適合看過電影，聽過原聲帶的朋友閱讀。 沒聽過原聲帶的話可能比較沒辦法知道我在說什麼。 --------------------------------------- 要對《色戒》電影音樂作出評價之前，看電影是必要的功課，但也因為電影音樂與劇情貼 合度如此之高，在獨立聆賞時，恐怕就很難討好大多數人的耳朵，但這並不能說《色戒》 的音樂不好，否則一大票只靠音效嚇人的驚悚片配樂也能說自己因為太貼合劇情，就犧牲 獨立聆聽的價值。這裡的「太貼合劇情」是指Alexandre Desplat的音樂，部份甚至有評 論劇情的功能，它代表了導演影像以外的意圖，讓觀眾更準確的知道，引導觀眾怎麼看， 這在近年好萊塢的電影音樂作品中，是很少見的。 怕看劇情的朋友，下面就先避一避去吧，要談《色戒》電影音樂而不談到劇情與場景，幾 乎是不可能的。 除了王佳芝主題外，整張專輯大致可解離出四個主題，Track 1「Lust, Caution」是片名 的同名主題，雖不以旋律取勝卻舉足輕重，它低調充滿危險氣息，像是個陷阱，聽完全曲 它如魅影般無處不在，姑且稱之為色戒主題；Track 6「演戲Playacting」是支圓舞曲， 開頭的小提琴鼻音重的像是薩克斯風，有種滑稽但悲哀的感覺，就像是默片裡臉上掛著誇 張淚珠飾品的小丑，下文稱為話劇社主題；Track 10「上海 1942」開頭的小提琴，有時 代蒼涼的美感，Desplat純然西式的配樂，在這裡浮現出東方的悠遠，下文稱為上海主題 ；至於Track 2的「Dinner Waltz」，一開始幾乎感受不到情緒，就像是普通的佐餐音樂 ，但在樂曲第二次反覆後歧出詭異的下行三拍，讓它變得意味深遠，標誌了作曲家非等閒 之輩。這我把它稱為晚餐主題。 色戒主題不時出現， 呼應原著裡，麥太太與易先生相互狩獵，相互牽制，逐漸走向懸崖邊的危險情感， Track 9的「月夜驅車Moonlight Drive」，弦樂奏出色戒主題，搭配顫音琴輕巧跳躍，豎 琴幾句浪漫的撥弦醞釀出浪漫氣息，不意闖入Double Bass如潮湧的急奏，似有事情要發 生，對照劇情，麥太太與易先生首次約會並送女方回府，車行之間眼波流轉，麥太太欲拒 還迎；而屋內，話劇社成員劍拔弩張，緊張到隨便抄了傢伙就想上，迷離的是豎琴，慌亂 的是Double Bass，敘事性十足。附帶一提，CD封面也正是這個場景。 「南礦場South Quarry」的色戒主題，懸疑中帶有警示意味，作曲家先以顫音琴敲出色戒 旋律，之後以弦樂、豎琴加以重複，劇情幾乎來到最後一刻，這群打著愛國旗號的年輕學 生，演戲演到丟了命，鏡頭一跳直探黝黑山谷，定音谷與笛聲齊鳴讓人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王佳芝那時在想什麼？悔不當初？是悔不該參與計畫，還是悔不該掉入情愛陷阱？是疑 惑嗎？是疑惑為何鬼迷了心竅？還是疑惑情人到底愛不愛我？原著裡「不到晚上十點統統 槍斃了」的憤世，在影像與音樂的處理下，直叫人向內心最幽暗的地方探索，也留下了一 個問號。 就算有人是衝著被媒體渲染的床戲來看《色戒》，聽到Desplat的驚悚音樂，應該也很難 引起任何異樣的興奮吧！第一場床戲沒有音樂，看似不引導情緒，卻直接地讓觀眾去面對 赤裸裸的暴力；第二場床戲在強烈的慾望驅使下，兩人飢餓如蛇蚺相互吞噬，蜷曲糾結， Track 24「慾望Desire」一開始以色戒主題暖身，之後「晚餐主題」出場，圓舞曲以弦樂 編曲加豎琴浪漫現身，由慾到情，音樂裡聽得見；第三場床戲，男女主角如緊抓浮木的溺 水者，在死亡陰影下載浮載沈，互相牽制卻也互相依存，Track 12「犧牲Sacrifice」如 魑魅上身令人戰慄，顫音琴在定音鼓之後，隱隱奏出色戒主題，王佳芝半推半就成為獻祭 的犧牲，舞出狂亂與原始的舞步，一切都亂了。 話劇社主題也是隻圓舞曲，但詼諧的成份居多，單聽它並無太過特 出之處，但對應話劇社有勇無謀的暗殺行徑，倒像是孩子的家家酒，它在黃磊租了一棟郊 區的別墅時出現，反而呈現出諷刺的意味；話劇社主題緊接著出現在「尖沙嘴散步Tsim Sha Tsui Stroll」，一行人除了王佳芝之外，個個緊張生澀，整齣劇似乎註定荒腔走板 。這就是我先前提到，音樂劇有評論功能，很重要的一個段落，Desplat 的話劇社主題功 不可沒。 上海主題中的小提琴獨奏，對照1942年的上海街景，亂世人命如螻蟻，寄居上海淪陷區的 王佳芝隱匿在千門萬戶中，不僅渺小而且孤單；同樣的情緒也出現在她事敗後離開珠寶店 ，「車如流水，與路上行人都跟她隔著層玻璃…只有她一個人心慌意亂關在外面，」 Track 17「On the Street」表達了被遺棄的感覺，王佳芝相繼被父親、同儕遺棄，最後 ，為回報易先生的不棄，卻把自己推向更黑暗的孤獨。之後的顫音琴與弦樂輕顫，像夢又 真實不過，呼應「有半個她在熟睡，身在夢中，知道馬上就要出事了，又恍惚知道不過是 個夢」。上海主題映照出國族的悲哀與個人價值的一文不值，滄茫中帶有悲涼，是王佳芝 主題以外，令人驚豔的一瞥。 《色戒》音樂的壓抑，除了「王佳芝主題」只在片尾完整出現之外 ，聽聽Track 15的「祕密The Secret」更是明顯，眼看即將甜美展開的飽滿弦樂，超級浪 漫，但還奏不到頂就嘎然而止，換成顫音琴多疑地上場。對照劇情，第三回床戲後濃情蜜 意延續，易先生神秘兮兮交給王佳芝一只信封，被當成是情報傳遞，沒想到卻是送給佳人 意外的禮物，不對照電影，沒辦法了解為何即將大開的浪漫樂章被硬生生打斷。許多作曲 家都自嘲，演職員名單出現時，是最能發揮的時刻，誠哉斯言。 向看過《色戒》卻仍願意繼續沈溺的觀眾，推薦《色戒》原聲帶，因為裡面有許多電影情 緒的細節，按照劇情依序出現的音樂，以及簡短的文字提示，的確是在DVD發行之前，最 好的回味聖品﹔也推薦原來只想聽Desplat新作的樂迷，一定得去看《色戒》，因為音符 中轉折的情緒，不看影像沒法明究裡，沒法知道Desplat以一個歐裔外國人，對這個東方 故事竟然讀得這麼懂。話說，《色戒》在美國影評不佳，文化隔閡成為重要原因之一， Desplat與導演溝通之深，我感覺他真的看懂了《色戒》。 也正因為《色戒》的電影音樂，讓我很想去看一下《我心遺忘的節奏》，Desplat以該片 贏得柏林影展電影音樂銀熊獎，但2CD的電影原聲帶在聽過一次之後，就被我束之高閣， CD2的Score部份，Desplat將電影音樂組合為長達20多分鐘的組曲，結果，20多分鐘幾乎 都在小提琴持續拉著緊繃的單音，加上短而重複地鋼琴旋律中渡過，聽完差點砸唱片，嗯 ，或許我應該先忽略我的耳朵，多相信一點Desplat的腦袋。 -- And in the dark times, Will there be singing? There will be singing. About the dark times. --Bert Brecht http://soundtrack.evenrain.net/phpBB2/index.php soundtrack weekly http://blog.roodo.com/beaux_tw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59.112.27.1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