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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河:順治逝在商丘?
2006年09月25日11:20
我今年到商丘,民權縣是最后一站。這個縣是出葡萄的地方,民權酒業主要造的就是
“民權葡萄酒”,一是縣名兒新,二是出葡萄酒。我過去對它的了解不過如此。這次去一
看,庄子的墓也在那裡,還有白雲寺,唐貞觀元年所建,它們顯示的是民權的“文憑”,
馮玉祥起的這個縣名雖新,其實是個陳年老酒店。
看了庄子墓,看了民權的農民畫,商丘的書記劉滿倉興致勃勃又帶我去看在黃河故道
上正修的一座大電站工地。整整用了4個鐘頭,待吃過午飯,我總算趕到了白雲寺。
我們中國的文物特點是“時代特點”強,和美女特色一樣“環肥燕瘦”特講究情調。
這和西方不一樣。西方的東西除了文藝復興時的東西之外,特點就是“沒有特點”。像意
大利的金幣,也很燦爛,但干癟,硬邦邦的,很管用,品不出味道來。中國的文物專家,
一件文物到手,他不用看,能“閉目斷代”。拿一塊大理石羊頭給歐洲專家,他蒙上眼,
敢情怕是摸爛石頭也說不出個一二三。
凡唐代留下的東西,隨便找出一件,你去看,或精或粗,或大或小,形貌各異,但共
同的特點,有大氣,豪邁,富麗雍容。
白雲寺一進山門我就有了這個印象:氣勢雍容。它自然是遭過兵燹的,又經歷了“文
革”歲月。一代又一代地“克隆”下來,行貌自然離原始愈來愈遠,但它的結構整體布局
毫無寒薄之相。就大雄寶殿而言,觀音佛殿的式樣仍是唐風格調,其他小殿我看是明清風
韻。走到一柱石經幢邊,導游說:“這經幢裡是順治皇帝的舍利。”
我吃了一驚:還有這一說?
一到商丘,劉滿倉就告訴我,順治在白雲寺出家,也死在白雲寺。那不過姑妄言之,
我姑妄聽之也就是了。這裡指定了“這石經幢”就是這回事,動人心魄了。我在幢前看了
良久,但我不是文物專家,也不是考據學家,“良久”當飯吃,還是不知所以然。不遠的
石碑上刻著“愛新覺羅·福臨”──順治的名字,他寫的石叫 “出家偈”:
天下叢林飯似山,到處缽盂任君壑。
金銀白玉非為貴,惟有袈裟披最難。
朕為山河大地主,憂國憂民事特煩。
百年三萬六千天,不及僧家半日閑……
這個詩,憑我的經驗不會是“真的”,五台山聽說也有他這詩,這幾年炒得到處都曉
得了。大家都在爭“旅游”景點,我能理解。但順治在白雲寺當和尚不是這幾年旅游熱才
造出來的,是久遠傳下來的故事了。
一個事實是,康熙是來過白雲寺的。寺裡和尚說康熙3次來寺裡,有兩次是“微服私
訪”。我對這兩次存疑。康熙四上五台山,即使目的是謁父,他也是車如龍,護從如雲公
開去的。現在電視劇把“微服”輿論引導得比吃黃瓜還干脆容易,我聽見“微服”二字就
頭疼。但有正統的記載。康熙四十六年春天,康熙是公開地來了白雲寺,賞有8櫃藏經、
如意、扇子。他的大學士馬齊寫了“庄嚴清靜”4字。他自己留下的墨寶則是“當堂,常
賞”4個字。
這4個字,明顯的是字謎,我看了那石刻,不是假的,也不可能是假的──在清代造
這樣的假,是要禍滅九族的。他為什麼要造這個謎給后人看呢?我搜尋自己的記憶,康熙
與不熟悉的臣工,從不開玩笑,更遑州府裡一座蘭若叢林,這什麼意思嘛?4個字上頭都
有個和尚的“尚”,下半部分分別是“田、土、巾、貝”──這是賞賜的物件了。然而我
認為不是,康熙這人沒那麼小器,賞你什麼就說賞什麼,不會造個謎故作張揚讓人去猜。
若說“當堂”是尊父的意思,那就不能用“賞”字 ──這謎猜不清。他不僅要賞,而且
還要“常賞”,莫非是請和尚們“當堂”,自己要“常賞”。然據傳聞,此時的順治已圓
寂了,“當堂”二字,或許是守靈的意思?猜謎有時會俗得令人發指,糊涂人猜得聰明了
,聰明人會猜得成了糊涂人,這就是謎。
但我前頭關於“隱私”的想頭卻動搖了。憑什麼生巴巴來一個寺院裡,大肆賞賜,還
要造一個字謎給人猜?
康熙沒有再來白雲寺,也沒有“常賞”這事。原因是他的紫禁城裡蕭牆禍起。他的2
4個兒子窩裡炮,政治仗打得一團黑煙,康熙四十六年之后的15年,他沒再過一天清靜
日子。順治假使地下有知,肯定感慨萬端。
白雲寺的老方丈印法接見了我。九十多歲的老和尚,慈眉善目的,不但步履穩健,且
是思維敏捷言語無滯。他命徒弟們給我們一行表演了一套法器釋樂,雖無天魔之姿,聲則
有裂石之音,身心一下子明靜起來。我留八字相謝:
菩提心境 清涼世界
是的吧,五台山清涼,白雲寺也清涼。
《人民日報海外版》 (2006-09-25 第07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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