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 jiaxing4601:推! 05/13 23:26
http://news.chinatimes.com/reading/11051301/112013051300509.html
=======================================
用身體說故事
2013-05-13 02:10 中國時報 【李國修/口述 黃致凱/整理】
集編、導、演於一身的劇場人李國修,縱橫舞台逾三十年。前年年底舉辦「暫別舞
台京戲啟示錄戶外轉播場」之後,即專心養病而暫停演出。但其實,這段期間他也致力口
述筆記,包括「表演篇」、「導演篇」、「編劇篇」,具體形塑自己的劇場經驗。本刊今
起連載其中的「表演篇」精華。表演與欣賞,本來就屬一體兩面,喜愛劇場藝術的讀者,
當可登堂入室,窺見表演後台的秘辛奧義。 ──編者
如果編、導、演三種身分只能選一樣──我希望我能當一輩子的演員。
我喜歡說故事。說故事有很多種呈現方式:編劇用文字來說故事、導演用畫面來說
故事、演員用聲音和肢體來說故事。要把這三樣工作同時做好,除了要具備創作的天分,
還需要超人的毅力和體力。放眼古今中外,在電影界尚有幾位能集編導演於一身的創作者
,例如默片時期的卓別林、到當代的伍迪艾倫等都是我很欣賞的對象。而我自己在台灣的
現代劇場,也一直在這三個創作面向不斷努力,持續自我精進。
我的劇場旅程從演員出發,一開始並沒有當編劇和導演的野心,只是礙於當時台灣
劇場還是草創時期,好劇本不多,盡是些宣揚政治意識的八股文本,脫離現實生活,所以
自己只好試著去寫劇本;劇本寫好了,也開始排練了,又發現要找一位完全懂我文本內容
的導演是不容易的,於是我又開始學著當導演。
我在成長的過程中,沒有機會接受專業的戲劇教育,畢竟那是一個大家連話劇都搞
不清楚是什麼東西的年代。在那時,話劇社的學長就是我們的老師,劇場的裡裡外外都靠
自己摸索,從「做」中學,從「錯」中學。直到進入蘭陵劇坊,接受了吳靜吉博士的表演
訓練,開啟了我對劇場表演的創意與想像力,也讓我從此面對創作,永遠有源源不絕的靈
感。一路從劇場實務走過來,我從不做筆記,更對理論研究沒有興趣,我在意的是作品本
身。直到2000年,我應國立藝術學院(現台北藝術大學)的邀請開設「導演專題」課程,
我才被迫整理我自己的創作思想,希望能透過系統化的教學,將自身投入劇場多年的創作
經驗,傳遞給對現代戲劇有熱情的青年學子。
這份筆記不是完整的戲劇教程,而是我這四十年來的劇場旅程。這其中包括我的實
務經驗,和我對於這三個創作面向的一些心得。
表演人才養成不易
台灣影視圈的表演環境,「人才的養成不足」是最大的問題。就我的觀察,百分之
九十的影視演員,並沒有接受過完整的專業訓練,只能靠一些圈內前輩的提點,和自己的
臨場反應來面對角色的創造;而台灣電影過去式微,這幾年來雖然有復甦的現象,但演員
多半是從影視圈流動過去,故同樣面臨表演人才不足的問題。
至於劇場的部分,這一、二十年來,倒是有一些舞台劇男女好手的出現,這要歸功
於國立藝術學院的成立。在學校的教育體系裡,有清楚的學習步驟,有實務操作,讓學生
的基本功比較扎實。但我也發現在教育劇場裡的另一個現象:學生排練所使用的劇本百分
之八十都是翻譯劇本。這使得學生在學習表演時,所使用的語言樣態並無法融入真實的生
活。
綜上所述,現階段台灣演員的養成環境都還不夠成熟。反觀我自己的表演旅程是什
麼?我是怎麼走過來的?我的表演旅程可以分成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世新話劇社以及
業餘劇團時期;第二階段是蘭陵劇坊時期;第三階段是屏風表演班成立至今。
在傷口撒鹽為了哭
十八歲那年,我考上了世界新聞專科學校(現世新大學)。當時我曾為了要參加合
唱團還是話劇社猶豫許久。我認真地去想:合唱團在台上有四十幾個人,我充其量只是表
演者中的四十分之一,加上我個頭小,如果親友來看我的演出,那他們一定不知道哪一句
是我唱的。就因為這個原因,我選擇加入了話劇社,也開啟了我的表演旅程。
那時候話劇社沒有充分的師資,也不知道請誰來教,更無所謂的表演訓練。當時的
排練方式就是「上行下效」,由學長擔任導演,然後「由導演來示範每一個角色該怎麼表
演」,而擔任演員的學弟妹就複製學長的表演方式。在當時,大家只覺得上台是一件很有
趣的事,不太會去質疑學長的教導,只是偶爾會覺得「好像整個舞台上的演員都在模仿導
演」。1975年底,我在世新話劇社的學期公演挑了姚克的《白粉街》作為演出劇本。故事
大意講述的是,在香港九龍的一個陋巷裡,住著一群落魄的市井小民,他們生活在黑幫販
毒集團的陰影當中。其中我所飾演的油漆匠,因為吸毒欠債,老婆被迫要到酒店上班。在
一場夫妻話別的橋段,劇本的舞台指示寫著「油漆匠低泣著」。我每每排練至此,都不知
道該怎麼辦,因為學長沒有教我們怎麼哭。到了首演前夕,我自己突發奇想了一個方法─
─演出前三天,我因為火氣大,嘴裡有個破瘡。所以我自己準備了一把鹽藏在口袋,等到
我飾演的油漆匠要和老婆道別時,我設計了一個轉身的動作,然後趁機將鹽巴往嘴裡的破
瘡一撒,霎時間,痛得我眼淚直流,然後我警覺性地把頭轉回去,讓觀眾看到我彷彿真情
的眼淚──那時的我,對於這套自以為是的表演技巧,相當沾沾自喜。
當兵退伍後,我考上了空軍電台的播音員,由於對戲劇的熱愛,我之後也加入了業
餘性質的真善美劇團,但因為人不夠,我第二齣戲就當導演了。在當時,所有的演員都沒
有酬勞,我們也完全不計較錢,單純地只希望能有表演的機會。我印象中,演出的場地大
部分都是在南海路藝術館,我們每天最期待的就是後台的便當,彷彿只要一個便當,就能
讓我們心滿意足,有動力繼續走進劇場,踏上舞台,而當年的這種傻勁,已經很少發生在
「只求答案,不問過程」的這個世代年輕人身上了。
什麼叫做話劇啊?!
我世新五專的同學郭志傑在畢業後仍對劇場相當嚮往,並深深感慨於進入社會之後
,就沒能再和同學們一起同台演出。於是他找了我和李天柱,一人拿出一千元,起了一個
一年的會,最後籌了兩萬塊,希望能一起做一齣戲。我們最後挑了當時電視名編劇貢敏寫
的《江湖春秋》。故事大意是敘述一個戲班子巡演到一個被赤化的村落,男主角和女主角
相愛之後,卻發現女主角是個共產黨員,最後大義滅親開槍打死了女主角,而我在這齣戲
當中飾演的角色外號叫武大郎,是個插科打諢的甘草人物。在那個年代,有劇本審查制度
,但當時由於草創成軍,沒有正式的劇團登記,只好先跟別團借牌照。荒謬的是,明明我
們演出的是意識型態的八股劇,但硬是用「新生歌舞綜藝團」的名義送審了。而台北市政
府教育局的審查結果是:「不能在場上用槍殺人」。後來,我們就商討把這一場改到幕後
處理。這齣戲排了一個半月,在演出前,我到當時台北中華路的憲兵隊附近,巴而可百貨
(今寶慶路大遠百)後面巷子裡的一家冰店門口,把自製的海報傳單發給路過的民眾。那
時有兩個高中的小女生經過,其中一個小女生在接過傳單之後,用天真的口吻對我說:「
什麼叫做話劇啊?!」這個畫面我至今深植腦海。當時我們是免費贈票,而願意走進劇場
的觀眾大約不到三十個人,但那齣戲台上主角、配角和群眾演員加上置景人員大約有五十
人,因此最後出現了「台上比台下人還多」的荒謬場景,而這場演出也就在稀落的掌聲中
落幕了。
那個時期的我隱約地感覺到自己的表演在進步,對表演的熱情逐日俱增,雖然沒有
高人指點,只能靠自己摸索,但當兵的歷練,還有進入社會累積的經驗,讓我的人生閱歷
開始豐富,因此在角色情緒的表達方面,也多了幾份穩重,但這些自以為是的表演技巧和
角色詮釋,都還談不上成熟。(1)(待續)
--
唔?
o(一︿一+)o
http://blog.xuite.net/ringfan/drama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7.147.38.187
本文內容為屏風表演班李國修的口述劇場筆記,由黃致凱整理,
於今(2013.5.13)起連載於中國時報人間副刊,
以下文章內容轉貼自中時電子報,原文網址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