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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cplin (Solaris) 看板: NTUChMusic
標題: 雜感八十八
時間: Thu Feb 21 13:37:12 2002
難得有機會接受大師親炙,大家實在是很幸福的。我想談一點點
感想。
子貢曾經稱讚他的老師:「夫子之牆數仞,不得其門而入,不見
宗廟之美,百官之富。」經過老師的訓練,《故都風情》的專注
、音準、樂句分句都有了顯著的進步。張力和說服力也增加不少
。大家可能覺得很過癮吧!不過就我的觀察,瞿老師提示的不過
是他認為最基本的東西,比如大提琴旋律的整齊(行板主旋律那
段)、吹管的音準(平行五度那段)、發聲點的一致(二胡獨奏
配樂團重音那段。這點,瞿老師走以後就變得很不好)。除此之
外,外加一點點詮釋,比方說對笙的強調,彈撥滑音的重音、仿
飛天那段音型模進的漸快等等。但是我認為,大體來說,瞿老師
根本就還沒開始「詮釋」這首曲子。
為什麼呢?比方說一開始古箏必須傳達出幽古的感覺,這就必須
呼吸、音色和最後拂音的配合才能達成;還有大提琴主旋律那段
,瞿老師很明顯期望在高把位的第三句音量能再加強,這點也碰
到了技術的限制;最後主旋律再現(《故都風情》基本上是引子
加上有點自由的ABA三段曲式,這裡說的是A的再現,也就是大提
琴的主旋律那段),必須比第一次出現更弱,這點我們也沒有達
到瞿老師的理想。其他也還有最基礎的音準問題(中間古箏那段
)、樂隊「冷不下來」的問題(高潮後半音階下行那段),更別
提多聲部織體的複雜了(這點行板前引子旋律反覆那段最明顯:
彈撥的下行音階〔這到最後還是不夠整齊〕、笛子的平行五度、
笙的對位旋律、弦樂的插句等等。假如都加以細緻的處理,音響
會非常豐美)。老師最後的評語「反應很快」其實是他第一次帶
實驗的評語,對音樂表現則是保留的。我想,大家應該再思考老
師說法的深意。這意味著我們還有很多不完美、還要再加油的地
方。換句話說,我們可能還在瞿老師「數仞之牆」的外面,還見
不到老師的「宗廟之美、百官之富」。
這原因在哪裡?流俗的看法會認為「樂團很好,只是沒有完全發
揮」。但是我想問的是:既沒有完全發揮,那「好」有任何意義
嗎?對樂團來說,除了技巧以外,顯然少了些「自我修正」的能
力。比方說大提琴旋律對不齊,練了好幾次才改善。你可以說指
揮沒有提示過這點,但是,難道這不也是團員應該自己知道的,
「整齊」這個團練最基本的要求嗎?其次,瞿老師在台上,樂團
表現出的那種截然不同的專注力,難道不是「不管誰在台上」都
該做到的需求?最後,也是最重要的,每個團員都該自問:假如
再演一次,能不能做到剛剛練習時的一切?還是就很快地把那些
東西忘了?說來很難,不過好的樂團本來就該像海綿一般吸收指
揮給予的一切,而且不是只在團練時才讓好的音樂「曇花一現」
,上台還是照樣變成音符製造機。總之,演出必須時時刻刻問自
己:練習時這段指揮強調過什麼?這段的音樂聽來應該是什麼樣
子?照我的經驗,我們一般只會表現出特別有印象或是機械性的
變化,但是實際上的細節都要比練習時少得多。
音樂的追求是沒有止境的。之前我參加團練,或是看一些團員對
團練或演出的感覺,總覺得有種迷惑在:覺得自己演得還好,但
模糊地知道有某種進步空間,只是又不知怎麼精益求精的感覺。
而我覺得最後這種不滿足,總是以一種沈默的方式表達出來。這
樣其實很可惜,因為我認為這種不滿才是樂團進步的動力。最怕
的是兩種截然相反的態度:一是覺得自己夠好了,二是覺得自己
資歷淺,說的話沒有價值。我覺得在瞿老師帶過以後,這兩種態
度其實都該打消:我們的確有不少不完美的地方,但是在大師之
前,我們誰也不比誰高明多少。我們當然不可能請瞿老師來帶很
多次,那麼就唯有更多勇敢的自我檢討:模糊的、清楚的、溫和
的、尖銳的都好。最怕的還是那種得過且過的態度。
談到這點。就進到我聽這次團練之中的另一個感想,也就是我們
《酒歌》的演奏。
老實說,我之前聽到不少人說酒歌「好簡單、好簡單」。但說實
話,所有演奏人員對曲目難易有評斷則可,因為簡單就用輕忽的
態度演出,則是不可接受的。昨天的《酒歌》,實在有點粗糙。
從一開始笙過緊、過亮的音色(這讓全曲色彩少了變化)、接下
來簡單的強弱對比弱不下來、中間抒情旋律聲部的混雜(彈撥甚
至還有演錯音的,還有胡琴的插句也不夠明顯)、六拍子弦樂旋
律線強弱不夠清楚(就是那種聽得出想作些什麼,但不到位的感
覺)、沙球的替代方案(特別在輪音時)是否合適....等等。這
些都是細節,但整體最多的就是「洋溢著」的那種粗糙感,這讓
我感覺到以往評審對我們團最多的評語:判若兩團。也就是團練
的大部分時間、精力都拿去磨自選曲,最後是指定曲草草演過。
我們以前也演過一些難聽的指定曲,不說《還我河山》,就是《
春雷》也不過是幾年前。能遇到《酒歌》,其實對大家來說是一
種幸運。既然技術不會有《故都》那麼多力不從心的地方,旋律
也還動聽,為什麼不好好演一次示範級的《酒歌》呢?這是一個
樂團對自己的負責態度、也是對音樂的負責態度。
以上這些都不涉及比賽層次。但是就算就比賽的現實層面來談也
是重要的:在困難度上,《故都》未必能比《達勃河》(成大)
佔便宜,反而更容易暴露出音準一類基本功的問題。而《酒歌》
基本上是每個學校都選的指定曲,它演得好不好才是分出高下的
關鍵。更何況,「判若兩團」也不可能是什麼加分的評語。
第一次參加全省大拜拜,結果如何沒人能預測。我們只能說盡其
在我,但是光是這點就是太難太難的事啊....我現在只想起雅君
在幾年前比賽問的:是不是意義只在優等、特優、冠軍什麼的?
是不是得了冠軍,我們的演出就無可挑剔?沒得冠軍,我們的演
出就「一點意義也沒有」?大家應該記得瞿老師一開始的輕聲細
語,到最後的投入和熱力。這不是什麼累不累的問題,而是一個
貨真價實的藝術家對音樂的熱情的本能反應。這才是我們辛苦練
習、演出的所有原點所在----音樂動人的魔力----不是嗎?對瞿
老師來說,這樣的採排內容不過是稀鬆平常的事,重點也不在他
修了多少地方,而在於他無意表露出來的,對音樂剖析的角度和
熱情。我想,這才是用多少錢也換不到、學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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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K看來, 好像這些人最後終於和他斷絕了一切關係, 事實上,
他覺得比以前任何時候都要自由得多, 他可以在這個平常對他是禁區
的地方, 愛等多久便等多久, 他好像贏得了以前人們很少贏得的自由
, 好像沒有一個人敢去和他一拼, 趕他走, 或是甚至於和他說話; 可
是同時也好像沒有一件事情比這個更自由, 這種等候, 這種不可侵犯
的感覺, 更令他覺得沒有意義, 沒有希望, 終於, 這個信念也變成同
樣的強烈了。
----卡夫卡‧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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