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8號星期六早上,
克拉拉的日記寫道:
可怕的轉變!
那些天使的聲音變成魔鬼的聲音,
還有駭人的音樂;
他們說他是個罪人,要把他丟進地獄去。
總之,他的情況變成了真真實實的精神病發作;
他痛苦得大叫 (事後他告訴我,他看見老虎和土狼向他身上撲過去)。
兩位醫生都沒辦法控制他的病情。
「我永遠不會忘記眼前的這一幕。我跟他一起度過這最痛苦的折磨。
半小時後他說那些聲音變得友善了點,而且還嚐試給他更多勇氣。」
睡了幾個小時後,
舒曼振作起來,校對了他即將送回給出版商的大提琴協奏曲。
對他自己的音樂著手工作,
多少讓他從那些"永不消失的聲音"的壓力中解脫一些,
雖然那些聲音一直沒有完全消失,
但除此之外,他還能作什麼?
這一天是他有史以來第一次沒在家務日記上寫下任何字句,
隔天也沒有。
19日星期天,他的情況又變壞了,
他躺在床上,"被惡魔的靈魂所籠罩"。
但他也告訴克拉拉,他的cranial nerves were terribly over-stimulated;
這是一個重要的診斷依據。
有時他還是清醒且理智的,
比如說他可以清楚的跟克拉拉說是什麼東西令他痛苦得大叫,
什麼時候那些聲音變得友善。
但是神經的損壞也降低了病人對恐懼的程度,
以致於克拉拉
「只能靜靜的讓步,任由他說那些"真實"的東西,
他沒辦法接受我說那些都只是幻覺。」
但當他理性時,他承認自己病得很重。
那天晚上11點,他突然變得很安靜,
因為天使們答應讓他一夜好眠,
他睡了,但克拉拉沒有,
一個朋友說「她整晚坐在他床邊,傾聽任何一個微小的聲響」。
她當時是個孕婦,卻遭逢人生中最難捱的時刻,
她整個人很蒼白,面如槁灰,眼袋極深。
隔天,20號禮拜一,
舒曼坐在書桌前"聽著天使們對他說話,並不時寫下來"。
克拉拉發現這時的他,
超乎異常的平靜,而且平靜的痛苦時一樣恐怖。
但也在這天,他完成了大提琴協奏曲的校對,
也在家務日記上重新寫了點東西。
隔天的禮拜二,Becker來看他時,
發現他正常的跟平常一樣,
一點都不像前幾天經歷過了那麼多痛苦。
不過這時也出現了天使與惡魔的聲音彼此叫囂的情況。
這段期間最驚人的轉變是舒曼開始覺得無比的罪惡。
在另一個不眠夜之後,他非常沮喪,
同時跟克拉拉說他是個罪人,從此之後要讀聖經,
而根據他幻聽裡的訊息,四月他就要因為罪過被丟進地獄裡燒死。
這段期間他對克拉拉的態度到底為何沒有明確的記載,
但至少在某兩次情況下,他說必須要避免自己去傷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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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cker 於2月21日的日記寫著:
「我最不願意去想的事情發生了!
舒曼已經精神失能了好幾天。」
舒曼對自己的狀況是,
他相信自己是"喪失心智" (going out of mind) [因為有人這麼告訴他],
而且他是個罪人,正在被上帝處罰。
他唯一的機會,就是讓病情自己好起來,
或者憑著上帝對他的憐憫。
至於神經損壞所造成的心理和精神問題,
他跟他的醫生們都束手無策。
然而這時也有跡象顯示,
他情況最糟的時候正是克拉拉在場的時候:
她的焦慮,因焦慮而失眠,
都更加深了舒曼的罪惡感。
23號,舒曼最後一次在日記上寫字,
也在這天開始在那個降E調的主題上寫作變奏曲。
24號禮拜五,
他告訴Becker舒伯特的靈魂來找他,
給他一段美妙的旋律,而他也將之記下。
這段時間每到晚上的時候,他常常"警告"克拉拉離他遠一點,
因為他怕自己會作出傷害到她的舉動。
這時她會離開一會兒,
當她再回到舒曼身邊時,
他還是抱怨"有東西在他的腦袋裡翻攪"。
25號禮拜六,死亡的想法開始佔據他的思緒,
克拉拉寫道:
「他說一切都將結束了,跟我道別,
還對財產、作品作交代。」
26號禮拜天,他甚至要求將他送到精神病院去:
「我不會去很久,而且回來的時候我就會好了。」
他希望能去精神病院,
更別提主動要求別人帶他去,
是非常驚人的想法。
再怎麼說,那個月(1854年2月)裡,
他偶爾還是能好好的和克拉拉促膝長談,
雖然大部分的時間他被困在自己的內在世界裡。
但當一個內心最害怕的事情就是發瘋的人,
發現自己的行為令他人難以理解時,他還能怎麼辦?
1838年,他曾寫道:
「一個人最害怕、最要避免的事情就是"喪失心智"。」
「一個人是可以為了不要發瘋或者攻擊自己的妻子而自殺的。
如此以來他這個自殺的行為便是這個人死前最後一件理智的事情。」
對舒曼來說,要求被送到精神病院就和自殺是差不多的,
兩者都是解決自己恐怖行為的方法,也能降低罪惡感。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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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d be tender - I'd be gentle
And awful sentiment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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