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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轉錄自 HatePolitics 看板 #1VYbr_Vj ] 作者: vikk33 (vikk33) 看板: HatePolitics 標題: [轉錄] 盧斯達:龍應台深得國學精髓 只有最膚俗 時間: Sat Oct 17 10:57:01 2020 1.轉錄標題︰ 若為BBS他板文章可免填 FB請寫名稱 盧斯達:龍應台深得國學精髓 只有最膚俗的「和平觀」 1.轉錄網址︰ ※超過一行請縮址,若為BBS他板文章可免填※ https://reurl.cc/D6O28m 2.轉錄來源︰ ※超過一行請縮址,若為 他板文章可免填※ upmedia 3.轉錄內容︰ ※請完整轉載原文 請勿修改內文與編排※ 在英殖末年,龍應台是在香港中文教育裡面被捧得很高的人物。良師益友都把她的東西視 為知性讀物推介給後輩;在回歸中國前後的過渡懵懂時期,香港上一代知識青年對龍應台 也是有一種懵懂的好感。所謂懵懂時期,就是心志還在孩童階段,對自己在世界的定位十 分含糊,也因此對外部事物的鑑賞力,有著與年齡相稱的膚淺。也就是這種膚淺,才會覺 得龍應台那種風格和定論人畜無害和知性。 依然是談論龍應台早前的「我反戰」貼文,這在台灣內部引出很多異議,而香港則只看到 陶傑和李怡有談論的觸覺。無論如何,「和平」總是沒錯的。龍裝模作樣的反戰表述,就 涉及一個中國學問的一個傳統問題——中國人在「西力東漸」以來,就自我定位為受害者 ,也因此錯誤以為自己向來是歡迎和平的;也接連將中國多年來的文化和歷史,解讀為多 年來的平靜與和平被打破。 例如孫文生平的最後一個公開演講,就是在神戶高等女子學校,題為《大亞洲主義》。孫 文在死前還是有泛亞主義的夢想,希望日本和中國聯合起來「興亞」;他壟統地將東方文 明視為講仁義道德的「王道」文明,而西方近代則是講物質和槍炮的「霸道」文明。在具 體的歷史脈絡中,在歐帝國主義陰影下的人,自然要化解天朝瓦解導致的內心痛苦,於是 便如此解讀自身的過去,所以「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那說法真是永遠沒有錯。因此在往 後的一百年,中國人即國共雙方,也抱持「中國是沒有帝國主義,一直都是和平」的歷史 觀。 然而魯迅早就說過,在翻書的時候發現每一頁歷史書寫的都是「吃人」。這也不僅是隱喻 ,而是每凡打仗,人口大糧銳減、吃人遭吃的事情還是不絕於史。而中央集權的統一王朝 不斷輪迴出現,也似乎並沒有令這片土地有多「和平」。體制內的歷史學家葛劍雄曾寫過 一篇很大膽的論文,從傳統的「正統王朝」數起,由秦、漢、西晉、隋、唐、元、明數到 清,發現實際「統一」的時間只有一半時間,甚至更少的33%,打破了「統一是常態,分 裂是異常」的傳統說法;而更重要的是,如果不發動「統一戰爭」,則統一時期「連33% 都沒有」。 從具體觀察可知,中國一直以來未必很統一;過程絕不和平,則幾乎是肯定。然而由周人 入主中原以來產生的中國學問,便是一種帝國主義學問,也就是對侵略的文飾和歌頌,令 中國文化下的人,往往以為自己是和平的;不管是中國士大夫多數認為「三代」是和平、 孫文認為東方是和平,或龍應台認為自己在反戰,也是一脈相承。例如儒家製造了堯禪讓 給賢君、政權在聖王之間和平流轉的神話,莊子則針鋒相對地在《盜跖篇》予以瓦解,指 出現實是「黃帝不能致德,與蚩尤戰於涿鹿之野,流血百里。堯、舜作,立群臣,湯放其 主,武王殺紂。自是之後,以強陵弱,以眾暴寡。湯、武以來,皆亂人之徒也」,一點也 不和平,聖王全部是亂臣賊子出身。 一切侵略其實都是「內戰」 然而黃帝是「炎黃之孫」的象徵源頭,他和蚩尤等九黎部落尚且談不攏而導致戰爭,殺人 無數;然而勝者為王,此極不和平的歷史事件,以蚩尤的傳說形象不斷妖魔化告終;非信 史時代的傳說,預示了信史時代的歷史模型。秦朝攻打百越,又是殺人無數,但也被歌頌 為「擴大中國疆域」的好戰爭;儒生比較愛漢朝,但漢武帝也主動攻打了一直維持「兩制 」的南越國,以及其他鄰近地區。然而戰爭完結之後,天朝對外圍地區的內化和吸收,則 被視為和平的推進;漢人佔據非漢人的土地,則是「王化」的擴展,亦可說是王道遍佈宇 宙的進程。戰爭者同時是和平者,大戰爭等於大和平。中國傳統的歷史哲學,已經有一點 馬克思式辯證法和「new speak」的味道。 所以這個邏輯推向極端的話,中國其實沒有戰爭過,因為寰宇一體,並無內外之分,一切 侵略其實都是「內戰」,也是應然的,是一個支條綁成束棒、世界由分裂走向統一的過程 。因此事實上並沒有和平和戰爭之分。中國傳統學問中的道德心性,和大政治是截然而分 的兩個層面。不殺人乃至仁義禮智,都是個人道德修養範圍,但如果是一族侵略一族,則 反而是神聖的,是令國家擴大的好事;個人範圍的道德心性,對國家大事沒有指導和制約 作用。 用現代的話來說,就是主權和統一,比起個人和人權更重要。這在西方國家的政治現實, 也許亦是如此,但中國只是說得更赤裸,內部也沒有任何現代化孕育的制約機制。為了國 家統一和擴大,殺多少人都是值得,仁義禮智的個人教誨在事關國家統一的場域下,不會 發揮作用;正如蔣介石也是得人心的,為了不給日本人拿走他的統一,死多少人也是必需 的代價。而古世以來,和平和戰爭是在一個你中有我的混沌概念之中。和平不是由和平而 來的,而是鎮壓到沒有反抗之後的眾人衰弱狀態。也就是古代人和現代人的和平觀並不一 樣。中國解決「所有人與所有人戰爭」的那個自然狀態的方案,是聖王擁有一切權力,在 國境之內只有一個人,只有一個公民,即皇帝本人,其他人民都是無權者,那就沒有爭端 ,那就是和平。而怎樣削弱所有人導致他們沒有權力?方法就是戰爭。 所以龍應台在說和平,用一堆歐洲的文化名詞來染出一個文青的文字氛圍,然而自由世界 的敵人,何嘗不也是想要「和平」?只是對方觀念中的那個「和平」,是持續的戰爭、持 續的鎮壓、持續的緊急狀態。龍應台的言論為何給人一種深刻的偽善感,並不只是她表層 消費的那些歐陸文化名詞,不只這樣,那種偽善是來自中國傳統,是戰爭者以為自己是和 平者的古老傳統。龍是在敗者那方,即中華民國那一方,所以她就像孫文一樣,認為自己 是和平的、反戰的;然而這只是掠食者被更高的掠食者掠食之時,就開始講起仁義道德和 小確幸。事實上中國人在台灣島內的鎮壓,亦異常慘烈。 禮讚墨索里尼 這不獨是中國文化的問題,任何深厚悠久的文明,都具有這種蠻性。在歐洲,例如龍應台 帖文裡面充滿甜膩味道的維也納,或者奧地利本身,就充滿戰爭的古性。奧地利出了希特 勒不說,在納粹德國崛起擴張的時候,奧地利人有很多都是熱烈歡迎,泛德意志主義只是 表徵,更深層的是一種期待「王者帶來永久和平」的渴望。也因此,他們同時是戰爭和政 治狂熱,但也是「和平主義者」。 奧地利也出了佛洛伊德,佛洛伊德的創見是開始觀察人類潛意識的混沌和原始一面,雖然 他的表層也是用人文和理性將之克制,作為治療;而瑞士人榮格則是「反向地繼承」他, 非常反感佛洛伊德那怕只是餘緒的理性主義;據說榮格認為希特拉是「是一位巫醫、一具 神靈之器、一位半神半人,甚至根本就是一則神話」,認為他在世界的作用,就像巫師在 原始社會一樣,引發出所有人的原始一面和潛意識本能。 這些都是歐陸的大學者、大文化人,但「絕對的戰爭亦即絕對的和平」的古老概念,對他 們也是充滿誘惑。榮格這樣回顧:「當希特拉攫取了權力時,我非常清楚地看到,集體歇 斯底里已經在德國發作了。但我還是情不自禁地對自己說:這畢竟是德國,一個具有道德 感、遵守紀律的歐洲文明國家。因此,在我看來,這場明顯的群眾運動最終結果仍然是不 確定的,正如元首的形象首先讓我感到,他僅僅是善惡兼具的存在像我的許多同時代 人那樣,我有我的懷疑。」有趣的是身為猶太人的佛洛伊德,也禮讚墨索里尼是「統治者 中的文化英雄」。 羅馬帝國和中華帝國的偉大意識,到了現代還是不斷發揮作用。例如活動到戰後的神秘主 義兼納粹主義者 Savitri Devi,對希特拉便是頂禮膜拜,她用自身的文化信仰去解釋希 特拉形象的方法,跟佛洛伊德和榮格也十分類似。Devi 簡單來說就是將印度教和納粹主 義融合,在她的作品《The Lightning and the Sun》裡面,她根據印度教的說法,將歷 史分為黃金時代、銀器時代、銅器時代乃至黑暗時代 (即現在)。基本上跟中國傳統認為 世界是在一個不斷的衰竭狀態是一樣的;另外她將偉大的領袖分為三種,一種是「處於時 間裡面」,代表是成吉思汗,即書題的「雷電」,帶來毀滅;第二種是「處於時間以外」 ,代表是埃及十八王朝法王阿肯那頓,代表書題的「太陽」,他的主要事跡是發起大改革 ,是一個抵抗時代衰竭宿命的仁慈形象,也很像中國古代「興滅繼絕」的那句話;第三種 便是「抵抗時間者」,例子是希特拉, Devi 認為希特拉同時融合了雷電和太陽、毀滅與 創造,是可以將世界由衰竭由拯救出來的神人。這跟榮格所說的希特拉「善惡兼具」的說 法,竟然異常雷同。 從中國人到歐洲人,甚至非洲,這種深古的渴望都是共通,對一個無法用世俗道德 (仁義 禮智) 解釋的強大領袖、一個神王,都是充滿了內心的渴望。歐洲乃至世界的統一,就是 終極和平,基本上和共產主義認為要渡過血污海,到達天國的理想一樣。他們理性上知道 他會帶來戰爭,但也渴望和平——即佛洛姆所說的人恐懼自己的自由,而「和平」就是自 由被剝奪之後的坦然。聽來非常弔詭,但這就是人的民俗心靈。因此後來 Karl Popper 大力鞭韃的左派推崇的「劃一齊整解決方案」,便是古老文明所共享的異型,也是有一個 追求大和平,同時在追求大戰爭的心理模式。 偽善的最高境界 於是回到龍應台。她肯定覺得自己被那麼多人炮轟很無辜,但又要保持優雅,不能表露出 自己感到不快的實況。說到底,提倡和平有甚麼不對?然而偽善的最高境界,便是不知道 自己偽善。而這種最高境界的偽善,不是單憑裝模作樣的天性就可以煉就,你必須承接古 老世界的文化傳統,才能養出惡之華。就像要養出異型,必須有人類和抱臉蟲,缺一不可 。她,或所有中國文人的問題,是不明白自己文化的好戰天性,誤以為自己十分和平,缺 乏哪怕是一絲的反省。 一個文化長期在內部殖民邏輯之下孕養,對和平和戰爭的觀念都會變得極有辯證法味道, 它的「和平觀」也只能是膚俗的——他們認為有一隻天真的貓、一張破沙發、有一堆「文 明細節」、讀著書、喝著咖啡,就是和平——而事實上是被納粹佔領的巴黎,也做得到, 也一樣具有法式文化風情,然而那是一個永久鎮壓的場景,而肯定當時法國也有很多人說 不要打仗,邱吉爾底下的英國人也是,為甚麼要跟納粹地下反抗、打游擊,甚至是開戰, 毀滅那麼多年累積的文明細節?事實上如果你只是想要喝咖啡和看書的話,來香港也能享 受到,但沒有人可以說香港現在這個樣子就很和平。 ※作者為香港青年評論者/作家 4.附註、心得、想法︰ 其實 根據清大林聰舜老師的研究 從漢代這個 第一個欠缺足夠正當性的打天下政權伊始 便只能以一種虛幻而且近乎集權的方式維持政權 久而久之產出家畜的和平與醬缸的人際網路 史英老師曾經深度分析修辭學在維繫這套的作用 龍應台乃是以上兩者集大成之人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11.241.137.116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HatePolitics/M.1602903423.A.7ED.html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轉錄者: vikk33 (111.241.137.116 臺灣), 10/17/2020 10:57: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