斷見之嫌,或有暗示「上帝造人類」的思想。的確,行諸文字的,都難 免與世間論述脫不了關係,除非能「依義不依語」,看到手指後面的月亮,否則 所有言說都脫離不了戲論。禪宗看到這問題障礙人見其本性,所以也就主張「不 立文字」,以免愈描愈黑。   這裡先舉個現代人開悟解脫的例子,來表達「回歸本然」的道理。因慧法師 在二十多年前讀佛學院時,患嚴重肝炎,同學們怕他傳染,多避不來往。他身心 孤迫中,知道自己也活不了太久,便買了幾條土司及老鼠藥,獨自入山行走,若 病得走不動時,就吃老鼠藥死在深山裡。他每天一山翻過一山,數日後他突然看 著「遠山無語」便開悟了。開悟後就下山,病也漸漸痊癒。十年前有位學佛多年 居士去找他,法師只丟幾顆石頭給他,叫他就單看石頭,什麼都別思覓。他看了 好久,突然大哭,哭了好久後就回家了。這與達摩說「心如牆壁,可以悟道」如 出一轍。若以現代人看,這有如把人掐死似的,所謂「死豬不怕開水燙」,你會 說把人弄得像死人一樣,當然會沒煩惱。若這樣意解,就難入其中深義,也與頓 悟禪無緣了,解脫是活潑自在的,勉強「弄死」是不會解脫的。   開悟是見道,並不表示就得解脫,因為開悟後還有習性與現實的問題,除非 是大悟,否則悟後須起修以保任,才能步步走向解脫。有些人是先修後悟,有些 人是先悟後修,但不管如何,「見道」是關鍵性的突破,所以六祖說「唯傳見性 法,出世破邪宗。」見性即是見自性,也就是見道;見自性就是見空性,也就是 法空無我性。一般人之所以修了半輩子還不見性,除了業習問題外,就是知見有 偏差。若有正知見,加上正修行,一般言要見性並不是非常難,難的是後續的解 脫。禪宗的頓悟,其實主要是指見性,佛教認為若能得法眼淨,見性或入初果, 即使還輪迴,最多七世即將能解脫。   見性(見自性)為何並不太難呢?六祖說「說通與心通,如日處虛空。」說 通就是聽聞而通達,當通達「法空無我性」,就是「如日處虛空」,也就是見性 。換句話說,就是「妄想知見」的鬆脫,正念正知的增長,使得妄念一起,就被 覺知,然後妄念的力道漸失去作用。譬如鳥要飛前,先要蹬地,若踩空則飛不起 來。通達了「空」,人的念頭便失去了「基地」,即使有時還會動妄念,但煩惱 的作用力卻起不來。經中喻說入於正法之流者,如樹被砍斷,滋長源不得繼續, 雖還會再長些葉子,但終將止息。學佛人只要得真善知識,加上自己認真努力, 照理言應不難見性或入初果之流。若久學不見性,圓覺經說是「邪師錯謬非行者 咎」,但行者選錯善知識還不自知,這在禪宗稱缺少「參方眼」,一旦遇到「臭 氣相投」之人,是別人再怎麼勸也說不動的,那就是他的業力問題了。這世間什 麼樣的宗教都有,也都有人信;同樣的,很多名牌傳教師雖沒有證量,也是有一 堆人簇擁;還有些怪現象是,只要有人敢說自己很行,就會有人信以為真地跟他 學。常可看到,有些本來不笨的人,因信教變得很糊塗。也因此禪要標榜「教外 別傳」,甚至心中根本沒有「宗教」可言,實在是因太多的佛教傳法,不但無法 讓人見性,甚至在教人走冤枉路。   人雖是萬物之靈,但卻不是與其他動植物真的有天壤之別。經中有說「有情 無情同圓種智」,這「種智」是什麼呢?應不是指對付煩惱的智慧,或該解釋為 「本來的法性」。依據科學報告,人類之間的DNA,大約只有0.2% 的不同,與黑 猩猩有98% 相同,與低級細菌約90% 相同,與植物有70% 以上相同。但DNA轉衍 成RNA再轉衍成蛋白質,有時RNA逆衍成DNA,此中的種類變化,可有千千萬。再 過幾萬年後的人類,若再增加0.1% 的DNA不同,我們可能就認不出來了。原本大 部分相同的DNA,卻造就差異巨大的生物世界,這「後天性」的造就力,可謂是 很驚人的。但幾萬年後的人,是否更煩惱或更有「人性」呢?依目前的發展看, 煩惱必然是少不了的,對象可能會變,但本質是一樣的。亦即說,解決煩惱的方 法可能不同,但解決煩惱的道理絕對是不變的。易言之,自古到盡未來際,人類 要尋求的解脫之道,根本是一樣的。所以若我們想解脫,必是逆溯煩惱的本源, 向本質上探索,而不是在「後天性」上,向外努力的拓展,也因此故,即使IQ超 低的周利槃陀,只要走對了路,也能解脫。   煩惱的本源是無明,而無明的本源是什麼?經中說「無明本無生」,誰能觸 到「無生」,誰就能親探生命的本然而得開悟。證道歌言「誰無念誰無生 ,若 實無生無不生。喚取機關木人問,求佛施功早晚成。」這本是說,別執著無生, 因為同時本也是無不生,若實無生,則機關木人也可以成佛了。但下文緊接著說 「放四大莫把捉 ,寂滅性中隨飲啄。諸行無常一切空,即是如來大圓覺。」亦 即還是要能悟寂滅無生,觸到「妄有」未生之前,才能入如來圓覺大海。前面提 到說「有情無情同圓種智」,真人與機關木人間,是有共同性的,若能從其中來 深思,為何我們沒能感受到「共同性」,這便可讓我們看到自己多餘的把捉,而 知道如何回歸本然或「未生前的本來面目」。相反的,若一昧想「壯大」自己, 想「十八班武藝」具足,乃想至高人一等,那都會給自己帶來更重的束縛。   我們都以為追求更高的「靈性」,才有開悟可能,卻不知有時反而攀向「高 高在上」的梵我。而有時回歸「樸拙」的領域,反而可以讓人脫落妄想。例如黃 檗禪師說: 「心如頑石頭,都無縫罅,一切法透汝心不入,兀然無著,如此始 有少分相應」。百丈也說:「心如木石,無所辨別,汝等先歇諸緣,休息萬事, 善與不善,世出世間一切諸法,莫記憶,莫緣念,放下身心,令其自在,心如木 石,無所辨別,心無所行,心地若空,慧日自現,……兀兀如愚如聾相似,稍有 親分。」這些本來是指行者須萬緣放下,沒絲毫妄念夾雜,甚至空無所行,才能 契入本來面目,這與「非到萬般不可」的追求是相反的。不過到底要到怎樣「都 無縫罅」?這實在又太難了,因為我們畢竟都是會思量的。「惠能無技倆,不斷 百思想」,要生活又要參禪,似乎是兩難,所以折衷的方式是平時結合「木石」 作正觀,這個方法是,若能把所有身心行作,平等的看成是「機關木人」的反應 (經中稱幻人的幻行),一段時日後,我們會自問「這在動的是誰?」漸漸的, 你也會看到身心行作的本質,他們是心境間的反應而已,若除去業習的部分,剩 下的無非是「本能」罷了。而此「本能」是與你無關的,是因緣所生,是無我的 。道家稱因緣為「人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當你看到他們只是自然的本能 ,又再自問何以這「本能」會如DNA變成萬相差別,演變成種種貪愛執著?於是 你就看到貪愛執著的「父母」,本來只是「無心插柳」,到後來才「心生種種法 生」。   以上是有如禪的參「父母未生前本來面目」,這是在踩空、落空的剎那間頓 悟的。可是一般人都誤會為參「此生還未投胎出生前,我是誰?」所以月溪法師 就直說是「中陰身」,教界裡還有人說參此話頭時,觸到在娘胎裡的感覺。事實 上,參禪是參「明心」的,不是參「身世」的,這父是指無明,母是指貪愛,「 父母未生前本來面目」是指我們的「我見」未生前我是誰?看到未生前是「無我 」的,是「無生而生」,才恍然大悟原來一直只有「本然」,其他的都是後天妄 想心的造作。原始佛教雖沒參禪,但有一套紮實的悟入法,那就是長期在根門上 的觀照,當根與境接觸時,要明覺此中的緣起(無常、無我),從中悟到無我, 是「但見於法,不見於我」,既然所有身心反應的背後原來沒有實我,於是不必 為「他」辛苦、為「他」苦,遂而脫落自我的把捉,放下貪瞋癡而解脫。兩種方 法雖然不同,但都是悟到無我,而無我絕對不是「不會動」的人,這個「動」與 「人」之間的「正確」關係是什麼?當我們以參禪法或木人觀照法澄清後,就頓 悟「真相」,爾後再漸漸在「事修」上消除習性、回歸實相,就不會迷惑自縛妄 取煩惱,而達解脫。   禪師們說,當參話頭到關頭時,是「如吞鐵丸,嚥不下又吐不出」,這進退 不得的狀態,往往就有超意識思維的爆破。同樣地,機關木人或電腦或草木或拖 死屍者或青山無語,都給人同一種感覺,就是「似活似死」,這似親似疏、非有 非無的感覺,讓人漸無有「立場」可據。在這滯默與扼殺的共存中,你的心無法 選擇有或沒有、要去或留,在此相激盪間,你曾認同的「我的」或「能力」,這 時就轉了,變成了如「兒戲台詞」,從問「拖死屍者」轉成「無話可說」,在無 中看到「本然如此」,就像有人悟後說「原來師姑是女的」。修行時在「大死」 間反轉,而有大活,禪師絕不是隨便「掐死人」的。   再引一公案為例。唐朝龐蘊,問石頭曰:「不與萬法為侶者是什麼人?」石 頭以手掩其口,龐由是豁然有省。一日石頭問曰:「子見老僧以來,日用事作麼 生?」龐曰:「若問日用事,即無開口處。」乃呈偈曰:「日用事無別,唯吾自 偶諧。頭頭非取捨,處處沒張乖。朱紫誰為號,丘山絕點埃。神通並妙用,運水 及搬柴。」後參馬祖,問曰:「不與萬法為侶者是什麼人?」馬祖曰:「待汝一 口吸盡千江水,即向汝道。」龐於言下,頓領玄旨,乃留駐參承二載。居士自此 後,什麼也不做,一天到晚單單織漉籬過活。   這例子可見開悟是可以有大小的,龐蘊先是悟得「假名」,只要隨順如實平 常地生活,其他凡有所說皆「兒戲台詞」。後來被馬祖的大水反潑,突然又有醒 悟,好似說「待汝繫住陽光,便與汝道。」既然這「能夠」之人不可得,那所問 的話也都是廢話了,乃至過去自以為是的「平常境界」,也被殺絕後,龐蘊終而 被弄得「無立錐之地」了。   若當你哪天自悟得像一貧如洗的龐蘊般,真的不擁有什麼,必能「八風吹不 動」,也得解脫。然而因為每人的因緣不同,修行也不必學龐蘊一樣,盡棄家財 到家徒四壁,以表現維摩詰的「空其室」之境界,但基本上體會其中的「空無」 卻是必須的。「空無」是空去「能所」,在修行時,若我們儘可能地放下「能所 」,可是看到自己還會說話、吃飯、走路,這時你就看到那就是所謂的「本能」 ,但這本能不是「我的」,是自然法則,如此才不會「依境生心」,常守正念, 而漸息卻妄想。就像禪宗參「拖死屍者誰?」為何明明是活人,卻說是拖死屍呢 ?死屍是指「四大非我所」,拖是指仍依本能而有動(根境反應),有如機關木 人。禪宗有時也把這「本能」稱為「本心」或「無位真人」,但不同於一般所說 的心,是指此本心是「無我」的妙用,或有時說是「無住心」。其實說本心都還 是假名,是標月指,仍是無我的。由於一般人「生無慧目」,都自動地把「本能 」視為「我的」,從中妄取個「自我」,因此就入了「無生中妄見生滅」,開始 認賊(無明)為父的過活,一生不知為誰辛苦為誰忙,即使勤苦修行,還是為這 個我。   常聽說修行人白天、晚上、睡覺都要能作主,於是就有一師父問弟子說「昏 迷時作得了主嗎?」這可分兩方面說,一是平常若作得了主,即使突然昏迷暴斃 ,也會因往常的力道,不至下墮。問題就出在若大病纏身,這考驗就大了,平常 講究作主的人,這時就難免出現「拉鋸戰」了,若拉輸時,難免就會動了瞋心。 其實所謂「作主」並不是有個強烈自我意識在面對境界,而是於一切境界中,不 生妄想,不起自他的對立,否則「作主」反而是在無常、無我中強化我執了。所 以圓覺經言:「居一切時,不起妄念,於諸妄心亦不息滅。於妄想境不加了知, 於無了知不辨真實。」既然「本非我的」,何自多情?就不需於境界中拉扯,空 費力氣。未解脫者固然需要收攝六根,於諸境界中學作主,但作主的太過,則便 不知不覺間犯了禪病的問題。圓覺經的方法是頓悟實相的,因為什麼了生死、不 輪迴,事實上本無人在生死輪迴,生死涅槃都是妄心在根境上的取捨,是「無生 中妄見生滅」。金剛經所說「皆入無餘涅槃而滅度之,而無一眾生得滅度者」, 這句話指出「開始即是結束」,因為一切是無生,原本徹頭徹尾一直都未曾有得 失,無「我人眾生壽者相」,這就是實相,悟此即得「阿耨菩提」。   華嚴經說:「若人欲了知,三世一切佛,應觀法界性,一切唯心造。」法界 性是「非有非無」的,凡有所說皆是此心的「無生而生」。無生的實相是不需修 行的,妄生的部分,才要「以幻修幻」,最後「如鑽木取火,兩木相因,灰飛煙 滅。」學佛人當然要從基礎下工夫,學戒定慧,修無量善法,先有為增上修行, 到「法眼淨」入了法流後,才說修行如幻。但若一直不敢承擔「如來自性」,只 求「有為增上」,只知執事廢理,恐怕難以真正登堂入室。祖師說「有事常觀一 片心,無事常念十方佛。」我們也不妨說是「有事應修菩提心行,無事常觀法界 性海」,法界性海就是三世一切佛的境界,是無所著的,而當遇到境界來考驗時 ,就把它當作是堅定菩提心的磨鍊,如此就理事兼顧了。不管行者用何法門修行 ,在用心上,不妨參考禪宗的頓悟法,雖不奢望開悟,卻也該知道什麼才是了義 ,有了了義法為正見,才有參方眼,不會事倍功半或糊塗著相,盲修瞎行。佛子 有了「正信」,佛教的正法才能振興;有了正法,才有覺有情的佛教,才能給眾 生帶來覺醒的因緣,給眾生真的光明。 -- 當你無法與你的思想和平相處時,你才會說話。 當你無法再安住於內在的孤寂中時,你便靠嘴唇維生,聲音是一種娛樂消遣。 在你大半的談話中,思想已被扼殺了一半。 因為思想是穹蒼之鳥,在語言的籠中雖能展開雙翼,但卻不能飛翔。 有些人內在蘊含真理,卻閉言不語。在其胸懷中,靈魂安息於富涵韻律的靜默裡。 The Prophet by Kahill Gibran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20.140.19.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