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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阿爾法記念公園,剛巧上午的鐘聲響起。以安定而優雅的腳步,霖夏走 向教會。   座落在璃鷗宅院旁邊,如同六角地帶的慣例,教會也是雪白大理石的建築。 約莫二十呎高的一層樓,高聳的柱子上有阿爾法式的雕飾。即使是晚上,教會的 大門也從來不關閉,那是種象徵式的為所有人而開啟;而大家都心知肚明,教會 主要的「業務」──治療和移除詛咒──都要錢,而那價格並不是一般老百姓能 付得起的。難道窮人就沒有活下去的權利嗎?霖夏曾這樣質疑著,但他始終沒有 問出來,他很清楚問了只是造成大家困擾。   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霖夏抬頭看向太陽,一頭金髮在日光下閃耀著。太陽, 自己所信奉的神祇,智慧之神塞曼斯的象徵。日間,太陽的溫暖照在每寸土地 上,可不會因為人貧窮或富有而有所區別,祂的子民不該也像這樣子嗎?他微微 蹙眉,但仍然邁向那敞開著的大門,石砌的建築在日照下有冰冷的味道。   「早安,霖夏大人。」微笑著的臉龐是位來自瑪曼得的年輕牧師,他到弗朗 城來見習已經一個月了。瑪曼德是弗朗領地內重要的漁港,雖然同有港口之名, 漁港和商港的氣息卻大不相同;就好比那年輕牧師一頭沉穩的褐髮和令人安心的 琥珀色眼睛,和自己耀眼的金髮就是不同。他也輕輕頷首:「早安。」   「大人,您……」年輕牧師笑著,拍了拍霖夏的牧師袍。草屑……許是剛才 跌在地上時沾到的。微笑著道了謝,四周雪白的牆壁不知何故竟讓他想起晨間少 女身後的陰影。   她的眼神,那彷彿受了傷的眼神,很久之前他曾看到過。那是個無力的回 憶,可是就算不刻意想起,它還是還毫無掩飾地在那兒,還三不五時地響起,像 是某種無法根治的宿疾。   那時候他十四歲,質疑著與現在相同的質疑。曾經有一陣子,他放棄每天到 教會或醫院,獨自一人到貧民區去。他以為會很忙,但並沒有,根本沒人願意來 找他。   在一個初冬的午後,行人稀少的街道上,他遇到一位母親以板車推著她孩子 走過。憑他的醫療知識,那看來年約五歲的孩童只是重病,悉心療養一週就能痊 癒。他看著她從他面前走過,好一會兒才弄清她以搬運屍體的方式移動她孩子的 目的,他很快地追上去,完全忘了從小學習的禮節與優雅。   「這位女士,他、他只是重病,還沒有死啊!」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他伸手 抓住她的手。這時他才覺察到空氣中漫著一股腐臭味,他實在不太願意去想那是 什麼發出的味道。   那婦人看了他一眼,視線很快地掃過他身上。「大人,請您自重。」她很快 地掙脫了他的手,好像那是什麼不潔的東西。然後她繼續向前,將她的孩子 「倒」到一個大坑中。他追過去,一看卻傻眼了,直徑一二十呎的深坑中堆著屍 體,根本找不到剛才的孩子究竟在什麼地方。他回頭,以顫抖的語氣問著: 「……為什麼?」   「大人,他已經死了。」那婦人看著他說道,表情一片木然。   他踉蹌退後了幾步,心一橫重新走上前去,縱身一躍跳入那坑中。他要找到 那孩子,因為他相信他還有救。無視一堆堆腐爛的屍體與惡臭,他持續尋找著, 直到日薄西山。昏暗的天色下一無所獲的他攀上地面,一身狼狽。「為什麼…… 只要一週的照顧他就能康復的……」他想著,有煞白的神色。   一抬頭,卻看見那婦人仍站在原地。「大人,他已經死了。」那婦人看著他 說道,神色仍是木然,但那眼神卻彷彿挨了一刀似的。   他看著她,忽然了解她所謂死了是怎麼一回事。「女士,我……很遺憾。」 他低下頭,欠身對那位婦人行禮,然後轉身快步走開,淚珠在臉上冰冰涼涼的。   而當時所見到的眼神,至今他不曾忘記。   「對了,霖夏大人,尤塞伊大人請您過去一趟。」年輕牧師的聲音中斷了他 的回想。那語音中有陽光的氣息,彷彿總是充滿了活力。倘若待得久了,他也會 和自己有相同的無力感嗎?他想著,苦澀地搖搖頭,推開這個思緒,然後意識到 年輕牧師關心的眼神。於是霖夏理了理身上的白袍:「謝謝你,我知道了。」   是的,他是知道。五年時間過去了,他知道那位年長牧師──算起來是他的 父執輩──會問他些什麼。   「我認為領地若是出了什麼事,領主應該首當其衝,而不是單純地要他手下 的人去處理……或去送死!」那時候正讀到最初紀元的歷史,而他還是個十歲的 少年,少不經事,完全不懂得隱藏自己的尖銳。   「可是一但沒了領袖怎麼辦呢?」那時年長牧師也還沒接管教會職務,算是 自己的啟蒙教師。「群龍無首絕非好事。」   「領主的職責不就是保護人民嗎?而這也是常為牧師的璃鷗家族成為領主的 原因。」他說著,語氣略為激動。「怎麼可以要『一些人民』犧牲,換許其他人 民的幸福呢?那『一些人民』又該怎麼辦呢?」他憶起書中提到曾有領主選擇殺 死少部份的人,目的是為了保護其他人民。所有疑似得了傳染病的人、或者被懷 疑是怪物變成的人都一樣,甚至有不惜放火燒掉整個村子的慘況。「要犧牲當然 只能犧牲自己呀……如果是我,就會這樣做。」   「那你可能不太適合成為領主呢。」年長牧師看著他,然後露出微笑。「不 過,也無所謂,也許等你見識漸長就會改變主意也說不定。」   時間讓他的行動沉著、話語內斂,他漸漸地知道很多事並不如自己想像中容 易;也知道只有一個人無法力挽狂瀾。但內心深處,當時的少年仍維持他的初 衷,只是以比較溫和的方式:即使弗朗城已是如此,但總有什麼是他可以做的。   他走過白色大理石長廊,柱子間、地板上,深深淺淺的光影交錯著,初冬的 陽光照在身上,隱約可以感覺到一絲暖意,腳步踏著的聲音在四周迴響。穿過開 著的門,慈祥的牧師在那裡等著他。   「尤賽伊大人,」欠身行了個禮,霖夏臉上帶著本該如此的微笑。「很榮幸 能告訴您,至今我仍認為我的想法沒有錯。」   「也許不該這麼說的,但是……」他看到年長牧師露出了和以前不太一樣的 笑容,「就我個人而言,很高興聽到你這麼說。你不會成為領主,但會是個好牧 師。祝福你,孩子。」   「謝謝您,尤賽伊大人。」好牧師嗎?他不由自主地又想起那些受傷的眼 神,「我還有很多要學的呢。」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10.85.40.2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