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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轉錄自 marvel 看板] 發信人: bluesky0226.bbs@bbs.wretch.cc (沉睡深海), 看板: marvel 標 題: {轉貼}花煞(二) 發信站: 無名小站 (Sun Aug 28 23:37:48 2005) 轉信站: ptt!ctu-reader!ctu-peer!news.nctu!netnews.csie.nctu!wretch 說好了趕年下一併辦喜事。離年還有半個月,忽一日幾個惡歹歹的人拍了女兒家的門。 「這是龐家不?」 「我家姓龐,這幾位……?」    「是就好說。你家有個閨女?……老頭!別擋路!我們是城裡鄭老爺家差來的。跟你說, 鄭公子看上了你家閨女,要迎了做如夫人。你福氣呀老頭!」 「各位爺,各位爺!敢是弄錯了罷,我閨女許了人啦。再幾日就過門了。弄錯了罷…… 各位爺!」 「再幾日過門?那如今可過了門麼?沒有罷!……沒有就好說!你閨女許了人,甭管她許 了誰,還能強過鄭公子去?城裡鄭老爺,你不會不知道罷?綢緞莊,鹽號,藥行,那是多 少家聯號的大老闆!京城裡都有我們的分行。你閨女嫁了我們公子,連你倆老幫子這後半 世也跟著享福。這是前世修來的呀!樂傻了罷老頭?」 「各位爺,這……這使不得呀。我閨女她可許了人家了呀……」 「怎麼?敢情你不識抬舉?你要真不識抬舉,這事可就難說了……」 裡屋豁朗朗一片摔砸聲。那隨來的婆子趔趄著腳逃了出來,衣襟上全是水漬。 「嘖嘖,這姑娘,可厲害著!」拿手帕擦著衣裳抱怨。 「瞧仔細了,模樣可對?」 「對!就是那個模樣!……你別說,丫頭凶是凶,小模樣真招人愛呢!這回迎了去,甚麼 三姨娘啦翠姨娘的,怕是都得靠邊站咧!」 …… 雞飛狗跳。擾攘了一回,家裡亂得不成模樣。爹老實,笨口拙腮不會說話,只一味作揖打 躬。娘更早嚇得沒了主意。女兒在裡屋聽著外間人的混帳話,一句句傳進耳朵來,只氣得 渾身亂戰。待要出去同他們理論,娘嚇得一把拉住。    「囡呀,咱可不出去!咱可不出去!大姑娘家家的……」 女兒千掙萬掙,掙不脫娘的胳膊。眼淚,沒滋沒味,早流了一臉。心裡也沒了個悲喜,只 是迷惘。魘住了,再是心膽俱裂,活活的使不上勁。 啊,這只是個夢罷?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末後,那群人去了。臨出門,扔下話來,還有兩錠銀子。 「老頭!實告訴你,你閨女,我們公子娶定了。七日後,花轎來接人——你可別打錯了主 意,我們老爺、公子,那都是場面上的人,任甚麼達官貴人,我們都有交遊。你們縣太爺 ,見了我們老爺也得恭恭敬敬著。憑你到哪兒,只在這世上,就出不了我們公子的手掌心 。過兩日,新娘子的衣裳首飾自有人給給送過來,你們就不用預備了。要什麼我們公子沒有 ?這兩錠銀子,是給你老兩口的。只要你閨女識大體,得了我們公子的歡心,你老兩口這下 半輩子的好處還多著咧。要是認真作起對來,公子動一動小指頭兒,你們就吃不了兜著走 。要好要壞,你婆娘跟你閨女,也細想去!」    吆呼著揚長而去。破舊的板門大敞四開,臘月裡的寒風捲進來。爹裹著棉襖,呆呆地立在 門口多久的。人早去得沒了影,也不知關門。 半晌,失魂落魄地轉身進裡屋。見婆娘坐在炕上,一動不動把女兒摟在懷裡。地下,一隻粗 瓷茶壺碎了千百的片子。滿目狼籍。 爹喃喃地道:「她娘,這可咋辦咧?」 「我囡從來不出這個村,那甚麼公子的,咋知道我囡生的好看咧?我的苦命的囡!」 女兒從娘懷裡抬起臉來看了爹一眼,想哭,卻已哭不出來。仰著臉兒,一雙肩膀一聳一聳 ,那乾噎像一顆顆釘,打在爹心上。 壺碎水流。只不過求一口淡飯粗茶。卻不堪重拾。 滿地都是尖刀般的利屑,沒處下腳。 爹說:「囡,你可難死人呀。」 深夜裡,女兒靜靜地躺在炕上。側身向裡,瘦了的臉上,一雙眼睛越顯大和亮。在黑暗中 眼睜睜地,像兩盞不甘心的燈,朝前望。 面前只是黑黝黝的泥牆。前無去路。沒路了。沒路走了。女兒聽到心裡輕輕的聲音。 已經是第四天。再過三天,花轎便上門了。還有路走麼?她看不到。背後有呼吸聲。那是 娘。打從那日起,娘便晚晚陪著女兒睡。她怕她尋了短見。 那日女兒撲在地上,拾起茶壺的碎片就往脖子裡抹。爹跟娘,一邊一個,緊緊地把住了胳 膊。搶奪中女兒的手割了老大的口子,鮮血迸流。 瓷片落地。叮的一聲輕響,卻驚心。 「糊塗的囡呀,你咋這麼著?你咋這麼著來?」 她伏在地上痛哭。「爹呀,你把我許了他,我咋能嫁旁人?我不去呀——我活是他的人, 死是他的鬼——」 殷殷的血手印印在地上。如同一個淒艷的盟誓。 我活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言猶在耳。她撫摸著手上纏裹的布條。為他受的傷,一層一層,疼痛,纏繞成碎心的繭。 可是沒有路可以走。她甚麼都想過了。帶上爹娘,跟他一同逃活路罷。寫狀子告官罷。毀 了相貌,讓那狗殺才胚子死心罷。 「城裡鄭家?我的天老爺呀,那可是官商兩路,神通廣大的人。咱們莊稼人可惹不起!唉 ,龐大爹,我看這次真的是……」 「他嬸子,我家老三常上城去給鄭老爺家送鮮菜,打聽過了——惹不起呀!狠著咧!這批 老爺們。說是上年家裡不知為啥,活活打死了兩個小娘子,沒人敢問一聲兒!」 「大叔,叫妹妹死了這條心,乖乖地依了罷。我當家的說,在城裡挑腳時,聽人說……唉 ,告訴妹妹想開點罷,我們做女人的……沒法子呀……」 村裡人都知道了。言語紛紛,似旋風裹著冰粒子,劈頭蓋臉。都是好心,然女兒的心,一 點點凍著打著,冷得木了。 昨日鄭家又有人送了衣裳首飾來。撂下話:「好生看待我們新姨娘,莫教出了亂子。三日 後平平安安上了轎,便沒你的事。否則,死了,跑了,毀了臉子——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 這一套——哼哼!」 這世道便是狼虎叢呵。女兒把臉埋進被頭裡。便算是豁出了這條性命,怎忍心帶累白髮的 爹娘?死又死不得,活又活不成——啊,當不了他的人,也當不了他的鬼。那梁祝到底還 死在一處化了蝶,自己的那個人兒……這碎心的繭,怕是活活悶死一雙,任什麼也化不得了。 女兒大睜著眼。又有淚流下來,早已不再去擦。打出事以來,沒得著他半點口訊。未來的 婆婆來過一遭,只跟娘相對流淚,也說不上啥。 她掀簾子出來,二話不說跪在地下給婆婆磕了頭。 「娘,不管出啥事,許了你家,這輩子媳婦是你張家的人。求你告二哥給我帶句話兒。他 是我夫,如今我啥都不想了,我只要他一句話!他說咋,就是咋——娘!」 真的。她已經不再奢求能見到他。只要他一句話——沒有,實不甘心。 若得再見他一面……那是做夢了……死,也喜歡。 她是這樣想他。嚼骨嚙髓。她感覺到有一根細細的鋸子,從頭頂,咯吱咯吱淋漓地鋸開。 心肝五臟,一把一把地揪出來。 昏沉空洞。寂靜的黑暗裡,他瘦高的身子。近了。遠了。遠了。看不見了。 第六日上。    「龐大爹,開門,我替張二哥帶信來了!」 炕上,女兒似一根壓低了的荊條子,刷地一下彈起來,瘦骨支離的身子。 「姐姐……這是張二哥給你的信。」 她認得,是王小哥。他塾裡的同窗。 一封書簡,顫巍巍捧於手上。有千斤重。她含淚拆展,不敢眨一眨眼睛,只怕是個夢,錯 了眼珠便醒,又怕淚水掉下來,污了那龍飛鳳舞情人兒親筆的字。 及至書來更斷腸。 薄薄的一張黃竹紙。新墨跡,一行一行,一行一行,淚眼中,盡都成血肉模糊的一片。朱 絲闌闌不住這粘連。 「妹啟:既綈鴛盟,復遭大變。諸般情由,余今含淚白於妹前:自妹納幣余家,余既慕妹 之品貌,遂發於丹青,朝夕隨身,聊解思慮之苦。城中赴闈,失察,為儕輩所發,輾轉流 蕩,至於其人之眼,乃釀此大禍。此余輕薄悖禮之報,今則禍延於妹,余嚙臍莫及。聚鐵 九州,不能鑄此一字之錯,恨甚!禍既起,乃聞妹貞心比石,清操冰雪,余感且佩。然有 一言進,乞妹不憚污耳:其人者,五陵豪奢,勢可炙手。妹固非愛財之人,乃當此世,錢 可通神,可畏可怖。望妹念萱椿衰邁,何忍令桑榆之景,復當風波劫遇耶?妹之堅心,余 盡知之。然,事有緩急,義有輕重,余與妹固訂白首之約,於理誓不能相負,事有於理誓 不能相負,若較之父母身體髮膚之授,乳哺懷抱之恩,則你我夫婦之義為輕,而父母子女 之義為重,三生執手之私盟為小,而箕裘象賢之倫常為大也!此聖人之教,望妹再思三思 。天有知,必不誅其心也。余頓首再四,乞妹忍辱而全義理。此生既分無琴瑟,唯與妹期 之來世。余此誓於妹:余終生心中以妹為妻,不敢相輕。朝夕念之,禱之,祝之,死當候 妹於奈何橋頭,與妹攜手九泉,不離不棄。嗚呼,余一男兒,今則無力全吾妻,余無面 目見妹也!唯草為此札,悔恨無極,盼妹稍諒一二耳。妹去,當善事其人,免致禍患。今 生已矣,余與妹終天長別,當日日祝頌,願吾妹諸事順遂也。千古第一負心忘情之人泣血 百拜。」 她捧著它,手只是抖。「王小哥,我……我不認得……」 那小哥暗歎一口氣。都是沒經過什麼事的年輕人,何以竟選了他來擔當這艱難的差使?人 心都是肉做的呀。這女兒亂挽青絲立於面前,便好似風刀霜劍,花柳摧殘,他怎忍再加一 層萬古堅冰?但將心比心,難道把自己放在張二哥的位置上,當此際還能有旁的法子麼? 他嚥了一口口水,接過書簡,將信中字句,逐一解說給她聽。臘月天,掙出了一頭的汗。 他磕磕絆絆的聲音裡,女兒的臉越來越是煞白。一顆心直溜溜地落下去,落到了底,卻反 而寧定。啊,這便是他給她的結局,她終於看了個清楚。他第一次寫給她的私房話兒,竟 是訣別。那龍飛鳳舞的,看不懂的字……他親筆寫下的字。 她搖搖欲墜。反放開了手扶著的炕桌,瘦稜稜的單薄身子,顫著抖著,卻總是不倒。 「這麼說,他是不要我了。」她平靜地說。 面上甚至尚有一絲微笑,不易覺察地,淺淺地浮出來。 那小哥滿頭大汗,抓撓著頸子:「咳,姐姐……二哥他也是沒法子……你……」 她沒有淚。向他要過了信箋,仔仔細細地摺起來。 「勞煩你,替我帶話兒給他,」她垂著眼睛,只瞧著自己手上,那摺得平平整整的小方塊 。「就說他的話我都知道了。我聽他的。叫他放心。」 「姐姐……」 她不理,自顧說下去道:「我不怪他。這是我的命。小哥,煩你告訴他,我是沒念過書的 貧家丫頭,甚麼道理都不懂,可我知道他說的對。我……我總是聽他的。」 心裡頭的淒酸,凍透了底,反是波瀾不起。到了這地步,多說何益?她有千言萬語,這一 生一世,也與他訴說不了的,但,他與她,他們,沒有一生一世。 沒時間了。甚麼都來不及。所有的幻想,一生甘苦,還未嘗到,便成泡影。 低頭向暗壁,千喚不一回。 他囁嚅著離去。不相干的人,鼻子也酸了。 開門。外頭風正凜。 背後忽傳來她柔柔的招呼:「小哥,略站一站。」 他轉過身。 女兒抬起臉來。帶著微微的笑,似一朵白海棠。 「跟二哥說,五十年,一百年,我總是等著他。叫他別忘了。」 笑靨如花盡展。那一刻,淚水終於滾燙地落下來。該說的,都說了。她再無心事。 這是我的命。 一句落地,鏗鏘絕塵。再無悔路。 那才郎,巧丹青親筆描得這心上的人兒,是多麼旖旎的事。豈知竟然演變到此。本是弦上 切切黃鶯語,誰知忽然變徵,金石滅裂。 要不是他這樣思慕她,這樣的眠思夢想,會出這等事麼?啊,前事渺茫,後事無托,她什 麼都想不起來了。流年本無定,她只是卑微女子,滿眼的淚,載沉載浮,逐流而去。 滿村裡,有誰像他這樣的風流多才。但竟然他的才與情意,便是葬送她到虎狼窩的度牒。 眾生茫昧,命運從未予以預知。 鄭家送來的全副妝奩擱在裡間。精緻脂粉,她長了十六歲,見都未曾見過。菱花鏡,玲瓏 地臥在掌心。她冷淡地瞥了一眼,反手將它扣在桌上。 ——這如花貌,便是禍根苗。 她恨哪。恨惡人當道,恨天地不公——可,這是我的命。 我只要他一句話,他說咋,就是咋。 這婉孌的女兒,自小柔順如水。未嫁從父,既嫁從夫。沒讀過書,在秀才郎的面前,有自 覺的卑微。他念了那麼多的書,都是聖賢的話呀。他一定是對的。 雖沒過門,心中早以他為夫。她單純的心裡,他就是天,他就是神。 這是我的命。她縱有千般不甘,為他,也認了。她吸吸鼻子,將淒惶收拾起。 ……「囡呀,你……你做甚咧?」娘一腳踏進房門,便驚呼起來。 女兒坐在地上,籠了一盆火。滿屋的煙,嗆進眼睛裡去。灰燼飛揚。依稀殘存紅紅的艷屑 。女兒手裡拎住三兩個荷包,晃晃蕩蕩。一鬆手,落入火裡頭去。 嫁妝。大堆的嫁妝。被面,手帕,鞋子……一針一線親手繡出來的,一件件給丟到火盆裡。 屍骨無存。臉上木木的,並無眼淚。一件件地過。女兒手底下,花好月圓,石榴百子,鴛 鴦戲水,喜鵲登梅……那良辰美景,一幅幅,化了雲煙。 「娘。這些,橫豎是沒有用了。」她抬起頭來,安靜地說。 沒有用了。沒有用了。這牡丹亭已變了風波亭,烏鵲橋倒成了惶恐灘,鴛鴦樓反作了閻王 殿。 十六歲。一生就定了局。 女兒心裡主意打定,悲哀漸漸沉澱,顯露冰封般的淡定。反倒是娘,罵了句作孽的天老爺 ,哭得一塌糊塗。 那夜下了大雪。女兒家門前那株桃樹,凍死了。 花轎踏著大雪來迎娶。 鄭家遣來的喜娘在裡屋幫著女兒妝畢。鳳冠霞帔,粉光脂艷。便似一輪明月降臨這茅簷草 舍,耀得人眼也花了。 「這樣漂亮的新娘子,公子定是喜歡煞了。姨娘,你日後可有福享呀!」喜娘讚歎道。 女兒到外間,扶了爹娘坐定在正當中,四個頭梆梆地叩下去。 「爹,娘,孩兒去了。您二老日後多保重。」 「囡呀,我的囡呀,你也保重哩。爹娘想你呀。」 女兒點點頭,一笑。大紅蓋頭刷拉拉蒙上來,爹娘的臉,看不見了。 便一邊一個喜娘,攙扶著,裊裊地出了大門。花轎早候著多時。有人給打起轎簾。 「請新姨娘上轎!大吉大利,百子千孫!」 女兒被引領至轎前,立住腳。轉身。 「眾位鄉親,我上轎了!」 一生輕言細語的女兒,用從未有過的清朗聲音大聲說。 轎簾放下。隔絕了鄉人的唏噓,爹娘的老淚。大紅花轎,吹吹打打,於漫天風雪中起程。 女兒離開了她一生沒有離開過的村莊。 紅蓋頭底下,她看不到,送行的人群中,有沒有——他。 迎親的隊伍浩浩蕩蕩,鼓樂喧天地,進了城門。 雪落得仍是緊。這一隊紅紅火火,連轎夫亦穿了紅底平金緞,沖風冒雪,好一番氣派。路 人紛紛側目。穿過城中的主街,停在鄭府峨峨的大門口。 轎子落地。這是娶妾,原沒個主人反迎出來的理。但這個美人兒不比尋常,想了這麼久, 終於到手。鄭公子心裡喜歡得緊,因此特換了吉服,迎出府門。順便向圍觀眾人顯示風流 體貼。 「請新姨娘進府!」喜娘高聲道。 沒有動靜。再說一遍,仍是寂寂。 公子尋思:「越是美人,越是脾氣大。這位姨娘是等我親自給打簾子呢!好,不搭搭架子 ,怎顯得美人的矜貴?便給她打打簾子,又有何妨?」 「娘子,為夫的恭請了——」公子拖了長聲,伸手揭起那金絲彩線滿繡桃夭圖的轎簾。 灼灼其華的後面,新娘一身大紅衣裙,坐著,吊死在轎頂的木樑上。 用的是流蘇紅汗巾。蓋頭早飄落一旁。水粉下,慘白的臉,血色褪得淨盡。唇上胭脂卻淒 艷地存留。那樣的紅,似一個不甘心的咒。 人聲,被鼎沸地定格。漫天飛雪,靜靜落下來。 這慘案轟傳一時。鄭家使了大錢,塞住所有人的口。富甲一方的豪紳,便算是逼死了個窮 家丫頭,不過是給人作了私下的口實,名聲不大好聽罷了。究竟誰敢當真言語一聲兒,又 有誰有閒心管這檔子與己無關的閒事? 竊竊地議論了幾日,也就過去了。世人心中,有的是比一個陌生女子吊死更值得關心的事 。 誰知一個多月後,鄭公子在青樓尋歡時忽然暴斃。據當日侍夜的妓女說,那晚公子飲了一杯 酒,忽而直視前方,說了句「你們是什麼人」,仰面倒下去,便沒了氣息。 鄭老爺心疼愛子之喪,對那間妓館欲加追究。說是妓女圖財,害了公子的性命。正待大興 牢獄,一日晚間自縣令家中歸來,路上就中了風。不到兩日,也去世了。鄭家登時無頭蒼 蠅,亂作一團。 這一番變故,一時鬧得沸反盈天。想起那吊死的新娘子,人都說是冤鬼索命,帶了鄭家父 子陰曹對質去了。鄭家人自顧不暇,外間流言儘管擾攘,亦無人去管。到後來,連官府都 驚動了。派了個官兒來查證事件始末。終將鄭公子定作無故暴死,與他人無尤。妓院一干 人等通皆開釋。 還把那新娘子的事都倒騰出來。有道是破鼓萬人捶,鄭家人素日氣焰囂張,這番遭了殃, 吃過虧報復的有之,生意上有往來藉機落井下石撈油水的有之,無怨無仇純是嫉妒他家富 貴的,有之。 鄭家的生意一落千丈。 這案子最終定論為強征民女為妾,逼人致死。但肇禍者亦已離世,遂判決鄭家賠償苦主龐 家夫婦銀兩若干,以為老來無女下半世度日之資。 那龐家女兒寧死不負本夫的事,一時傳為美談。眾多文人墨客,發為篇章,吟詠足之。那 派來查案的官兒,還一本奏章遞了上去,將此事始末,連同本鄉士人歌悼的詩文,一併達 於天聽。 於是朝廷下了旌表,彰許這樣的貞烈。縣裡撥銀子在本村為女兒建了祠,就喚作龐氏烈女 祠。香火供奉,隱然為神。 這一供,便是好多年。 -- 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 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為上勝而不美而美之者是樂殺人夫樂殺人者則不可得志於天下 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以喪禮處之殺人之眾以哀悲泣之戰勝以 喪禮處之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莫能臣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 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將知 202-178-194-76.cm.dynamic.apol.com.tw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59.116.195.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