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續《證言》的內容,
蕭士塔高維契回憶他跟普羅高菲夫之間的關係和一些想法,
從這些言談間不難發現蕭真的滿討厭普的!
簡單人物介紹:
* Glazunov 葛拉祖諾夫 (1865~1936): (引用這本書裡對他的簡介)
俄國作曲家,1906~1928年間擔任彼得堡音樂院(期間曾改名列寧格勒音樂院)院長。
他在這個職位上得到了普遍對於他的敬重。
雖然他本身是位保守的音樂家(他的交響曲華麗且色彩豐富,芭蕾音樂也有獨到的風格),
但他對蕭士塔高維契相當關心。
1928年在音樂院的老師和學生們要求減輕課業負擔的壓力下,
他作了一趟商業旅行,但從此沒有回到俄國,最後死在法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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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本書裡提到的音樂家中篇幅最多的就是Glazunov,
他有不少驚人或好玩的事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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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我所知,Glazunov生氣到眾人皆知的情況只發生過兩次,
一次跟我有關(但不是氣我),另一次是跟Prokofiev有關。
這個事件是在我很小的時候發生的,但之後還常常被提起。
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就是Glazunov在聽Prokofiev的"辛西亞組曲"時,
聽到受不了而中途離開音樂廳。
Glazunov討厭Prokofiev的音樂是眾所皆知的。
但即使如此,他會在這個演出中突然離席也是非常不尋常的,
畢竟他曾聽過數以百計對他來說是外星人的音樂,
但從來不曾離開他的座位,臉上也不會閃過任何一絲怪異的表情,
即使他身處危險中也是如此。
事情很簡單---"辛西亞組曲"對Glazunov的耳朵來說太吵了,樂團演奏得太"用力"。
首演結束後,打擊樂手還把一塊定音鼓上掉下來的皮送給Prokofiev。
Prokofiev總是很容易地從Glazunov身上得到他原本就為數不多的成功。
他甚至把"辛西亞組曲"這個事件歸類在他的成功事蹟中!
音樂院的老師們對這個舉動的反應不一。
有一次,Prokofiev把他的管弦樂法作業拿給Rimsky-Korsakov看,
通常這都是在全班面前進行的。
R-K揪出了幾個錯誤,而且非常生氣。
這時Prokofiev以勝利者的姿態轉身面對其他同學 -- 看!這老人瘋了!
他總能從這樣的勾當中找到自尊。
但根據他自己事後跟朋友說的,在那次事件中他的同學們臉色都十分嚴肅,
他沒能從中找到一點支持他的表情。
順便一提,他從來也不曾把管弦樂法好好的學會。
從Prokofiev十三歲進入聖彼得堡音樂院時,他就把自己預設要跟音樂院作對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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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okofiev跟我從來沒能成為真正的朋友, (其實兩人也差了15歲 P:1891, S:1906)
也許是因為他本來就不特別喜歡跟人有什麼友誼之類的關係。
他是個不好相處的人,對除了自己音樂外的事情都沒什麼興趣。
我懷疑現在要為他的音樂蓋棺論定還有點早,我想時間點大概還沒到。
[蕭口述本書內容時已經是快要1970年代中期,而普羅高菲夫死於1953年]
說起來挺奇怪的,但我對音樂的感覺(味口)一直在改變,而且還改變滿大的。
有些以前我很喜歡的音樂,現在不那麼喜歡了,甚至變得一點也不喜歡。
對於Prokofiev的音樂也是如此,他的作品中有很多是我以前喜歡,現在卻覺得是垃圾的。
他死前不久似乎正要展開他音樂的另一個階段,
也就是說,他為自己找到了一條新的道路。
或許發展下去的話他的音樂就會比我們現在擁有的還要優秀,
但我們永遠沒能知道會發展成什麼樣子。
Prokofiev有兩個口頭禪,一個是「很好笑。」(amusing),
這個詞是他用來描述他身邊的任何事物的 --- 不論是人、事件、音樂。
他似乎覺得貝爾格(12音列作曲家)的歌劇"Wozzeck"是很amusing的。
他另一個口頭禪是「懂了嗎?」(understood?)
這是他要確認他說的東西別人是否夠清楚地了解。
這兩個口頭禪令我很反感。
Prokofiev從他童年時期就都很幸運,他總能得到他要的。
他從來沒有我的煩惱,他總是有錢和成功,
如此--造就了一個"天才兒童"的人格特質。
契可夫曾說:
「俄國的作家住的是排水管之下,吃的是woodlice(木蝨?),跟洗衣婦一起睡。」
在這個層面上,Prokofiev一點都不像俄國人,
這也是為什麼他在面臨生命重大轉折時會那麼驚恐。
Prokofiev跟我從來沒法好好的講個話,
但我覺得我對他頗有了解,也可以想像他為什麼會回到俄國來。
他是個根深蒂固的賭徒,長久以來都是如此,而他通常也都會贏。
他覺得自己精明得很,怎麼樣是個贏家。
大概有15年的時間吧,他坐在東西兩方的板凳上 ---
在西方人們認為他是個俄國人,
在蘇聯人們則以他作為西方客來歡迎他。
但情況慢慢在轉變,蘇聯官方負責文化事務的人開始斜眼瞧著他,
意味著:「這個巴黎佬是誰啊?」
於是Prokofiev決定回到蘇聯對他來說會比較好。
這一步只會讓他在西方世界的地位往上提升,
因為那時跟鐵幕下有關的東西都令西方人感興趣,
他們會歡迎他這個打從俄國來的外國人,
而他也可以獲得雙贏的局面。
但也就在回到蘇聯後,他就像雞湯裡面的雞。
他到莫斯科來打算教大家一點什麼,但實際上是他們要開始教他點什麼。
他跟其他人一起背那篇歷史性的文章--《混沌而不是音樂》(Muddle instead of Music);
然而,他是有看過我《馬克白夫人》的總譜。
”Amusing.”他說。
***
《馬克白夫人》是蕭士塔高維契的歌劇,起初非常成功,俄國大處都在表演,他自己也說
那是他享受過最大的成功。但1936年史達林看過這部歌劇後,大加撻伐,1月28日的
"真理報"中便出現批鬥這部歌劇的文章 (Muddle instead of Music),蕭士塔高維契一
夜之間變成眾矢之的,人生從此陷入另一個無止境的苦難。俄共也從這時候開始肅清
"形式主義者"的行動。
***
我想Prokofiev從來不曾認真把我看待成一位作曲家,
他認為史特拉汶斯基才是他真正的敵人,而且只要一逮住機會就要給他一槍。
記得有一次他準備要跟我說一個跟史特拉汶斯基有關的卑鄙的故事,
我馬上叫他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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