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clouds780321 (單車上路~)
看板CSMU-bridge
標題[轉錄][轉貼] 詞牌系列:暗香
時間Sat Sep 27 00:18:57 2008
※ [本文轉錄自 marvel 看板]
作者: bluesky0226 (孩子都要生了才知道是...) 看板: marvel
標題: [轉貼] 詞牌系列:暗香
時間: Thu Mar 27 23:03:51 2008
詞牌系列:暗香 作者:goodnight小青
人在江湖,便行江湖事。 人在江湖,便行江湖事。
江湖是什麼?江湖是刀,是劍,是血,是酒,是一切雄性的酷烈的有今天沒明日的詞
彙;江湖很大又很小,它承載過無數烈火與屠殺,卻容不下一顆眼淚。
可是江湖上都知道,他從不飲酒。
天下第一刀客,周身理該流淌著江湖最純粹的血液。他也的確不負重望,在長達四十
年的巔峰生涯中,始終出色地扮演著一個頂尖刀客的角色:高大雄偉,刀法如神,並且冷
酷無情。 眾所公認,江湖人的標準畫像就該是這個樣子。
很多年以後人們還心有餘悸地回憶起他一刀取人頭顱的場面,縱然是當年死於刀下之
人的後代,在切齒痛罵一番之後也不得不贊一聲好刀、好漢子。但沒有人看見過他的那隻
梅花盞。
朱紅裡子黑釉面,就這麼簡簡單單的一隻瓷盞,沒任何花巧。那杯裡的紅是紅到極致
了,盛著清水也像飲血。
黑亮如夜的釉色上,工筆細繪一椏虯枝玉梅。枯瘦的老幹凌厲伸張,像一隻從墳墓裡
鑽出來的白骨手,指端開了一朵小小五瓣花。嬌柔的白影子,不勝風刀霜劍似地,永遠是
飄零下墜的姿勢。
枯厲若骨的枝幹與清麗柔嫩的花朵,成就了一種詭異的美。彷彿夜間獨行荒郊,對面
來了縞素衣裳的女子。霧露沾濕雲鬟,陰氣森然瀰漫,分不清她是人是鬼,只是不可抗拒
地被誘惑,就跟了她去,懷著自蹈死地的決心。
有人說梅花之美,便在於艷麗與孤寒之間。若那黑釉面上半開的白梅真是鬼,也該是
個少年早夭的多情艷鬼。這隻盞盡得梅之神韻,實為不可多得的上品清玩。
然而如此雅物不在名士案頭,偏落入了一個只知揮刀殺人的莽夫之手。
他的確是個莽夫。大字不識,這輩子除了刀柄沒握過別的東西——唯一例外的是這隻
茶盞。
刀客過的是腦袋拴在褲腰帶上換飯吃的日子,所以沒有人聽說過刀客存錢。每一次順
利地執行完任務,從雇主那裡領了銀子,這些粗豪漢子們通常總是不醉不歸,最豪華的酒
樓、最紅的姑娘,人世間的享樂有一樣算一樣,統統給大爺上來——再怎麼奢靡也不算過
分的,誰知道明天你還有命消受不?
每一次執行完任務,他只是即刻消失。酒樓和妓院,再繁華的銷金窟找不到他的影子
。
他在城外荒郊,墳地與野溪之畔。冷月光照著半盞蕩漾的清水,生滿老繭的手指縫裡
,一朵白梅孤零零地開放了。
那真是一隻奇異的茶盞。即使是白開水,盛在其中也染上淡淡幽芬。若用來品茶,再
劣的粗葉子也變成當年梅梢新雪水泡的碧螺春,輕清在骨,仙品無雙。
他在荒郊野地、冷月之下,半瞇著眼睛一口口喝完了從小飯鋪討來的茶葉。飯鋪伙計
用剛撕完燒鴨的油手抓了一把高碎末子給他,可是嘗在舌尖,只有那一縷冷香,化入五臟
六腑,抵死纏綿。
就像站在一樹梅花下,似暖還寒的春雪細細落下來,拂了一身還滿。
月光裡身如山岳的男子,虯髯中露出平靜微笑。腰間佩著闊大單刀,刀口血痕猶濕。
這隻茶盞收在他的貼身行囊中密密包裹,每動用一回,代表著一條性命的斷送。
江湖人說,他從不飲酒,因為他這門武功與酒性相衝,一飲,就破了功。
這世上能醉人的,原也不只是酒。
舊時月色,算幾番照我,梅邊吹笛。喚起玉人,不管清寒與攀摘。何遜而今漸老,都
忘卻、春風詞筆……
江湖上從來沒有人看到過他這個樣子,不然他們就要奇怪,怎麼半杯苦茶也能讓人爛
醉如此?
他飲盡殘茶,引刀起舞。刀風過處樹折石崩,一連串摧毀的聲響,如亂捶鼙鼓,打不
到拍子上。男人粗豪聲音吟詠著姜白石暗香詞。清空雅正的長調,虎背熊腰的武夫。這情
景奇詭而可笑。
這闋詞他只知其音不明其義。他不會月下吹笛,也不是傅粉何郎。他只是個漂泊江湖
的刀客,他的才子詞筆是殺人刀。
是她教會他背誦這闋詞。他曾聽她唱過太多遍,一縷嬌柔吟聲纏入五臟六腑,她的容
顏永不重現,她的聲音到死他也忘不了。
她生在梅花季節,閨名里也有個梅字。所以她愛梅成癖,案上供著梅,衣上繡著梅,
平素不施脂粉。見過她的人都說,在她身畔便聞到幽幽暗香,不比麝臍濃烈,亦不比龍腦
甜膩,那香是空的、冷的,若有若無似往似還,遺世獨立。如同新雪梅蕊,從骨髓裡透出
來。
因此他們說她是梅花仙子轉世,縱使輪迴千遍也磨滅不了的一身仙骨。
他不相信這無稽之談。她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兒。第一次遇見她,他坐在江州
知府衙門屋瓦上,一身黑衣攜著刀,像隻毛髮蓬亂的野貓。
那時她正提筆寫下一首詠梅詞。綻破寒紅幾萼霜,影移薄暮過東牆,笛聲三弄任悠颺
……
才題了半闋,紙窗忽被一顆石子彈破。她推開窗,凝霜的月色下,看見了他。
那漢子箕踞瓦上,舉著一隻酒壇仰頭酣飲,烈酒自口角淋漓流落。他擲開壇子,衝她
揚了揚刀。大小姐?我是來殺你的,拿頭來吧。
刀尖一滴血,濺在她案上詩箋,漸漸湮成一朵紅梅。
她唯一的武器只是一管兔毫。她提著筆抬起頭來,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望定了他,不
哭,不喊,不叫人。不知道憑了什麼,她比他更鎮定,好像她才是獵人。
他只是她手心裡的獵物。
他還記得那晚她穿的是一領小毛素緞披風,雲髻高聳,一無插戴。耳上兩點米粒大的
玉梅花。
就這麼安安靜靜地出現在他眼前。
他彈刀而笑——自以為那是「獰笑」,惡狠狠地——他剛做完一票買賣,在她父親到
處張貼著緝拿他的榜文的江州城裡,他很得意,藉著酒勁想嚇唬一下知府的女兒。
然而在明淨如鏡的刀刃上,他生平第一次看見了自己臉紅的模樣。
十步一命的殺人刀,不敵她一個眼神。
就是這樣開始的。窮凶極惡的劇賊與官衙里的閨秀,每一夜,當後園那棵梅樹影子移
過東牆,他便來找她,帶著酒。
年少時他嗜酒如命。像很多腦袋懸在刀口上的人,不可一日無此物,是麻醉,是壯膽
,也是澆愁。但她不曾陪他同飲,她有胎裡帶來的弱疾,大夫說,滴酒不能沾。
她還對他說,你也不要再喝酒了,那不是好東西。
她教他品茶,梅花上的雪泡的碧螺春,香妙難言。可是他咕咚一口就連茶葉吞入肚中
,抹抹鬍子又抱起心愛的酒壇。
有兩句詞,倒是正合你我。她淡淡地笑了笑。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
我不懂這些,我是個粗人,從來不讀書。我只賭命。
是啊……我知道沒有人能改變你。也許將來有一天,你會懂……
她摸了摸他的頭髮,背過身去,輕聲說,當時只道是尋常。
是尋常的故事。後來他真的懂了,在她死了之後。
離開江州的時候,什麼都帶不走。帶不走她窗下的梅樹,帶不走屋瓦上的月光,也帶
不走那個輕嗔薄怒勸他戒酒的聲音。
他的身上除了刀,只有這隻梅花盞。朱紅裡子黑釉面,冰冷的細瓷中,燒進了她的骨
灰。
從此,他再不飲酒。用這只盞品著茶,七沖七泡,釅茶淡成了無色仍幽芬滿溢,是那
一縷無端暗香,透骨縈繞。
也許她真的是梅花仙子。縱使零落成泥碾作塵,依然香如故。
他漸漸開始相信。人老了,比較容易從這種怪談中獲得安慰。
那晚他在不知名的地方,江湖路任何一個驛站都可能是終點。是二月天氣,溪邊一樹
單瓣江梅開得伶仃,凋萎的小白花和著春雪紛紛落下來。
他盤膝坐在樹下,一身是血。刀就在腳邊,但他已經拾不起來。
眼前這個少年刀客,將是下一代的天下第一。他不恨他,甚至有一絲感激。
他抬起血手,抹了抹花白的虯髯,平靜地望著敵人。
有酒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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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彼岸花,開一千年,落一千年,花葉永不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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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ψ◣◥█◤◤ 情不為因果,緣注定生死。 @moon0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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