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 曹操墓疑雲(一)─曹操人骨問題

[asdf95 (K神我們巴西見)]

圖文連結  https://goo.gl/uXcquE

    今年，曹操墓的新聞再度浮出台面，諸如〈躲了1900年 河南安陽男性遺
骸確認是曹操〉、〈梟雄出土　 河南考古找到曹操遺骸〉等新聞，看的我是
一頭霧水，明明考古報告《曹操高陵》早在2016年就出版，怎麼忽然有新消息？
過一段時間，果不其然河南考古團隊發文闢謠〈曹操遺骸大發現？考古團隊
急發文：只是研究整理〉，不過大家最喜歡這種古人八卦，卻不太想花心力
確定真假，而考古團隊從發表發現至今更是爭議不斷，堪稱近年來轟動的考
古新聞。

    從新聞標題能知道原始發文者幾乎沒有考古學素養，中國考古學發展至今，
雖然問題頗多，不過對判斷墓葬墓主有SOP流程，像這種盜洞多、骨骸保存極
不完善的個體，考古報告通常只敢用疑似、可能之類的注語，我想各位應該沒
看過正統考古報告關於這種人骨判斷的寫法，正好借此我直接引用報告原文(
全文頗長，僅節錄)怎麼講骨骸狀況，各位再看看新聞怎麼寫。

一、出土報告原文

    〝根據西高穴墓地出土人骨的材料，我們可以初步判定，二號墓(M2)至少
包含三個個體，分別是前室出土一例，後室現出土兩例。前室人骨編為1號，後
室人骨為2號、3號。

    前室的1號個體，目前收集和觀察到許多殘片，主要是殘的顱骨片，也就是
頭蓋骨的上半部份，下邊還有帶兩枚殘牙的右側殘上頜骨，還有殘的趾骨片。
初步的鑑定結果是男性，年齡在60歲左右。因為保存的數量比較少，關鍵部位
缺失比較多。

    判斷性別特徵的依據是：頭骨相對來說比較碩大、粗壯、骨壁比較厚、枕
外骨突比較發育、乳突比較大，這些就是男性頭骨的明顯特徵。

    年齡判斷的依據：是根據顱骨骨縫愈合程度和牙齒磨耗程度。關於顱骨的
骨縫，人字縫、前面的矢狀縫、冠狀縫是頭骨上的三大縫，這三大縫都已經完
全愈合，顯示這個人年齡較大。一般來講，如果這三大縫都愈合，表明年齡就
超過50齒了。更重要的是，我們還發現了一枚額蝶骨殘片，即太陽穴位置的殘
片，接近完全愈合。一般人的年齡顯示，這個骨縫是在65歲左右才會完全愈合。
當然，由於個體差異，可能會有幾歲的差別。......〞

    基本上是考古學常用的人骨跟牙齒分類方法，大體上判斷年齡不會差距過
大(用牙齒做判定如果飲食習慣跟建立這套經驗法則的飲食習慣不同，差距會拉
大)，上下誤差10年是合理範圍，所以這位男性的年齡區間可以從50~70歲都有
可能，如果是一名嚴謹的考古學者只能講〝疑似〞或〝可能〞為曹操，因為此
墓被盜嚴重，考古工作者甚至不能確認這是墓主亦或其他盜墓者因內鬥或其他
因素留下的屍骸，這就是為何骨骸很重要，但從不是墓主判定的重要因素，因
為要找到像海昏侯墓或馬王堆漢墓這樣屍身保存良好的墓穴鳳毛麟角，大多是
散落殘骨，如果盜墓嚴重，連骨骸都不能確認是否為墓主。

二、坊間沒告訴你的真相

    這樣情況下坊間所謂的驗DNA根本是鬧劇，你連他是不是曹操都不知道，
要驗什麼DNA？驗誰的DNA？我們能知道的訊息只有「60歲左右、僅存的兩顆牙
齒有嚴重齲齒(蛀牙)、營養程度佳的男性」剩下的一無所知，不能因為他的年
齡判斷跟曹操卒年接近、在曹操墓出土，就斷然說他是曹操，因為考古出土文
物並不能告訴我們這件事，畢竟保存情況實在太糟糕，過多在人骨身上揣測，
只會忽視此墓能告知我們更多的訊息。

    網路更有傳聞說從頭骨電腦模擬模得知曹操長相，完全子虛烏有，就算男
性頭骨真是曹操好了，各位知道骨頭的保存狀況有多糟嗎？我想各位應該沒看
過考古現場出土實況吧？看完就知道能用頭骨透過電腦復原長相根本不可能。

現場出土原圖


清理過後的頭骨骨骸


    紅色圈起處就是疑似曹操的頭骨，只剩下頭蓋骨一部份與右側殘上頜骨，
簡單講只有頭頂跟右邊臉頰一小塊，其他部份全是空的！這樣能復原長相？跟
自由填空差不多。

    另外網路流言還有說從曹操遺骸復推算曹操身高155公分，前面講過，男
性只有留下頭骨殘片，看頭頂就能推算身高，莫非是仙姑來著？

    報告書的確有提到身高，因為兩名女性骨骸保存狀況較好，3號人骨骨骸
遺留較多，從股骨跟肱骨推測，3號人骨身高在155公分左右，網路流言移花
接木，假托骨骸名義把3號人骨身高變成曹操身高，曹操果然是女生呢。

三、雜論

    以上先提曹操墓中關於人骨的問題，因為網路太多不實傳聞都是跟人骨有
關，殊不知人骨對判斷墓主身份在考古學上並不重要。

    最簡單直接判斷墓主的證據是有出土碑文、買地磚之類告知墓主是誰跟身
份的文字記載，通常可遇不可求，由於盜墓、天災人禍或其他因素，在中國已
出土的中大型墓葬中，比例很低，考古學判斷大墓墓主主要從三方面著手：

    1.墓葬型態與周圍人文跟文化遺址
    2.墓葬內外出土文物
    3.歷史文獻記載

    由於《曹操高陵》考古報告出版當時(2016年10月)，考古學界對曹魏大墓
的墓葬型態了解有限，所以主要證據以墓葬內外出土文物和歷史文獻記載為主，
雖然有提到墓葬型態，只是籠統的講地層跟墓葬結構、規格符合東漢末期諸侯
王以上規格，細究內容頗為薄弱。

    但現在情況完全改觀，由於曹操墓出土後，接連出土幾個曹魏時代的大墓，
曹休墓當時已發出土簡報，所以報告中有用到一部份，但更重要、跟曹操墓直
接有文物和墓葬型態關聯的河南洛陽西朱村曹魏墓葬，當時尚未發出報告(2017
年7月發挖掘簡報)，有了此墓當對照組，曹操墓許多問題迎刃而解。

    並且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太過急迫想要向世人證明此墓就是曹操高陵，
對考古訊息深度挖掘不夠，有很多現存墓葬能說明曹操墓型態問題，因為官僚
心態便宜了事，沒從考古學基本內容說服學者，急就章採用可能有問題的史料，
先射箭後畫靶，引發各家質疑，不可否認，有些質疑可能會推翻曹操墓的既有
結論。

    雖然我只是一名業餘考古愛好者，然而看著大好材料被浪費未免可惜，因
此就我個人目前收集的考古資料，向各位說明如何利用考古材料說明問題，在
判斷墓葬時，應先就考古學的墓葬型態做確認，之後才佐以文獻證明，不是反
過來先用文獻證明，再就考古學加強論述，這不是好的做學問態度，而是投機
取巧。

參考資料

《曹操高陵》，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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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11.246.131.229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SAN/M.1525160838.A.A99.html
※ 編輯: asdf95 (111.246.131.229), 05/01/2018 15:47:51
推 zzxxcc88: 先推再看
推 Hartmann: 推
推 andy82116: 推
推 allergy: 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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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ebv: 好文推!
推 QuentinHu: PUSH
推 ww: 復旦大學有人在做曹操家族DNA研究 可能媒體把兩件事搞混
這系列會有一篇談這問題，復旦大學的研究方法有很嚴重的操作瑕疵
研究成果頗有疑問
※ 編輯: asdf95 (111.246.131.229), 05/02/2018 08:32:13
推 hgt: 所以曹操墓應該還在疑似，而非是已確認對吧?
幾乎可以確認是曹操墓
尤其在西朱村的大墓出土後
之後會就這部份做考古學探討，也會就之前學者提出的疑問做回答
基本上能排除是曹奐的可能性

當然如果其他地方能提出更為關鍵的考古證據推翻現有結論
反而能促使整個考古學界進步，
因為這證據勢必要能證明考古學界目前對東漢魏晉墓葬型態分類跟演進的問題
如果有這麼好能完善考古學界理論的證據
我樂觀其成

因為就墓葬型態、出土文物跟歷史文獻三者呈現
除了曹操墓之外其他的可能性已經很小很小

禀持理性信念，我會用「極有可能」是曹操墓
※ 編輯: asdf95 (111.246.131.229), 05/02/2018 12:02:44
→ JustinIdiot: 我想請問原po卞氏的問題 這不是持反對意見的人主要
→ JustinIdiot: 攻訐的點嗎？
卞氏？
可是連三國志自己都有兩種記載，要拿這攻擊論點薄弱
因為曹操墓雖有二次打開的痕跡
但我們並不知道是此墓先製好回填墓室等曹操死後再開挖葬入的關係
或是因為合葬重新開墓
目前曹休墓、西朱村M1墓也都有二次打開的痕跡

當初專家提的點有些在M1墓出土後，反而變成多此一舉、畫蛇添足
比如第16點出土文物證明墓主文武兼備云云
一堆漢墓也這樣啊......
M1刻銘石牌也有劍、武冠等等
根本不能當證據硬要扯進去

現在此墓的二次打開跟曹休墓、西朱村M1墓相似
可能是此時期墓葬特色
斷然用文獻強加解釋反而不好圓
如果連三國志都有不同記載，該信那個？
還不說合葬也有同茔異穴跟同穴合葬不同的形式
不一定會重開墓穴

而且3號人骨年齡判斷在50歲左右
跟卞氏年齡差距有點大，雖然可以用經驗法則誤差帶過
但就我學習的方法，通常傾向用最簡單的解釋
3號人骨可能並非卞氏
那自然後面衍生的問題都不是問題

所以我才說河南文研投機取巧，不好好從墓葬型態切入
硬要跟文獻吻合，才會有前後不一致、被後出土墓葬打臉的問題
這問題在考古學界很常見，尤其有利益糾葛的更是
中國文獻記載繁多，很多時候硬要套入會有問題
※ 編輯: asdf95 (111.246.131.229), 05/02/2018 18:4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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