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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東方雲夢譚(卷二十六)第三章─白首按劍‧是謂相知           * *                                   * *************************************   在阿江過去的人生中,從來沒有哪一個小時,像現在這樣過得如此震撼,雖然時 間不長,但那名少年帶給他的每個想法、觀念,都是以前沒有接觸過的,讓他知道世 上還有這樣的人、這樣的人生。   不周山的靈氣有助於修行,這點阿江從很久以前就知道,自己負責打理山巔位置 ,長年修行,也得了不少助益,是非常幸運的事,但什麼山水之美……這個別說感受 ,連想也不曾想過。   平常練武之餘,阿江也會翻閱書籍,但這裡並非書庫,寥寥幾本破書,若非武經 劍笈,就是道家書籍,沒有什麼機會接觸別的思想,當那名少年縱論眼前山水如畫, 遠勝近日見過的幾幅名家手筆,阿江既不知所謂名家,更不能理解眼中山水怎樣如畫 。   為了溝通,少年不但比手畫腳,向阿江解釋,甚至還折枝為筆,在地上畫出簡單 的圖形,解說繪畫取景、欣賞的道理,而言談之中,又很自然地牽扯到其他項目的學 識,一個多小時下來,阿江彷彿被引領到一個新的世界,每分鐘、每一秒都在歡喜讚 嘆中度過。   明明和自己相差沒有幾歲,為什麼這名少年可以懂那麼多東西?他是過著怎樣的 人生?即使自己不瞭解這個人,但也曉得在正常情形下,一個這種歲數的少年,是不 可能懂這麼多東西,甚至再年長一倍都不行,而那也絕不是一句天資聰穎就能解釋的 。   除此之外,他為了山下的一個小姑娘,就闖上河洛劍派禁地,這應該算是俠義之 舉,不過被人發現包圍後,他不往山下殺出突圍,卻偷潛上山頂,專程來看一眼此處 美景,這可以說是機智,也可以說是瘋狂,世上……怎會有這種人?   出於這份好奇,阿江很想與這個少年多聊一些,為此他不自覺地降低了戒心,還 主動提出幫少年找地方躲藏。   「哈,那可不行啊!我如果不趕緊把藥草送回去,那這一趟豈不是白來了?我答 應過那個小姑娘,一定會幫她取到藥草的,如果對女孩子失約,想到還有一個女孩子 正掉著眼淚在等我,我連覺都沒法睡的……所以,感謝你的好意,我無論如何都要離 開了。」   少年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雖然身上的出血已經止住,但傷口是不可能這麼快好 的,少年臉色蒼白,看來連站都站不穩,若說這樣子還能闖過層層搜捕下山,那真是 誰也不會相信。   「嘿,幹什麼一副這種表情?我們一定會再見面的,因為……你阿江老兄也不是 普通人啊?」   「不是普通人?這……從何說起?」   有生以來,阿江從沒覺得自己有什麼特別,更是第一次被人說不普通,好奇之下 連忙追問。   「不周山頂既然是河洛掌門專用的禁地,就不是普通人可以隨便待的。掌門人要 打理派中事務,自己也不見得常常有時間上來閉關修練,那又怎麼可能會便宜別人, 反讓你天天住在這裡享受?這種事絕不合理,不合理的現象要找合理解釋,答案就是 ……你絕不是普通人。」   少年道:「我看得出來,阿江兄你的樣子雖然呆,修為卻不錯,河洛派的內功、 劍術,你都有相當基礎了吧?或許你自己沒得比較,搞不清楚,不過就我看來,河洛 劍派如你這年紀的年輕弟子中,勝過你的可沒幾個……這麼傑出的人物,卻被安置在 這荒山上,連輩份排名都不入,真可謂欲蓋彌彰、掩耳盜鈴,貴派掌門對你的期望不 小啊……」   「是這樣嗎?我自己……倒是不覺得。」   阿江從沒有想過這些事,突然聽到這樣的評價,他並未當真,但倒也頗為欣喜, 覺得好像被誇獎了。   少年說完這些話,便與阿江告別離開,看著少年踉蹌下山的腳步,阿江心中感嘆 ,不曉得這名少年能否有命離開,畢竟他傷勢不輕,山下的河洛弟子既已被驚動,肯 定是層層警戒、全面搜捕,不管這少年多有本事,畢竟已是重傷之身,要靠一己之力 殺出去,絕無可能,偏偏他好像沒事人一樣,對這些難處、危險視而不見,他到底在 做什麼打算呢?   「喂!阿江兄!」   阿江還在納悶,眼前白影一晃,那名少年忽然又回來了,好像想起了什麼事一樣 ,面帶歉疚地開口說話。   「……我剛剛才想到……以我現在的身體狀況,別說是正面硬闖下山,就算想要 偷偷摸摸溜出去,九成都是做不到的,只要給人發現,陷入包圍,肯定不用幾秒就被 分屍了。」   阿江沒有回答,卻知道自己臉上肯定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問題是,事已 至此,這個少年又有什麼打算呢?難道要繼續躲在這裡,直到傷好嗎?   「我思前想後,今天如果沒有阿江兄你的幫助,要安全離開這裡是絕無可能了, 所以,為了慶賀我們得來不易的緣分,還有寶貴的友誼,我想向你借一件東西……你 我一見如故,你該不會忍心拒絕朋友吧?」   「什、什麼東西?」   「你的大頭!」   話聲甫落,白光一閃,阿江在全然沒有提防的狀況下,被一柄鋒銳的短劍抵著喉 嚨,身不由主地成為人質。   狀況驟變,阿江很快反應過來,要掙扎已經太晚,當他張口欲呼,耳畔已響起威 嚇聲。   「阿江兄,別亂吼亂叫,尤其別驚動屋裡的那一位啊!」   「你……你知道屋裡的人?」   「這裡是河洛劍派首席要地,怎麼會讓傻呼呼的人看守?既然阿江兄你一問三不 知,就定然有其他的厲害角色在此……那邊屋裡的氣機流動好驚人,如果讓裡頭那位 出來,我今天就真的走不了了,嘿嘿,阿江兄,大家朋友一場,勞你的駕,送我一趟 吧!」   「你不是說我們是朋友嗎?為什麼你拿劍抵著我咽喉?」   「嘿,朋友,你這樣說就不上道了,教你一個寶貴的經驗:日後行走江湖,最容 易拿劍抵著你喉嚨或後心的人,就是那些說自己是你朋友的人。」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再講什麼都是多餘,被劍抵著喉嚨的阿江,搖了搖頭,放棄 了抵抗。   緊跟著,就像所有戲文故事一樣,善良純真的主角,被邪惡的歹徒所挾持,雖然 在下山的過程中被發現,幾百名河洛劍士將他們團團包圍,劍拔弩張,差點就要讓這 兩人玉石俱焚,但最後在掌門人的緊急命令下,網開一面,放那名潛入者離開。   這道命令在很多人眼中簡直不可思議,被挾持的不過是一個無名雜役,連正式的 河洛弟子都算不上,有什麼必要為了珍惜他的性命,放入侵者離開,讓河洛劍派承受 恥辱?不過,從另一方面來想,這似乎也是不得不然,因為被挾持的雖是一名雜役, 但挾持者的卻也只是一名少年,這少年年紀輕輕,孤身侵入河洛派,讓眾人花上偌大 時間搜捕,最後還幾百人圍攻一個,無視人質性命,將他擊殺,此事如果傳揚出去, 河洛派就真的是名聲掃地,為江湖人所恥笑了。   經過一番周旋,雖然身上又多了幾十道劍傷,被斬得像血人一樣,那個莫名其妙 的少年還是逃逸而去,逃走時連個姓名也不曾留下,河洛劍派上上下下一頭霧水,事 後雖然進行調查,但什麼東西也沒能查出來。   理所當然,河洛劍派徹底封鎖了這個醜聞,絕不讓外界知悉此事,江湖上也不曉 得曾經有那麼一天,河洛劍派被一個少年鬧得天翻地覆,最後連人也留不下來。   儘管很多人心裡都充滿疑問,但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這件事終究還是為人所淡 忘,畢竟像河洛劍派這樣的大門派,每個月都會有幾件奇奇怪怪的事情發生,其中也 有頗多不能對外洩漏、必須保守秘密的,時間一長,河洛弟子早就見怪不怪,對這些 事習以為常了。   真正將這件事情銘記在心,怎樣都無法忘懷的,就只有親身經歷整件事的當事人 ,那個被砍得一身是傷的少年是如此,被短劍抵著喉嚨拖下山的阿江更是如此,甚至 在後頭很長的一段時間裡,他還常常夢見那一天的情形。   因為那次的事件,阿江變成河洛劍派的名人,連帶他的兩名「家人」:長住山巔 上的這三個人,引起了河洛劍派高層的注意。這時的阿江,還感覺不到周圍權力鬥爭 的暗湧,但很多年以後,他才曉得,一直以來掌門人都刻意隱瞞他們三人的存在,知 道山巔上有人常年駐守的河洛高層並不多,更想不到掌門人安置了三人之多。   掌門人為何要打破門規,偷偷安排這三人住在本派禁地,又從不讓旁人知道這三 人的存在?這種事沒有人敢公然質疑,但各種有形無形的壓力,卻是免不了的,也因 為這些壓力,阿江不能再住在山頂上,移居到山下河洛本部的房舍中,還有了一個新 名字:虛江。   當年掌門人將他拾回收養,並不知道父母是誰,更不曉得姓名,現在就直接以河 洛劍派最新一代的虛字輩來排行命名。   河洛劍派的輩分排行,本是專用於門中的出家弟子,虛江對道士並不排斥,但自 己卻沒什麼意願去當道士,儘管在一般情形下,河洛劍派的高深武技僅傳出家弟子, 俗家弟子通常成就有限,虛江也不在乎,選擇當一個普通的俗家弟子。   與他一同成為河洛門人的兩名家人中,年紀最長的「海」,也選擇成為俗家弟子 ,但因為是女子之身,加了一個月字,取名虛海月,反倒是最小的弟弟「河」,大概 年紀太小,也搞不清楚差別,直接當了一個小道士,道號虛河子。   河洛劍派雖不似慈航靜殿那樣,完全禁絕女性,但門中女子數目不多,更沒有高 級幹部、重要人物,虛海月的存在有些特異,卻不突出,各方面的表現都很平庸,相 形之下,虛河子就變成一顆備受期待的新星,無論修練什麼劍術,虛河子都能很快上 手,短短幾個月時間,把旁人要練上三、五年的入門劍法盡數修完,天份之高,屢屢 刷新河洛劍派的紀錄。   三個人結束了多年的隱居生活,正式成為河洛劍派的弟子。河洛劍派的威名響遍 大地,是名門中的名門,每年不曉得有多少人爭著加入,叩頭送禮,希望能成為河洛 派的弟子,堂堂正正修習河洛劍術,關於這一點,虛江不覺得自己幸運,畢竟在山頂 看屋打掃的時候,自己也一樣修練河洛武技,只不過……那時是很單純的練武習藝, 現在卻多了一番比較的意味。   「虛江,你比你兄弟年長這麼多,怎麼練起功來差他那麼多?虛河子今年十一, 就已經練成了入門的十三套劍法,你幾個月下來,連三套都還學不完,也未免太鈍了 吧?」   每當同門師兄弟這樣嘲弄,虛江都只有嘆氣的份,人的資質本就有好有壞,自己 學武練功一向辛勤,從不偷懶,成績如何也不是自己能保證,硬要拿這來比較說事, 實在很沒意義,況且,自己是年長虛河子不少,但說話的這些同門不也與自己年紀相 若?自己的成績若是庸才,那他們又算什麼呢?   「你的成績輸給你兄弟那麼多,你們兩個真不像是兄弟啊!」   「……我們兩個本來就沒有血緣關係啊,只是一起生活、一起長大的兄弟而已。 」   有一個這樣光芒萬丈、倍受人期待的「弟弟」,真是一件很頭大的事,虛江的個 性平和恬淡,但當這件事被同門整日提起,他確實感覺到壓力沉重。   舉目無親,師兄弟中又沒有特別友好的人,虛江每次覺得心情鬱悶,都只有去找 虛海月,一訴無奈處境。   「海姊,山下的世界真是複雜啊!我覺得下山以後的生活,變得好累,我以前不 會那麼常嘆氣的。」   「呵呵,本來就是這樣啊!誰叫你有福不懂得享,惹出了那麼大的禍事,結束了 自己的平安日子?」   虛海月溫言勸解,還順手從鍋裡舀出一碗蓮子羹,送到虛江的面前。以前居於山 頂上時,虛海月就擔負所有家務雜事,虛江總是看這個姊姊忙裡忙外,整天除了打掃 ,就是洗衣做飯,好像從沒有半刻清閒,但不管是什麼繁瑣事務,到了她手裡就變得 簡簡單單,她一面哼著輕快小調,一面縫補、灑掃,那種樂在其中的模樣,一直讓虛 江印象深刻。   或許也因為如此,虛海月成為河洛弟子後,很快地被調入河洛本部的炊事部,每 天除了自己的修練外,就是在大廚房中掌杓、料理,她所烹調出的菜餚與點心,讓品 嚐者讚不絕口,虛江看在眼裡,覺得這種生活很有成就感,很想依樣申請,也去炊事 部當個伙夫算了。   「不可以喔,海姊姊沒什麼本事,只懂得做菜燒飯,但你與阿河將來都會是了不 起的男子漢,有好多大事要做,不可以把你們的時間浪費在廚房裡。」   虛海月的鼓勵,聽在虛江耳中,令他耳根發燒,自己如今的練武成績,只能說「 不算太差」,要說以後能做什麼大事,這種事情連自己也不相信,假如是從別人口中 說出,那就是擺明諷刺了。   不過,忙著煮飯做菜的虛海月,在武學修行上也沒交出什麼成績,只因為她是女 子之身,沒人會對此要求什麼而已,虛江回憶過去,自己似乎也沒見過虛海月花時間 練功,只看她為了家務繁忙,這樣想來,她應該是對練武沒有什麼興趣,和自己一樣 ,想要平淡度過此生。   虛海月的勸解,讓虛江心裡好過了一些,但支持他的人並不只是虛海月,年紀小 小的虛河子也時常為了兄長處境感到憤慨。   「那些只會嚼舌根的傢伙,太可惡了,大哥也是很努力在練功啊,練不出什麼成 績,又不是大哥的錯!」   因為年紀輕的關係,虛河子的真心關懷,聽在虛江耳裡,同樣令他苦笑,一點被 安慰到的感覺都沒有,但從虛河子眼中的怒意,他曉得這個弟弟是真的為了自己而氣 憤,不管表達形式是什麼,有這份心意就很夠了。   唉……一樣米,百樣人,這世上人與人之間本來就不能相比,硬是要去比追不上 的東西,只是自尋煩惱而已。   虛江這麼自我解嘲著,而虛河子除了向兄長說到自己練武的成績外,也常常將心 中的想法告知兄長。   「大哥,下個月我要開始練柔雲劍了,聽年長的師兄們說,照這速度練下去,三 、五年內我就可以修練本門的太極拳劍了。」   虛河子說著,面有得色,虛江也著實訝異,「太極拳劍」是河洛派極上乘的武技 ,通常要有十年以上的勤修苦練,才能獲准修習,虛河子五年之內就能練到太極拳劍 ,這等資質委實驚人,更令人心驚的是……五年後,他才僅僅十六歲,如此年輕便成 為河洛劍派中的高手,他日後的成就將不可限量。   「師兄們都說,我是河洛劍派少有的天才,將來本派必因我而大放異彩,大哥, 我已立志,當我武功有成,就要行俠仗義,持劍衛道除魔,讓人不敢小看我們……」   弟弟小小年紀就已有如此大志,虛江在旁邊聽了,還真有幾分不好意思,覺得自 己不思長進。   每當這種時候,虛江就會想起故人,懷念起一個改變自己命運的「朋友」。   未下山之前,自己只有「家人」,下山之後,僅有同門師兄弟,交情泛泛,雖然 有少數幾個來往較為密切的,但也說不上有什麼深厚情誼,相處上總是有一層隔閡, 因此,要回憶起結交過的友人,似乎也只有那個一見如故、認識幾個小時後便拿著匕 首抵住自己咽喉的「朋友」。   那個少年挾持自己當人質,照理說,自己不該想起他,就算偶爾憶起,也不該當 他是朋友,不過,人的感覺就是那麼奇怪,自己自始至終,對他沒有絲毫惡感,畢竟 ,那個少年也是年紀輕輕,孤身一人潛入河洛劍派,鬧得河洛派束手無策,僵持許久 ……像他那樣的天才人物,和虛河子很相像,自己記恨不起來,只有佩服的份。   『嘿……你阿江老兄也不是普通人啊!』   那個少年說過這樣的話,虛江每次回憶起來,都是苦笑,自己這樣能有什麼特殊 ?是人家看走了眼?或者……根本是他有意給自己戴高帽子呢?不管如何,能被人這 樣誇獎一次,想起來還是挺開心的,尤其是現在這種時候。   少年當時還說過,很顧忌屋裡的人,說是屋裡的人若是出來,他就走不了,而當 時屋裡頭的人只有虛河子、虛海月,一個技藝未成,一個是從來都沒有成過,都算不 上威脅,又怎用顧忌?這樣想來……應該是那少年搞錯了,或是胡說八道吧?   「唉,居然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沒有能夠問清楚名字,這是虛江很大的一個遺憾,在後頭很長的一段時間裡,他 時常想起這件事,並且隱隱約約覺得……自己早晚會再見到那個少年的。   時光飛逝,春去秋來,幾年的時間轉眼即過,對虛江來說,生活並沒有多少的改 變,仍舊是練武、發呆、勞動。   在這幾年的時間裡,虛河子的光芒越來越強盛,兩相對比,更是壓得虛江喘不過 氣,不過……和剛下山的時候不同,日漸成熟的他,學會了喝酒,結交了一些朋友, 其中有一個最聊得來的酒友,就是這一代俗家弟子的第一人,李慕白。   李慕白、虛河子,兩人一俗一道,是河洛劍派年輕一代中,唯一修練到「太極拳 劍」的兩人,成就輝煌到讓人刺眼。   虛河子因為是道士身分,倍受期待,不管走到哪裡,都有一大堆師兄弟簇擁,李 慕白卻是獨來獨往,厭惡喧囂吵鬧,多數時間都在外行走江湖,靠著一次又一次的實 戰,武功逐步增強,偶爾才回不周山一趟,與虛江的結識純屬偶然。   那一次,一堆師兄弟在喝酒,十幾個人圍在一起,虛江也不是每個都認識,只是 被熟識的師兄拉去喝,喝著喝著,所有人都大醉倒地,虛江也頭暈眼花,靠在柱子旁 休息,小睡醒來,卻發現幾個戒律堂的執法師兄到來,橫眉怒目,斥責眾人,要將這 違規飲酒、大醉的十幾人帶回戒律堂懲處。   眼看一頓杖責難免,結果一個趴在桌上大睡的亂髮青年,伸著懶腰站了起來,大 剌剌地走到執法劍士的面前,手按劍柄,問說何事擾人清夢。說也奇怪,那幾名來勢 洶洶的執法劍士,見了他竟然臉如土色,話也不多說,匆匆掉頭跑走,這時,虛江才 從師兄弟口中得知,這名亂髮青年就是大名鼎鼎的李慕白。   「喂!這位……嘿,看起來很不怎麼樣的師兄,留步!」   當眾人要做鳥獸散的時候,李慕白攔住了虛江,虛江著實訝異,自己的修為、身 分與這人天差地遠,他為何要叫住自己?總不可能要和自己比劍決鬥吧?   「我在外頭和人喝酒喝得多了,一向就只有我把別人灌倒,從來沒有我被別人灌 倒的,昨晚和你喝到最後,是我先倒下,但你是半途才加入,我輸得不服,來來來, 我們再去分個勝負,就不信我會再輸給你。」   「這個……不好吧?要是再被戒律堂的師兄們給看到,這次定遭重罰啊!」   「你放一百二十個心吧!那些迂腐傢伙是不敢來找我麻煩的。」   「為何?」   「因為那幾個傢伙都知道我心眼小,也是個報馬仔,而且專門等他們落單的時候 去密告,除非他們想一輩子窩在戒律堂不出來,否則……最好對我睜隻眼閉隻眼,唔 ,我難得主動約人喝酒的,你如果不給面子的話……我可以不用等到你落單的。」   情勢明顯,虛江不得不接受邀約,就這麼開始一次約、兩次約,到了後來,虛江 發現自己莫名其妙地成了與李慕白走得最近的河洛門人,其他師兄弟欣羨之餘,他只 覺得不安。   「慕白師弟,你武功這麼好,將來定是本派的砥柱中流,和我這樣的人混在一起 ,不太好吧?」   「有什麼不好?我只是喝酒而已,難道連找個酒友都要講究門當戶對?我記得河 洛劍派算是出家人的門派,怎麼連這裡都還要分高低?那還出個什麼家?豈不是比外 頭更庸俗?」   李慕白的話,讓虛江覺得這位師弟確實與眾不同,而在兩人一次次的喝酒說話中 ,他也聽李慕白說了很多外界的事。   河洛劍派每一季都會舉行考核,只有通過考核的弟子,才會被准許以河洛門人的 身分行走江湖。虛河子早在兩年前,就以優異成績通過考核,而虛江在考核中的成績 ,都只能算是中等,勉強通過,雖然可以出去遊歷闖蕩,但他自知不足,所以從來沒 有參與河洛劍派對外的任務。   聽李慕白的敘述,外頭世界非常混亂,全然不似不周山上的和平日子,朝廷苛政 頻施,民間怨聲載道,各地江湖幫會為了爭奪利益,時常爆發流血衝突,而朝廷對此 並無有效策略壓制,令時局日漸混亂,除此之外,域外的異族虎視眈眈,這幾年在邊 境的摩擦也增多了,看得出來,這些異族不懷好意……   「域外?那是什麼樣的地方?」   虛江首次聽到「域外」這個名詞,有一種說不出的奇特感覺,特別是聽李慕白描 述起那種大漠黃沙,人們逐水草而居的景象,他悠然神往,很想有機會親眼去看一看 。   「其實我自己也沒去過那麼遠的地方,不過,師兄你會感興趣,那就對了,人生 應該多方面嘗試見識,不能老是窩在山上,坐井觀天啊!你這兩年修為停滯不前,我 看不是單純練功方面的問題,應該出去闖蕩闖蕩,或許能得到什麼啟發啊?」   「闖蕩江湖是去做什麼呢?師門並沒有發給補貼,所有花用都要自己想辦法籌措 ,我知道很多師兄弟都是靠緝拿要犯來賺錢,像我們這樣的人,除了武功什麼也不會 ,但不管是什麼工作,要動武就會傷人殺人,這種事情……我始終不習慣,與其要下 山動劍,不如老老實實呆在山上吧,再說……我武功又不好,說不定一出江湖就給人 殺了。」   「……說的這是什麼話,一點志氣都沒有!」   李慕白搖搖頭,他不認為這位師兄是膽怯的人,覺得他若是外出闖蕩,縱然沒有 大成就,也會比現在要好,然而……這位師兄卻是如此安於平凡,好像一隻躲在殼裡 的烏龜,打定主意要這樣靜靜過一輩子。   這時候的李慕白、虛江都沒有想到,僅僅數個月後,一切就會發生改變,一個人 想要過怎樣的人生,從來就不是自己說了算的。   命運的轉輪悄然而動,這一年,虛海月二十三歲,虛江二十一,虛河子十六,三 人之中至少有兩人,對於即將到來的命運一無所知……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61.58.85.1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