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 植基於神話的英倫魔法師

[poety (溶在咖啡裡的糖粉)]

(請注意：本文雷翻天，而且不只雷一部作品)




    如果喜歡《亞法隆迷霧》，那我想就會喜歡《英倫魔法師》。所謂喜歡
是指就植基於英倫傳說此點而言，而不論兩位作者敘事風格上的差異。不列
顛人的傳說其本源至少有二，一為愛爾蘭神話，或更為人知地稱為塞爾特
(Celtic)傳說。次為人們耳熟能詳的亞瑟王傳說。


一、兩個前提架構

    塞爾特，有時翻成賽爾特、居爾特。這支民族主要分為大陸系與海島系
兩支，他們又曾被稱為高盧人。大陸系受羅馬的征服，之後被同化、幾代混
血，其塞爾特文化便稀釋終隱沒於歷史之後。海島賽爾特系散居於及英倫諸
島，羅馬人僅暫時征服英格蘭一部份，因此賽爾特文化得以部分保存為後人
所窺。

    在愛爾蘭島上的塞爾特人，他們留下一段關於五代移民的神話。第四代
名為Danan族，這支後來被愛爾蘭人的祖先Milesians族取代。Danan族是以
Danan女神為中心的部族，被神格化稱為神族，有興趣者隨便翻本好讀或星
光出版社出的神話系列即能窺知一二。Danan族被愛爾蘭人祖先打敗後，一
則往海上逃，前往了海外仙境；另一則遁入地下並漸漸矮化，成為住在土墩
(sidhe)中的妖精。因此土塚、土丘、丘陵、遺跡、廢墟，常為精靈出沒處
，是虛幻國度與真實世界的接口。

    而愛爾蘭以外的地區，尤指英國中、南部地區的住民，則留傳有亞瑟王
神話。關於亞瑟王其人容有爭議，他是駐紮於英島之最後羅馬軍團的將領，
或是該將領的後裔，或是他是該地地方領袖，說法紛雜。但相同的是他是站
在抵禦異教(接納基督教)的立場。基督教的興起是一場文化霸權的擴散現象
，不僅覆蓋了羅馬人的信仰，也影響了羅馬人所佔領的地區。在不列顛諸島
，海島塞爾特文化因此被基督文化挑戰，而呈現於亞瑟王傳說中。在亞法隆
迷霧中，主軸便是在講新文化(外來文化)壓迫舊文化(傳統文化)的過程。


二、新舊文化對抗的主軸

    在《亞法隆迷霧》或說亞瑟王傳說中，是以愛爾蘭神話為基幹，套入羅
馬帝國衰退時期為背景。而英倫魔法師則是以愛爾蘭神話、亞瑟王傳說為基
幹，套以拿破崙戰爭時代為背景。

    作者透過兩位魔法師主角的爭執、對談、文戰，一方面說是烏鴉王讓魔
法重返英國，又說烏鴉王後的魔法跟梅林的魔法是不一樣的。但到最後讀者
會發現所謂的魔法即無所不在，施法是一種無法言傳的天賦。魔法蘊藏在自
然萬物中，這是一種對自然力崇尚與運用的信仰，亦即塞爾特人的古老信仰
。無論是書中的兩代實用魔法大師或是其魔法師前輩，更或是梅林，都可追
本溯源地到Druid。Druid或中譯督伊德、德魯伊(反正翻譯不重要)，塞爾特
人信奉督伊德教，認為神存在於萬事萬物之中。類似信仰在很多民族的古老
宗教中皆存在，是人對大自然力量的畏服，不過由於對神祇認定的有無可分
成泛靈或泛神，都是一種自然崇拜。Druid定位像是神官，在後人眼中又或
有術士、法師的味道，他們具有與自然溝通的天賦。

    信仰的興衰，取決於人們相信與否。新文化取代舊文化，是由於人們決
定棄舊從新。英國人因信仰基督教而拋棄了古老信仰，之後又因信仰理性而
拋棄神學。人們由神話時代邁向神學時代，啟蒙後邁入理性時代，無論神話
、神學或理性，都算是一種哲學觀，是人們相信並用以解釋宇宙運行的有色
眼鏡。相信了基督教於是看不到精靈國度亞法隆，然而亞法隆卻實際存在。
相信了理性，所以今天的我們對宗教採取多元態度，無神論者越來越多，不
相信有神蹟。而在英倫魔法師中，相信了工業化與理性，魔法只是江湖術士
的欺騙玩意。但魔法真的消失了嗎？

    作者開篇便提出大哉問，但最後透過史傑傳的頓悟才能了解魔法並未消
失。見第55章-「....一般人往往樂意忽視魔法的存在....」一段，另外作
者多次提及《鳥語》也是在暗示此點。即魔法一直存在，只是因為人們不再
相信，人們選擇其所想看的，於是看不到真正的魔法，也無法輕鬆隨心駕馭
魔法。當一個人相信理智與機械，長久住在城市中後，還能期待這個人能聆
聽到大自然的聲音嗎？在《相逢，在世界盡頭》一書中提到，被圈養在動物
園裡的獅子，在經過好幾代與人類相處、餵養後便可能失去野生獅子於原野
求生的本能。人作為動物，理應和任何飛禽走獸一樣具有貼近自然、順勢運
用自然(而非憑力駕馭自然)的本能，但都市人已經喪失了野生能力，這是否
亦可視為一種魔法天賦的喪失。


三、關於英倫魔法師一些問題點的個人看法與討論

1.烏鴉王身世以及其現身否？

    烏鴉王，又稱君王(國王)、黑君王(黑王)、北方之王，這些都是人們給
他的稱謂。他自稱無名的奴隸或約翰‧厄斯葛雷，後者實際上是一位諾曼地
貴族的名稱，烏鴉王稱其為父親，並用其名為己英文之名。他實際上還有精
靈名，在人類的語言中意白頭翁。烏鴉王的生父生母不詳，故無法知其真名
。其養父為Oberon，即莎翁《仲夏夜之夢》中的仙王(下卷P.p.32)。在《英
國魔法之歷史與應用》序中，似乎又指稱烏鴉王推翻了Oberon(翻譯翻成歐
伯朗，要看原文才能確定)。

    烏鴉王宣稱繼承其人間之父約翰‧厄斯葛雷，索討在人間的領土。其軍
勢如破竹，一度統治北英三百年，之後莫名消失。個人認為是由於人走向理
性，代表自然力的他統馭人間的力量消減，只好退回妖精國度。

    在故事最後高潮，兩位魔法師意圖召喚烏鴉王。說召喚似有不妥，唯有
魔法師能力勝過被召喚者時，才能稱之為召喚，否則只能說是被召喚者現身
或不願現身。回歸正題，兩位魔法師呼喚烏鴉王，烏鴉王確實重返人世，但
當時唯一見到他的卻是前諾瑞爾僕人查德邁。查德邁不到三天前才說了他契
盼且高興他的君王回返英國。

2.銀薊冠毛紳士

    一名妖精，住在土塚下的地底國度裡，自稱烏鴉王的僕人與密友。性格
殘暴、傲嬌，法力高強但很愚蠢，為住在無望堡裡的妖精領主。具有光說不
練的特性，老是嚷嚷要讓某黑人當國王，但這事他死後才得實現。

    在書裡無法清楚分辨國王跟領主的差異，所謂妖精國王應該只是擁有數
塊領地的領主。妖精國度裡的勢力版圖如何不知道，也許一個土墩就是一個
妖精王國(或領地)。烏鴉王的野望一開始也是從一處妖精領地(一處土墩)崛
起。

3.史提芬

    銀薊冠毛妖精熱愛的黑人，也許就像當初Oberon愛他的養子烏鴉王一樣
。父母早亡，因此他亦不知自己真名，後以無名奴隸統領無望堡。當他坐上
王座講出第一句話後引起些許異變，似乎具有烏鴉王的潛能。

    個人認為烏鴉王有兩種涵義，狹義地是指英文名字叫約翰‧厄斯葛雷，
曾統領北英的人。但廣義地講或應該稱為與自然之力合一者。能行使魔法之
人多少具有與自然界溝通的能力(片段的)，天賦越高就越能完整地操控自然
，如此之人或妖精除了統領妖精界，亦可能統領人界。

    下卷P.p424妖精見到將稱王的史提芬對他喊祖父，這點我不是很理解。
不知道是翻譯的問題還是原文即如此(感覺說不定是該翻成先祖較合原意)？
亦即，妖精並非對黑人史提芬喊祖父，而是對附於史提芬身上的力量喊祖父
。也許當初附在約翰‧厄斯葛雷身上的力量，已藉由附身在另一名無名之人
(一度稱為史提芬的黑人)身上而達成延續。

    督伊德信仰中相信輪迴，就像大自然春夏秋冬的變化，生靈會死，然初
生、茁壯、衰老、死亡這股運行之力永存。由書中P.p423~424的敘述，可以
確定史提芬登王的確意味這種輪迴。


四、雜較雜評

    《英倫魔法師》的故事核心很簡單，講妖精誘拐了老婆，於是丈夫去追
尋的過程。這跟英國中古時代流傳下來的故事Sir Orfeo(歐奧菲爵士)基本
架構類似。其次以魔法振興(兩名實用法師的產生與相會)，配合魔法重現(
在追求或說重新找回對魔法的信仰過程中，引出了妖精與傳說的烏鴉王)為
支線，最後放在拿破崙戰爭這個背景上。故讀者若想看魔法在戰爭上的實用
，譬如《戰龍無畏》那樣的風格，會感到頗失望。另外，作者在書中用了不
少典故，像兔子洞、魔衣櫥這類較為人知悉，看了會會心一笑，但若讀者不
知典故便會導致閱讀樂趣減少。

    相較之下，《亞法隆迷霧》這部狗血八點檔劇，其敘述較直述，讀者看
了較不會嫌煩、拗口、想睡。尤其內容講家族興衰、鬥爭、亂倫、偷情，扣
除雞肋的戰鬥或戰爭場景描述，只能說此作品口味重鹹非常娘砲。連續四冊
重鹹下來雖不免疲乏，但卻也較能吸引讀者持續閱讀下去。再者，從《亞法
隆迷霧》欲呈現的家族女性角度、文化對抗角度來看，其收尾非常到位，前
三部到第四部中段的種種鋪陳，在最後一氣爆發。當塵歸塵、土歸土，亞法
隆這個屬於舊文化、妖精虛幻國度退隱時，所引發的淡淡哀愁真的會圍繞數
天。這種感覺後來只有在看張愛玲的《小團圓》時才又遇到，前中段顯得無
聊、鬆散的鋪陳，其意義與效果唯讀者闔書後才會感受到衝擊。

    在前述提到的後座力效果上《英倫魔法師》略遜，其結局雖有巧思但卻
未能帶出更深遠的感覺。譬如：妖精一直要推某人當王，最後那人的確成了
王，卻也取代了妖精。兩名法師聯合施法是為了救妻，誤打誤撞幫了黑人；
想見的烏鴉王沒見到，見到的是虔誠的僕人。事情發展不如預期，但最終依
舊導致希望的結果。《英倫魔法師》在這方面上可說成功且逗趣，可惜埋伏
筆過程中有些略顯多餘。

    像我就無法了解去看一個發瘋的老太婆那段有什麼意義，也不知搞暴雨
閃電去見芙蘿拉其意義何在。是不是搞得太隱諱？太裝神弄鬼了？我承認發
瘋那段有必要，因為瘋子與小孩往往才能看到妖精國度，這是西方傳說故事
中常見的橋段，問題出在於尋覓發瘋的過程。隱晦但不應該搞得讀者看不懂
。史傑傳跟老太婆談了啥於是達成交易，以及何以吞下老鼠就會發瘋。那段
實在莫名奇妙。

    雖然有缺點，不過《英倫魔法師》還是推薦一讀，原因在於某些氣氛營
造得很好，基於此點個人建議拍成電影，這是部去蕪存菁，縮短後讓劇情緊
湊，很適合拍成電影的小說。除前面提到第55章史傑傳使自己發瘋(在現實
中就像部落巫師飲迷幻藥，使自己出神類似)，看到威尼斯的變化外。他瘋
了看到人腦袋上有蠟燭的橋段也很讚。

 「行人來來往往，每個人的後腦勺都有個大洞，行人顏面模糊，不過是一
   紙薄薄的面具，後腦勺的洞裡有支燃燒的蠟燭，他看得一清二楚，心想
   以前怎沒注意到？如果他跑到街上、吹熄蠟燭，會有什麼後果？想著想
   著，他不禁仰頭大笑，笑得幾乎無法遏制....」

    除了氣氛營造，《英倫魔法師》在諷刺上也是一絕。裡頭的每個重要人
物都會有些癖好，作者則有意無意批評，看了很有戲謔的快感。配合作者用
心雕琢的附註，多看幾遍，看完後面再回翻前面有關的部份，樂趣會更多(
噢，若是樂於看附註勝過本文的人，譬如看《五星物語》喜歡看圖旁邊的解
說文字，喜歡看《精靈寶鑚》勝過三部曲的人，另外推薦《獸血紋》這部小
說)。總結來看，上冊結構較紮實，而下冊故事性較強，如果下冊後半段能
修一修，一方面讓上冊顯沉悶的鋪陳在結局時更突顯，然後讓下冊的進展某
些地方別那麼鬆散或莫名，這部小說會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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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輯: poety           來自: 125.225.4.219        (12/19 21:17)
推 widec:推一個
推 egozentriker:很棒的心得!
推 goldtea:大推心得～雖然我是看了這心得才想回來這本書在寫啥～
→ goldtea:畢竟這書對我真的好困難（嘆氣）
→ egozentriker:該書有兩位譯者 確實細看文風有微妙的差別但都蠻有愛
→ egozentriker:我其實最失望的是結尾雷聲大雨點小(妖精領主形容神準
推 njph93m4:結尾有點可惜+1 但是我很喜歡第一本 囉囉嗦嗦的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