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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情話——《貓頭鷹男》／曲辰
看完這本小說，我第一時間想到的，是「三更」。沒錯，就是那個香港的三段式
電影，每一次都會找三個國家的新生代導演來拍一部短片的集合式電影。
會想到三更，就表面上看來，其實並不奇怪，畢竟不管是三更或是貓頭鷹男，似
乎都被歸類在「恐怖」這個類別中，這樣的聯想就好像講到推理會想到藍霄、說
到好萊塢會想到史蒂芬史匹伯一樣正常。
但是事實上，我是分別從兩個方向一起聯想到「三更」的。一邊，是三更二的英
文名稱：Three Extreme；一邊，是想到了三更之回家。
先解釋前者，Three Extreme，顧名思義，就是「三種極端的情感」，這種特質在
《貓頭鷹男》裡都被推演到極致，極端的愛著一個人、恨著一個人、等候著一個
人，五個故事，分別都將一部份的情感放大到無能為力去挽留它，甚至就這樣被
吞噬了也安然處之，因為那是自己熱愛的世界。
至於後者，其實原因再簡單也不過了，「三更之回家」是部很難被輕易歸類的電
影，說它恐怖，又有讓人無法忽略的幸福感；說它是愛情片，卻又冷酷殘虐到一
種戰慄的高度。《貓頭鷹男》也是，奇幻、科幻、恐怖、愛情、成長種種類型鎔
鑄在一起，不拘泥於一格也不偏重於一格，讓整部小說的世界觀，洋溢著一種微
妙的透明感。這種透明感，看似輕描淡寫，但卻能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穿透你
最脆弱的內在，讓你發現自己的感性所在。
要是順著這個軌跡講，感覺起來《貓頭鷹男》裡的五篇小說都是天馬行空、異想
天開的感覺，但是事實上，有一個美好堅實的概念核心，貫串連結這五篇的理氣，
讓你讀來並不覺得太過失焦。
這邊所謂的核心，就是指作者朱川湊人刻意運用的筆法：私小說。
私小說本起源於日本，久米正雄在《私小說與心境小說》中就指陳，「真正意義
的私小說，同時又必須是心境小說」，「加上作者的心境，私小說與自白、懺悔就
可劃一」，並且是「孤立地描寫個人身邊瑣事和心理活動，特別是坦白自己的矛
盾和醜惡，把自我直接了當地暴露出來」。*
*本段引自葉渭渠、唐月梅：《日本文學史‧近代卷》，北京：經濟日報出版社，
2000年1月，頁251。
當然，朱川在書中並沒有試圖將創作上推到文學小說的層次，但是書中大量運用
了私小說的筆法，構成了整本小說的統一調性。五篇小說，無論哪篇都是以主角
的自述為主，不斷叨敘著自己的心理狀態以及生活，毫無遺漏的，無論挫折、慾
望、期待、後悔、懊惱、喪失、失落、想像，算無遺漏的展現在讀者面前，讓我
們了解他們的內心與行為。
這樣的作法，能讓我們更親近角色，就像自己正經歷一樣的事情般，想著角色所
想、走角色走過的路，情節如同水流，順勢般推著我們流向結局，不管是瀑布還
是支木之援，都是我們會遭遇並感受到的。
我想，這種親近感，就是朱川的小說真正的魅力吧。
運用這種私小說筆法還有個好處，可以隱藏許多線索，不必全數展現在讀者的眼
前，這樣如果經營的好，當最後的結局到來，往往也會帶給讀者最大的驚奇感，
或者閱讀的滿足感。作者也的確憑藉著這種優勢，盡情的玩弄（？）讀者的心情
以及觀察力，讓讀者往往會在最後瞋目結舌的面對自己「啊，原來是這樣」的情
緒。
下面是我對書中各篇小說的一些短評。
〈冰人〉
一個男孩（說是說男孩，也已經是升高中了）因故暑假前去親戚家借宿，在住處
附近廟會的「驚奇屋*」中，看到了冰藏河童**，這個河童對他而言，似乎有些
謎團需要解開……
*是指在廟會中展示各種不可思議的人物的攤位，如螃蟹女、毛男之類的。
**冰藏河童指的是被冰封住的河童，河童也就是那種頭上有個盤子、喜歡摔角，
廣泛出現在各大漫畫尤其是某愛戴黑手套的老師場景裡的妖怪。
這一篇故事，有點暖身的風味，因此以一個少年的夏日冒險為基調，經營出一段
有點甜蜜又有驚悚的夏日回憶。不知怎麼的，我看到小說中主角描述自己因為大
考精神疲憊不堪的腦部狀況時，總有些心有戚戚焉。也就是這樣的精神狀態，才
讓整個故事以漂浮在空氣中的步調進行著，直到故事的結局，那份輕盈感馬上被
現實替代，讓人沈重的難以負荷。
〈昨日公園〉
聽小孩說公園裡出現了幽靈，但遠藤不這麼認為，那不過是不小心時間脫軌而造
成的。人們偶爾會闖入某段時間，重複回到同樣的時空。就像當年的自己，出手
搭救童年玩伴好多次，卻……
這篇小說可能是整本書中我最喜歡的一篇，以致於我完全不想講心得，因為好像
多講一點就會多折損一些讀者的樂趣，所以大致介紹這篇吸引我的地方好了。如
果說這篇可能是我看過描寫「幻滅造成成長」的歷程最感人的前三名，我想是不
為過的。小說中遠藤與童年好友的感情，讓人不禁有種羨慕感，並且追憶著過往
自己曾經有過的美好。
另外，小說中還講到了福爾摩斯探案的〈五顆橘子籽〉，並賦以這五顆種子另外
一層的意義，讓人讀來頗有樂趣。
〈貓頭鷹男〉
本書同名作品，描述一個人藉著網路媒體流傳的力量，以及人們口耳相傳，終於
讓他變身為來自異世界的貓頭鷹男，將自身創作成不朽的都市傳說*。
*是指流傳在都市中的現代傳說，像神眉中的紅斗蓬、咧嘴女。
日本人是個對於傳說很熱愛的民族，時至現在，所謂的都市傳說更是一波接一波
的出現著。本篇小說中大量引用了江戶川亂步的小說，建構出一個上承自變格派
推理小說以降的敘事傳統，讓犯罪者現身並獻聲，讓我們了解他或以為了解他，
藉由「貓頭鷹男」的自白信，來讓人們發現一個都市傳說的製造過程，並讓讀者
看到這個傳說如何自有其生命，脫出創作者並轉而掌控創作者的故事。
本篇小說得到了「ALL讀物推理小說新人獎」，應該會有一些人不以為然吧，不
過這篇小說的結局設計感雖然很高，但是不失樂趣，尤其會有種不自主的寒顫傳
遞到腳尖，頗值得回味。
附帶一提，台灣有什麼都市傳說嗎？除了好久以前的僵屍事件外，還有別的嗎？
〈戀上逝者〉
因為戀上了早逝的青年藝術家朔田公彥，凜子熱切投入習畫，並追尋他生前的一
切。直到有一天，她遇上瘋狂的情敵，一個狂熱的「朔田公彥收藏者」。
以某人瘋狂迷戀另一人並導致自身的瘋狂為基礎的恐怖小說實在是太多了，史蒂
芬金的《戰慄遊戲》就是名作之一，本篇卻能脫出這個窠臼，製造出一個迷戀者
的競爭對象，由一個迷戀者來告知另一個更over的迷戀者的故事（對了，這篇
是用講給採訪記者的方式記述下來的），交相映照一下，很有箇中樂趣。故事中
的瘋狂迷戀者的作為，實在是可怕到了極點，尤其是她知道一些真相之後，那反
應更是出乎人意料之外。
可惜的是，結局實在失之匠氣，要說不是硬凹的其實都有些勉強。
〈月之石〉
孤獨死去的母親、被自己辭退的員工，總出現在某一棟舊大樓的窗口，從窗簾的
縫隙恨恨的盯著自己。該下車去看看嗎？但始終提不起勇氣，萬一兩人真的就在
那邊的話……
就五篇來說，算是比較平淡的一篇，如此開頭雖然頗為懸疑，但是被主角不斷面
對自己中年危機的心境給沖淡許多。真正迷人的地方往往是在主角回憶兒時，並
且面對現在的時刻。不過，篇名與故事內容的結合倒還蠻有趣的。
看完這本書，其實我是驚喜大於驚嚇的，抱持著讀恐怖故事的心情，卻迎來了許
多篇好看的故事。作者以其富感性的筆觸，描寫了如今形形色色的人們，讓我們
從中可以拾啜一些溫暖，帶給我們生活下去的力量與勇氣。
這，或許也算一種療癒系文學吧。
（如欲轉載，請全文轉錄並附上作者ID及筆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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