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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blog.xuite.net/toiletmei/blog/232917181 《序言》   2009年4月第一次拜訪荷蘭,同年7月再次來到荷蘭,還認識了一群來自臺灣的留學生 。往後飛歐洲總是有機會在阿姆斯特丹轉機,卻在2014年才帶著先生孩子再度拜訪阿姆斯 特丹,2015年再度來到人稱「風車村」的桑斯安斯。我對荷蘭的印象是:很商業化、建築 風格獨樹一格以及人民的高所得,身兼人母以及企業家的我,在百忙之中難戒寫作的癮, 除了為自己的荷蘭之旅留下記綠之外,也希望用更深刻的歷史和環境角度,來看這個擁有 高度自由的國家。 《第一站》 2009.04.26 庫肯霍夫(Keukenhof)   喜歡歷史和自然的我,無意間闖進了一方人工大量種植的花卉公園。這天的行程完全 意料之外。   2009年4月26日的凌晨,我從丹麥科靈(Kolding)搭歐洲長程巴士(eurolines)的 夜車來到荷蘭的海牙(Den Haag),前一天的下午4點多拜託室友載我到科靈的公車總站 搭車,上車的人並不多,我是車上唯一一個亞洲面孔的人。上車沒多久拿出準備好的晚餐 開始吃,天還沒全暗就已經來到了德國的漢堡(Hamborg)了,巴士橫越北德,在深夜時 駛進了荷蘭境內,我渾然不知,因為我的易睡體質,縱使是坐在椅子上,也可以沉睡。巴 士停靠了格羅寧根(Groningen)和阿姆斯特丹(Amsterdam)兩站後,便在曙光初現時, 抵達了荷蘭的第三大城-海牙(Den Haag)。   清晨6點多的海牙街道上,出現了一位坐了11個小時的巴士、從丹麥來到荷蘭的臺灣 女孩,畫面該是突兀的,但我還沒意識到。在街上亂晃時遇見了一位慢跑的男士,他面帶 微笑、以英文對我說早安的那一刻,我才發現這當中的不協調。我滿腦子疑惑,在荷蘭的 華人不算少,我只是背著一個30升的中背包,而且裡頭裝的東西大部分是要給沙發衝浪主 人的禮物而非我的私人用品,算一算也只有6公斤,我看起來這麼像外地人嗎?為什麼要 對我說英文呢?   在丹麥住久了,習慣人們高程度的英文,出發前老闆還對我說,荷蘭人的英文更好, 我顯得有些吃驚。「貿易之國」,我記得老闆是這麼形容荷蘭的。這是我對荷蘭的第一印 象:人們習慣以英語交談,人們習慣大方的與外地人交談。   回到街上空無一人的狀態,內心卻開始澎湃,感覺來到一個極度有趣的國家,那種興 奮,可真是難以言喻。   依著地圖,我來到了海牙的國會大廈(Binnenhof),那是荷蘭最重要的政治殿堂, 我在國會大廈最古老的建築-騎士之館(Ridderzaal)對面找了張長椅坐下,拿出背包裡 的丹麥黑麵包,啃食。走到莫瑞泰斯皇家美術館(Mauritshuis)前看了一下開館時間, 發現實在是久到不想等待。當初就是為了來看揚‧維米爾(Johannes Vermeer)的那幅《 戴珍珠耳環的少女(Meisje met de Parel)》而把海牙放在旅程的第一站的,沒想到巴 士提早抵達,距離開館時間還有3個多小時,加上海牙的各個景點的距離又不近,頓時亂 了方寸。沒多久,天空開始下起了細雨,我便在雨中沿著國會大廈後方的宮廷湖( Hofvijver)走了一圈,看著湖中水鳥在巢裡孵卵,畫面甚為有趣,但內心毫無定奪。   「算了,不等了。」一個念頭湧上來,並不想分析這麼做是不是會導致什麼結果,就 決定走向海牙的中央車站,搭乘火車來到當晚借宿的沙發所在地-萊登(Leiden)。走出 萊登車站就看到偌大的英文指示牌,上頭寫著「庫肯霍夫公園接駁車乘車處」,我一向是 不大喜歡這種地方的,對我來說人工味實在是太重,但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想說去看 看也無妨,反正我真的不知道要做什麼。   就是在這樣的心態下,我隨著人潮搭上了接駁車,開始了這天的第一個正式行程。    選擇在淡季時自助旅行,就是因為對人潮敬謝不敏。前往公園的車程上,我的內心 十分忐忑不安,一下車就看見排隊買票的長龍,火速逃離現場的衝動湧上心頭。一個人站 在入口處一動也不動,五分鐘過去了,排隊的人龍似乎沒有太多消長,就在我決定搭上回 程公車的那一瞬間,一個畫面讓我回心轉意。那是一家四口,爸媽帶著小孩開開心心選購 鬱金香球莖的畫面,我想像著如果有朝一日,可以帶家人一起同遊此處也許是不錯的選擇 ,媽媽最喜歡花卉了,孩子也會喜歡風車的吧(沒錯,多年後證明事實果然如此),跟先 生一起手牽手在花海裡散步也應該很浪漫吧!那麼我可以先來探探路,說不定以後有機會 帶家人來參觀,如果真的不喜歡,那麼也只是花一次冤枉錢而已。   抱著有點勉強的心情,排了不知道多久的隊伍,我終於買了貴桑桑的票,進入了庫肯 霍夫公園。   這座以花卉為主題的公園每年吸引世界各地近百萬的人潮,為的就是一睹「全世界最 大的鬱金花公園」的風釆,公園內栽種了超過700萬株的植物,其中又以鬱金香等球莖類 植物為主,雖然鬱金香的花期只有兩個多月,但由於種類繁多、開花時間不盡相同,因此 給人一種園內花朵永不凋零的錯覺。公園在每年的營業日期不一定,從三月的最後一週開 始至五月的最後一週結束,共計兩個月左右的時間,雖然期間不長,但每年來參訪的人數 隨著公園的知名度高漲,似乎有愈來愈多的趨勢。   看著手上的簡介,發現這座公園的面積可真大,占地33公頃,別名「歐洲花園」,是 世界上最大的花園之一,也被喻為全球最美的春季花園。「Keuken」在荷蘭文的原義是「 廚房」,而「hof」在這裡指的是「庭院」,合起來就是「廚房的庭院」(Keukenhof), 中文一般以音譯翻為「庫肯霍夫」。此地在15世紀是巴伐利亞女伯爵賈桂琳(Jacoba van Beieren)的狩獵領地,也是烹飪用的香草種植地,「廚房花園」的名稱由此而來。 女伯爵死後,富商將這一大片土地買下。十七世紀時,聯合東印度公司(VOC)的前指揮 官亞得里安‧布洛克(Adriaen Maertensz Block)在此度過了他的退休生活,並於1641 年興建了庫肯霍夫城堡(Kasteel Keukenhof)。   一直到1949年,一群來自利瑟(Lisse)的當地花農希望將庫肯霍夫打造成一座露天 的花卉展覽空間,有別於一般以盆栽的方式呈現,花農們希望可以讓花朵們的根在土地上 自然生長、盡情吐蕊,這個點子也獲得當時的市長大力支持,因此他將庫肯霍夫打造成一 個可以展示荷蘭全國各地以至於全歐洲花卉的場地,並藉此促進荷蘭出口業的成長。花園 於1950年開幕,第一年就吸引了236,000人次的訪客,時至今日,庫肯霍夫已經成為世界 知名的花園。花卉是荷蘭的支柱性產業,每年出口額高達100億歐元,如果想一覽有「鬱 金香王國」之稱的荷蘭花卉產業,我想庫肯霍夫會是個很好的起點。   一進入庫肯霍夫的主要入口,映入眼簾的景象令我對「花園」完全改觀。運河流經園 內多處,不僅有小橋步道,還有許多壯碩的喬木,嬌嫩的花朵就種植在樹蔭之下,鮮豔無 比的色彩背後是一片濃密的綠色,這完全與我想像中的畫面不一樣!   除此之外,霍肯庫夫每年都有不同的主題,園區裡分成數個展區,每一個展區都有與 主題相扣的呈現方式,而花朵只是裝飾的元素之一,運用不同的器皿和掛飾,製造出各式 風格的視覺饗宴。   縱使天空依然飄著細雨,在雨中沿著運河散步也是浪漫非凡。遠處滿樹白花吸引了我 的目光,它雖不似鬱金香般令人憐愛,卻有種清新怡人的生氣。我想,比起楚楚可憐的鬱 金香,我還是喜歡木本植物的花朵多一些吧。木本植物的花大多顏色較淺、花形較小、氣 味較淡,為了吸引蜂群因而數量較多、位置較集中,花序常呈現總狀或繖房的姿態,更發 展出先吐花芽再吐葉芽的本領。我們熟知的櫻樹、梅樹、李樹皆如此,   不消多久,便看見一大片的鬱金香花海。遊人如織,花更多。鬱金香在花農的努力之 下,不斷的培育新的品種,而身為全世界最大的鬱金香花園,庫肯霍夫的鬱金香品種更是 齊全,光是園內就約有800多種的品種。   說到鬱金香,你一定知道它是荷蘭的國花,或許你不知道的是,它也是土耳其、阿富 汗和哈薩克(Kazakhstan)的國花,在植物學分類上為百合科鬱金香屬。鬱金香出現的歷 史已不可考,植物學家推測它原生於自南歐至中國西北,約是北緯40度一帶狹長的區域, 一道適合鬱金香生長的「走廊」,即歐洲的伊比利半島、巴爾幹半島、土耳其,並延伸至 東地中海區的黎凡特(Levant)和伊朗,北至烏克蘭、南西伯利亞和蒙古,最遠東至中國 的西北地區。在鬱金香成為園藝花卉之前,它只是自然生長的野花,直到西元1000年左右 ,波斯人才將它帶入庭院中繁殖,高雅的外形深受當時人們的喜愛。   鬱金香的外表高雅貴氣,但是它的歷史卻充滿著人類的勾心鬥角、陰謀詭計和貪婪痴 妄。   英文的鬱金香為「Tulip」,其詞源最早出現於1554年的西歐,當時神聖羅馬帝國駐 土耳其大使巴斯別克的奧吉爾‧菲斯耶林(Ogier Ghiselin de Busbecq)晉見鄂圖曼土 耳其帝國的蘇丹蘇萊曼一世(Süleyman I)時,發現這位君王對於鬱金香的狂熱,無論 是他的寢宮或飾物,都用鬱金香作為裝飾,甚至在清真室、國徽和武器上,都可以見到以 鬱金香圖案拼成的紋飾。在他當時寫給朝廷的書信(即後來在1595年出版的「土耳其快報 」)當中,提及了「鬱金香」這個字。   不過這一切似乎是個誤會,巴斯別克使用的是拉丁文「tulīpa」,這個字來自鄂圖 曼土耳其的「tülbend」,指的卻是「薄紗」或「頭巾」,當時女士們流行在頭上裹著頭 巾,並將鬱金香插在耳邊裝飾,或許巴斯別克誤把「頭巾」當「鬱金香」。巴斯別克本身 除了是位外交官外,還是一位作家和植物學家,他對於當地的動植物都有詳盡的觀賞和紀 錄,基於深厚的友情,他把鬱金香的種子寄給了同為植物學家的好友卡羅盧斯·克盧修斯 (Carolus Clusius),也因而開啟鬱金香「殖民」歐洲的時代。   事實上,鬱金香早在十六世紀初就成為土耳其人的寵兒,它有一種可以迅速擄獲人心 (亦可以令人心碎)的魔力,讓人為之瘋狂。    雖然在十七世紀於荷蘭發生的泡沫經濟「鬱金香狂熱(Tulip mania)」較為人知, 然而鬱金香魅力發威的第一波攻擊對象卻是鄂圖曼土耳其帝國。蘇萊曼一世是鄂圖曼土耳 其帝國在位最久(1520年至1566年,共36年)的蘇丹,在他治理的時期,鬱金香被大量栽 種且培育,並訂定嚴格的法律規範鬱金香的培育和買賣。十八世紀初,帝國進入了繁榮穩 定的「鬱金香時代(Tulip Era)」,當時鬱金香被視為財富和聲望的象徵,社會菁英和 上流人士無所不用其極在任何物品上印有鬱金香的圖案,當時的蘇丹艾哈邁德三世( Ahmed III)甚至規定不准在首都君士坦丁堡以外的地方交易鬱金香,若違反此項規定者 則會被流放。   平民百姓們流傳著這麼一句話:「鬱金香的身價,比人命還要貴。」   當鬱金香的種子隨著巴斯別克的信件來到歐洲,收信者克盧修斯而後在1573年任職於 維也納(神聖羅馬帝國的首都)皇家藥用植物園的園長,那時候正是宗教改革在歐洲進行 得如火如荼之際。身為神聖羅馬帝國皇帝的馬克西米連二世(Maximilian II)因自小接 受人文主義的教育,對於新教頗有好感,政策上也較為寬容,然而信仰和政治前途的角力 競賽,後者仍是遙遙領先,馬克西米連二世終究選擇放棄信仰,公開宣佈加入天主教。 1576年,馬克西米連二世駕崩,其子魯道夫二世(Fudolf II)就任,這位性格獨僻、沉 默寡言的皇帝,雖然對於新教的態度與他的父親一樣寬容,但他對占星術和煉金術的著迷 ,大過於政治,這也間接使得保守的反宗教改革勢力得以成長。   魯道夫二世一上任就辭退了克盧修斯。克盧修斯發現新上任的帝王並不如他父親一般 能幹,信仰新教的克盧修斯在1580年代離開了維也納,旅居法蘭克福(Frankfurt am Main)。1592年,他的好友巴斯別克於法國盧昂遭到天主教同盟(Catholic League)成 員的毆打和搶劫,幾天後撒手人寰,這個消息更讓克盧修斯想要遠離對於宗教改革採取保 守應對的國度。1593年,他應聘來到了荷蘭的萊登大學擔任教授,並創建了歐洲最早的植 物園-萊登植物園(Hortus botanicus Leiden),這是世界上第一個以觀賞用途為主的 植物園,當時培育了約1000種的植物。   萊登植物園就位於距離庫肯霍夫不遠的萊登市市中心,那遠從土耳其來的種子在歐陸 落地生根,並成為荷蘭人的驕傲,這是當初克盧修斯萬萬沒想到的事吧!   克盧修斯擔任館長之時,利用閒暇時間栽種了大量的鬱金香,他也觀察到一種特別的 現象:一些鬱金香會突變出現斑狀的花紋,讓原本色彩就已經鮮豔妖麗的鬱金香更加魔幻 迷人。這是在1928年才被植物病理學家發現的病毒,稱為鬱金香條斑病毒(也稱「鬱金香 碎色病」,Tulip breaking virus,TBV)。當時的克盧修斯不解為何鬱金香為何會出現 這樣的紋路,不過因為他詳盡的記載,使得他可以成功的培育出不用的品種。   歷史學家把克盧修斯描寫成一位自私的園丁,這位對鬱金香著了迷的植物學家,從不 跟任何人分享他培育出的鬱金香球莖,也不肯與任何人做交易。但人們對於這種具有魔力 的花朵,那種超乎想像的慾望是十分強大的。當人們潛入他的花園中竊取球莖的事件爆發 後,克盧修斯變得極度沮喪,他完全無法相信他並不是這個稀世珍寶的「唯一擁有者」。 傳說中,他再也沒有栽種過任何一株鬱金香了。   很久很久以後,人們稱克盧修斯為「鬱金香之父」,為了感念他奠定荷蘭球莖育種產 業的基礎,以及對植物學的貢獻,許多植物種類以他為名,像是金絲桃科的書帶木屬的拉 丁文「Clusia」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   克盧修斯的自私,也對荷蘭的經濟造成了一陣波瀾。   那時的荷蘭,正經歷著前所未有的動燙不安。   1568年,荷蘭開始了歷經八十年的獨立戰爭(史稱「八十年戰爭」,Tachtigjarige Oorlog,1568年至1648年),對立的兩方是信仰天主教的西班牙哈布斯王朝貴族和荷蘭本 地諸候威廉一世(Willem I,奧倫治親王)所率領的新教徒。人們為經濟而戰,為政治而 戰,也為宗教而戰。這場戰爭,並不是貴族與平民、天主教與新教或是守舊派與激進派這 樣簡單的區分,它是一種混合著各種慾望及私利所引發的衝突,而人們為了搶奪自己心中 那朵珍貴的「鬱金香」,縱使賠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16世紀馬丁‧路德(Martin Luther)在歐洲發起了第一波的宗教改革,1560年代加 爾文主義(Calvinisme)傳至了荷蘭,影響當地甚鉅,尤其是北方七省有許多加爾文教派 的信徒。荷蘭對於宗教一向保持著寬容開放的態度,然而新教各教派之間對於教義的歧見 不斷,因而產生了許多紛爭。其中最有名的是在1618年於多特(Dordrecht)召開的會議 ,它是改革宗歷史上最大的會議。會中訂定「多特法規」,將加爾文教義標準化為五點: 全然地敗壞(Total depravity)、無條件的揀選(Unconditional selection)、限定的 代贖(Limited atonement)、不可抗拒的恩典(Irresistible grace)和聖徒恆忍蒙保 守(Perseverence of the saints),這五點的字首剛好就是英文的鬱金香「TULIP」。   不知道是否是因著荷蘭人對於鬱金香的熱愛,還是荷蘭人深信自己是蒙受上帝恩典的 民族,這麼巧,影響荷蘭最深的宗教教義的縮寫,就是「鬱金香」。   鬱金香嬌美的形象帶給人們歡愉,也掀開了人性的弱點。   1609年,荷蘭北部七省對抗西班牙哈布斯王朝的戰爭取得實質上的勝利,荷蘭儼然以 海上帝國的姿態傲視全球。許多商業活動都集中在阿姆斯特丹,因此荷蘭人的收入水準在 歐洲相對的高。當時萊登的人民開始繁殖從克盧修斯那兒偷來的鬱金香,發現這種植物很 難在短時間內大量繁殖,然而喜愛鬱金香的人卻恨不得立即擁有它,也因此鬱金香的身價 一直居高不下。一開始只有手頭寬裕的園藝愛好者願意花大把錢子購買鬱金香,隨著他們 著迷於培育不同的品種,市面上出現了許多名家之作;其中有一種球莖染上病毒而使得花 瓣出現條紋的品種,更是令人著了迷,縱使傾家盪產也要將它得手。  約莫在1634年, 一些投機份子開始注意到鬱金香的魔力。他們發現人們可以為了擁有鬱金香,而以各種資 產交換。一戶位於巴黎的豪宅換取一顆名貴品種的球莖,如此荒謬的事也時有所聞。此時 鬱金香狂潮已經從萊登傳到了阿姆斯特丹這個商業大城,投機份子們並不在意鬱金香為誰 所有,對於它的品種也毫不在乎,他們不種得欣賞它的美,甚至對園藝愛好者的著迷十分 不屑。這些人幾乎是用一種嘲笑的態度哄抬價格,用高價買進,然後向市場喊話說手上擁 有的品種多麼稀有,使得賣出的價格成為天價。   漸漸的,投機份子發現,這真是一門一夜致富的好生意。無論哄抬的價格高到多麼不 可思議,總是會有人變換家產來購買。這件事漸漸傳到了缺乏資本的農民和工匠的耳裡, 總有些人幻想著可以不勞而獲,利益的誘惑蒙蔽了理性,於是也開始加入這場瘋狂。   一開始他們只購買低價的鬱金香,然後再以高一些的價格賣出,使得一些非頂級的品 種價格也開始抬升,漸漸的出現一些賺取買進賣出差額的民眾,使得交易模式改變,開始 出現全年交易(而非只限於冬季交易)以及期貨交易制度。交易並不是在正式的證券交易 所進行的,而是在酒店中,人們雖然並不是偷偷摸摸的交易,但也知道這樣的交易並不是 什麼正當的生意。交易的方式也很草率,不需要現金或是球莖現貨,只需要提出寫有交貨 時間及數量的票據,或是加上少許的預付款即可。更扯的是,票據在轉手過許多人後,常 常出現誰是債權人或誰是債務人都不知道的情況。   這樣沒有資金也可以參與交易的預付方式吸引了更多人的參與,有些甚至是窮得連米 都買不起的貧戶都想藉由這個機會翻身。但是隨著愈來愈多人加入市場,一些原本平價的 球莖價格瞬間爆增,使得原本那些不是想發財而是真正喜愛園藝的人們開始拒買。   1637年2月,鬱金香的價格一夕之間狂跌。買家遽減造成市場供多需少,加上許多票 據無法兌現,一夜之間許多人背上的一輩子也還不清的債務,家財散盡、淪為街乞,有人 以了結性命以求解脫,有人憤而提出告訴,然而對方卻無力償還。但終究只是一場混亂的 尾聲,致富的幻想破滅,這是人類史上第一次的泡沫經濟事件,史稱「鬱金香狂熱( Tulpenmanie)」。    當市府和議會發覺情勢的嚴重性而展開一連串的行動後,他們果斷的決定「各人造業 各人擔」,政府不會挪用任何公款來協助或改善任何破產或負債,並做出「在調查結束之 前保留鬱金香的交易」的決定,使得之前所簽下的票據通通失效。   鬱金香狂熱就如此戛然而止。   很快的人民恢復了理性,開始重拾舊業,腳踏實地的掙錢。真不愧是加爾文主義的子 民,那以簡約和節儉為中心的道德觀重新進入人心,人們把這次的事件當成教訓。「萬丈 高樓平地起」,人們回到崗位認真的工作著,那曾經有過的一夜致富的夢,好似已經是很 久以前的事了。荷蘭的經濟很快又恢復秩序,鬱金香狂熱像是船過水無痕,僅有一些暴發 戶和破產者成為歷史的見證,對整個社會並沒有造成太大衝擊。   雖然人們不再投機,然而愛花的人還是愛花。雖然荷蘭人有那麼一度厭惡著鬱金香, 還把它比喻成羅馬神話中的女神芙羅拉(Flora,意為「花朵」),說那些為了得到鬱金 香而不擇手段的人們,只是用他們的愚昧來供奉芙羅拉的貪婪。但是鬱金香的臭名很快就 被忘卻了,愛花的人辯說愛花無罪,錯的是那些利用花朵獲取暴利的投機份子們。   荷蘭人終究還是喜歡鬱金香的。   今日荷蘭的花卉批發總量佔全球的七成,球莖貿易佔全球的八成,每年出口超過兩兆 顆球莖到國外,靠的是優越的物流系統和穩定優異的品質。阿斯米爾花市( Bloemenveiling Aalsmeer)是世界最大的拍賣花市,距阿姆斯特丹史基浦機場約十分鐘 車程,距阿姆斯特丹也僅一小時車程,全年各地鮮花都在此集散,成交的八成花卉於24小 時內立即在全球各地的花店陳列販售。   庫肯霍夫所在的城市利瑟(Lisse)擁有適合球莖生長的沙質土壤,園內有個角落可 以俯瞰以花朵為彩筆的花田,數千種不同色彩的花卉以大地為畫布,拼湊成一幅幅精彩絕 倫的作品。庫肯庫夫公園的腹地頗大,如果覺得用雙腳走路太辛苦,租借腳踏車遊園(入 口處)、登上復古飛機鳥瞰花田(請上網預約)、搭遊船繞行運河(風車旁)也是不錯的 選擇。   園內除了有紀念品店、餐廳和一座風車外,還有16處可以購買球莖的店家,雖然我對 種花一點興趣也沒有,倒是對於花卉的品種十分好奇。園內每年約有7百萬個球莖會在春 天吐芽,光是鬱金香就有800餘種,鬱金香為百合目百合科鬱金香屬,而和鬱金香同為球 莖植物的水仙則為天門冬目石蒜科水仙屬,都是在春天吐芽、開花,因此在園區內也會看 到不少水仙。   水仙跟鬱金香一樣,都是「不開花就裝蒜」的球莖植物,只不過在歐洲,雪融的初春 時刻,野地裡總會冒出不少水仙。水仙的身價遠比不上鬱金香,在希臘神話裡,水仙是貌 美如花、害得全希臘女性為之傾倒的男子納西瑟斯(Narcissus)的化身,神話裡的納西 瑟斯愛上了自己在池中的倒影,不忍離去,終致憔悴而死,那樣的悲劇結果也許是水仙不 討喜的原因。在中國栽植水仙也行之有年,與希臘神話的悲劇結果相比,水仙在中國的地 位高多了,過年期間人們總愛在家裡放上一盆水仙,水仙裡的「仙」字代表諸神,讓神明 坐鎮家中則會帶來好運,因此水仙對於中國人來說是喜氣吉祥的象徵。   鬱金香也好、水仙也罷,在花海裡行走總是愜意。這座公園比我想像中的有誠意太多 ,原以為是商人搞出來的噱頭,但商業化歸商業化,卻讓人心服口服得很,我想這就是荷 蘭人令人佩服的地方,雖然擺明了要賺你的錢,但卻讓人掏腰包掏得心甘情願。一整天逛 下來,原本覺得好貴的入場券變得不算太貴了,裡頭可以待上一整天都不覺得無聊,除了 看花,還有小動物可以親近,當然也少不了荷蘭的象徵建築-風車,商店裡滿滿的人,排 隊結帳的隊伍有如長龍,這座花園搶錢錢得兇,但人家可真的是很用心的經營啊!   走出庫肯霍夫的時候,雨已經停了,身上還是濕的,卻有種誤闖仙境的感覺。荷蘭似 乎是個有趣的地方,我如此想著。當初價格高貴的鬱金香現在是人人買得起,而16世紀在 荷爛盛行一時的加爾文主義,現今只有約8%的荷蘭人信奉。這樣的反差在荷蘭從不突兀, 荷蘭人入世卻不至於世膾,他們實際卻不聽天由命,勤勞卻不虧待自己。   搭上前往萊登的公車,我將前往世界上最古老的植物園之一-萊登植物園,也就是克 盧修斯引進荷蘭第一朵鬱金香的地方,這裡仍保有最純種的鬱金香:沒有任何基因改造、 與當時克魯斯引進完全一樣的品種。 《後記》   心打開了,眼睛也跟著打開了。在搭車回萊登的時候,乍見路旁的花海,心想來時怎 麼沒見到?白居易的《花非花》就是那個時候湧現的。   「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來如春夢無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   鬱金香的花期不長,短短兩個月而已,在歷史上卻掀起了一陣狂潮,至今仍在花卉產 業引領風騷,荷蘭人尊它為國花,土耳其人也愛著它。但對我來說,瘋狂的愛戀是一種飄 渺虛無的境界,它是一襲薄霧,來了又去,如夢似幻,太陽出來時便消失無蹤。   對於歷史,總是喜歡得無法自拔,這篇不寫庫肯霍夫,而是與鬱金香和荷蘭的幾段歷 史,明顯文不對題。就是這樣,花非花,霧亦非霧。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75.182.119.109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EuropeTravel/M.1462264945.A.C88.html ※ 編輯: toiletmei (175.182.119.109), 05/03/2016 16:43: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