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論] 巨城末日我決定走~柏楊觀點

[kevinsong88 (代天)]

※ 引述《HuYong (本因坊  怪哉)》之銘言：
: → ZMittermeyer:你現在才知道你的先祖不太正常啊 不過身為內戰和屠殺  04/06 11:17
: → ZMittermeyer:百姓而被通緝的戰犯 殺人犯落跑也是正常就是了        04/06 11:17
: → ZMittermeyer:戰場起義，反抗暴政，根本天經地義                   04/06 11:18
: → ZMittermeyer:任何一個有良心的人，他的基本心路都必是先反KMT後反  04/06 11:21
: → ZMittermeyer:CCP 在CCP還未腐化的當時就死忠KMT的 不是什麼有先見  04/06 11:22
: → ZMittermeyer:而是單純的既得利益以及毫無天良 事實證明 可以自由   04/06 11:22
: → ZMittermeyer:選擇去留的學界 根本沒多少人來到台灣                04/06 11:23
: → ZMittermeyer:當然黨衛軍又會把別人的唾棄解釋成被騙 無能的失敗歸  04/06 11:24
: → ZMittermeyer:咎於一堆理由 因為幾十年來就是這樣自我安慰過的 呵   04/06 11:24

民國38年那股瀰漫混亂、顛沛逃亡的洪流裡，與其嘲諷落荒逃難者，何仿對照留
下者或是支持共產黨者，他們又是什麼樣的人。身歷其境的柏楊先生告訴大家，
他如何看待該種人是何等迫於無奈、泯滅人性(非理性)、現實、自私、無知，同
樣只顧現有利益，以及他為何決定走 (逃亡) 的心路歷程，是否也該讓人嘲笑。

話說歷經國民黨白色恐怖迫害的作家柏楊先生在民國77年，即離鄉40年後，重訪
大陸。回台在中國時報發表文字，其中一篇對於北平淪陷的回憶，摘錄如下：

北平城像一個孤立在烈火中的螞蟻窩，但人們對華北剿匪總司令傅作義的信心，仍很堅強
，只是懷疑他用什麼方法解除當前的困境。物價像脫韁之馬一樣飛漲，西單市場手拿銀元
的小販，口裡單調的唸唸有詞：「買倆、賣倆！買倆、賣倆！」我已忘記當年銀元和金元
券的兌換率是多少了，只記得當小販從街這一頭，一塊銀元兌換五千元金元券時，到街那
一頭，就兌換五千五百元，等到再回原來位置，一塊銀元就兌六千元金元券；反過來說明
：當小販在街這一頭，金元券五千元可買到銀元一元時，等他走一趟回來，大概二十分鐘
，你就必須用金元券六千元才能買到銀元一元。我從瀋陽帶出來的家產，只剩下兩塊銀元
，前途茫茫，沒有一文收入。常常，我和徐天祥在西單市場前徘徊，飢腸轆轆，望著路旁
小吃攤上熱騰騰的「茶湯」「油茶」，升起陣陣餓火，我告訴自己：「你吃不起，懂嗎？
你流落到今天乞丐地步，是你自己的錯，你應該挨餓，你應該餓死街頭！是的，你應該餓
死街頭！」徐天祥吃驚的問：「你跟誰說話？」我說：「我跟我說話！」他呆了一下說：
「你餓瘋了，明天死也比今天死好，換掉最後一塊錢，去吃碗『茶湯』！」

　　我們不知道明天還有沒有吃的，也不知道明天身在何處？有些人打算繼續逃亡，有些
人身有餘錢，租了房子或買了房子，組織了溫暖家庭，他們說：「共產黨還不是中國人？
」寧願留下。然而，不管哪一種，都憂心重重，眼看著暴風雨就要來到，卻無能為力。北
平各學校學生幾乎早就隨著他們所敬佩的教師，全成了共產黨虔誠的門徒，形成一種具有
強烈裹脅性的狂熱。國民黨的學運徹底失敗，所有作家幾乎全部唾棄國民黨，當然，國民
黨早也唾棄所有作家（當時全國知名作家，只梁實秋、王平陵先生二人到台灣），於是不
僅是北平學生，而是全國學生，成為一面倒的趨勢，傾向共產黨。

　　我曾在國立北平師範大學住了幾天，住在一位研究生兼助教的李思忠宿舍，他現在是
國際聞名的魚類學家，已自中國科學院退休。當時，他正年輕，對共產黨崇拜得入迷，每
天早上，當他看到在樓下體育場操練的傅作義的部隊，就嘆息說：「可憐，這堆國民黨的
砲灰！」第二天他再說時，我就反駁說：「是誰把他們打成砲灰的？國民黨？共產黨？事
實上兩黨都是凶手！」但我們到底是從小同窗，感情至篤，他勸我不要繼續逃亡，他說：
「你在國民黨裡絕對沒有前途，你的性格太顯明，而又總是喜歡講話，你非惹禍不可。共
產黨是個民主洪爐，有非常大的空間，你可以儘量發揮你的才華。答應我，不要走！」

　　後來，我搬到口袋胡同二號，他仍不時來找我，要我發誓不走。意識形態不同，會像
患了痲瘋病一樣的，把人的感情隔絕破壞，我覺得我們間的距離越來越遠，但我仍答應他
：決不再走！

　　日子在熬煎迷惘中度過，各地敗報頻傳，張家口失守、豐台失守、楊村失守，最後，
北平城門以外，都是人民解放軍天下，共產黨嘲笑說；「是傅作義保護北京城？還是北京
城保護傅作義？」人心開始動搖，報上再沒有引起希望的消息，只看到一則，河北省政府
主席楚溪春先生，召集省府全體官員，淒涼的說：「我們一生清白，卻跟那些貪官污吏落
得同一下場。」全場啜泣！楚溪春先生當瀋陽守防司令官時，為了準備巷戰，曾在每個十
字街口，建立碉堡，可是沒有一個碉堡不偷工減料，楚溪春宣佈說：依照當初設計原圖，
用什麼樣的鋼筋、用多少成份的水泥，足可以承擔多大口徑的砲擊，他要把那些承包商集
中在碉堡裡，由他發砲試驗。但後來不了了之，因為承包商恐慌之餘，自有化解辦法。

　　已經忘記確實日子，北平陷落（解放）的前一天，大概是一九四九年元月三十日，沒
有什麼風吹草動，也沒有什麼異樣，一個巨城的主權轉移，已經祕密安排妥當，可是人們
並不知道，下午時分，我在街上閒逛，幾個軍人向大家分發傳單，我也接到一份，傳單呼
籲人民信任政府，上面說：不要因為國軍不斷轉進而沮喪，要了解在揮出致命的一擊之前
，必須縮回拳頭！大家都為這份悲壯的傳單感動，已經成為焦炭的心情上，再度浮起一絲
微弱的希望。一個人沉到大海裡，抓到一根草都會認為抓到一條救命索！

　　這是當天下午的事，晚飯時候，我正在常咸六家，收音機像經常那樣播出當時最流行
的歌曲〈小倆口對罵〉，女的怨男的：「自從嫁了你，幸福都送完，你沒有黃金美鈔，也
沒有金鋼鑽……」男的怨女的：「自從娶了妳，整天聽妳煩，吵著沒有吃來沒有穿，又吵
著沒有送妳出國玩……」危城中流行這樣歌曲，保衛危城的戰士聽了，不知道他們會不會
想到，他們也沒有黃金、美鈔、金鋼鑽！忽然間，歌聲停止，經過幾秒鐘詭祕的靜默後，
一個男性聲音出現：

　　「各位聽眾注意，各位聽眾注意！」聲音嘶啞而沉重，「假如你們家人在外面的話，
請去找他們回來，一項非常重要的消息，在十分鐘之後宣佈，屆時希望每一個市民都能親
自聽到。」

巨城末日
　　有些人連背後給英雄一聲讚嘆都不肯，反而認為別人都「傻」。

　　這是一個震撼的呼喚，一會兒功夫，房間裡坐滿了人，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只是不
知道不祥到什麼程度。十分鐘到了，〈小倆口對罵〉戛然中斷，男播音員聲音：

　　「各位聽眾注意，各位聽眾注意，本台報告重要新聞，華北總部、人民解放軍聯合公
報；華北總部、人民解放軍聯合公報：第一條……，第二條……。」

　　最後一個字播完後，立刻再響起：「自從嫁了你，幸福都送完……」

　　縱是一個穿透屋瓦，打到地面上的霹靂，都不能使人如此震驚，「華北剿匪總司令部
」變成「華北總部」，「剿匪總司令」向所「剿」的「匪」歸降，時隔四十年，公報的條
文已記不清，這是一份歷史性文獻，很容易查明，大致上不過宣佈北平和平解放，規定國
軍撤出北平最後時間，和人民解放軍什麼時候進城，以及從明天開始所有崗哨，都由國軍
、人民解放軍，和將改稱為「人民警察」的現任警察，三方面共同維持秩序；又規定凡是
沒有單位隸屬的國軍官兵，都到西城報到，參加三天講習後，發給返鄉證，回歸家園。

　　聚集在常咸六家聽廣播的朋友們，霎時間，一個個目瞪口呆，面頰下陷，尤其是一些
國軍軍官，他們不能想像圍城之役竟這樣結束，像越南奠邊府的法軍一樣，竟向他們根本
看不上眼的「匪徒」屈服，一定是什麼地方弄錯了。而最痛苦的是，就在當天下午，他們
還被要求相信政府，他們也確實相信政府可以拯救他們脫離苦難，可是只轉了一個身，就
發現原來是一場騙局！他們哪裡去找宣稱跟陣地共存亡的將軍？又哪裡去找鼓勵他們誓死
不屈的長官？一些耳際仍蕩漾不息的訓詞指示，每一句話和每一個字，都變成無情的嘲弄
，大家鴉雀無聲的離開座位，分別出去探聽消息。

　　時已初夜，北平城在嚴寒下像沸騰了一樣，街上擠滿了人，大多數是流亡客，少數是
北平市民，他們在人群中走來走去，希望得到進一步消息，有人甚至希望聯合公報是假的
，華北剿匪總司令部會收回剛才的廣播。東城一帶適時的響起連續槍聲，有些人大為振奮
，認為入援的國軍正攻擊東華門。

　　我在人群中找到孫建章，他說他決定隨著十六軍被釋放的軍官，再向南京逃亡。但徐
天祥卻十分沮喪，他說：「天下雖大，往哪裡走？國民黨已經瓦解，我決定留下，看能不
能活！」他問我怎麼辦？我卻猶豫不定，腦筋一片空白。回到住處，收音機仍每隔十分鐘
重播一次華北總部和人民解放軍聯合公報，接著又是「自從嫁了你……」。

　　第二天（元月三十一日），人民解放軍舉行盛大入城式，我和徐天祥擠在人群中參觀
，學生們的秧歌舞，一個接一個上場，那是一種連一點美感都沒有的簡陋動作，我不知道
共產黨為什麼把它當作聖舞一樣，到處展示！至於學生，國民黨為了討好、安撫，天天供
應他們大米白麵，可是學生卻天天遊行示威「反飢餓」，國民黨束手無策。現在，北平解
放，一夕之間，大米白麵無影無蹤，學生改吃陳年小米（小米一經過冬，油性全失，難以
下嚥），和半鹹半不鹹的乾菜。使人不能理解的就在這裡，學生反而沒有人敢提出異議，
這是一項奇妙的對照，說明共產黨的法寶遠高過國民黨。也說明政治情緒一旦發作，是非
黑白，全部顛倒，天理良心，也全都埋葬。

　　雖然是人民解放軍的入城式，但武器卻大多數是國軍的，尤其是卡車，青天白日軍徽
還沒有塗去，駕駛兵青天白日帽徽剛剛摘下，尚留著圓形的白色痕跡，而坐在車上遊行進
城的男女學生，一個個興高采烈，大唱特唱。就在車隊行進中，一個身穿整齊軍服、領佩
少校階級的國軍軍官，突然從群眾中跳出來，攔住去路，手指著車上的年輕人破口大罵，
那些年輕人似乎沒有想到這個場面，面面相覷，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反應！後邊車子上的學
生卻在吼叫：「衝啊，衝啊，壓死他，壓死他！」我不敢再看下去，以後的結局可能是血
肉模糊，也可能只把他扣押，那可是眾目睽睽下的反革命現行犯。當我把看到的告訴同住
在口袋胡同另一位其他的國軍朋友時，他嗤之以鼻的說：「傻子！」我打了一個寒顫，有
些人連背後給英雄人物一聲讚嘆都不肯，反而認為別人都「傻」，只有自己絕頂聰明──
那當然是中國人傳統模式的絕頂聰明。

　　我決定走！

像惡魔一樣抓住他
　　忍不住失笑，笑聲使我從四十年前的北平惡夢中驚醒。

　　在漫長的一生中，我有太多次面臨抉擇。一九四九年春季，我在北平再一次遇上：留
下來的話，雖然有些朋友願意安排我到人民大學和華北學院，但我已經嗅到不自由的氣息
，在「鐵的紀律」下，一些共產黨朋友對我幾乎只講《人民日報》上早已講過的官式語言
，我聽不出那些話的實質內涵，越來越不能忍受。可是，如果我走，又往哪裡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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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rom: 59.115.82.221
※ 編輯: kevinsong88     來自: 59.115.82.221        (04/07 16:35)
※ 編輯: kevinsong88     來自: 59.115.82.221        (04/07 16:36)
推 ZMittermeyer:這段黨國國民黨逐漸滅亡 黨棍充滿挫折崩潰的過程 每
→ ZMittermeyer:每讀來 總是能夠振奮人心 精神暢快啊
→ ZMittermeyer:呵呵，黨棍柏楊最後果然如先知朋友所言，鋃鐺入獄
→ ZMittermeyer:當他坐牢之時回首此段，將黨國奉為英雄不知可曾後悔
→ panzerleader:恭喜樓上在戰史版得五年水桶 但願閣下再創佳績
→ ZMittermeyer:感謝感謝，一言堂取暖版就交給閣下等人再創高潮
→ panzerleader:如此痛恨這裡的一切 閣下和不去對岸棄暗投明?
→ panzerleader:不客氣 剛爬閣下以前文章 覺閣下為何近年變化如此大?
→ panzerleader:敝人不解也
→ ricky525:文中不就有描述了.解放前學生天天對KMT反飢餓.
→ ricky525:解放後....科科    對比亞洲其他在共產風潮下的國家
→ ricky525:那個年代的KMT稱不上大好 但也說不上大壞
→ ZMittermeyer:好不好是一種浮動標準 好不好是要看全國老百姓說了算
→ ZMittermeyer:一個在中國本土被全民唾棄 來到台灣也被唾棄的戒嚴黨
→ ZMittermeyer:精神勝利說自己不差 真的是阿Q的極致
→ ZMittermeyer:來台敗犬真的都一副眾人皆醉我獨清的自我感覺良好樣
推 ricky525:那道也是.12年前也曾有過文中解放初時的狂熱與喜悅之情境
推 Clarkliu:希望你可以說服大家這裡不是一言堂
→ Clarkliu:或者說，依您標準，歷史群組已經有兩個一言堂 不知道還會
→ Clarkliu:增加多少？
→ Lxr:雖然我不了解ZM大為何如此激動，但"KMT說不上大壞"這句...
→ Lxr:我覺得不是很妥當，至於12年前的那件事，我想等到蓋棺再論定。
推 ftfalcon:"KMT絕對說不上大壞",這是絕對可以肯定的
→ ftfalcon:1950~1960的中國大陸,可以見到什麼叫做"大壞"
→ ftfalcon:與那一個對照組相較,KMT怎麼樣都稱不到大壞
推 Trunicht:台灣的人民才剛讓國民黨再執政四年，這算哪門子的唾棄？
→ ZMittermeyer:奇怪了，50-60，那是別人家自己的內鬥，喊什麼燒
→ ZMittermeyer:人民寧願去選擇共產黨都不屑要這個『不大壞』的KMT
→ ZMittermeyer:就算再最激烈，最饑荒的那些年頭，中國人民就算有過
→ ZMittermeyer:唾棄共黨的念頭，也從來沒有過迎回『不大壞』KMT過XD
→ ZMittermeyer:真的是沒有辦法看清自己有多顧人怨啊 為何成為偽朝啊
→ ZMittermeyer:偽朝遺臣還是早點醒醒，不要整天沉浸在虛擬時空
推 panzerleader:最近出版的"毛澤東的大飢荒"一書採證顯示 大躍進最
→ panzerleader:嚴重時 部分農民確實希望國軍打回來 甚至謠傳國軍
→ panzerleader:已開始反攻 奪取沿海都市
→ panzerleader:再說Z某的言論 去看今年老K得多少票吧
推 hgt:可是KMT是因為向共產黨傾斜才得到票的XD 不覺得很諷刺?
→ hgt:堅決與共黨劃清界線的DPP反而輸了 所以在PTT反共  身體卻很誠
→ hgt:實?
→ ZMittermeyer:我們講的國民黨是黨國國民黨，泛指解嚴以前，和現在
→ ZMittermeyer:改過自新(但是不肯面對過去錯誤)的KMT不是相同
→ ZMittermeyer:請勿在歷史版上亂戰當代政治，謝謝指教
→ kobeyo:反共跟反中國可是2回事
→ zimt:越渴望中國民主化 共產黨倒台的 多半也很討厭DPP
→ zimt:不要講倒台好了 至少期待能出現政黨政治
→ panzerleader:老K已經面對過去錯誤了 CCP到今天還在裝死
推 ricky525:老K的確是沒完全悔改.但這也沒辦法.黨國教育的結束也不過
→ ricky525:近10幾年而以.而當初在威權機器內的人與其兒子備也都還在
→ ricky525:歷史的真相與真正探討與寬恕.差不多在有個200年就會有了
推 Aadmiral:老K最大的過錯就是大陸淪陷
推 GreenSoldier:老K最大的過錯就是沒有把共產黨殺光
→ ZMittermeyer:共產黨最大的錯誤就是沒有殺過國民黨--就你們祖先
→ ZMittermeyer:殺光
推 panzerleader:要是國民黨當年打垮老共 今天兩岸社會一定更健康
→ panzerleader:恐怕Z某抱大腿都來不及了
→ panzerleader:話說回來 Z某的台共更失敗 現在在對岸更淪為花瓶
→ panzerleader:處境比KMT更不堪 中國民主化後 KMT應可回去參選 甚至
→ panzerleader:可由選舉重新執政 台共呢?
推 youtien:我建議ZM兄寫一部穿越小說回去實現你的理想，不限外掛。
→ kisaraki:Z大您還是投共去吧，自由中國不適合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