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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周刊】非常人語-我們都是0號 林奕華 來自香港的林奕華是華人世界最著名的同志之一,他用明亮爽朗的「同志」一詞取代「同性戀」,成功翻轉社會看待同志族群的眼光。他同時也是舞台劇導演,近幾年,他的戲以明星包裝和娛樂手法,成功吸引觀眾進劇院,賣座驚人。 生活裡、劇場上,他總是不斷地發問,不斷地講話。他是對每件事都有意見的人。他批評多數同志怕自己太娘,偽裝得很man,「上了床,才發現我們都是O號!」異性戀世界裡的男人、女人其實也在偽裝,都在扮演社會期待你扮演的角色。 於是,我們才懂得:為何他的戲裡總是男不男、女不女,而英雄原來只是狗熊…。 彷彿偶然找對了開關,聊起愛情,林奕華的眼睛放著光,嘴巴像金魚吐泡似的,無法抑制生理需要地,巴拉巴拉說了起來— 他想起小學六年級某次露營時觸發的初戀,「他念中學五年級,頭髮很長,戴個眼鏡,他本來在釘帳棚,突然站起來跟我打招呼,我突然間覺得好像打了一個雷,哇!發生什麼事了?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自己的一部份長到他身上去了,所以他去哪,我就去哪…」傍晚突來一場大雷雨,他在帳棚裡,在學長的大腿上睡了整夜。第二天,雨未停,露營取消了,學生們得走過山頭,搭船回家。「唉…,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那段路我覺得哀愁得不得了,一直走一直走,很怕會走完。」他說話又急又快、充滿畫面,小男孩的初戀,被他形容得像在演《梁祝》十八相送。 他是華人世界最著名的同志之一,一九八九年他在香港舉辦「同志電影節」,用明朗的「同志」一詞取代「同性戀」,成功翻轉社會看待同志族群的眼光。他同時也是受歡迎的舞台劇導演,吸引許多明星參與演出,最近找來張艾嘉演出《華麗上班族之生活與生存》,台北四場演出門票早就賣光,賺進一千三百萬;更別算大陸、香港、新加坡的演出收入。 他的初戀其實是單戀,學長中學畢業後到加拿大唸書,戀情無疾而終。但他一直是個敏感的男孩,對世界有好多疑問,他的戲往往始於某個概念,透過與演員不斷地辯論,再發展出對白。 聯想力 舞台劇演員陳家祥說:「他給的演員功課很特別,他要我們從報章雜誌中剪下自己想成為的人的臉孔或身體,再經由討論,不斷問為什麼?進而挖掘到我們內在的慾望,後來,那些誠實的告白就變成了對白。」 生活裡、劇場上,他總是不斷地逼問、不斷地講話,觀眾被逗笑了,某些劇評家卻批評他媚俗,只會耍嘴皮子。劇場和電影導演鴻鴻評論說:「林奕華經常採用流行歌、電視橋段…,但他其實是用媚俗的方法來反媚俗。當他拿捏得好的時候,既進又出,他很清楚自己何時該諂媚你,何時該批判盼你。」 問起批評,林奕華的聲音既溫柔又理直氣壯:「香港是一個一方面重視商業,一方面又看不起商業的地方。我的戲,大家會覺得點子多、又有明星、又賣座,他們就懷疑這種東西叫不叫『藝術』?我覺得華人世界還是有一種潔癖,以為藝術是一種神聖的、殿堂的東西。我不是要觀眾膜拜的導演,我喜歡大家平起平坐。創作時,我必須不斷問自己:我到底可以用什麼方式跟觀眾對話,而他們又願意來?」 他的戲名很隨興,常從某個聯想開始。例如這次來台北,他看到台北正在展出Andy Warhol,又有了奇想,「現在中國最流行一個名詞叫做『山寨』,其實,山寨就是Andy Warhol的factory(工廠)嘛!好好玩,我就說我要做一齣戲,叫做:在中國尋找Andy Warhol,英文名字我也想出來了:There are many Andy,only one Warhol.劉德華的名字也叫Andy嘛…」 孤兒 他爺爺經營古董生意,到了他父親那代,事業雖然衰退,家族仍住港島半山,過著閒暇時就到淺水灣酒店喝下午茶的生活;媽媽卻出身中下階層。他有六個姑姑、六個阿姨,「我從小在很多姑姑阿姨的環境長大,一方面有非常被寵壞的部分,一方面也看見很多女性之間的互動,我跟朋友聊起,他們說這感覺還滿紅樓夢的,呵呵。」 父親洋化、母親傳統,個性差異過大的兩人在他十二歲時離婚,他視自己為「有父母的孤兒」。不知是事過境遷,還是他真能逆向思考,「孤兒」並不意味著悲戚,而是自由。「我不知道什麼心理,我覺得他們兩個都不回來太好了,我想幾點洗澡就幾點洗澡,幾點上床就幾點上床。」 父母離婚後,他跟父親住,好處是:父親自己就是長不大的人,從不管小孩。他喜歡念小說,討厭課本,十四歲開始逃學,每天背書包出門,就去看電影,也嘗試在一些少年刊物寫文章;他文筆好、想法多,中學畢業就在電視台任職編劇。近二十歲,他因為在電台主持節目,採訪認識榮念增(香港八○年代前衛戲劇導演),隨後創立前衛劇場「進念.二十面體」。一九九○年,他靠獎學金到英國遊學,隔年創立自己的劇團「非常林奕華」,從前衛戲劇漸漸走向商業劇場。 離開進念的原因,他坦承是因為失戀;到了英國,又經歷更多失戀。「我在英國六年,學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被拒絕。你到gay bar站了三個月,都沒人跟你說:『跟我回家。』還有一次,一個男的過來,跟你愈來愈親密,就抱著你…,他好像檢驗過了,就把你放下來,然後說:OK, see you later.那時二十幾歲,不曉得那其實是說:Goodbye, forever.」他嘆了好大一口氣,「愛情如果順利,我就不會去創作了。你為什麼創作?就是你的慾望無法得到滿足,可以通過創作自娛一下。」 扮演 他早期的創作關注青少年、女性、同志議題,近幾年卻不再堅持同志劇場。他說:「我們同性戀常常講:『你裝什麼裝?上了床還不是都是○號!』你平常為了吸引別人注意,OK,我來裝男人,上了床,雙鳳奇緣嘛!因為大部分同志其實是偽裝的異性戀者,他們還是很在意:哦,我不要很娘,我要偽裝得很man。他的心態還是很異性戀:因為我自己不夠男人,所以我希望找一個很男人的人來保護我。我不喜歡這世界把性別定型得那麼死。」 「這也發生在異性戀男女間,我裝是男的,你裝是女的。人們以為自己在追尋感情,倒不如說我們不過是在尋找角色、依賴角色。張愛玲為什麼那麼吸引我(他大量改編張愛玲作品,一九九四年曾以《紅玫瑰白玫瑰》獲金馬獎最佳改編劇本獎),因為她很年輕就看得出所有扮演。」 既然一切都是扮演,男不是男,女不是女,英雄也不見得是英雄。他改編《水滸傳》,原著裡的英雄變成現代狗熊,男人原來膽小、愛哭、怕水、反智…;他改編福樓拜小說成為《包法利夫人們》,點出:「女人愛的不是男人,而是愛她自己的慾望,愛她幻想出來的愛情和生活方式。」 林奕華曾為文透露他是張國榮中學的學弟,以此推斷,他也年約五十了。但他看起來一點也不老,嗓子、皮膚、眼神都那麼清純,身上穿的永遠是粉色T恤和牛仔褲,找不到一塊贅肉。某天彩排時,他不知是為了證明什麼,忽然趴下做了十幾下俯地挺身,直到眾人叫好才起身。 問起年齡,我話還沒說出口,他急忙說:「我知道你要問什麼,現在這…不…不…不…,我還是有一種心理壓力。」說時,他用兩手把整張臉蓋住,不想讓人看見漲紅的雙頰。 青春 他的好友、香港專欄作家林邁克曾說:「林奕華從九○年代就開始隱瞞年齡了!」林奕華勉強解釋:「年齡其實帶來很多歧視。尤其現在這個社會,我們都是罐頭,我們都有一個保存期限,我們都被放在超市裡,每個人都希望自己可以永遠維持新鮮。」 他觀察同志和女性很相似,「不能老、不能胖、不能不美、不能不白。」他批評九○年代之後,同志之所以開始受重視,其實是歐美經濟衰退,市場把同志視為新興消費群,「大家都說:誰有多餘的錢可以花?就是那些不用養家、不用供房子、不用教育小孩…,OK,同志就有這筆錢。所以同志的權力很大來自於他們擁有資源去享樂,同志文化只是另一種消費文化,我就覺得說:同志只是從一種不自由跳到另一種不自由。」 批評如此有力,但他對青春的眷戀仍不遺餘力。他每天晨起游泳,吃大量蔬菜、水果,不碰咖啡、麵包,固定上健身房運動,終年洗冷水澡…,他說:「我希望自己不要太離開十五歲到十九歲,不是為了青春,而是那年紀有很多發現。」 講著講著,他講起最近排戲時的發現,「就看到對面馬路有個人好特別喔,好好看,我就多看了幾眼…,然後我走進便利商店,一轉身,他就在我後面。」他對好看的人不具任何抵抗力,又說了幾段偶遇,敘述時,眼睛裡都是柔情。不管是不是○號,原來,我們都愛美、怕老…,我忽然想起張愛玲的話:「女人一輩子講的是男人,念的是男人,怨的是男人,永遠永遠。」 小檔案 香港出生。1982年與友人合組「進念 ‧ 二十面體」, 1990年在英國文化協會贊助下,成為The Place劇院駐地藝術家,1991年創立「非常林奕華」劇團,1995年回港後,編導超過40部作品。 獲獎:1994年以《紅玫瑰白玫瑰》,獲台灣金馬獎最佳改編劇本獎。 出版:著作包括《等待香港》系列 (「女人篇」、「青春篇」、「娛樂篇」、「文化篇」)及《娛樂大家》系列(「電影篇」、「電視篇」、「娛樂篇」、「文化篇」)等。 【2009-04-23 第413期 壹周刊】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22.117.252.170 dramaguy:轉錄至看板 gay 04/22 23: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