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板 SDEC37_601 關於我們 聯絡資訊
遊戲開始~第一道館(鋼鐵道館) 一開始選擇時按下面神奇寶貝球按鈕,並且選擇性別、名字便開始遊戲。看完電視後競敵便上來和你說話(私闖民宅啊你?!),之後又跑了下去。出門後往左上角的房子進入時被競敵撞個正著,後來競敵忘了東西而跑上來,上去找他後又跑到城市外的草叢附近,這時被山梨博士叫住,選你想要的第一隻神奇寶貝,接下來就和競敵戰鬥,打完後回到家阿母(台)給你慢跑鞋(按著B可以快跑)。出城市後看見競敵,他和你一起前往左上角的湖,這時發現一個奇怪的人,走掉後競敵也先跑了。 接著往下一個城市走,這時另一位主角帶你參觀城市時被從研究所衝出來的競敵撞到,進入研究所後博士給你神奇寶貝圖鑑,出來後另一位主角和你介紹城市的設施。 接下來往202號道路前進碰到另一位主角,他會叫你先回自己的城鎮找阿母(台),回到家後和阿母(台)拿到冒險日記,可紀錄最近的事件,接下來再度前往202號道路前進,又碰到那位主角,並且他示範抓神奇寶貝給你看,之後往上走就來到「祝慶市」,這時和另一位主角碰到了一位自稱是國際警察怪叔叔(?)並且給主角「????????」。可以記錄自己和朋友之間的對戰實況。之後到左邊的訓練家學園裡和競敵打招呼,並且將委託的東西交給他。原來是競敵的媽媽給他的冒險地圖,因為有2份,所以競敵也乾脆送主角一份,之後就走了。 出來之後看見一位大叔,原來他要給主角神奇手錶,但是要先在這個城市內找到三個黃色的小丑(小丑~小丑~用他的辛酸~化成喜悅~呈~現~給~你~~),並且回答問題後拿著三張兌換票和大叔說話,就可以獲得神奇手錶了! 在祝慶市東北方大樓內可獲得先制爪。 往218號道路的通道交接處裡和釣魚的大叔說話可以得到破爛釣竿,往上204號道路走也會被山洞的碎岩擋住去路,只好往右邊的203號道路前進,這時又碰上競敵要求和你對戰一場。(在203道路隧道上方還有路進去,裡面可以拿到招示機01及昭示機70,但必須有碎石及衝浪才能進入)順利打倒他之後往右方的道路繼續前進。進入山洞後有一個大叔會送你秘傳招式機6 碎石,但目前是沒有辦法使用的,必須要得到道館徽章才可以使用。通過隧道後就進入「鋼鐵市」,這時有人帶你到道館門口時,發現競敵也在那邊,得知道館訓練家不在,往下方的礦坑找就 會發現道館訓練家瓢太了。在鋼鐵市北邊某房子裡可以用腕力交換凱西.接下來回道館去挑戰,打贏後可以得到徽章和招式機76。 在這城市的道館上方的房子裡,會有人用凱西跟你換腕力。 第一道館:岩石道館 訓練家1:小拳石 ♂Lv.11 訓練家2:小拳石 ♂Lv.9 + 大岩蛇 ♂Lv.9 館主: 小拳石 ♂Lv.12 大岩蛇 ♂Lv.12 頭蓋龍 ♂Lv.14 鋼鐵道館王牌:頭蓋龍.此道館是岩石系的,建議以水系去打。 第一道館~第二道館(百岱道館) 接下來往回走到祝慶市後,往204號道路走時碰到山梨博士和另一位主角,同時也發現銀河團的人在包圍他們,成功打跑銀河團後山梨博士也就回去了(在204隧道北方另有路可進入,左邊可獲得昭示機39,深處可得到招式機03,但必須配備碎石及衝浪)。這時有人會跑來送你「????????」(華麗大賽使用的飾品盒)。接下來往北走穿過山洞後就會來到「苑之鎮」。在苑之鎮的花店和左邊女生說話可以得到澆水器,可用來種樹果時使用的,然後花店內另一個女子會每天給你不同的樹果.而在苑之鎮牌樓正對面的房子內可得到昭示機88。往右邊205號道路走時發現 一個小女孩,她請主角到右方的發電廠找她爸爸,到發電廠門口發現銀河團的人擋住了,打倒他後也進不去發電廠。這時回到苑之鎮後前往左上方的花園內,發現銀河團的人要搶一個大叔的甜蜜,打倒他們後可得到發電廠的鑰匙和甜蜜(可以?在特殊的樹上,一段時間可以吸引特定的野生神奇寶貝)。接下來進入發電廠後打倒裡面的銀河團手下和幹部,成功救出小女孩的爸爸,這時原本擋在路口的銀河團成員就會走掉了。 每週五在發電廠門口可以遇到飄飄球. 這時就可以繼續從205號道路往北走了.(205道路左方可以通往塔塔拉煉鋼廠,但必須配備衝浪.另外苑之鎮上方花園北部區域亦是由此進入,裡面一大堆隱藏道具喔~)進入百代森林之後碰到一位女生「??(芽米)」,帶她一起出走森林後她會送你「安撫之鈴」。出了森林之後就來到百代市了,在神奇寶貝中心的右邊民房裡可以得到「探險組合」,可以利用其工具到地底下挖礦。在百代市右上方會碰到競敵,競敵走了之後往回走會碰到冠軍竹籣小姐,她會送主角秘傳招式機1 一字斬。接下來前往下方的百代道館去挑戰道館訓練家「菜種」,只要打倒裡面的訓練家 就可以和她進行道館賽了。打贏後除了拿到徽章以外,也獲得招式機86。同時在百代森林鬼屋也能進去了. 在這城市腳踏車店東南方大樓內(改名字的地方)會有人用聒噪鳥跟你換泳氣鼬。 第二道館:草系道館 門 口訓練家1:櫻花寶 ♀Lv.17 + 毒薔薇 ♀Lv.17 右手邊訓練家2:含羞苞 ♀Lv.15、♀Lv.16、♀Lv.17 左前方訓練家3:毒薔薇 ♀Lv.19 館主: 草苗龜 ♂Lv.20 櫻花兒 ♀Lv.20 羅絲雷朵 ♀Lv.22 百代道館王牌:羅斯雷朵。基本上這個道館不算太難打,所以沒什麼攻略,但建議以飛行系去攻打。(本人當時使用17等姆克鳥,五分鐘輕鬆過關,不過可能比較扯的是17等姆克鳥還能打贏22等羅斯雷朵,而且是一擊秒殺…) 百代道館注意事項:這道館機關為一個花鐘,只要打完一個訓練家,花鐘時間就會轉動。打完三個之後,就可以直飆到館訓練家前了。 第二道館~第三道館(緣之道館) 接下來前往百代市北方銀河團的基地內,將銀河團的手下和幹部打倒後,前往腳踏車店途中又碰到冠軍竹籣小姐,並且給主角神奇寶貝的蛋(可孵出波克比,身上滿6隻則無法拿取)。另外在銀河團大樓右側貓道底部可獲得昭示機46,還有一個隱藏道具喔! 然後到腳踏車店老闆就會送你一台捷X特白金系列加強版摺疊式腳踏車……XD,可以利用腳踏車越過特殊地形。 然後在晚上八點過後(現實時間)到???????(百代市)左邊森林上方的鬼屋,進去後到二樓裡面左邊的某個有電視房間裡,對著電視自言自語會出現洛托姆。(白金版圖鑑152號即是洛托姆) 接下來順著百代市下方206號腳踏車道往下走(來飆車囉~),再右轉進207號道路,進山洞前另一名主角出現,並且送你對戰搜尋器和擴充神奇手錶的功能。至於腳踏車到下有2洞穴,這跟珍鑽版一樣,所以就不在此說明了.過了山洞後就進入了「緣之市」,這時有一隻捲捲耳衝了出來,原來是一個女生的神奇寶貝,幫她抓住後她會請主角到神奇寶貝華麗大賽的會場找她。到了會場發現阿母(台)也在那邊,同時也發現道館訓練家也在那,和她談話後她就回道館了。(梅麗莎大姐~道館訓練家不做,跑出來摸魚啊……) 這時前往商店右邊的最愛神奇寶貝俱樂部裡找會長,他會送你製作麵寶的收藏盒(麵寶~我也要吃~),得到麵寶收藏盒後後回到華麗大賽會場,中間櫃台的男仕會給你一個珍貴鬆餅,全遊戲只此一個,無法製作出來...。然後神奇寶貝中心東邊房子裡可得到20等伊布一隻。208道路有一穿道袍的男子,他會給你一個奇怪的道具“?????”.寶貝中心內的記者們可進行兩場對戰.緣之市北部的公園本作可以帶很多種怪獸進去,散步時別忘了挖寶,這裡有招式機器和戰鬥獎金翻倍的“守護金幣”. 接下來就可以進入道館挑戰了,只要在該房間找到藍色底的圖案,再對應紅色底圖案的門就可以進入下一個房間。順利打贏道館訓練家後就可以得到徽章和招式機65。 第三道館:鬼系道館 第一間 右邊男孩:鬼斯 ♂Lv.20 + 鬼飄飄 ♂Lv.22 左邊女孩:夢妖 ♀Lv.23 第二間 左邊女生:鬼飄飄 ♀Lv.21 *2 左前方女生:鬼斯通 ♀Lv.23 +夢妖 ♀Lv.24 右邊男生:鬼斯 ♂Lv.23 右前方男生:鬼斯 ♂Lv.21 + 鬼斯 ♂Lv.22 + 鬼斯通 ♀Lv.24 館主: 夜骷顱 ♀Lv.24 鬼斯通 ♀Lv.24 夢妖魔 ♀Lv.26 緣之道館王牌:夢妖魔。建議以飛行系攻打。 緣之道館注意事項:這道館是個迷宮,不過基本上走個幾次應該就能破解。這道館機關是每壹層的某個區域都有一個藍色地毯,只要找到藍色地毯,然後走到上面找對應藍色地毯的紅色地毯圖案就可以進入(例如說:你看到藍色地毯圖案是星型,則你要找的門的地毯圖案也要星型。)不過每次進入圖案都不同,所以這點要特別注意。 第三道館~第四道館(惟慕道館) 接下來往右進入209號道路,途中又碰上競敵並且和你對戰(真是窮追不捨啊…),打贏他後繼續往前走,在209號道路上可向釣魚的大叔得到好釣竿,而在209路東南側可獲得昭示機19(須有衝浪),另外在靈骨塔正南方可獲得昭示機47(需砍樹).接著就進入「隨意鎮」,這時會碰到競敵,說完話後前往右方的遺跡內,在最深處可得到秘傳招式機5「清霧」。隨意鎮東北有一間神奇寶貝飼育屋,可以把怪獸放在裡面繁殖喔~(準備一隻百變怪較好用).東邊有2間房子,下面那間房子內可獲得寶貝球貼紙盒. 繼續往「隨意鎮」北方的210號道路走,發現北方道路被可達鴨們擋住(好鴨不擋路唷~),只好往右方的215號道路前進.在可達鴨擋路的地方的旁邊有一間「立德咖啡廳」XD,裡面除了對戰外還可以買到牛奶(HP+100).再210道路東側有一個人,跟他說話可獲得昭示機51.再215道路上也有一個人(大約在吊橋附近),跟他說話可獲得昭示機66.然後在215道路最東側轉彎處,可獲得昭示機34(需砍樹). 接下去走會來到「惟幕市」。在「惟幕市」左下方民房內有一個小丑(小丑~小丑~~),可以和他拿到「代幣盒」,就可以拿著去玩柏青哥了。在道館南邊有2間屋子,左邊那間是按摩店(李X輝開的嗎?),給怪獸按摩可以獲得華麗大賽道具(一天一次).寶貝中心正後方的民居可得到25等的3D龍!配合之前取得的???????,就可以通訊進化成3D龍2了!百貨公司新增了地下層特賣場,可以去看看有甚麼有用的東西.在2樓可獲得手錶功能,在5樓可獲得道具「??????」. 接下來就可以去挑戰道館了,要利用撞擊(用身體碰觸)紅色沙包,就會依軌道前進撞倒輪胎障礙物,就可以到達道館訓練家所在的位置。打倒她之後就可以獲得道館徽章和招式機60。 惟慕道館王牌:路卡利歐。這隻真的是機車中的機車,所以還是建議以飛行系或任何剋制狗狗屬性的神奇寶貝去打。 惟慕道館注意事項:這裡要推沙包才會有路出來,破解原理有點像倉庫番。 第四道館~第五道館(濕原道館) 出來後發現另一位主角和你求救,說東西被銀河團的人搶走了(XXX!!好大膽子~敢搶我朋友的東西!?)。到城市上方發現另一名主角,和他一起打倒銀河團後,這時那位怪叔叔(?)又來問主角詳情,並且帶主角進入一棟建築物調查,右邊可拿到秘傳招式機2 飛天,發現需要鑰匙才能把門打開。在倉庫左邊可拾獲隱藏道具. 先往下方214號道路前進,214左側有一個山洞(靠近帷幕市這邊),裡面可獲得昭示機28;另外如果未知圖騰抓的越多,這個洞會越深.然後到了????????(立志湖畔).這裡有一間餐廳,可以進行雙打對戰.在餐廳正南方有一個可以回覆狀態的大億麗緻酒店…… 此時發現右側222號道路無法通過,再往下方213號道路前進(213路可獲得昭示機40,右側也可獲得昭示機5,但須有攀岩),就會來到「濕原市」,在該城市的道館前會碰到競敵,並且會和你對戰一場,打倒他後就可以進入挑戰道館訓練家了。打贏後可獲得道館徽章和招式機55。 另外在狩獵區門口南邊一點的地方有個拿紫色傘的女子,跟他說話可得到華麗大賽道具. 濕原道館王牌:暴鯉龍。這隻也是機車中的機車的加倍,用強攻法即可。但飛行系招示可能不大管用。 濕原道館注意事項:這道館機關的破解原理跟珍鑽版一樣。 第五道館~第六道館(水脈道館) 出來後碰到競敵,這時道館訓練家也出來並且和你的競敵往上方跑走,在狩獵區門口發現了他們,這時狩獵區傳出爆炸,原來是銀河團的人搞的鬼,這時道館訓練家進入查看情況,這時你的競敵要你去追擊那位銀河團的人。一路往右追擊也碰到了那位警察,得知他們利用新能源製造土製炸彈,繼續追到底後進入戰鬥,打敗他後就跑掉了。這時碰到冠軍竹籣小姐和競敵,竹籣小姐會送主角治療可達鴨群們的藥,這樣就可以讓210號道路上擋住北方道路的可達鴨們離開了。可以由212道路走. 在212道路上有一棟自傲的家,那裡進去右邊第一房間內有一本書,可以得到瑪納霏的圖鑑。然後再左邊第二間可得到清密度容易增加的道具,跟最左邊的侍女說話可以進行五連戰練等(都是皮皮). 前往210號道路並且順利治好可達鴨們後,竹籣小姐出現和你道謝,並且委託你前往下一個城市「神和鎮」將東西交給她的奶奶。(啊妳是不會自己去喔?!) 在210號道路會起霧,只要使用密傳機5 清除濃霧就可以把大霧給去除(大霧中對戰的話,雙方命中率都會下降喔~)。在210路細橋末端可獲得昭示機30.到了「神和鎮」後發現中間遺跡有銀河團的人,打倒他後竹籣小姐的奶奶出現並且將委託物給她,她會請你進去看一下石壁上畫的蒙納麗莎的微笑 XD。 進入後最裡面的石板有三隻傳說神奇寶貝「由克希」、「艾姆利多」、「亞克諾姆」的故事,調查完之後和老奶奶正要出去時,突然有人進去,原來是銀河團的老大,他企圖想要創立一個全新的世界,在這之前必須要先破壞主角居住的和平世界,於是和首領展開了戰鬥,打倒他之後撂下狠話就走了,似乎事情還沒有這樣簡單就結束了。 之後老婆婆送主角秘傳招式機03 衝浪,這樣就可以橫越台灣海峽了(喂……)。出來後發現竹籣小姐,並且和主角說前往「未央市」的圖書館可以調查到一些東西,從「祝慶市」左邊渡海就可以來到「水脈市」。在橋上突然碰到競敵並且和你對戰一場,打贏後他就走掉了。 在水脈市東側橋頭民宅內,可拿到昭示機48. 下方有一個碼頭(淡水港嗎?),坐船可以到「??????(釣魚台…沒有啦!是鋼鐵島!)」。在山洞入口處會有人給你秘傳招式機4 怪力。進入山洞的深處,假亞朗會在裡面堵你,要你還賭債……沒有啦,他會和你組隊前進,到了最深處發現銀河團的人,合力擊倒他們後他會送你神奇寶貝的蛋(會生出小狗狗,就利歐路啦)。 接下來回「水脈市」後前往挑戰道館,原來這位道館訓練家是鋼鐵道館訓練家瓢太的阿爸,打倒他後獲得徽章和招式機91 水脈道館王牌:大鋼蛇。這隻也是機車中的機車加三級,非常難對付。如果你對伍裡有一隻會「地震」的話,應該就不成問題了.「地震」招示機可以在206腳踏車道下隱藏洞穴深處拿的到. 第六道館~第七道館(切峰道館) 接著出來後競敵要你到水脈市立圖書館,到了三樓後見到山梨博士和另一名主角,並且調查三隻在湖中的傳說神奇寶貝,這時突然傳出爆炸聲,查看電視後發現「????????」(律詩湖)那邊出事了(即時新聞消息真快啊…),位置在214道路旁,山梨博士要主角趕緊前往查看。到了「????????」(律詩湖)後發現原來是銀河團的人在搞鬼,進入湖中的山洞後發現銀河團的幹部,順利打敗他後就跑掉了。接下來趕往出發點左邊的「????????」(神事湖),發現山梨博士和另一名主角被銀河團的人包圍,成功打倒銀河團的人後山梨博士便要你前往另一個湖「????????」(睿智 湖)。 回到「神和鎮」後往左邊211號道路進入山洞,進入山洞後往上方前進,就可以來到冰天雪地的216號道路,繼續往上走進入217號道路,途中碰到了惟幕道館的道館館主,接下來繼續前進,在217號道路右上方可找到秘傳招式機8 攀岩及昭示機07。往上走後發現競敵,但是因為尚未拿到道館徽章,無法使用技能爬上去,所以先往右方走進入「切峰市」去挑戰道館,必須要照順序將冰球撞破才可以到達道館訓練家的所在位置,打贏她後可獲得道館徽章和招式機72。 在這城市東北方的房子裡會有人用鬼斯通換恰雷姆。 切峰道館王牌:雪妖女。基本上這隻雪女還好對付,用火系比較有利,只是要小心對方神奇寶貝的冰雹特性。 第七道館~抓神獸~第八道館(那奇(暫)道館) 接下來利用秘傳招式攀岩就可以來到「????????」(睿智湖),發現競敵和銀河團的幹部,銀河團的幹部說完話就走掉了,這時回到「惟幕市」的銀河團總部,發現門口站著一位銀河團的成員,和他說完話他就逃掉了,這時那位警察也趕來詢問主角詳情,進入總部後發現門都被上鎖,這時到左邊另一棟銀河團的秘密基地裡,這時那位國際怪叔叔會幫你開門(人真好喔~),就可以潛入銀河團的秘密基地了。 銀河團的秘密基地(那是倉庫吧…)和總部是相通的,過程中可以撿到鑰匙,這樣一來就可以開啟電子門了。大樓內有昭示機49和36可得.從總部的大門進入後開啟電子門進入,沿路上擊敗許多銀河團的手下,這時來到一個集合場,發現那位怪叔叔也在那邊,所以他就邀主角和他一起竊聽.看著銀河詐騙集團(?)的老大宣示要組一個新的世界,之後就走掉了,那邊怪叔叔也往左邊走掉了。走到最深處發現銀河詐騙集團的老大,打敗他之後就走掉了,這時繼續往裡面走發現那3隻傳說神奇寶貝被控制住,打倒銀河團的幹部後就可以放走牠們了,這時那位幹部也會走掉。 然後再趕到鋼鐵市,走207道路進入隧道後,再攀岩上去(或從緣之市走208道路過去也行)。然後路線跟珍?版一樣,有一處不明顯的攀岩處,爬上去在往後走就可以進入到神獸神殿。在途中可獲得昭示機及一些隱藏道具喔~ 到了神殿之後遇到勁敵,他會一起合力打敗銀河團老大。打敗銀河團老大之後,會出現帝犽盧卡和帕盧奇犽以及三小俠…(三小神啦…),然後會出現神秘神奇寶貝,毛毛蟲!!(騎拉帝納)。 騎拉帝納出現後,把帝犽盧卡和帕盧奇犽以及三小神通通吸進黑洞裡,這時候冠軍竹蘭也出現了,要你一起下海陪酒……不是啦~是進去黑洞裡。進入黑洞就是反轉世界,在裡面可以像廖添丁一樣飛簷走壁。(請注意:在反轉世界需要用到怪力,並且需攜帶會衝浪的神奇寶貝.) 反轉世界有點像迷宮,當到特定地方後,三小神會提示你石頭要推到哪個洞裡,最後,終於看到詐騙集團的老大XD,打敗它後出現新的石階,踩過去走到底,然後毛毛蟲(騎拉帝納)就會出現在你面前,把它收服吧!!(騎拉帝納在反轉世界的型態與毛毛蟲極為相似) 收服騎拉帝納後,再通過亮點,最後會從律詩湖畔出來。出來後先回到研究所根博士說話,然後再回到222道路就可以到下一個城鎮了。222路上有個人跟他說話可得昭示機56. 到了最後一個道館,先去右下方有個燈塔內跟一個男子說話,他是道館訓練家,說完他會回到館,然後就可以去挑戰囉! 那奇(暫)道館王牌:電擊魔獸。 第八道館~神奇寶貝聯盟(五天王) 道館打完後,往北邊223水道一直游,游到最後爬瀑布上去,然後就到了廈門…不是啦!是冠軍之路(內有昭示機41及71),走出去後就到了最後的冠軍聯盟了。在進入之前,勁敵還會再跟你來最終決戰,打完之後就可以去挑戰五天王了。 要打五天王其實可以用偷吃步(作弊)的方式,只要把你在珍鑽版挑個一兩隻100等的神奇寶貝,在進入殿堂前傳送到白金版就可以了.這方法破關固然輕鬆,但是要不要這麼做就看各位玩家囉~(本人打五天王全程使用雙姆克戰術) 四天王及冠軍使用的神奇寶貝及等級如下(雖然五天王在白金版有稍微被弱化現象,但機車的程度還是不減啊…):第一天王 阿柳 ??? 使用蟲系   梅卡陽瑪 LV 49     巨鉗螳螂 LV 49     蜂后 LV 50     赫拉克羅斯 LV 51     龍王蠍 LV 53       建議使用飛行系或火系比較有利. ---------------第二天王 菊野 ??? 使用地面系   鯰魚王 LV 50     隆隆岩 LV 52     河馬獸 LV 52     天蠍王 LV 53     超鐵暴龍 LV 55       建議使用會飛行系或水系. ---------------第三天王 大葉 ??? 使用火系   黑魯加 LV 52     烈焰馬 LV 53     火精靈 LV 55     烈焰猴 LV 55     鴨嘴焰龍 LV 57       這不用我說明了吧? ---------------第四天王 悟松 ??? 使用超能力系   吸盤魔偶 LV 53     青銅鐘 LV 54     太陽精靈 LV 55     胡地 LV 56     艾路雷朵 LV 59       前面三隻用飛行系可以輕鬆過,青銅鍾和艾路雷多比較難對付,可以用格鬥系. ---------------冠軍 竹蘭 ???     花岩怪 LV 58     美納斯 LV 58     羅絲雷朵 LV 58     路卡利歐 LV 60     波克基斯 LV 60     烈咬陸鯊 LV 62       花岩怪、羅斯雷朵、烈咬鯊和波克飛機用飛行系可輕鬆解決,但美納斯和路卡比較機車一點,所以小心為妙(本人是用飛行系打美納斯和路卡,採雙姆克戰術 XD) 破關之後(恭喜破關囉~~~) 破關之後,可以前往切峰市,這時下面已經可以開始坐船了,坐上鐵達尼號就可以偷渡前往地圖右上角的「對岸」(?)!一下船後碰到了競敵。他會帶你去戰鬥塔前,會跟大葉及那奇(暫)道館館主對戰,對戰完後就可正式進入戰鬥塔地區。去完戰鬥塔之後,左上和右邊的路都不能過去,這時必須要先把神奧地區的圖鍵全蒐滿之後(共210隻,只要有遇見即可),回去找博士。這時大木博士也來,然後把你的圖鑑擴充為全國版的神奇寶貝圖鑑了!(或者先去擴充圖鑑在來這邊也是可以) 接下來就可以前往新地點了,回到「??????? 法伊多艾利亞(暫)」,然後往左上邊走,進入225號道路,一路上打完訓練家就可以來到「???????? 薩巴路亞(暫)」.在這個城市神奇寶貝中心左邊的傷心酒店(?)裡,可以在和之前的道館訓練家再次對戰練等.但每天出現的人都不一樣喔~(等級都在60以上,不好對付.一天只能打一次),接下來休息之後可以往右走進入226號道路,然後這時往上走會進入227號道路,227號道路最上方有一個山洞,要進去時發現銀河團的人,所以主角也跟著進去.裡面會有一個女生要求和他一起雙打走到最裡面!走到댊抶怑接o現詐騙集團老大,原來他想抓席多藍恩,不過突然跑出一隻毒骷蛙,石頭裡變出一個人(你是忍者啊?!)把詐騙集團老大及南波博士(他是金銀版的啦!)給帶走.之後那個女孩會走掉,所以要回到「???????? 薩巴陸亞(暫)」找那個女孩說話,然後再回到227道路山洞最深處,可以遇到席多藍恩。 往右走的話可進入228號道路.228道路屬於風吹沙狀態(思念故鄉ㄟ情歌~唱出滿腹ㄟ心聲~(台)),除岩系鋼系地面系及某些特性的神奇寶貝外其餘都會受影響.再往下走進入229號道路,就來到了「??????? 立吉多利亞(暫)」,右邊有一個大房子,要有10個(含)以上的鍛帶才可以進得去喔。裡面可以買三種鍛帶,有1000元、10000元和999999元的(都好貴!)。在右下角主角可以佈置自己的房子,只是說家具有夠貴的.接著再往左邊230水路走就又會走回到「??????? 法伊多艾利亞(暫)」。 然後214道路下方快到「????????」律詩湖的地方右側。用攀岩上去走到最裡面可以再次進入反轉世界,並在裡面可得到白金玉喔!只要讓騎拉帝納佩戴上這個就會讓騎拉在外界也保持反轉世界的形態,並且提高幽靈和龍系技巧威力。 (切記,這個地方是個迷宮,進去之後千萬不能回頭,否則會回到原本的出入口喔!) 然後再切峰市上方的遺蹟裡,可以抓到雷吉奇卡斯。但前提是身上必須要有雷吉洛克、雷吉艾斯、雷吉斯奇魯。 然後再214道路左邊有一個山洞,這裡有個神經病會幫你挖洞,但要先把隨意鎮遺蹟裡的未知圖騰(A~Z)全部抓到才能進去抓問號和驚嘆號的未知圖騰喔~! 然後來到未央市,道館下來第二個房子裡有小孩生病,所以要去幫她拿藥。和裡面小孩媽媽說話完後到港邊找船夫,他會帶你去另一座島(這才是釣魚台嗎??)。在島上森林裡遇到克雷色利亞,克雷色利亞跑掉後留下神秘道具,就拿回未央市給那位生病的小孩。(克雷色利亞的島嶼可以重複登島) 神獸抓法 三神鳥: 完成全國圖鑑後去百代市大木博士家說話後全地方隨機遇到 帝牙盧卡&帕路奇犽: 觸發3菇劇情後後去神和鎮找老爺爺和老奶奶聽說兩大神獸的傳說後去天冠山頂層即可看到鑽石的晶體,進洞穴再出來就可以看到珍珠。(可能需要帶騎拉帝納。)調查即開始戰鬥,70級。和以前一樣不難抓。(不難抓才有鬼!) 三聖菇: 破關後在三大湖的中央島洞穴中可遇到(其中一隻會跑給你追) 。 克雷色利亞: 升級為全國圖鑑後至未央市觸發船夫兒子生病劇情,任務完成後即可隨機遇到 達克萊伊: 官方活動獲得會員卡,至未央市東北方的屋子裡,睡一覺即可捕獲(須先升級為全國圖鑑) 潔咪: 官方活動獲得大木博士的信,至224道路與大木博士聊天後,輸入任一密碼(亂打也可以)即可開啟潔咪高速公路,走到底有秘密花園即可遇到潔咪(須先升級為全國圖鑑) ?????: 官方活動獲得天界之笛,至天冠山頂演奏後出現天梯,走到最上層即可遇見(須先升級為全國圖鑑) 雷吉奇卡斯: 請先收服三隻三神柱,寶石傳的,別人傳的也可以。才可進行此劇情。在第七道館所在城市的中上方的神殿,當被人阻擋時道館主會趕來承認主角的實力並允許進入,攜帶這三神柱來到最底層就會進入戰鬥,很扯的是雷吉王只有一等(請相信您的眼睛,真的真的是「一等」!!)   三神柱: 此劇情需要攜帶第八劇場版預約卷所贈送的一百級雷吉王才可以觸發。 雷吉洛克:在228號道路左邊進入後向下走一點能看到個洞窟,進洞後看到地上的點全踩一遍後調查上方的雕像遭遇,30級。 雷吉艾斯:216號路和217號路交界處的休息小屋一直向右可以進入天冠山,進去後右上角的洞,同樣踩點調查雕像,30級。 雷吉斯奇魯:在鋼鐵島出口處,拿到蛋的地方坐電梯上去,右側洞穴,也是踩點調查雕像,30級。 接下來你可以把你在GBA的神奇寶貝傳送到NDS了喔!首先在寶石系列以後的GBA版的神奇寶貝,將你要傳送的神奇寶貝放在電腦裡(不能學秘傳招式,因為無法互容,有學要去忘掉),然後存檔後,插在NDS的GBA卡槽上,接下來重開進入後,選第三個選項(第一個是繼續遊戲、第二個是重來、第四個是回遊戲開頭),然後選「是」,就可以在電腦裡挑選六隻神奇寶貝傳送過去了。一天只能傳六隻喔!接下來回到NDS遊戲裡,去博士所在的那個城市,然後往下走進入220號水道,往右轉進221號道路,就來到了「朋友公園」,接著進去之後就可以抓六隻你剛 才傳的神奇寶貝,傳好後會出現在你的電腦你,然後確定之後存檔就OK了。 (若調整NDS的時間是可以破解一天傳6隻的限制,但請千萬別去嘗試,因為有可能會導致主機時間產生混亂的BUG而造成最後無法 連動.這點請特別注意!!) 剛開始時,先聽七釜戶博士的講解,之後選擇第3項,會有一個精靈球出現,點擊中間的按鈕,會跳出棉花兔。最後就是決定性別、名字等,對手是個髮型很囧的金髮男。 主角在家看電視,看完電視準備出門時,對手跑了上來。到樓下後媽媽和你說話,讓你去對手家一趟。出門時被媽媽叫住,又是堆廢話…出門後,左上方就是對手家,進門時對手沖了出來把主角撞倒。他說了句很臭屁的話又回家了,跟他進去。進去後跑上2樓,發現他正在用電腦,他看見主角後又跑了… 出了對手家往北走,看見對手在村口等主角,並且不停催主角快點。主角和對手因為草地裏有野生PM在憂鬱,這是博士出現。發生劇情後,博士的孫子(以下稱副主角),並拿出一個箱子,裏面放著3個PM讓你選(左邊苗芽龜,中間火猴子,右邊水企鵝)。選好PM後,博士離開了,對手提出挑戰,迎戰。對手的PM是屬性克你的那個,等級為5,沒難度。 戰鬥結束後,從媽媽那裏得到跑步鞋,以後按著B鍵就可以跑步了。走到村口,遇到對手,和他一起往西邊神事湖走去,在裏面遇到了銀河團的老大。劇情過後,銀河團老大離開,對手也跑了。 走出湖後,沿201道路通向真砂鎮,在村口遇到了副主角,他帶主角來到研究所,在研究所門口,再次和對手相撞,對手馬上就離開了。進入研究所,劇情過後得到圖鑒。 離開研究所,從博士那裏得到技能機27。出門後副主角向主角介紹了城市的設施。這時副主角說有事讓主角回家,回家後得到日記本。這時對手媽媽也趕過來,並給主角一包裹讓主角送對手。 然後就可以正式出發了。來到真砂鎮往北走看到副主角,他會教我們怎麼捉PM並給主角5個球。再往北走就會開始NPC對戰。 沿202道路向北來到長壽市,剛進城看到副主角站在那,和他對話後進城,看到一個奇怪大叔在那裏糾結,對話後大叔和副主角一起閃人了。 進入醫院右邊的學校,進去後發現對手在這裏,把東西給他後,他給了主角地圖後也閃人了… 出學校後會看到個大叔,他要主角幫忙找3個小丑。3個小丑分別在在商店門口、水池上方大廈門口處、城市左側飄紅旗的大樓門口。全部對話得到3張票子,就可以找大叔要手錶了。 在商店正上方的房間中可以得到先制之爪。 西邊218道路路口一個釣魚大叔可以要到破釣竿。 得到手錶後就可以往東走了。還沒走幾步路,對手突然出現挑戰。 對手PM: 胖胖椋 LV7 初始PM LV9 打敗這傢伙後往東邊的203道路走,來到個山洞。進去有個大叔,他會給主角密傳機06碎石,不過因為沒徽章用不來… 出了洞來到黑金市,一個少年把主角帶到GYM門口。在GYM前遇到對手,得知館主不在。往南走到達一個礦場,在最裏面找到館主,和他對話後他就回去了。 回GYM,對手已經走了…進去挑戰吧!猴子學會格鬥技能就可以輕鬆解決了,烏龜和企鵝更簡單了。 館主PM: 頭蓋龍 LV14 小拳石 LV12 大岩蛇 LV12 打贏後得到徽章和技能機76,密傳機06碎石可以使用。 回長壽市,途中會遇到對手和奇怪大叔。回到長壽市後往北走發現副主角和神秘組織戰鬥,上去和副主角聯手戰鬥。打敗他們幙掑h告訴主角他們是反派組織銀河團。 往北沿204道路走,進去一個洞穴。出洞繼續往被來到索諾鎮,裏面有個花店可以拿種樹果用的水壺。 往東205道路走看到一個小蘿莉,她讓主角幫忙找爸爸。繼續往東來到發電站門口,發現有銀河團的人,開戰吧。 滅了他後他跑進發電站把門鎖了。回索諾鎮,左上方的花圃中有兩個銀河團的傢伙,滅了他們後得到鑰匙。 殺回發電站,在裏面打倒一個銀河團幹部後救出了小蘿莉的爸爸。 銀河團幹部PM: 超音蝠 LV15 藍胖貓 LV17 走出發電站,遇到奇怪大叔,發生劇情後奇怪大叔跑了。 從發電廠左邊的橋上去,沿205道路一直走。這裏很多訓練師,在前面有間屋子可以休息恢復HP。 然後進入白岱森林,有個姐姐會和主角組隊,這裏很多雙人戰,不過每場戰鬥過後都能自動恢復。出了森林和姐姐分開了。繼續從205號道路往西走。 來到白岱市,醫院右邊的房子裏的老爺爺會給你地下探險的裝備。 醫院上方對手出現,在神像前遇到銀河團老大。回到醫院上方,茜羅娜出現並給主角密傳機01居合斬。 進入GYM挑戰。在裏面不停地找訓練師主動對戰即可。 館主PM: 櫻花 LV20 草苗龜 LV20 假面玫瑰 LV22 打贏後得到徽章和技能機86,密傳機01居合斬可以使用。 出GYM後去城市北邊的大樓,用居合斬砍樹進去(如果沒有適合的PM,在205道路的草地上有抓齙牙狸)。裏面發現奇怪叔叔(在當臥底)和銀河團的人,滅了他們救出自行車店的BOSS 銀河團幹部PM: 超音蝠 LV21 毒臭鼬 LV23 然後就可以去自行車店那裏拿自行車了,按B鍵可以換檔變速。途中茜羅娜給了主角一個蛋(是波克比)。 往下方進入自行車道206道路,路口有博士助手,如果圖鑒登陸30只PM以上可以拿到學習裝置。 沿206道路走(途中可以去黑金市補給),到207道路往東到盡頭,在山洞口遇到副主角,得到對戰搜索機。 進山洞後,再次遇到銀河團老大。出洞後再往東沿208道路到達綠城。 剛進城會遇到個女士得知這裏有選美大會。城中央的工作人員會帶主角到選美場,在裏面見到媽媽和對手的媽媽,寒暄後她們離開。和選美場裏那個紫發阿姨對話,她會回GYM。 醫院右邊的房間可以得到伊布。 進入GYM挑戰。裏面漆黑一片,是個小迷宮,進錯門會退回到起點,但難度不大,多走幾次即可。主角會用手錶當電筒用。 館主PM: 夜遊靈 LV24 鬼斯通 LV24 夢妖進化 LV26 打贏館主得到徽章和65號技能機 剛準備往209道路走,就遇到對手,和他開戰。 對手PM: 對手主要PM LV27 胖胖椋 LV25 不確定PM LV23 不確定PM LV23(這兩個按主角選PM的屬性變化而變化,我選火猴子時,分別是玫瑰和小火馬) 戰勝對手後,來到209道路,河邊有個釣魚大叔可以要到好釣竿…往北有很多訓練師。中途有個墓地,進去練級吧。裏面的大霧天氣有點不爽。 出墳墓後再北就是花蕊鎮。鎮裏有個培育所,以後有用(生蛋用)。右方有遺跡,裏面有未知圖騰抓。 往北邊的210道路出發,中途有個飯店,裏面可以對戰。旁邊的路被可達鴨堵了,沒辦法只有往東215道路走了。215道路開始下雨,火系會不利。 沿215道路走出了雨地,來到了戶張市。很大的城市,有遊戲廳、百貨大廈,某個房子裏有個小丑和主角玩遊戲,猜對了得到遊戲廳必備的遊戲盒子。 這裏有GYM,進去挑戰。在GYM門口遇到副主角和水戲GYM館主。 推動那些紅色沙袋,就可以清除障礙物前進了。 館主PM: 愈加猴 LV28 魯卡裏奧 LV32 豪力 LV29 打贏館主得到徽章和技能機60 一出GYM,副主角來求救,他被銀河團的人欺負了。城市上方有銀河團的人,滅了他們。之後奇怪大叔出現,帶主角進了倉庫,得到密傳機02飛天,但深處進不去。 再就是往南進入214道路,這段路很長,注意回復。一直往南走來到個海灘,穿過海灘繼續走,過了213道路來到野瀨市。 然後就去戰GYM。地面上黃色、綠色是使水面或下降,藍色的是使水面上升。水面上升可使黃色的木板漂起當作路,讓主角通過,主角不能直接通過有水的地方。 館主PM: 暴鯉龍 LV33 呆呆蠑 LV34 浮鼬王 LV37 打贏後得到徽章和技能機55 走出GYM時,遇到了對手,GYM的館主也出現。劇情過後,去追一個銀河團團員,往沙灘方向追去。幾次追綜之後,和銀河團團員開戰。打敗他後,茜羅娜出現,給了主角密傳藥,便可以去210道路餐廳旁邊的可達鴨處。 來到210道路盡頭把藥給了可達鴨,它們就會走了,然後茜羅娜又過來給了主角一串奇怪的項鏈。 沿210道路走沒多久就出現迷霧天氣,雖然不用驅霧也能摸路走過,但還是推薦用驅霧,畢竟有道具拿,而且迷霧天氣命中率那個低啊…不過我暫時沒找到哪里拿驅霧… 走出這段路,到達冠鳳市。中間有個有壁畫的洞穴,打敗門口的銀河團團員。戰鬥勝利後來了個老奶奶,她說那串項鏈是這裏的,那就把項鏈還她。和她一起進洞穴,看到了神秘壁畫。銀河團老大突然進入洞穴,這次要和他戰鬥了。 銀河團老大PM: 紐拉 LV34 大嘴蝠 LV34 黑暗烏鴉 LV36 勝利後,作為感謝,老奶奶給了主角密傳機03衝浪,但沒徽章用不來… 出了洞穴,茜羅娜出現,發生劇情後,趕往美央市。直接用飛天到長壽市,往西走,在218道路用衝浪來到美央市。 到達美央市後,在橋上會遇到對手的挑戰。 對手PM: 椋鳥 LV36 赫拉克羅斯 LV37 對手主要PM LV38(完全進化) 不確定PM LV35 不確定PM LV35(這兩個按主角選PM的屬性變化而變化,我選火猴子時,分別是花苞玫瑰和烈焰馬) 又有GYM,是在升降板上飛來飛去,沒有什麼難度,多走幾次就能破解 館主PM: 三磁怪 LV37 大鋼蛇 LV38 壁壘龍 LV41 打贏獲得徽章和技能機91。 出門後,遇到對手,他讓主角去鋼鐵島拿密傳機04怪力。 坐船來到鋼鐵島,從洞口的波導勇者處拿到密傳機04怪力。洞裏的分支劇情暫時先不管。 回到美央市,和對手對話,進入圖書館。突然地 震,博士讓主角去律詩湖(即最右邊那個湖)調查。 飛到野瀨市右邊的海灘上面(213道路),路口的擋路的兩人已經不在了,進入律詩湖畔。 湖水被抽幹,滿地儘是鯉魚王…進入洞裏打敗銀河團幹部。 銀河團幹部PM: 大嘴蝠 LV38 毒鬥蛙 LV40 古銅鏡 LV38 回家旁邊的神事湖,看到博士和副主角被銀河團的人包圍,上去戰鬥。 銀河團幹部PM: 大嘴蝠 LV38 藍胖貓 LV40 古銅鏡 LV38 然後飛回冠鳳鎮,往左來到洞穴前,進入,向洞穴的更裏面進發。洞裏有霧,不過不想拿道具的話不用驅霧也可過。 出洞是一個下雪的地方216號道路,視線非常不好。在這裏戰鬥儘量速戰速決,因為雪天每回合不停地少血,在途中會有一個小屋可以回復。 順路走來到217號道路,雪會更大,而且老是會陷進雪裏。儘量貼著左邊的道路走,有個房子後面有密傳機08攀岩拿。 走出217道路,來到英知湖,看見對手在高臺上打招呼;這個高臺需要密傳機08攀岩才可以上去,雖然已經拿到了08,但是沒有徽章用不來。 所以先去金岬市打GYM。這個GYM比較煩,在冰上走路不遇到障礙就一直滑行…主要就是想辦法把雪球全撞破就可以了 館主PM: 雪女 LV44 狃拉 LV40 大牡丹 LV40 雪人王 LV42 打完後得到徽章和72號技能機 既然可以使用攀岩了,馬上去英知湖。在湖邊看到對手和銀河團幹部在戰鬥。銀河團幹部看到主角後,馬上就走了。 飛往戶張市的銀河團總部決戰。城右邊的大廈門口雷達前看到一個正在自言自語的團員,他看到主角後馬上閃人了,奇怪大叔這時出現。前往銀河團倉庫,奇怪大叔把倉庫的門打開了。 然後會到一棟大廈,和初代紅綠一樣,不停地飛啊…在裏面找到銀河團總部鑰匙。 拿到鑰匙後就離開這裏,去城中央的銀河團大廈。 在大廈內部,遇到了奇怪大叔,並與他一起偷聽銀河團大會。 在大廈裏不停地飛、不停地打,終於飛到了最深處,和銀河團老大對戰。 銀河團老大PM: 紐拉 LV41 雙翼蝠 LV44 紳士鴉 LV46 戰後,從老大手裏得到大師球。並繼續往裏走,來到一個研究室,裏面的儀器上放著三聖菇,打敗銀河團幹部後把三聖菇放生。 銀河團幹部PM: 大嘴蝠 LV42 古銅鏡 LV42 毒鬥蛙 LV44 從207號道路進山洞,來到殿元山。在山洞內部遇到奇怪大叔,對話後繼續前進。不停地進洞出洞來到山頂,途中自然有許多的銀河團雜魚干擾。 在山頂,遇到了兩個銀河團幹部。這時對手出現,和主角聯手戰兩個幹部。 銀河團幹部PM(雙打) 古銅鏡 LV44 古銅鏡 LV44 大嘴蝠 LV44 大嘴蝠 LV44 藍胖貓 LV46 毒臭鼬 LV46 戰鬥之後,回復HP 銀河團老大把時間和空間兩大神獸都召喚了出來,兩隻神獸發出憤怒的光芒。這時,三聖菇出現,暫時平息的神獸的怒火。地面突然冒出一個影子,張開巨大的翅膀,創造出反轉世界,把兩大神獸和三聖菇全都吸了進去。 茜羅娜出現,和主角一起進了反轉世界。裏面是個很難形容的地方,在裏面人可以飄浮,可以飛簷走壁。還好,岔路不多,在每個浮動平臺的四個孔裏都站一下,就能找到路。 在裏面遇到銀河團老大,對話後來到一個浮動平臺不停變幻的地方。在裏面有聖菇不停指引你把石頭推進洞裏。 將三塊石頭填進三聖菇面前的洞裏後,去找茜羅娜,茜羅娜帶主角來到最深處,遇到了銀河團老大,與之開戰。 銀河團老大PM: 地獄狗 LV45 雙翼蝠 LV46 暴鯉龍 LV46 紳士鴉 LV47 瑪紐拉 LV48 打敗銀河團老大後,他離開了。茜羅娜給主角回復HP後,主角將迎來神獸冥王龍的挑戰。 47級的冥王龍實力自然非常強大,經過艱苦的戰鬥後,將其收服。 之後便可以離開反轉世界了。出來後,來到DP中的密泉之道,但地圖顯示是殿元山山腳。經過次元聯接,回到了律詩湖邊。鬼龍也變成了DP裏的形態形態… 去研究所找博士對話後,便可以向律詩湖東邊的222道路進發了。 來到名木市,進去時遇到一個紅頭男奧巴(四天王之一)。 來到城市東南方的塔頂,和一個金髮男對話,他就會回GYM(他是GYM館主)。之後就可以去挑戰最後的GYM了。 這個GYM的迷題是旋轉齒輪,踩有綠藍紅色標誌的齒輪中心就會是齒輪發生轉動(藍色順時針,綠色逆時針,紅的旋轉108度)——同時其他齒輪也會轉動,所以如何產生通路就要靠不斷的轉動了。 館主PM: 雷伊布 LV46 雷丘 LV46 猛電獸 LV50 雷電獅 LV48 打完後得到徽章和57號技能,密傳機07攀瀑可以使用。 出GYM往上走,看到了金銀版中的鋼系GYM館主,她給主角密傳機07攀瀑,然後在223道路上一路向北。登上瀑布後進入冠軍山洞。 洞很大,不過地形不複雜,沒有什麼需要動腦子的地方。從一個地方攀岩上去就出洞了。 進入聯盟內,會和對手戰鬥。 對手PM: 椋鷹 LV48 赫拉克羅斯 LV48 卡比獸 LV51 對手主要PM LV51 不確定PM LV47 不確定PM LV47(這兩個按主角選PM的屬性變化而變化,我選火猴子時,分別是花苞玫瑰和烈焰馬) 然後就是準備挑戰四天王+冠軍。四天王分別是蟲地火超。 蟲系天王亮 古蜻蜓 LV49 鋼鐵螳螂 LV49 女王蜂 LV50 赫拉克羅斯 LV51 毒龍蠍 LV53 作為第一個天王,實力並不是非常強大。古蜻蜓的耐久都不高,可以強攻秒之。鋼鐵螳螂4倍怕火、赫拉克羅斯有4倍怕飛行系的特點,也可以輕鬆秒之。只有女王蜂和毒龍蠍比較討厭,女王蜂擁有壓力特性,與之戰鬥時要注意PP值;毒龍蠍攻防兩端都比較強大,建議用地面系技能攻擊。 地系天王菊野 天蠍進化 LV53 重甲暴龍 LV55 地 震鯰魚 LV50 隆隆岩 LV52 沙暴河馬 LV55 個人感覺很廢柴的一個天王,草系PM可以輕鬆將其擊敗。就算沒有草系PM,只要注意別被克制,仍然可以輕鬆擊敗他。 火系天王奧巴 烈焰馬 LV58 地獄狗 LV52 鴨嘴暴龍 LV57 火伊布 LV55 豪火猴 LV55 火系天王的實力與DP相比,強大了很多,不過全是耐久不高的PM,有水系就很好對付。就算沒有,對攻戰也可戰勝他。比較麻煩的是豪火猴和鴨嘴暴龍,不用相克屬性很難秒殺,而他們的攻擊力非常強大。 超能系天王五洋 吸盤魔偶 LV53 光伊布 LV55 超能鬥士 LV59 胡地 LV56 古銅鍾 LV54 每只PM都很難對付。好在每個PM的弱點都比較明顯:超能鬥士攻擊力異常強大,但速度和耐久比較低;胡地和超能鬥士類似,雖然擁有很高的速度,但是耐久更低;吸盤魔偶的物理耐久低;古銅鍾速度慢,本身的攻擊能力平平,看准機會猛攻就可以滅之。 冠軍茜羅娜 鬼盆栽 LV58 波可基古 LV60 假面薔薇 LV58 魯卡力歐 LV60 美蛇獸 LV59 地龍 LV62 本作的冠軍實力強大到逆天。鬼盆栽耐久高,並且沒有弱點屬性,只有靠強攻擊敗。魯卡力歐在攻擊端接近完美,但耐久一般,用高攻技能可以迅速擊敗。美蛇獸的耐久恐怖,並且有一系列的輔助技能,非常討厭。地龍作為准神級別的PM,能力自然不用說,速度快物攻高,耐久也湊合,龍遁可以秒殺大多數低耐久的PM,好在其有4倍弱冰的屬性。 全國圖鑑: 通關後,先把圖鑑完成,一共210個,難度比DP高了一點。完成後找博士,大木博士會趕來,幫主角把圖鑑升級成全國圖鑑。 注意:NO.151是瑪納霏,在豪宅可以看牠的圖鑑。 新要素是建立在全國圖鑑的基礎上,所以先升級圖鑑吧 = v = 騎拉帝納的原始型態: 通關後從密泉之道(214道路旁)進入騎拉帝納老家(= =),只要一直向上走就行。深處有通往反轉世界的入口。 在反轉世界裡可以撿到一個石頭,給騎拉帝納帶著可以讓牠保持原始形態。 帝牙盧卡與帕路奇犽: 通關後,去神和鎮(???????)找老奶奶他們對話,身上帶著騎拉帝納,殿元山山洞?一個瀑布裡面有金剛玉魂和白玉魂可以拿。然後到殿元山山頂(即被吸入反轉世界的地方),可以遇到其中一個。 之後重新進一次山頂,可以遇到另外一個 都是LV70 = = 席多藍恩: 升級全國圖鑑後,來到226道路,順路來到火山灰的227道路。看到水系館主和對手,和他們廢話後他們離開(= =)。 繼續前進,遇到一個紅髮男孩,對話後繼續前進。 來到火山口,看見兩個銀河團雜魚,跟蹤他們進入洞窟,遇到兩個銀河團幹部,開戰 銀河團幹部PM: 青銅鐘 LV58 大嘴蝠 LV58 東施喵 LV60 銀河團幹部PM: 青銅鐘 LV58 大嘴蝠 LV58 坦克臭鼬 LV60 打敗他們後,銀河團幹部跑了,但銀河團雜魚和瘋子教授繼續向火山內部前進。繼續追他們。 進入火山內部,紅髮男出現,和她組隊。內部的路很複雜,而且不能用攀岩,比較麻煩。 到了最深處,遇到瘋子教授和兩個銀河團雜魚,發生劇情,奇怪大叔帶著刑警來了,把瘋子教授抓走了… 然後回到遺蹟區域(即島最北邊的那座城),和紅髮男對話,就能回去抓席多藍恩了。 LV50 關東三神鳥: 圖鑑升級後,先去朋友公園找大木博士對話 再去百代市的大木博士家找他對話 之後就可以在全地圖範圍裡遇到 都是LV60 雷吉三兄弟: 先要弄到08劇場版贈送的100等雷吉奇卡斯,然後帶在身上。 三個洞穴裡的都有盲文,在上面走一圈就行,然後和雕像對話,就會遇到。 雷吉洛克 228道路的沙漠中有個洞穴,裡面可以抓到 雷吉艾斯 從神和鎮通往金岬市的殿元山中(?),在快到216道路出口時,有個洞穴,裡面可以抓到 雷吉斯奇魯 在鋼鐵島拿蛋的地方,座電梯上去有個洞穴,裡面可以抓到 都是LV30 全國圖鑑NO.492潔咪天空型態 將潔咪帶在身上,在苑之鎮(??????)的神奇寶貝中心旁,有個女人會給主角一朵花,給潔咪用就可以變身了。 (只有在白天能用 花在重要道具裡) 白金2周目重複挑戰道館館主資料 解決完席多藍恩後,遺蹟地區(也就是火山左邊那個城鎮)神奇寶貝中心旁有兩間房子,裡面有以前的館主以及和主角組隊的同伴,館主有2人,同伴1人。每天可以挑戰這3個人一次 岩石道館館主PM LV62 化石翼龍 LV62 大朝北鼻 LV63 戰槌龍 LV61 隆隆石 LV65 班吉拉 草系道館館主PM LV61 毽子棉 LV62 櫻花兒 LV61 美麗花 LV63 土台龜 LV65 羅絲雷朵 格鬥系道館館主PM LV62 柯波朗 LV62 斗笠菇(錯了別揍我...) LV63 請假王 LV66 路卡利歐 LV64 怪力 水系道館館主PM LV61 利牙鯊 LV62 暴鯉龍 LV63 浮潛鼬 LV65 哥達鴨 LV61 沼王 幽靈系道館館主PM LV62 詛咒娃娃 LV62 夢妖魔 LV63 耿鬼 LV66 附和氣球 LV62 夜黑魔人 鋼系道館館主PM LV61 盔甲鳥 LV62 自爆磁怪 LV61 大鋼蛇 LV63 護城龍 LV65 超鐵暴龍 冰系道館館主PM LV62 瑪狃拉 LV61 暴雪怪 LV61 象牙豬 LV63 雪妖女 LV65 冰精靈 電氣系道館館主PM LV61 雷精靈 LV61 雷丘 LV62 倫琴貓 LV65 雷電獸 LV63 電燈怪 波導勇者PM LV61 阿勃梭魯(大概吧) LV63 爆蠑螈 LV61 圈圈熊 LV65 路卡利歐 LV62 巨金怪 冠軍之路少女PM LV61 鐵面忍者 LV63 瑪狃拉 LV65 風速狗 LV61 頑皮彈 LV62 叉字蝠 百代森林大姐PM LV61 果然翁 LV63 吼?王 LV62 超力王 LV61 附和氣球 LV65 幸福蛋 單車洞迷路的少女PM LV61 3D龍Z LV62 自爆磁怪 LV65 胡地 LV61 耿鬼 LV63 波克基斯 火山?髮女PM LV61 壺壺 LV63 夜黑魔人 LV61 煤炭龜 LV63 月精靈 LV65 念力土偶 二周目四大天王新資料: 具體未知 我完成大多數2周目劇情再去就有了 估計升完全國圖鑑就有了 蟲系天王亮 沙漠蜻蜓 LV65 巨鉗螳螂 LV65 蜂后 LV66 赫拉克羅斯 LV67 龍王蠍 LV69 地面系天王菊野 天蠍王 LV69 超鐵暴龍 LV71 鯰魚王 LV66 隆隆岩 LV68 河馬獸 LV68 火系天王奧巴 烈焰馬 LV69 黑魯加 LV68 鴨嘴焰龍 LV73 火精靈 LV71 烈焰猴 LV71 超能力系天王五洋 吸盤魔偶 LV69 光精靈 LV71 超能鬥士(阿?) LV75 胡地 LV72 青銅鐘 LV70 冠軍茜羅娜 花岩怪 LV74 波克基古 LV76 羅絲雷朵 LV74 路卡利歐 LV76 美納斯 LV74 烈咬陸鯊 LV78 錢塘江浩浩江水,日日夜夜無窮無休的從臨安牛家村邊繞過,東流入海。江畔一排數十株烏柏樹,葉子似火燒般紅,正是八月天時。村前村后的野草剛起始變黃,一抹斜陽映照之下,更增了几分蕭索。兩株大松樹下圍著一堆村民,男男女女和十几個小孩,正自聚精會神的听著一個瘦削的老者說話。那說話人五十來歲年紀,一件青布長袍早洗得褪成了藍灰色。只听他兩片梨花木板碰了几下,左手中竹棒在一面小羯鼓上敲起得得連聲。唱道:   “小桃無主自開花,煙草茫茫帶晚鴉。几處敗垣圍故井,向來一一是人家。”   那說話人將木板敲了几下,說道:“這首七言詩,說的是兵火過后,原來的家家戶戶,都變成了斷牆殘瓦的破敗之地。小人剛才說到那葉老漢一家四口,悲歡离合,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他四人給金兵沖散,好容易又再團聚,歡天喜地的回到故鄉,卻見房屋已給金兵燒得干干淨淨,無可奈何,只得去到汴梁,想覓個生計。不料想: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他四人剛進汴梁城,迎面便過來一隊金兵。帶兵的頭儿一雙三角眼覷將過去,見那葉三姐生得美貌,跳下馬來,當即一把抱住,哈哈大笑,便將她放上了馬鞍,說道:‘小姑娘,跟我回家,服侍老爺。’那葉三姐 如何肯從?拚命掙扎。那金兵長官喝道:‘你不肯從我,便殺了你的父母兄弟!’提起狼牙棒,一棒打在那葉三郎的頭上,登時腦漿迸裂,一命鳴呼。正是:   陰世新添枉死鬼,陽間不見少年人!   “葉老漢和媽媽嚇得呆了,扑將上去,摟住了儿子的死尸,放聲大哭。那長官提起狼牙棒,一棒一個,又都了帳。那葉三姐卻不啼哭,說道:‘長官休得凶惡,我跟你回家便了!’那長官大喜,將葉三姐帶得回家。不料葉三姐覷他不防,突然搶步過去,拔出那長官的腰刀,對准了他心口,一刀刺將過去,說時遲,那時快,這一刀刺去,眼見便可報得父母兄弟的大仇。不料那長官久經戰陣,武藝精熟,順手一推,葉三姐登時摔了出去。那長官剛罵得一聲:‘小賤人!’葉三姐已舉起鋼刀,在脖子中一勒。可怜她:   花容月貌無雙女,惆悵芳魂赴九泉。”   他說一段,唱一段,只听得眾村民無不咬牙切齒,憤怒歎息。那人又道:“眾位看官,常言道得好:   為人切莫用欺心,舉頭三尺有神明。若還作惡無報應,天下凶徒人吃人。   “可是那金兵占了我大宋天下,殺人放火,奸淫擄掠,無惡不作,卻又不見他遭到什么報應。只怪我大宋官家不爭气,我中國本來兵多將廣,可是一見到金兵到來,便遠遠的逃之夭夭,只剩下老百姓遭殃。好似那葉三姐一家的慘禍。江北之地,實是成千成万,便如家常便飯一般。諸君住在江南,當真是在天堂里了,怕只怕金兵何日到來。正是:宁作太平犬,莫為亂世人。小人張十五,今日路經貴地,服侍眾位看官這一段說話,叫作《葉三姐節烈記》。話本說徹,權作散場。”將兩片梨花木板拍拍拍的亂敲一陣,托出一只盤子。眾村民便有人拿出兩文三文,放入木盤,霎 時間得了六七十文。張十五謝了,將銅錢放入囊中,便欲起行。村民中走出一個二十來歲的大漢,說道:“張先生,你可是從北方來嗎?”張十五見他身材魁梧,濃眉大眼,便道:“正是。”那大漢道:“小弟作東,請先生去飲上三杯如何?”張十五大喜,說道:“素不相識,怎敢叨扰?”那大漢笑道:“喝上三杯,那便相識了。我姓郭,名叫郭嘯天。”指著身旁一個白淨面皮的漢子道:“這位是楊鐵心楊兄弟。适才我二人听先生說唱葉三姐節烈記,果然是說得好,卻有几句話想要請問。”張十五道:“好說,好說。今日得遇郭楊二位,也是有緣。”郭嘯天帶著張十五來到 村頭一家小酒店中,在張飯桌旁坐了。小酒店的主人是個跛子,撐著兩根拐杖,慢慢燙了兩壺黃酒,擺出一碟蚕豆、一碟咸花生,一碟豆腐干,另有三個切開的咸蛋,自行在門口板凳上坐了,抬頭瞧著天邊正要落山的太陽,卻不更向三人望上一眼。   郭嘯天斟了酒,勸張十五喝了兩杯,說道:“鄉下地方,只初二、十六方有肉賣。沒了下酒之物,先生莫怪。”張十五道:“有酒便好。听兩位口音,遮莫也是北方人。”楊鐵心道:“我兩兄弟原是山東人氏。只因受不了金狗的肮髒气,三年前來到此間,愛這里人情厚,便住了下來。剛才听得先生說道,我們住在江南,猶似在天堂里一般,怕只怕金兵何日到來,你說金兵會不會打過江來?”   張十五歎道:“江南花花世界,遍地皆是金銀,放眼但見美女,金兵又有哪一日下想過來?只是他來与不來,拿主意的卻不是金國,而是臨安的大宋朝廷。”郭嘯天和楊鐵心齊感詫异,同聲問道:“這卻是怎生說?”   張十五道:“我中國百姓,比女真人多上一百倍也還不止。只要朝廷肯用忠臣良將,咱們一百個打他一個,金兵如何能夠抵擋?我大宋北方這半壁江山,是當年徽宗、欽宗、高宗他父子三人奉送給金人的。這三個皇帝任用奸臣,欺壓百姓,把出力抵抗金兵的大將罷免的罷免,殺頭的殺頭。花花江山,雙手送將過去,金人卻之不恭,也只得收了。今后朝廷倘若仍是任用奸臣,那就是跪在地下,請金兵駕到,他又如何不來?”郭嘯天伸手在桌上重重一拍,只拍得杯儿、筷儿、碟儿都跳將起來,說道:“正是!”   張十五道:“想當年徽宗道君皇帝一心只想長生不老,要做神仙,所用的奸臣,像蔡京、王黼,是專幫皇帝搜括的無恥之徒;像童貫、梁師成,是只會吹牛拍馬的太監;像高俅、李邦彥,是陪皇帝嫖院玩耍的浪子。道君皇帝正事諸般不理,整日里若不是求仙學道,便是派人到處去找尋希奇古怪的花木石頭。一旦金兵打到眼前來,他束手無策,頭一縮,便將皇位傳給了儿子欽宗。那時忠臣李綱守住了京城汴梁,各路大將率兵勤王,金兵攻打不進,只得退兵,不料想欽宗听信了奸臣的話,竟將李綱罷免了,又不用威名素著、能征慣戰的宿將,卻信用一個自稱能請天神天將、 會得呼風喚雨的騙子郭京,叫他請天將守城。天將不肯來,這京城又如何不破?終于徽宗、欽宗都給金兵擄了去。這兩個昏君自作自受,那也罷了,可害苦了我中國千千万万百姓。”   郭嘯天、楊鐵心越听越怒。郭嘯天道:“靖康年間徽欽二帝被金兵擄去這件大恥,我們听得多了。天神天將甚么的,倒也听見過的,只道是說說笑話,豈難道真有此事?”張十五道:“那還有假的?”楊鐵心道:“后來康王在南京接位做皇帝,手下有韓世忠、岳爺爺這些天將,本來大可發兵北伐,就算不能直搗黃龍,要收复京城汴梁,卻也并非難事。只恨秦檜這奸賊一心想議和,卻把岳爺爺害死了。”   張十五替郭、楊二人斟了酒,自己又斟一杯,一口飲干,說道:“岳爺爺有兩句詩道:‘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這兩句詩當真說出了中國全國百姓的心里話。唉,秦檜這大奸臣運气好,只可惜咱們遲生了六十年。”郭嘯天問道:“若是早了六十年,卻又如何?”張十五道:“那時憑兩位這般英雄气概,豪杰身手,去到臨安,將這奸臣一把揪住,咱三個就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卻又不用在這里吃蚕豆、喝冷酒了!”說著三人大笑。楊鐵心見一壺酒已喝完了,又要了一壺,三人只是痛罵秦檜。那跛子又端上一碟蚕豆、一碟花生,听他三人罵得痛快,忽然嘿嘿 兩聲冷笑。楊鐵心道:“曲三,怎么了?你說我們罵秦檜罵得不對嗎?”那跛子曲三道:“罵得好,罵得對,有甚么不對?不過我曾听得人說,想要殺岳爺爺議和的,罪魁禍首卻不是秦檜。”三人都感詫异,問道:“不是秦檜?那么是誰?”曲三道:“秦檜做的是宰相,議和也好,不議和也好,他都做他的宰相。可是岳爺爺一心一意要滅了金國,迎接徽欽二帝回來。這兩個皇帝一回來,高宗皇帝他又做甚么呀?”他說了這几句話,一蹺一拐的又去坐在木凳上,抬頭望天,又是一動不動的出神。這曲三瞧他容貌也不過二十來歲年紀,可是弓腰曲背,鬢邊見白,從背后瞧去,倒 似是個老頭子模樣。   張十五和郭楊二人相顧啞然。隔了半晌,張十五道:“對,對!這一位兄弟說得很是。真正害死岳爺爺的罪魁禍首,只怕不是秦檜,而是高宗皇帝。這個高宗皇帝,原本無恥得很,這种事情自然做得出來。”   郭嘯天問道:“他卻又怎么無恥了?”張十五道:“當年岳爺爺几個胜仗,只殺得金兵血流成河,尸積如山,只有逃命之力,更無招架之功,而北方我中國義民,又到處起兵抄韃子的后路。金人正在手忙腳亂、魂不附体的當儿,忽然高宗送到降表,說要求和。金人的皇帝自然大喜若狂,說道:議和倒也可以,不過先得殺了岳飛。于是秦檜定下奸計,在風波亭中害死了岳爺爺。紹興十一年十二月,岳爺爺被害,只隔得一個月,到紹興十二年正月,議和就成功了。宋金兩國以淮水中流為界。高宗皇帝向金國稱臣,你道他這道降表是怎生書寫?”楊鐵心道:“那定是寫得很不 要臉了。”張十五道:“可不是嗎?這道降表,我倒也記得。高宗皇帝名叫趙构,他在降表中寫道:‘臣构言:既蒙恩造,許備藩國,世世子孫,謹守臣節。每年皇帝生辰并正旦,遣使稱賀不絕。歲貢銀二十五万兩,絹二十五万匹。’他不但自己做奴才,還叫世世子孫都做金國皇帝的奴才。他做奴才不打緊,咱們中國百姓可不是跟著也成了奴才?”   砰的一聲,郭嘯天又在桌上重重拍了一記,震倒了一只酒杯,酒水流得滿桌,怒道:“不要臉,不要臉!這鳥皇帝算是哪一門子的皇帝!”張十五道:“那時候全國軍民听到了這個訊息,無不憤慨之极。淮水以北的百姓眼見河山恢复無望,更是傷心泣血。高宗見自己的寶座從此坐得穩若泰山,便道是秦檜的大功。秦檜本來已封到魯國公,這時再加封太師,榮寵無比,權勢薰天。高宗傳孝宗,孝宗傳光宗,金人占定了我大半邊江山。光宗傳到當今天子慶元皇帝手里,他在臨安已坐了五年龍廷,用的是這位韓胄韓宰相,今后的日子怎樣?嘿嘿,難說,難說!”說著連連搖頭 。郭嘯天道:“甚么難說?這里是鄉下地方,盡說無妨,又不比臨安城里,怕給人听了去惹禍。韓胄這賊宰相,哪一個不說他是大大的奸臣?說到禍國殃民的本事,跟秦檜是拜把子的兄弟。”張十五說到了眼前之事,卻有些膽小了,不敢再那么直言無忌,喝了一杯酒,說道:“叨扰了兩位一頓酒,小人卻有一句話相勸,兩位是血性漢子,說話行事,卻還得小心,免惹禍端。時勢既是這樣,咱們老百姓也只有混口苦飯吃,挨日子罷啦,唉!正是:   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几時休?暖風薰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楊鐵心問道:“這四句詩,說的又是甚么故事?”張十五道:“那倒不是故事。說的是我大宋君臣只顧在西湖邊上飲酒作樂,觀賞歌舞,打算世世代代就把杭州當作京師,再也不想收复失地、回汴梁舊京去了。”   張十五喝得醺醺大醉,這才告辭,腳步踉蹌,向東往臨安而去,只听他口中獨自喃喃的念著岳飛那首《滿江紅》中的句子:“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郭嘯天付了酒錢,和楊鐵心并肩回家。他兩人比鄰而居,行得十余丈,便到了家門口。   郭嘯天的渾家李氏正在赶雞入籠,笑道:“哥儿倆又喝飽了酒啦。楊叔叔,你跟嫂子一起來我家吃飯吧,咱們宰一只雞。”楊鐵心笑道:“好,今晚又扰嫂子了。我家里那個養了這許多雞鴨,只是白費糧食,不舍得殺他一只兩只,老是來吃你的。”李氏道:“你嫂子就是心好,說這些雞鴨從小養大的,說甚么也狠不下心來殺了。”楊鐵心笑道:“我說讓我來殺,她就要哭哭啼啼的,也真好笑。今儿晚我去打些野味,明儿還請大哥大嫂。”郭嘯天道:“自己兄弟,說甚么還請不還請?今儿晚咱哥儿一起去打。”當晚三更時分,郭楊二人躲在村西七里的樹林子中,手里拿著 弓箭獵叉,只盼有只野豬或是黃麂夜里出來覓食。兩人已等了一個多時辰,始終沒听到有何聲息。正有些不耐煩了,忽听得林外傳來一陣鐸鐸鐸之聲,兩人心中一凜,均覺奇怪:“這是甚么?”   就在此時,忽听得遠處有几人大聲吆喝:“往哪里走?”“快給我站住!”接著黑影晃動,一人閃進林中,月光照在他身上,郭楊二人看得分明,不由得大奇,原來那人撐著兩根拐杖,卻是村頭開小酒店的那個跛子曲三。只見他左拐在地下一撐,發出鐸的一聲,便即飛身而起,躲在樹后,這一下實是高明之极的輕身功夫。郭楊兩人不約而同的伸出一手,互握了一下,心中均是惊詫万分:“我們在牛家村住了三年,全不知這跛子曲三武功竟然如此了得!”當下躲在長草之中,不敢稍動。只听得腳步聲響,三個人追到林邊,低聲商議了几句,便一步步的踏入林來。只見三人 都是武官裝束,手中青光閃爍,各握著一柄單刀。一人大聲喝道:“兀那跛子,老子見到你了,還不跪下投降?”曲三卻只是躲在樹后不動。三名武官揮動單刀,呼呼虛劈,漸漸走近,突然間波的一聲,曲三右拐從樹后戳出,正中一名武官胸口,勢道甚是勁急。那武官一下悶哼,便向后飛了出去,摔在地下。另外兩名武官揮動單刀,向曲三砍去。曲三右拐在地下一撐,向左躍開數尺,避開了兩柄單刀,左拐向一名武官面門點去。那武官武功也自不弱,挺刀擋架。曲三不讓他單刀碰到拐杖,左拐收回著地,右拐掃向另一名武官腰間。只見他雙拐此起彼落,快速無倫,雖然一拐 須得撐地支持身子,只余一拐空出來對敵,卻是絲毫不落下風。郭楊二人見他背上負著一個包裹,甚是累贅,斗了一會,一名武官鋼刀砍去,削在他包裹之上,當啷一聲,包裹破裂,散出無數物事。曲三乘他歡喜大叫之際,右拐揮出,拍的一聲,一名武官頂門中拐,扑地倒了。余下那人大駭,轉身便逃。他腳步甚快,頃刻間奔出數丈。曲三右手往怀中一掏,跟著揚手,月光下只見一塊圓盤似的黑物飛將出去,托的一下輕響,嵌入了那武官后腦。那武官慘聲長叫,單刀脫手飛出,雙手亂舞,仰天緩緩倒下,扭轉了几下,就此不動,眼見是不能活了。郭楊二人見跛子曲三于頃刻 之間連斃三人,武功之高,生平從來未見,心中都是怦怦亂跳,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均想:“這人擊殺命官,犯下了滔天大罪。我們若是給他發覺,只怕他要殺人滅口,我兄弟倆可万万不是敵手。”卻見曲三轉過身來,緩緩說道:“郭兄,楊兄,請出來吧!”郭楊二人大吃一惊,只得從草叢中長身而起,手中緊緊握住了獵叉。楊鐵心向郭嘯天手中獵叉瞧了一眼,隨即踏上兩步。曲三微笑道:“楊兄,你使楊家槍法,這獵叉還將就用得。你義兄使的是一對短戟,兵刃可太不就手了,因此你擋在他身前。好好,有義气!”楊鐵心給他說穿了心事,不由得有些手足無措。曲三又 道:“郭兄,就算你有雙戟在手,你們兩位合力,斗得過我嗎?”郭嘯天搖頭道:“斗不過!我兄弟倆當真有眼無珠,跟你老兄在牛家村同住了這么些年,全沒瞧出你老兄是一位身怀絕技的高手。”曲三搖搖頭,歎了口气,說道:“我雙腿已廢,還說得上甚么絕技不絕技?”似乎十分的意興闌珊,又道:“若在當年,要料理這三個宮中的帶刀侍衛,又怎用得著如此費事?唉,不中用了,不中用了。”郭楊二人對望一眼,不敢接口。曲三道:“請兩位幫我跛子一個忙,將這三具尸首埋了,行不行?”郭楊二人又對望一眼,楊鐵心道:“行!”   二人用獵叉在地下掘了個大坑,將三具尸体搬入。搬到最后一具時,楊鐵心見那個黑色的盤形之物兀自嵌在那武官后腦,深入數寸,于是右手運勁,拔了出來,著手重甸甸地,原來是個鐵鑄的八卦,在尸身上拭去了血漬,拿過去交給曲三。曲三道:“勞駕!”將鐵八卦收入囊中,解下外袍攤在地下,撿起散落的各物,一一放入袍中包起。郭楊二人搬土掩埋尸首,斜眼看去,見有三個長長的卷軸,另有不少亮晶晶的金器玉器。曲三留下一把金壺、一只金杯不包入袍中,分別交給郭楊二人,道:“這些物事,是我去臨安皇宮中盜來的。皇帝害苦了百姓,拿他一些從百姓身上 搜刮來的金銀,算不得是賊贓。這兩件金器,轉送給了兩位。”   郭楊二人听說他竟敢到皇宮中去劫盜大內財物,不由得惊呆了,都不敢伸手去接。   曲三厲聲道:“兩位是不敢要呢?還是不肯要?”郭嘯天道:“我們無功不受祿,不能受你的東西。至于今晚之事,我兄弟倆自然決不泄漏一字半句,老兄盡管放心。”曲三道:“哼,我怕你們泄漏了秘密?你二人的底細,我若非早就查得清清楚楚,今晚豈能容你二位活著离開?郭兄,你是梁山泊好漢地佑星賽仁貴郭盛的后代,使的是家傳戟法,只不過變長為短,化單為雙。楊兄,你祖上楊再興是岳爺爺麾下的名將。你二位是忠義之后,北方淪陷,你二人流落江湖,其后八拜為交,義結金蘭,一起搬到牛家村來居住。是也不是?”   郭楊二人听他將自己身世來歷說得一清二楚,更是惊訝無比,只得點頭稱是。曲三道:“你二位的祖宗郭盛和楊再興,本來都是綠林好漢,后來才歸順朝廷,為大宋出力。劫盜不義之財,你們的祖宗都干過了的。這兩件金器,到底收是不收?”楊鐵心尋思:“若是不收,定然得罪了他。”只得雙手接過,說道:“如此多謝了!”曲三霽然色喜,提起包裹縛在背上,說道:“回家去吧!”當下三人并肩出林。曲三道:“今晚大有所獲,得到了道君皇帝所畫的兩幅畫,又有他寫的一張字。這家伙做皇帝不成,翎毛丹青,瘦金体的書法,卻委實是妙絕天下。”郭楊二人也不懂 甚么叫作“翎毛丹青”与“瘦金体的書法”,只唯唯而應。走了一會,楊鐵心道:“日間听那說話的先生言道,我大宋半壁江山,都送在這道君皇帝手里,他畫的畫、寫的字,又是甚么好東西了?老兄何必甘冒大險,巴巴的到皇宮去盜了出來?”曲三微笑道:“這個你就不懂了。”郭嘯天道:“這道君皇帝既然畫得一筆好畫,寫得一手好字,定是聰明得很的,只可惜他不專心做皇帝。我小時候听爹爹說,一個人不論學文學武,只能專心做一件事,倘若東也要抓,西也要摸,到頭來定然一事無成。”曲三道:“資質尋常之人,當然是這樣,可是天下盡有聰明絕頂之人,文才武 學,書畫琴棋,算數韜略,以至醫卜星相,奇門五行,無一不會,無一不精!只不過你們見不著罷了。”說著抬起頭來,望著天邊一輪殘月,長歎一聲。   月光映照下,郭楊二人見他眼角邊忽然滲出了几點淚水。郭楊二人回到家中,將兩件金器深深埋入后院地下,對自己妻室也不吐露半句。兩人此后一如往日,耕种打獵為生,閒來習練兵器拳腳,便只兩人相對之時,也決不提及此事。兩人有時也仍去小酒店對飲几壺,那跛子曲三仍是燙上酒來,端來蚕豆、花生等下酒之物,然后一蹺一拐的走開,坐在門邊,對著大江自管默默想他的心事,那晚林中夜斗,似乎從來就不曾有過。但郭楊二人瞧向他的眼色,自不免帶上了几分敬畏之意。秋盡冬來,過一天冷似一天。這一日晚間刮了半夜北風,便下起雪來。第二日下得更大,銀 絮飛天,瓊瑤匝地,四下里都白茫茫的。楊鐵心跟渾家包氏說了,今晚整治酒肴,請義兄夫婦過來飲酒賞雪。吃過中飯后,他提了兩個大葫蘆,到村頭酒店去沽酒,到得店前,卻見一對板門關得緊緊地,酒帘也收了起來。楊鐵心打了几下門,叫道:“曲三哥,跟你沽三斤酒。”卻不听得應聲。隔了一會,他又叫了几聲,屋內仍無應聲,走到窗邊向內一張,只見桌上灰塵積得厚厚地,心想:“几天沒到村頭來,原來曲三已有几天不在家了。可別出了事才好。”當下只得沖風冒雪,到五里外的紅梅村去買了酒,就便又買了一只雞,回到家來,把雞殺了,請渾家整治。他渾家包氏 ,閨名惜弱,便是紅梅村私塾中教書先生的女儿,嫁給楊鐵心還不到兩年。當晚包氏將一只雞和著白菜、豆腐、粉絲放入一只大瓦罐中,在炭火上熬著,再切了一盤腊魚腊肉。到得傍晚,到隔壁去請郭嘯天夫婦飲酒。   郭嘯天欣然過來。他渾家李氏卻因有了身孕,這几日只是嘔酸,吃了東西就吐,便推辭不來。李氏的閨名單字一個萍字,包惜弱和她有如姊妹一般,兩人在房中說了好一陣子話。包惜弱給她泡了一壺熱茶,這才回家來張羅,卻見丈夫和郭嘯天把炭爐搬在桌上,燙了酒,兩人早在吃喝了。郭嘯天道:“弟妹,我們不等你了。快來請坐。”郭楊二人交好,又都是豪杰之士,鄉下人家更不講究甚么男女避嫌的禮法。包惜弱微笑答應,在炭爐中添了些炭,拿一只酒杯來斟了酒,坐在丈夫下首,見兩人臉上都是气忿忿地,笑問:“又有甚么事,惹得哥儿倆生气了?”楊鐵心道:“ 我們正在說臨安朝廷中的混帳事。”郭嘯天道:“昨儿我在眾安橋頭喜雨閣茶樓,听人談到韓胄這賊宰相的事。那人說得有頭有尾,想來不假。他說不論哪一個官員上書稟報,公文上要是不注明‘并獻某某物’的字樣,這賊宰相壓根儿就不瞧他的文書。”楊鐵心歎道:“有這樣的皇帝,就有這樣的宰相;有這樣的宰相,就有這樣的官吏。臨安涌金門外的黃大哥跟我說,有一日他正在山邊砍柴,忽然見到大批官兵擁著一群官儿們過來,卻是韓宰相帶了百官到郊外游樂,他自管砍柴,也不理會。忽听得那韓胄歎道:‘這里竹篱茅舍,真是絕妙的山野風光,就可惜少了些雞鳴犬吠 之聲!’他話剛說完不久,忽然草叢里汪汪汪的叫了起來。”包惜弱笑道:“這狗儿倒會湊趣!”楊鐵心道:“是啊,真會湊趣。那狗子叫了一會,從草里鑽將出來,你道是甚么狗子?卻原來是咱們臨安府的堂堂府尹趙大人。”包惜弱笑彎了腰,直叫:“啊喲!”郭嘯天道:“趙大人這一扮狗叫,指日就要高升。”楊鐵心道:“這個自然。”   三人喝了一會酒,只見門外雪下得更大了。熱酒下肚,三人身上都覺得暖烘烘的,忽听得東邊大路上傳來一陣踏雪之聲,腳步起落极快,三人轉頭望去,卻見是個道士。那道士頭戴斗笠,身披蓑衣,全身罩滿了白雪,背上斜插一柄長劍,劍把上黃色絲條在風中左右飛揚,風雪滿天,大步獨行,實在气概非凡。郭嘯天道:“這道士身上很有功夫,看來也是條好漢。只沒個名堂,不好請教。”楊鐵心道:“不錯,咱們請他進來喝几杯,交交這個朋友。”兩人都生性好客,當即离座出門,卻見那道人走得好快,晃眼之間已在十余丈外,卻也不是發足奔跑,如此輕功,實所罕見 。兩人對望了一眼,都感惊异。楊鐵心揚聲大叫:“道長,請留步!”喊聲甫歇,那道人倏地回身,點了點頭。楊鐵心道:“天凍大雪,道長何不過來飲几杯解解寒气?”那道人冷笑一聲,健步如飛,頃刻間來到門外,臉上滿是鄙夷不屑之色,冷然道:“叫我留步,是何居心?爽爽快快說出來罷!”楊鐵心心想我們好意請你喝酒,你這道人卻恁地無禮,當下揚頭不睬。郭嘯天抱拳道:“我們兄弟正自烤火飲酒,見道長冒寒獨行,斗膽相邀,沖撞莫怪。”那道人雙眼一翻,朗聲道:“好好好,喝酒就喝酒!”大踏步進來。   楊鐵心更是气惱,伸手一把抓住他左腕,往外一帶,喝道:“還沒請教道長法號。”斗然間忽覺那道人的手滑如游魚,竟從自己手掌中溜出,知道不妙,正待退開,突然手腕上一緊,已被那道人反手抓住,霎時之間,便似被一個鐵圈牢牢箍住,又疼又熱,急忙運勁抵御,哪知整條右臂已然酸麻無力,腕上奇痛徹骨。郭嘯天見義弟忽然滿臉脹得通紅,知他吃虧,心想本是好意結交,倘若貿然動手,反得罪了江湖好漢,忙搶過去道:“道長請這邊坐!”那道人又是冷笑兩聲,放脫了楊鐵心的手腕,走到堂上,大模大樣的居中而坐,說道:“你們兩個明明是山東大漢,卻躲在 這里假扮臨安鄉農,只可惜滿口山東話卻改不了。庄稼漢又怎會功夫?”   楊鐵心又窘又怒,走進內室,在抽屜里取了一柄匕首,放在怀里,這才回到內堂上,篩了三杯酒,自己干了一杯,默然不語。那道人望著門外大雪,既不飲酒,也不說話,只是微微冷笑。郭嘯天見他滿臉敵意,知他定是疑心酒中作了手腳,取過道人面前酒杯,將杯中酒一口干了,說道:“酒冷得快,給道長換一杯熱的。”說著又斟了一杯,那道人接過一口喝了,說道:“酒里就是有蒙汗藥,也迷我不倒。”楊鐵心更是焦躁,發作道:“我們好意請你飲酒,難道起心害你?你這道人說話不三不四,快請出去吧。我們的酒不會酸了,菜又不會臭了沒人吃。”那道人“哼”了 一聲,也不理會,取過酒壺,自斟自酌,連干三杯,忽地解下蓑衣斗笠,拋在地下。楊郭兩人細看時,只見他三十余歲年紀,雙眉斜飛,臉色紅潤,方面大耳,目光炯炯照人。他跟著解下背上革囊,往桌上一倒,咚的一聲,楊郭二人都跳起身來。原來革囊中滾出來的,竟是一個血肉模糊的人頭。   包惜弱惊叫:“哎唷!”逃進了內堂。楊鐵心伸手去摸怀中匕首,那道人將革囊又是一抖,跌出兩團血肉模糊的東西來,一個是心,一個是肝,看來不像是豬心豬肝,只怕便是人心人肝。楊鐵心喝道:“好賊道!”匕首出怀,疾向那道人胸口刺去。道人冷笑道:“鷹爪子,動手了嗎?”左手掌緣在他手腕上一擊。楊鐵心腕上一陣酸麻,五指登時無力,匕首已被他夾手奪去。郭嘯天在旁看得大惊,心想義弟是名將之后,家傳的武藝,平日較量武功,自己尚稍遜他一籌,這道人卻竟視他有如無物,剛才這一手顯然是江湖上相傳的“空手奪白刃”絕技,這功夫只曾听聞,可從 來沒見過,當下惟恐義弟受傷,俯身舉起板凳,只待道人匕首刺來,就舉凳去擋。誰知那道人并不理會,拿起匕首一陣亂剁,把人心人肝切成碎塊,跟著一聲長嘯,聲震屋瓦,提起右手,一掌劈將下來,騰的一聲,桌上酒杯菜盆都震得跳了起來,看那人頭時,已被他手掌擊得頭骨碎裂,連桌子中間也裂開一條大縫。兩人正自惊疑不定,那道人喝道:“無恥鼠輩,道爺今日大開殺戒了!”楊鐵心怒极,哪里還忍耐得住,抄起靠在屋角里的鐵槍,搶到門外雪地里,叫道:“來來來,教你知通楊家槍法的厲害。”那道人微微冷笑,說道:“憑你這為虎作倀的公門鼠輩也配使楊家槍 !”縱身出門。郭嘯天見情勢不妙,奔回家去提了雙戟,只見那道人也不拔劍,站在當地,袍袖在朔風里獵獵作響。楊鐵心喝道:“拔劍吧!”那道人道:“你兩個鼠輩一齊上來,道爺也只是空手對付。”楊鐵心使個旗鼓,一招“毒龍出洞”,槍上紅纓抖動,卷起碗大槍花,往道人心口直搠過去。那道人一怔,贊道:“好!”身隨槍走,避向左側,左掌翻轉,徑自來抓槍頭。楊鐵心在這杆槍上曾苦下幼功,深得祖傳技藝。要知楊家槍非間小可,當年楊再興憑一杆鐵槍,率領三百宋兵在小商橋大戰金兵四万,奮力殺死敵兵二千余名,刺殺万戶長撒八孛堇、千戶長、百戶長一百 余人,其時金兵箭來如畫,他身上每中一只敵箭,隨手折斷箭干再戰,最后馬陷泥中,這才力戰殉國。金兵焚燒他的尸身,竟燒出鐵箭頭二升有余。這一仗殺得金兵又敬又怕,楊家槍法威震中原。楊鐵心雖然不及先祖威勇,卻也已頗得槍法心傳,只見他攢、刺、打、挑、攔、搠、架、閉,槍尖銀光閃閃,槍纓紅光點點,好一路槍法!楊鐵心把那槍使發了,招數靈動,變幻巧妙。但那道人身隨槍走,趨避進退,卻哪里刺得著他半分?七十二路楊家槍法堪堪使完,楊鐵心不禁焦躁,倒提鐵槍,回身便走,那道人果然發足追來。楊鐵心大喝一聲,雙手抓住槍柄,斗然間擰腰縱臂, 回身出槍,直刺道人面門,這一槍剛猛狠疾,正是楊家槍法中臨陣破敵、屢殺大將的一招“回馬槍”。當年楊再興在降宋之前与岳飛對敵,曾以這一招刺殺岳飛之弟岳翻,端的厲害無比。那道人見一瞬間槍尖已到面門,叫聲:“好槍法!”雙掌合攏,拍的一聲,已把槍尖挾在雙掌之間。楊鐵心猛力挺槍往前疾送,竟是紋絲不動,不由得大惊,奮起平生之力往里奪回,槍尖卻如已鑄在一座鐵山之中,哪里更拉得回來?他脹紅了臉連奪三下,槍尖始終脫不出對方雙掌的挾持。那道人哈哈大笑,右掌忽然提起,快如閃電般在槍身中間一擊,格的一聲,楊鐵心只覺虎口劇痛,急忙撒 手,鐵槍已摔在雪地之中。那道人笑道:“你使的果然是楊家槍法,得罪了。請教貴姓。”楊鐵心惊魂未定,隨口答道:“在下姓楊,草字鐵心。”道人道:“楊再興楊將軍是閣下祖上嗎?”楊鐵心道:“那是先曾祖。”那道人肅然起敬,抱拳道:“适才誤以為兩人乃是歹人,多有得罪,卻原來竟是忠良之后,實是失敬,請教這位高姓。”郭嘯天道:“在下姓郭,賤字嘯天。”楊鐵心道:“他是我的義兄,是梁山泊好漢賽仁貴郭盛頭領的后人。”那道人道:“貧道可真魯莽了,這里謝道。”說著又施了一禮。郭嘯天与楊鐵心一齊還禮,說道:“好說,好說,請道長入內再飲 三杯。”楊鐵心一面說,一面拾起鐵槍。道人笑道:“好!正要与兩位喝個痛快!”   包惜弱挂念丈夫与人爭斗,提心吊膽的站在門口觀看,見三人釋兵言歡,心中大慰,忙入內整治杯盤。三人坐定,郭楊二人請教道人法號。道人道:“貧道姓丘名處机……”楊鐵心叫了一聲:“啊也!”跳起身來。郭嘯天也吃了一惊,叫道:“遮莫不是長春子嗎?”丘處机笑道:“這是道侶相贈的賤號,貧道愧不敢當。”郭嘯天道:“原來是全真派大俠長春子,真是有幸相見。”兩人扑地便拜。   丘處机急忙扶起,笑道:“今日我手刃了一個奸人,官府追得很緊,兩位忽然相招飲酒,這里是帝王之都,兩位又不似是尋常鄉民,是以起了疑心。”郭嘯天道:“我這兄弟性子急躁,進門時試了道長一手,那是更惹道長起疑了。”丘處机道:“常人手上哪有如此勁力?我只道兩位必是官府的鷹犬,喬裝改扮,在此等候,要捉拿貧道。适才言語無禮,實是魯莽得緊。”楊鐵心笑道:“不知不怪。”三人哈哈大笑。三人喝了几杯酒。丘處机指著地下碎裂的人頭,說道:“這人名叫王道乾,是個大大的漢奸。去年皇帝派他去向金主慶賀生辰,他竟与金人勾結,圖謀侵犯江南 。貧道追了他十多天,才把他干了。”楊郭二人久聞江湖上言道,長春子丘處机武功卓絕,為人俠義,這時見他一片熱腸,為國除奸,更是敬仰。兩人乘机向他討教些功夫,丘處机詳為點撥。楊家槍法雖是兵家絕技,用于戰場上沖鋒陷陣,固是所向無敵,當者披靡,但以之与武學高手對敵,畢竟頗為不足。丘處机內外兼修,武功雖然尚未登峰造极,卻也已臻甚高境界,楊鐵心又如何能与他拆上數十招之多?卻是丘處机見他出手不凡,心中暗暗稱奇,有意引得他把七十二路槍法使完,以便确知他是否楊家嫡傳,要是真的對敵,數招之間就已把他鐵槍震飛了;當下說明這路槍法 的招數本意用于馬上,若是步戰,須當更求變化,不可拘泥成法。楊郭二人听得不住點頭稱是。楊家槍是傳子不傳女的絕藝,丘處机所知雖博,卻也不明槍法中的精奧,當下也向楊鐵心請教了几招。三人酒酣耳熱,言談甚是投机。楊鐵心道:“我們兄弟兩人得遇道長,真是平生幸事。道長可能在舍下多盤桓几日嗎?”丘處机正待答話,忽然臉色一變,說道:“有人來找我了。不管遇上甚么事,你們無論如何不可出來,知道嗎?”郭楊二人點頭答應。丘處机俯身拾起人頭,開門出外,飛身上樹,躲在枝葉之間。郭楊二人見他舉動奇特,茫然不解。這時万籟無聲,只听得門外朔 風虎虎,過了一陣,西面傳來隱隱的馬蹄之聲,楊鐵心道:“道長的耳朵好靈。”又想:“這位道長的武功果然是高得很了,但若与那跛子曲三相比,卻不知是誰高誰下?”又過一會,馬蹄聲越來越近,只見風雪中十余騎急奔而來,乘客都是黑衣黑帽,直沖到門前。   當先一人突然勒馬,叫道:“足跡到此為止。剛才有人在這里動過手。”后面數人翻身下馬,察看雪地上的足跡。為首那人叫道:“進屋去搜!”便有兩人下馬,來拍楊家大門。突然間樹上擲下一物,砰的一聲,正打在那人頭上。這一擲勁力奇大,那人竟被此物撞得腦漿迸裂而死。眾人一陣大嘩,几個人圍住了大樹。一人拾起擲下之物,惊叫:“王大人的頭!”為首的那人抽出長刀,大聲吆喝,十余人把大樹團團圍住。他又是一聲口令,五個人彎弓搭箭,五枝羽箭齊向丘處机射去。楊鐵心提起鐵槍要出屋助戰,郭嘯天一把拉住,低聲道:“道長叫咱們別出去。要是他寡 不敵眾,咱們再出手不遲。”話聲甫畢,只見樹上一枝羽箭飛將下來,卻是丘處机閃開四箭,接住了最后一箭,以甩手箭手法投擲下來,只听得“啊”的一聲,一名黑衣人中箭落馬,滾入了草叢之中。   丘處机拔劍躍下,劍光起處,兩名黑衣人已然中劍。為首的黑衣人叫道:“好賊道,原來是你!”刷刷刷三枝短弩隨手打出,長刀劈風,勒馬沖來。丘處机劍光連閃,又是兩人中劍落馬。楊鐵心只看得張大了口合不攏來,心想自己也練得十年武藝。但這位道爺出劍如此快法,別說抵擋,連瞧也沒能瞧清楚,剛才如不是他手下容情,自己早就死于非命了。但見丘處机來去如風,正和騎馬使刀那人相斗,那使刀的也甚了得,一柄刀遮架砍劈,甚為威猛。再斗一陣,郭楊兩人已看出丘處机存心与他纏斗,捉空儿或出掌擊、或以劍刺,殺傷對方一人,用意似要把全部來敵一鼓殲 滅,生怕傷了為頭之人,余党一哄而散,那就不易追殺了。只過半頓飯時間,來敵已只剩下六七名。那使刀的知道不敵,一聲呼哨,雙腿一夾,撥轉馬頭就逃。丘處机左掌前探,已拉住他的馬尾,手上一用勁,身子倏地飛起,還未躍上馬背,一劍已從他后心插進,前胸穿出。丘處机拋下敵尸,勒韁控馬,四下兜截赶殺,只見鐵蹄翻飛,劍光閃爍,惊呼駭叫聲中,一個個尸首倒下,鮮血把白雪皚皚的大地片片染紅。丘處机提劍四顧,惟見一匹匹空馬四散狂奔,再無一名敵人剩下,他哈哈大笑,向郭楊二人招手道:“殺得痛快嗎?”郭楊二人開門出來,神色間惊魂未定。郭嘯天 道:“道長,那是些甚么人?”丘處机道:“你在他們身上搜搜。”郭嘯天往那持刀人身上抄摸,掏出一件公文來,抽出來看時,卻是那裝狗叫的臨安府趙知府所發的密令,內稱大金國使者在臨安府坐索殺害王道乾的凶手,著令捕快會同大金國人員,克日拿捕凶手歸案。郭嘯天正自看得憤怒,那邊楊鐵心也叫了起來,手里拿著几塊從尸身上檢出來的腰牌,上面刻著金國文字,卻原來這批黑衣人中,有好几人竟是金兵。郭嘯天道:“敵兵到咱們國境內任意逮人殺人,我大宋官府竟要听他們使者的號令,那還成甚么世界?”楊鐵心歎道:“大宋皇帝既向金國稱臣,我文武百官還 不都成了金人的奴才嗎?”丘處机恨恨的道:“出家人本應慈悲為怀,可是一見了害民奸賊、敵國仇寇,貧道竟是不能手下留情。”郭楊二人齊聲道:“殺得好,殺得好!”   小村中居民本少,天寒大雪,更是無人外出,就算有人瞧見,也早逃回家去閉戶不出,誰敢過來察看詢問?楊鐵心取出鋤頭鐵鍬,三人把十余具尸首埋入一個大坑之中。包惜弱拿了掃帚掃除雪上血跡,掃了一會,突覺血腥之气直沖胸臆,眼前一陣金星亂冒,呀的一聲,坐倒在雪地之中。楊鐵心吃了一惊,忙搶過扶起,連聲問道:“怎么?”包惜弱閉目不答。楊鐵心見她臉如白紙,手足冰冷,心里十分惊惶。丘處机過來拿住包惜弱右手手腕,一搭脈搏,大聲笑道:“恭喜,恭喜!”楊鐵心愕然道:“甚么?”這時包惜弱“嚶”了一聲,醒了過來,見三個男人站在周身,不 禁害羞,忙回進屋內。丘處机微笑道:“尊夫人有喜啦!”楊鐵心喜道:“當真?”丘處机笑道:“貧道平生所學,稍足自慰的只有三件。第一是醫道,煉丹不成,于藥石倒因此所知不少。第二是做几首歪詩,第三才是這几手三腳貓的武藝。”郭嘯天道:“道長這般惊人的武功若是三腳貓,我兄弟倆只好說是獨腳老鼠了!”三人一面說笑,一面掩埋尸首。掩埋完畢后入屋重整杯盤。丘處机今日一舉殺了不少金人,大暢心怀,意興甚豪。楊鐵心想到妻子有了身孕,笑吟吟的合不攏口來,心想:“這位道長會做詩,那是文武雙全了。”說道:“郭大嫂也怀了孩子,就煩道長給取 兩個名字好嗎?”丘處机微一沉吟,說道:“郭大哥的孩子就叫郭靖,楊二哥的孩子叫作楊康,不論男女,都可用這兩個名字。”郭嘯天道:“好,道長的意思是叫他們不忘靖康之恥,要記得二帝被虜之辱。”   丘處机道:“正是!”伸手入怀,摸出兩柄短劍來,放在桌上。這對劍長短形狀完全相同,都是綠皮鞘、金吞口、烏木的劍柄。他拿起楊鐵心的那柄匕首,在一把短劍的劍柄上刻了“郭靖”兩字,在另一把短劍上刻了“楊康”兩字。郭楊二人見他運劍如飛,比常人寫字還要迅速,剛剛明白他的意思,丘處机已刻完了字,笑道:“客中沒帶甚么東西,這對短劍,就留給兩個還沒出世的孩子吧。”郭楊兩人謝了接過,抽劍出鞘,只覺冷气森森,劍刃鋒利之极。丘處机道:“這對短劍是我無意之中得來的,雖然鋒銳,但劍刃短了,貧道不合使,將來孩子們倒可用來殺敵防身。 十年之后,貧道如尚苟活人世,必當再來,傳授孩子們几手功夫,如何?”郭楊二人大喜,連聲稱謝。丘處机道:“金人竊据北方,對百姓暴虐之极,其勢必不可久。兩位好自為之吧。”舉起酒杯,一飲而盡,開門走出。郭楊二人待要相留,卻見他邁步如飛,在雪地里早已去得遠了。   郭嘯天歎道:“高人俠士總是這樣來去飄忽,咱們今日雖有幸會見,想多討教一點,卻是無緣。”楊鐵心笑道:“大哥,道長今日殺得好痛快,也給咱們出了一口悶气。”拿著短劍,拔出鞘來摩挲劍刃,忽道:“大哥,我有個傻主意,你瞧成不成?”郭嘯天道:“怎么?”楊鐵心道:“要是咱們的孩子都是男儿,那么讓他們結為兄弟,倘若都是女儿,就結為姊妹……”郭嘯天搶著道:“若是一男一女,那就結為夫妻。”兩人雙手一握,哈哈大笑。包惜弱從內堂出來,笑問:“甚么事樂成這個樣子?”楊鐵心把剛才的話說了。包惜弱臉上一紅,心中也甚樂意。楊鐵心道: “咱們先把這對短劍掉換了再說,就算是文定之禮。如是兄弟姊妹,咱們再換回來。要是小夫妻么……”郭嘯天笑道:“那么對不起得很,兩柄劍都到了做哥哥的家里啦!”包惜弱笑道:“說不定都到做兄弟的家里呢。”當下郭楊二人換過了短劍。其時指腹為婚,事屬尋常,兩個孩子未出娘胎,雙方父母往往已代他們定下了終身大事。郭嘯天當下拿了短劍,喜孜孜的回家去告知妻子。李萍听了也是喜歡。楊鐵心把玩短劍,自斟自飲,不覺大醉。包惜弱將丈夫扶上了床,收拾杯盤,見天色已晚,到后院去收雞入籠,待要去關后門,只見雪地里點點血跡,橫過后門。她吃了一惊 ,心想:“原來這里還有血跡沒打掃干淨,要是給官府公差見到,豈不是天大一樁禍事?”忙拿了掃帚,出門掃雪。那血跡直通到屋后林中,雪地上留著有人爬動的痕跡,包惜弱愈加起疑,跟著血跡走進松林,轉到一座古墳之后,只見地下有黑黝黝的一團物事。   包惜弱走進一看,赫然是具尸首,身穿黑衣,就是剛才來捉拿丘處机的人眾之一,想是他受傷之后,一時未死,爬到了這里。她正待回去叫醒丈夫出來掩埋,忽然轉念:“別鬼使神差的,偏偏有人這時過來撞見。”鼓起勇气,過去拉那尸首,想拉入草叢之中藏起,再去叫丈夫。不料她伸手一拉,那尸首忽然扭動,跟著一聲呻吟。   包惜弱這一下嚇得魂飛天外,只道是僵尸作怪,轉身要逃,可是雙腳就如釘在地上一般,再也動彈不得。隔了半晌,那尸首并不再動,她拿掃帚去輕輕碰触一下,那尸首又呻吟了一下,聲音甚是微弱,她才知此人未死。定睛看時,見他背后肩頭中了一枝狼牙利箭,深入肉里,箭枝上染滿了血污。天空雪花兀自不斷飄下,那人全身已罩上了薄薄一層白雪,只須過得半夜,便凍也凍死了。   她自幼便心地仁慈,只要見到受了傷的麻雀、田雞、甚至虫豸螞蟻之類,必定帶回家來妥為喂養,直到傷愈,再放回田野,若是醫治不好,就會整天不樂,這脾气大了仍舊不改,以致屋子里養滿了諸般虫蟻、小禽小獸。她父親是個屢試不第的村學究,按著她性子給她取個名字,叫作惜弱。紅梅村包家老公雞老母雞特多,原來包惜弱飼養雞雛之后,決不肯宰殺一只,父母要吃,只有到市上另買,是以家里每只小雞都是得享天年,壽終正寢。她嫁到楊家以后,楊鐵心對這位如花似玉的妻子十分怜愛,事事順著她的性子,楊家的后院里自然也是小鳥小獸的天下了。后來楊家的 小雞小鴨也慢慢變成了大雞大鴨,只是她嫁來未久,家中尚未出現老雞老鴨,但大勢所趨,日后自必如此。   這時她見這人奄奄一息的伏在雪地之中,慈心登生,明知此人并非好人,但眼睜睜的見他痛死凍死,心下無論如何不忍。她微一沉吟,急奔回屋,要叫醒丈夫商量,無奈楊鐵心大醉沉睡,推他只是不動。   包惜弱心想,還是救了那人再說,當下撿出丈夫的止血散金創藥,拿了小刀碎布,在灶上提了半壺熱酒,又奔到墳后。那人仍是伏著不動。包惜弱扶他起來,把半壺熱酒給他慢慢灌入嘴里。她自幼醫治小鳥小獸慣了的,對醫傷倒也有點儿門道,見這一箭射得极深,一拔出來只怕當時就要噴血斃命,但如不把箭拔出,終不可治,于是咬緊牙關,用鋒利小刀割開箭旁肌肉,拿住箭杆,奮力向外一提。那人慘叫一聲,暈死了過去,創口鮮血直噴,只射得包惜弱胸前衣襟上全是血點,那枝箭終于拔了出來。   包惜弱心中突突亂跳,忙拿止血散按在創口,用布條緊緊扎住。過了一陣,那人悠悠醒來,可是疲弱無力,連哼都哼不出聲。包惜弱嚇得手酸足軟,實在扶不動這個大男人,靈机一動,回家拿了塊門板,把那人拉到板上,然后在雪地上拖動門板,就像一輛雪車般將他拖回家中,將他安置在柴房之中。她忙了半日,這時心神方定,換下污衣,洗淨手臉,從瓦罐中倒出一碗适才沒喝完的雞湯,一手拿了燭台,再到柴房去瞧那漢子。見那人呼吸細微,并未斷气。包惜弱心中甚慰,把雞湯喂他。那人喝了半碗,忽然劇烈咳嗽起來。   包惜弱吃了一惊,舉起燭台一瞧,燭光下只見這人眉清目秀,鼻梁高聳,竟是個相貌俊美的青年男子。她臉上一熱,左手微顫,晃動了燭台,几滴燭油滴在那人臉上。那人睜開眼來,驀見一張芙蓉秀臉,雙頰暈紅,星眼如波,眼光中又是怜惜,又是羞澀,當前光景,宛在夢中,不禁看得呆了。包惜弱低聲道:“好些了嗎?把這碗湯喝了吧。”那人伸手要接,但手上無力,險些把湯全倒在身上。包惜弱搶住湯碗,這時救人要緊,只得喂著他一口一口的喝了。那人喝了雞湯后,眼中漸漸現出光彩,凝望著她,顯是不胜感激。包惜弱倒給他瞧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拿了几捆稻草 給他蓋上,持燭回房。這一晚再也睡不安穩,連做了几個噩夢,忽見丈夫一槍把柴房中那人刺死,又見那人提刀殺了丈夫,卻來追逐自己,四面都是深淵,無處可以逃避,几次都從夢中惊醒,嚇得身上都是冷汗。待得天明起身,丈夫早已下床,只見他拿著鐵槍,正用磨刀石磨礪槍頭,包惜弱想起夜來夢境,嚇了一跳,忙走去柴房,推開門來,一惊更甚,原來里面只剩亂草一堆,那人已不知去向。她奔到后院,只見后門虛掩,雪地里赫然是一行有人連滾帶爬向西而去的痕跡。她望著那痕跡,不覺怔怔的出了神。過了良久,一陣寒風扑面吹來,忽覺腰酸骨軟,十分困倦。回到前 堂,楊鐵心已燒好了白粥,放在桌上,笑道:“你瞧,我燒的粥還不錯吧?”包惜弱知道丈夫因自己怀了身孕,是以特別体惜,一笑而坐,端起粥碗吃了起來。她想若把昨晚之事告知丈夫,他嫉惡如仇,定會赶去將那人刺死,豈不是救人沒救徹?當下絕口不提。忽忽腊盡春回,轉眼間過了數月,包惜弱腰圍漸粗,愈來愈感慵困,于那晚救人之事也漸漸淡忘了。這日楊氏夫婦吃過晚飯,包惜弱在燈下給丈夫縫套新衫褲。楊鐵心打好了兩雙草鞋,把草鞋挂到牆上,記起日間耕田坏了犁頭,對包惜弱道:“犁頭損啦,明儿叫東村的張木儿加一斤半鐵,打一打。”包惜弱道:“好! ”楊鐵心瞧著妻子,說道:“我衣衫夠穿啦!你身子弱,又有了孩子,好好儿多歇歇,別再給我做衣裳。”包惜弱轉過頭來一笑,卻不停針。楊鐵心走過去,輕輕拿起她的針線。包惜弱這才伸了個懶腰,熄燈上床。睡到午夜,包惜弱蒙矓間忽听丈夫斗然坐起身來,一惊而醒,只听得遠處隱隱有馬蹄之聲,听聲音是從西面東來,過得一陣,東邊也傳來了馬蹄聲,接著北面南面都有了蹄聲。包惜弱坐起身來,道:“怎么四面都有了馬?”楊鐵心匆匆下床穿衣,片刻之間,四面蹄聲越來越近,村中犬儿都吠叫起來。楊鐵心道:“咱們給圍住啦!”包惜弱惊道:“干甚么呀?”楊鐵 心道:“不知道。”把丘處机所贈的短劍遞給妻子,道:“你拿著防身!”從牆上摘下一杆鐵槍,握在手里。這時東南西北人聲馬嘶,已亂成一片,楊鐵心推開窗子外望,只見大隊兵馬已把村子團團圍住,眾兵丁手里高舉火把,七八名武將騎在馬上往來奔馳。   只听得眾兵丁齊聲叫喊:“捉拿反賊,莫讓反賊逃了!”楊鐵心尋思:“是來捉拿曲三嗎?這几日卻不見他在村里,幸好他不在,否則的話,他的武功再強,也敵不過這許多兵馬。”忽听一名武將高聲叫道:“郭嘯天、楊鐵心兩名反賊,快快出來受縛納命。”楊鐵心大吃一惊,包惜弱更是嚇得臉色蒼白。楊鐵心低聲道:“官家不知為了何事,竟來誣害良民。跟官府是辯不清楚的。咱們只好逃命。你別慌,憑我這杆槍,定能保你沖出重圍。”他一身武藝,又是在江湖上闖蕩過的,這時臨危不亂,挂上箭袋,握住妻子右手。   包惜弱道:“我來收拾東西。”楊鐵心道:“還收拾甚么?統通不要了。”包惜弱心中一酸,垂下淚來,顫聲道:“我們這家呢?”楊鐵心道:“咱們只要留得性命,我和你自可在別地重整家園。”包惜弱道:“這些小雞小貓呢?”楊鐵心歎道:“傻孩子,還顧得到它們嗎?”頓了一頓,安慰她道:“官兵又怎會跟你的小雞小貓儿為難。”   一言方畢,窗外火光閃耀,眾兵已點燃了兩間草房,又有兩名兵丁高舉火把來燒楊家屋檐,口中大叫:“郭嘯天、楊鐵心兩個反賊再不出來。便把牛家村燒成了白地。”楊鐵心怒气填膺,開門走出,大聲喝道:“我就是楊鐵心!你們干甚么?”兩名兵丁嚇了一跳,丟下火把轉身退開。火光中一名武官拍馬走近,叫道:“好,你是楊鐵心,跟我見官去。拿下了!”四五名兵丁一擁而上。楊鐵心倒轉槍來,一招“白虹經天”,把三名兵丁掃倒在地,又是一招“春雷震怒”,槍柄挑起一兵,摜入了人堆,喝道:“要拿人,先得說說我又犯了甚么罪。”那武官罵道:“大膽反賊 ,竟敢拒捕!”他口中叫罵,但也畏懼對方武勇,小敢逼近。他身后另一名武官叫道:“好好跟老爺過堂去,免得加重罪名。有公文在此。”楊鐵心道:“拿來我看!”那武官道:“還有一名郭犯呢?”郭嘯天從窗口探出半身,彎弓搭箭,喝道:“郭嘯天在這里。”箭頭對准了他。那武官心頭發毛,只覺背脊上一陣陣的涼气,叫道:“你把箭放下,我讀公文給你們听。”郭嘯天厲聲道:“快讀!”把弓扯得更滿了。那武官無奈,拿起公文大聲讀道:“臨安府牛家村村民郭嘯天、楊鐵心二犯,勾結巨寇,圖謀不軌,著即拿問,嚴審法辦。”郭嘯天道:“甚么衙門的公文?”那 武官道:“是韓相爺的手諭。”郭楊二人都是一惊,均想:“甚么事這樣厲害,竟要韓*胄親下手諭?難道丘道長殺死官差的事發了?”郭嘯天道:“誰的首告?有甚么憑据?”那武官道:“我們只管拿人,你們到府堂上自己分辯去。”楊鐵心叫道:“韓丞相專害無辜好人,誰不知道?我們可不上這個當。”領隊的武官叫道:“抗命拒捕,罪加一等。”楊鐵心轉頭對妻子道:“你快多穿件衣服,我奪他的馬給你。待我先射倒將官,兵卒自然亂了。”弦聲響處,箭發流星,正中那武官右肩。那武官啊喲一聲,撞下馬來,眾兵丁齊聲發喊,另一名武官叫道:“拿反賊啊!”眾兵ꐊB紛紛沖來。郭楊二人箭如連珠,轉瞬間射倒六七名兵丁,但官兵勢眾,在武官督率下沖到兩家門前。   楊鐵心大喝一聲,疾沖出門,鐵槍起處,官兵惊呼倒退。他縱到一個騎白馬的武官身旁,挺槍刺去,那武官舉槍擋架。豈知楊家槍法變化靈動,他槍杆下沉,那武官腿上早著。楊鐵心舉槍挑起,那武官一個筋斗倒翻下馬。   楊鐵心槍杆在地下一撐,飛身躍上馬背,雙腿一夾,那馬一聲長嘶,于火光中向屋門奔去。楊鐵心挺槍刺倒門邊一名兵丁,俯身伸臂,把包惜弱抱上馬背,高聲叫道:“大哥,跟著我來!”郭嘯天舞動雙戟,保護著妻子李萍,從人叢中沖殺出來。官兵見二人勢凶,攔阻不住,紛紛放箭。楊鐵心縱馬奔到李萍身旁,叫道:“大嫂,快上馬!”說著一躍下馬。李萍急道:“使不得。”楊鐵心哪里理她,一把將她攔腰抱起,放上馬背。義兄弟兩人跟在馬后,且戰且走,落荒而逃。走不多時,突然前面喊聲大作,又是一彪軍馬沖殺過來。郭楊二人暗暗叫苦,待要覓路奔逃,前面 羽箭嗖嗖射來。包惜弱叫了一聲:“啊喲!”坐騎中箭跪地,把馬背上兩個女子都拋下馬來。楊鐵心道:“大哥,你護著她們,我再去搶馬!”說著提槍往人叢中沖殺過去。十余名官兵排成一列,手挺長矛對准了楊鐵心,齊聲吶喊。   郭嘯天眼見官兵勢大,心想:“憑我兄弟二人,逃命不難,但前后有敵,妻子是無論如何救不出了。我們又沒犯法,与其白白在這里送命,不如上臨安府分辯去。上次丘處机道長殺了官兵和金兵,可沒放走了一個,死無對證,諒官府也不能定我們的罪。再說,那些官差、金兵又不是我們兄弟殺的。”當下縱聲叫道:“兄弟,別殺了,咱們就跟他們去!”楊鐵心一呆,拖槍回來。帶隊的軍官下令停箭,命兵士四下圍住,叫道:“拋下兵器弓箭,饒你們不死。”楊鐵心道:“大哥,別中了他們的奸計。”郭嘯天搖搖頭,把雙戟往地下一拋。楊鐵心見愛妻嚇得花容失色,心下 不忍,歎了一口气,也把鐵槍和弓箭擲在地下。郭楊二人的兵器剛一离手,十余枝長矛的矛頭立刻刺到了四人的身旁。八名士兵走將過來,兩個服侍一個,將四人反手縛住。楊鐵心嘿嘿冷笑,昂頭不理。帶隊的軍官舉起馬鞭,刷的一鞭,擊在楊鐵心臉上,罵道:“大膽反賊,當真不怕死嗎?”這一鞭只打得他自額至頸,長長一條血痕。楊鐵心怒道:“好,你叫甚么名字?”那軍官怒气更熾,鞭子如雨而下,叫道:“老爺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姓段名天德,上天有好生之德的天德。記住了嗎?你到閻王老子那里去告狀吧。”楊鐵心毫不退避,圓睜雙眼,凝視著他。段天德喝道 :“老爺額頭有刀疤,臉上有青記,都記住了!”說著又是一鞭。   包惜弱見丈夫如此受苦,哭叫:“他是好人,又沒做坏事。你……你干嗎要這樣打人呀?你……你怎么不講道理?”楊鐵心一口唾沫,呸的一聲,正吐在段天德臉上。段天德大怒,拔出腰刀,叫道:“先斃了你這反賊!”舉刀摟頭砍將下來。楊鐵心向旁閃過,身旁兩名士兵長矛前挺,抵住他的兩脅。段天德又是一刀,楊鐵心無處可避,只得向后急縮。那段天德倒也有几分武功,一刀不中,隨即向前一送,他使的是柄鋸齒刀,這一下便在楊鐵心左肩上鋸了一道口子,接著第二刀又劈將下來。郭嘯天見義弟性命危殆,忽地縱起,飛腳往段天德面門踢去。段天德吃了一惊,收 刀招架。郭嘯天雖然雙手被縛,腿上功夫仍是了得,身子未落,左足收轉,右足飛出,正踢在段天德腰里。段天德劇痛之下,怒不可遏,叫道:“亂槍戳死了!上頭吩咐了的,反賊若是拒捕,格殺勿論。”眾兵舉矛齊刺。郭嘯天接連踢倒兩兵,終是雙手被縛,轉動不靈,身子閃讓長矛,段天德自后赶上,手起刀落,把他一只右膀斜斜砍了下來。楊鐵心正自力掙雙手,急切無法脫縛,突見義兄受傷倒地,心中急痛之下,不知從哪里忽然生出來一股巨力,大喝一聲,繩索繃斷,揮拳打倒一名兵士,搶過一柄長矛,展開了楊家槍法,這時候一夫拚命,万夫莫當。長矛起處,登時搠 翻兩名官兵。段天德見勢頭不好,先自退開。楊鐵心初時尚有顧忌,不敢殺死官兵,這時一切都豁出去了,東挑西打。頃刻間又戳死數兵。眾官兵見他凶猛,心下都怯了,發一聲喊,四下逃散。楊鐵心也不追赶,扶起義兄,只見他斷臂處血流如泉涌,全身已成了一個血人,不禁垂下淚來。郭嘯天咬緊牙關,叫道:“兄弟,別管我……快,快走!”楊鐵心道:“我去搶馬,拚死救你出去。”郭嘯天道:“不……不……”暈了過去。楊鐵心脫下衣服,要給他裹傷,但段天德這一刀將他連肩帶胸的砍下,創口占了半個身子,竟是無法包扎。郭嘯天悠悠醒來,叫道:“兄弟,你去救 你弟婦与你嫂子,我……我是……不成了……”說著气絕而死。   楊鐵心和他情逾骨肉,見他慘死,滿腔悲憤,腦海中一閃,便想到了兩人結義時的那句誓言:“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抬頭四望,自己妻子和郭大嫂在混亂中都已不知去向。他大聲叫道:“大哥,我去給你報仇!”挺矛向官兵隊里沖去。官兵這時又已列成隊伍,段天德傳下號令,箭如飛蝗般射來。楊鐵心渾不在意,撥箭疾沖。一名武官手揮大刀,當頭猛砍,楊鐵心身子一矮,突然鑽到馬腹之下。那武官一刀砍空,正待回馬,后心已被一矛刺進。楊鐵心擲開尸首,跳上馬背,舞動長矛。眾官兵哪敢接戰,四下奔逃。他赶了一陣,只見一名武官抱著一個女子,騎在馬上疾 馳。楊鐵心飛身下馬。橫矛杆打倒一名兵士,在他手中搶過弓箭,火光中看准那武官坐騎,嗖的一箭射去,正中馬臀,馬腿前跪,馬上兩人滾了下來。楊鐵心再是一箭,射死了武官,搶將過去,只見那女子在地下掙扎著坐起身來,正是自己妻子。包惜弱乍見丈夫,又惊又喜,扑到了他怀里。楊鐵心問道:“大嫂呢?”包惜弱道:“在前面,給……給官兵捉去啦!”楊鐵心道:“你在這里等著,我去救她。”包惜弱惊道:“后面又有官兵追來啦!”楊鐵心回過頭來,果見一隊官兵手舉火把赶來。楊鐵心咬牙道:“大哥已死,我無論如何要救大嫂出來,保全郭家的骨血。要是天 可怜見,你我將來還有相見之日。”包惜弱緊緊摟住丈夫脖子,死不放手,哭道:“咱們永遠不能分离,你說過的,咱們就是要死,也死在一塊!是嗎?你說過的。”楊鐵心心中一酸,抱住妻子親了親,硬起心腸拉脫她雙手,挺矛往前急追,奔出數十步回頭一望,只見妻子哭倒在塵埃之中,后面官兵已赶到她身旁。   楊鐵心伸袖子一抹臉上的淚水、汗水、血水,把生死置之度外,一心只想救出李氏。為義兄保全后代,赶了一陣,又奪到了一匹馬,抓住一名官兵喝問,得知李氏正在前面。他縱馬疾馳,忽听得道旁樹林一個女人聲音大叫大嚷,急忙兜轉馬頭,沖入林中,只見李氏雙手已自脫縛,正和兩名兵士廝打。她是農家女子,身子壯健,雖然不會武藝,但這時拚命蠻打,自有一股剛勇,那兩名兵士又笑又罵,一時卻也奈何她不得。楊鐵心更不打話,沖上去一矛一個,戳死了兩兵,把李氏扶上坐騎,兩人同乘,回馬再去找尋妻子。奔到与包氏分手的地方,卻已無人。此時天色微明, 他下馬察看,只見地下馬蹄雜沓,尚有人身拖曳的痕跡,想是妻子又給官兵擄去了。楊鐵心急躍上馬,雙足在馬腹上亂踢,那馬受痛,騰身飛馳。赶得正急間,忽然道旁號角聲響,沖出十余名黑衣武士。當先一人舉起狼牙棒往他頭頂猛砸下來。楊鐵心舉矛格開,還了一矛。那人回棒橫掃,棒法奇特,似非中原武術所使家數。楊鐵心以前与郭嘯天談論武藝,知道當年梁山泊好漢中有一位霹靂火秦明,狼牙棒法天下無雙,但除他之外,武林豪杰使這兵刃的向來极少,因狼牙棒份量沉重,若非有极大膂力不易運用自如。只有金兵將官卻甚喜用,以金人生長遼東苦寒之地,身強力大 ,兵器沉重,則陣上多占便宜。當年金兵入寇,以狼牙棒砸擊大宋軍民。眾百姓气憤之余,忽然說起笑話來。某甲道:“金兵有甚么可怕,他們有一物,咱們自有一物抵擋。”某乙道:“金兵有金兀術。”甲道:“咱們有韓少保。”乙道:“金兵有拐子馬。”甲道:“咱們有麻札刀。”乙道:“金兵有狼牙棒。”甲道:“咱們有天靈蓋。”那天靈蓋是頭頂的腦門,金兵狼牙棒打來,大宋百姓只好用天靈蓋去抵擋,笑謔之中實含無限悲憤。   這時楊鐵心和那使狼牙棒的斗了數合,想起以前和郭嘯天的談論,越來越是疑心,瞧這人棒法招術,明明是金兵將官,怎地忽然在此現身?又斗數合,槍招加快,挺矛把那人刺于馬下。余眾大惊,發喊逃散。   楊鐵心轉頭去看騎在身后的李氏,要瞧她在戰斗之中有無受傷,突然間樹叢中射出一枝冷箭,楊鐵心不及閃避,這一箭直透后心。李氏大惊,叫道:“叔叔,箭!箭!”楊鐵心心中一涼:“不料我今日死在這里!但我死前先得把賊兵殺散,好讓大嫂逃生。”當下搖矛狂呼,往人多處直沖過去,但背上箭傷創痛,眼前一團漆黑,昏暈在馬背之上。當時包惜弱被丈夫推開,心中痛如刀割,轉眼間官兵追了上來,待要閃躲,早被几名士兵擁上一匹坐騎。一個武官舉起火把,向她臉上仔細打量了一會,點點頭,說道:“瞧不出那兩個蠻子倒有點本事,傷了咱們不少兄弟。”另一 名武官笑道:“現下總算大功告成,這趟辛苦,每人總有十几兩銀子賞賜罷。”那武官道:“哼,只盼上頭少克扣些。”轉頭對號手道:“收隊罷!”那號兵舉起號角,嗚嗚嗚的吹了起來。包惜弱吞聲飲泣,心中只是挂念丈夫,不知他性命如何。這時天色已明,路上漸有行人,百姓見到官兵隊伍,都遠遠躲了開去。包惜弱起初擔心官兵無禮,哪知眾武官居然言語舉止之間頗為客气,這才稍稍放心。   行不數里,忽然前面喊聲大振,十余名黑衣人手執兵刃,從道旁沖殺出來,當先一人喝道:“無恥官兵,殘害良民,統通下馬納命。”帶隊的武官大怒,喝道:“何方大膽匪徒,在京畿之地作亂?快滾開些!”一眾黑衣人更不打話,沖入官兵隊里,雙方混戰起來。官兵雖然人多,但黑衣人個個武藝精熟,一時之間殺得不分胜負。   包惜弱暗暗歡喜,心想:“莫不是鐵哥的朋友們得到訊息,前來相救?”混戰中一箭飛來,正中包惜弱坐騎的后臀,那馬負痛,縱蹄向北疾馳。包惜弱大惊,雙臂摟住馬頸,只怕掉下馬來。只听后面蹄聲急促,一騎馬追來。轉眼間一匹黑馬從身旁掠過,馬上乘客手持長索,在空中轉了几圈,呼的一聲,長素飛出,索上繩圈套住了包惜弱的坐騎,兩騎馬并肩而馳。那人漸漸收短繩索,兩騎馬奔跑也緩慢了下來,再跑數十步,那人呼哨一聲,他所乘黑馬收腳站住。包惜弱的坐騎被黑馬一帶,無法向前,一聲長嘶,前足提起,人立起來。   包惜弱勞頓了大半夜,又是惊恐,又是傷心,這時再也拉不住韁,雙手一松,跌下馬來,暈了過去。昏睡中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等到悠悠醒轉,只覺似是睡在柔軟的床上,又覺身上似蓋了棉被,很是溫暖,她睜開眼睛,首先入眼的是青花布帳的帳頂,原來果是睡在床上。她側頭望時,見床前桌上點著油燈,似有個黑衣男子坐在床沿。那人听得她翻身,忙站起身來,輕輕揭開了帳子,低聲問道:“睡醒了嗎?”包惜弱神智尚未全复,只覺這人依稀似曾相識。那人伸手在她額頭一摸,輕聲道:“燒得好燙手,醫生快來啦。”包惜弱迷迷糊糊的重又入睡。   過了一會,似覺有醫生給她把脈診視,又有人喂她喝藥。她只是昏睡,夢中突然惊醒大叫:“鐵哥,鐵哥!”隨覺有人輕拍她肩膀,低語撫慰。她再次醒來時已是白天,忍不住出聲呻吟。一個人走近前來,揭開帳子。這時面面相對,包惜弱看得分明,不覺吃了一惊,這人面目清秀,嘴角含笑,正是几個月前她在雪地里所救的那個垂死少年。包惜弱道:“這是甚么地方,我當家的呢?”那少年搖搖手,示意不可作聲,低聲道:“外邊官兵追捕很緊,咱們現下是借住在一家鄉農家里。小人斗膽,謊稱是娘子的丈夫,娘子可別露了形跡。”包惜弱臉一紅,點了點頭,又問:“ 我當家的呢?”那人道:“娘子身子虛弱,待大好之后,小人再慢慢告知。”包惜弱大惊,听他語气,似乎丈夫已遭不測,雙手緊緊抓住被角,顫聲道:“他……他……怎么了?”那人只是不說,道:“娘子這時心急也是無益,身子要緊。”包惜弱道:“他……他可是死了?”那人滿臉無可奈何之狀,點了點頭,道:“楊爺不幸,給賊官兵害死了。”說著只是搖頭歎息。包惜弱傷痛攻心,暈了過去,良久醒轉,放聲大哭。   那人細聲安慰。包惜弱抽抽噎噎的道:“他……他怎么去世的?”那人道:“楊爺可是二十來歲年紀,身長膀闊,手使一柄長矛的嗎?”包惜弱道:“正是。”那人道:“我今日一早見到他和官兵相斗,殺了好几個人,可惜……唉,可惜一名武官偷偷繞到他身后,一槍刺進了他背脊。”   包惜弱夫妻情重,又暈了過去,這一日水米不進,決意要絕食殉夫。那人也不相強,整日只是斯斯文文的和她說話解悶。包惜弱到后來有些過意不去了,問道:“相公高姓大名?怎會知道我有難而來打救?”那人道:“小人姓顏,名烈,昨天和几個朋友經過這里,正遇到官兵逞凶害人。小人路見不平,出手相救,不料老天爺有眼,所救的竟是我的大恩人,也真是天緣巧合了。”包惜弱听到“天緣巧合”四字,臉上一紅,轉身向里,不再理他,心下琢磨,忽然起了疑竇,轉身問道:“你和官兵本來是一路的?”顏烈道:“怎……怎么?”包惜弱道:“那日你不是和官兵同 來捉拿那位道長、這才受傷的嗎?”顏烈道:“那日也真是冤枉。小人從北邊來,要去臨安府,路過貴村,哪知道無端端一箭射來,中了肩背。如不是娘子大恩相救,真是死得不明不白。到底他們要捉甚么道士呀?道士捉鬼,官兵卻捉道士,真是一塌胡涂。”說著笑了起來。包惜弱道:“啊,原來你是路過,不是他們一伙。我還道你也是來捉那道長的,那天還真不想救你呢。”當下便述說官兵怎樣前來捉拿丘處机,他又怎樣殺散官兵。包惜弱說了一會,卻見他怔怔的瞧著自己,臉上神色痴痴迷迷,似乎心神不屬,當即住口。顏烈一惊,陪笑道:“對不住。我在想咱們怎樣逃 出去,可別再讓官兵捉到。”包惜弱哭道:“我……我丈夫既已過世,我還活著干甚么?你一個人走吧。”顏烈正色道:“娘子,官人為賊兵所害,含冤莫白,你不設法為他報仇,卻只是一意尋死。官人生前是英雄豪杰之士,他在九泉之下,只怕也不能瞑目罷?”包惜弱道:“我一個弱女子,又怎有報仇的能耐?”顏烈義憤于色,昂然道:“娘子要報殺夫之仇,這件事著落在小人身上。你可知道仇人是誰?”包惜弱想了一下,說道:“統率官兵的將官名叫段天德,他額頭有個刀疤,臉上有塊青記。”顏烈道:“既有姓名,又有記認,他就是逃到了天涯海角,也非報此仇不可 。”他出房去端來一碗稀粥,碗里有個剝開了的咸蛋,說道:“你不愛惜身子,怎么報仇呀?”包惜弱心想有理,接過碗來慢慢吃了。次日早晨,包惜弱整衣下床,對鏡梳好了頭髻,找到一塊白布,剪了朵白花插在鬢邊,替丈夫帶孝,但見鏡中紅顏如花,夫妻倆卻已人鬼殊途,悲從中來,又伏桌痛哭起來。顏烈從外面進來,待她哭聲稍停,柔聲道:“外面道上官兵都已退了,咱們走吧。”包惜弱隨他出屋。顏烈摸出一錠銀子給了屋主,把兩匹馬牽了過來。包惜弱所乘的馬本來中了一箭,這時顏烈已把箭創裹好。   包惜弱道:“到哪里去呀?”顏烈使個眼色,要她在人前不可多問,扶她上馬,兩人并轡向北。走出十余里,包惜弱又問:“你帶我到哪里去?”顏烈道:“咱們先找個隱僻的所在住下,避一避風頭。待官家追拿得松了,小人再去找尋官人的尸首,好好替他安葬,然后找到段天德那個奸賊,殺了替官人報仇。”包惜弱性格柔和,自己本少主意,何況大難之余,孤苦無依,听他想得周到,心中好生感激,道:“顏相公,我……我怎生報答你才好?”顏烈凜然道:“我性命是娘子所救,小人這一生供娘子驅使,就是粉身碎骨,赴湯蹈火,那也是應該的。”包惜弱道:“只盼 盡快殺了那大坏人段天德,給鐵哥報了大仇,我這就從他于地下。”想到這里,又垂下淚來。兩人行了一日,晚上在長安鎮上投店歇宿。顏烈自稱夫婦二人,要了一間房。包惜弱心中惴惴不安,吃晚飯時一聲不作,暗自撫摸丘處机所贈的那柄短劍,心中打定了主意:“要是他稍有無禮,我就一劍自殺。”   顏烈命店伴拿了兩捆稻草入房,等店伴出去,閂上了房門,把稻草舖在地下,自己倒在稻草之中,身上蓋了一張氈毯,對包惜弱道:“娘子請安睡吧!”說著閉上了眼。包惜弱的心怦怦亂跳,想起故世的丈夫,真是柔腸寸斷,呆呆的坐了大半個時辰,長長歎了口气,也不熄滅燭火,手中緊握短劍,和衣倒在床上。   次日包惜弱起身時,顏烈已收拾好馬具,命店伴安排了早點。包惜弱暗暗感激他是至誠君子,防范之心登時消了大半。待用早點時,見是一碟雞炒干絲,一碟火腿,一碟腊腸,一碟熏魚,另有一小鍋清香扑鼻的香梗米粥。她出生于小康之家,自歸楊門,以務農為生,平日吃早飯只是几根咸菜,半個咸蛋,除了過年過節、喜慶宴會之外,哪里吃過這樣考究的飲食?食用之時,心里頗不自安。   待得吃完,店伴送來一個包裹。這時顏烈已走出房去,包惜弱問道:“這是甚么?”店伴道:“相公今日一早出去買來的,是娘子的替換衣服,相公說,請娘子換了上道。”說罷放下包裹,走出房去。包惜弱打開包裹一看,不覺呆了,只見是一套全身縞素的衣裙,白鞋白襪固然一應俱全,連內衣、小襖以及羅帕、汗巾等等也都齊備,心道:“難為他一個少年男子,怎地想得如此周到?”換上內衣之時,想到是顏烈親手所買,不由得滿臉紅暈。她半夜倉卒离家,衣衫本已不整,再加上一夜的糾纏奔波,更是滿身破損塵污,待得里外一新,精神也不覺為之一振。待得顏烈回 房,見他身上也已換得光鮮煥然。兩人縱馬上道,有時一前一后,有時并轡而行。這時正是江南春意濃极的時光,道旁垂柳拂肩,花气醉人,田中禾苗一片新綠。顏烈為了要她寬怀減愁,不時跟她東談西扯。包惜弱的父親是個小鎮上的不第學究,丈夫和義兄郭嘯天都是粗豪漢子,她一生之中,實是從未遇到過如此吐屬俊雅、才識博洽的男子,但覺他一言一語無不含意雋妙,心中暗暗稱奇。只是眼見一路北去,离臨安越來越遠,他卻絕口不提如何為己報仇,更不提安葬丈夫,忍不住道:“顏相公,我夫君的尸身,不知落在哪里?”顏烈道:“非是小人不肯去尋訪尊夫尸首,為 他安葬,實因前日救娘子時殺了官兵,眼下正是風急火旺的當口,我只要在臨安左近一現身,非遭官兵的毒手不可。眼下官府到處追拿娘子,說道尊夫殺官造反,罪大惡极,拿到他的家屬,男的斬首,女的充作官妓。小人死不足惜,但若娘子無人保護,給官兵逮了去,遭遇必定极慘。小人身在黃泉之下,也要傷心含恨了。”包惜弱听他說得誠懇,點了點頭。顏烈道:“我仔細想過,眼下最要緊的,是為尊夫收尸安葬。咱們到了嘉興,我便取出銀子,托人到臨安去妥為辦理。倘若娘子定要我親自去辦這才放心,那么在嘉興安頓好娘子之后,小人冒險前往便了。”包惜弱心想要 他甘冒大險,于理不合,說道:“相公如能找到妥當可靠的人去辦,那也是一樣的。”又道:“我丈夫有個姓郭的義兄,同時遭難,敢煩相公一并為他安葬,我……我……”說著垂下淚來。   顏烈道:“此事容易,娘子放心便是。倒是報仇之事,段天德那賊子是朝廷武將,要殺他著實不易,此刻他又防備得緊,只有慢慢的等候机會。”包惜弱只想殺了仇人之后,便自殺殉夫。顏烈這番話雖然句句都是實情,卻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日,心下一急,哭出聲來,抽抽噎噎的道:“我也不想要報甚么仇了。我當家的如此英雄,尚且被害,我……我一個弱女子,又……又有甚么能耐?我一死殉夫便是。”顏烈沉吟半晌,似也十分為難,終于說道:“娘子,你信得過我嗎?”包惜弱點了點頭。顏烈道:“眼下咱們只有去北方,方能躲避官兵的追捕。大宋官兵不能追到北邊 去捉人。咱們只要過得長江,就沒多大危險了。待事情冷下來之后,咱們再南下報仇雪恨。娘子放心寬怀,官人的血海沉冤,自有小人一力承擔。”包惜弱大為躊躇:自己家破人亡,舉目無親,如不跟隨他去,孤身一個弱女子又到哪里去安身立命?那晚親眼見到官兵殺人放火的凶狠模樣,若是落入了他們手中,被充作官妓,那真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了。但此人非親非故,自己是個守節寡婦,如何可隨一個青年男子同行?此刻若是舉刃自刎,此人必定阻攔。只覺去路茫茫,來日大難,思前想后,真是柔腸百轉。她連日悲傷哭泣,這時卻連眼淚也几乎流干了。顏烈道:“娘子 如覺小人的籌划不妥,但請吩咐,小人無有不遵。”包惜弱見他十分遷就,心中反覺過意不去,除非此時自己立時死了,一了百了,否則實在也無他法,無可奈何之下,只得低頭道:“你瞧著辦吧。”   顏烈大喜,說道:“娘子的活命大德,小人終身不敢忘記,娘子……”包惜弱道:“這事以后別再提啦。”顏烈道:“是,是。”當晚兩人在硤石鎮一家客店中宿歇,仍是同處一室。自從包惜弱答允同去北方之后,顏烈的言談舉止,已不如先前拘謹,時時流露出喜不自胜之情。包惜弱隱隱覺得有些不妥,只是見他并無絲毫越禮,心想他不過是感恩圖報,料來不致有何异心。次日中午,兩人到了嘉興。那是浙西大城,絲米集散之地,自來就十分繁盛,宋室南渡之后,嘉興地近京師,市況就更熱鬧。顏烈道:“咱們找一家客店歇歇吧。”包惜弱一直在害怕官兵追來,道:“ 天色尚早,還可赶道呢。”顏烈道:“這里的店舖不錯,娘子衣服舊了,得買几套來替換。”包惜弱一呆,道:“這不是昨天才買的嗎?怎么就舊了?”顏烈道:“道上塵多,衣服穿一兩天就不光鮮啦。再說,像娘子這般容色,豈可不穿世上頂頂上等的衣衫?”   包惜弱听他夸獎自己容貌,內心竊喜,低頭道:“我是在熱喪之中……”顏烈忙道:“小人理會得。”包惜弱就不言語了。她容貌秀麗,但丈夫楊鐵心從來沒這般當面贊過,低下頭偷眼向顏烈瞧去,見他并無輕薄神色,一時心中栗六,也不知是喜是愁。   顏烈問了途人,徑去當地最大的“秀水客棧”投店。漱洗罷,顏烈与包惜弱一起吃了些點心,兩人相對坐在房中。包惜弱想要他另要一間客房,卻又不知如何啟齒才好,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心事重重。過了一會,顏烈道:“娘子請自寬便,小人出去買了物品就回。”包惜弱點了點頭,道:“相公可別太多花費了。”顏烈微笑道:“就可惜娘子在服喪,不能戴用珠寶,要多花錢也花不。” 顏烈跨出房門,只見過道中一個中年士人拖著鞋皮,踢*踢*的直響,一路打著哈欠迎面過來,那士人似笑非笑,擠眉弄眼,一副憊懶神气,全身油膩,衣冠不整,滿面污垢,看來少說也有十多天沒洗澡了,拿著一柄破爛的油紙黑扇,邊搖邊行。顏烈見這人衣著明明是個斯文士子,卻如此肮髒,不禁皺了眉頭,加快腳步,只怕沾到了那人身上的污穢。突听那人干笑數聲,聲音甚是刺耳,經過他身旁時,順手伸出折扇,在他肩頭一拍。顏烈身有武功,這一下竟沒避開,不禁大怒,喝道:“干甚么?”那人又是一陣干笑,踢*踢*的向前去了,只听他走到過道盡頭,對店小二道:“ 喂,伙計啊,你別瞧大爺身上破破爛爛,大爺可有的是銀子。有些小子可邪門著哪,他就是仗著身上光鮮唬人。招搖撞騙,勾引婦女,吃白食,住白店,全是這种小子,你得多留著點儿神。穩穩當當的,讓他先交了房飯錢再說。”也不等那店小二答腔,又是踢*踢*的走了。顏烈更是心頭火起,心想好小子,這話不是沖著我來嗎?那店小二听那人一說,斜眼向他看了眼,不禁起疑,走到他跟前,哈了哈腰,陪笑道:“您老別見怪,不是小的無禮……”顏烈知他意思,哼了一聲道:“把這銀子給存在柜上!”伸手往怀里一摸,不禁呆了。他囊里本來放著四五十兩銀子,一探手, 竟已空空如也。店小二見他臉色尷尬,只道窮酸的話不錯,神色登時不如适才恭謹,挺腰凸肚的道:“怎么?沒帶錢嗎?”顏烈道:“你等一下,我回房去拿。”他只道匆匆出房,忘拿銀兩,哪知回入房中打開包裹一看,包裹几十兩金銀竟然盡皆不翼而飛。這批金銀如何失去,自己竟是茫然不覺,那倒奇了,尋思:“适才包氏娘子出去解手,我也去了茅房一陣,前后不到一炷香時分,怎地便有人進房來做了手腳?嘉興府的飛賊倒是厲害。”店小二在房門口探頭探腦的張望,見他銀子拿不出來,發作道:“這女娘是你原配妻子嗎?要是拐帶人口,可要連累我們呢!”包惜弱又 羞又急,滿臉通紅。顏烈一個箭步縱到門口,反手一掌,只打得店小二滿臉是血,還打落了几枚牙齒。店小二捧住臉大嚷大叫:“好哇!住店不給錢,還打人哪!”顏烈在他屁股上加了一腳,店小二一個筋斗翻了出去。包惜弱惊道:“咱們快走吧,不住這店了。”顏烈笑道:“別怕,沒了銀子問他們拿。”端了一張椅子坐在房門口頭。過不多時,店小二領了十多名潑皮,掄棍使棒,沖進院子來。顏烈哈哈大笑,喝道:“你們想打架?”忽地躍出,順手搶過一根杆棒,指東打西,轉眼間打倒了四五個。那些潑皮平素只靠逞凶使狠,欺壓良善,這時見勢頭不對,都拋下棍棒,一 窩蜂的擠出院門,躺在地下的連爬帶滾,惟恐落后。包惜弱早已嚇得臉上全無血色,顫聲道:“事情鬧大了,只怕惊動了官府。”顏烈笑道:“我正要官府來。”包惜弱不知他的用意,只得不言語了。   過不半個時辰,外面人聲喧嘩,十多名衙役手持鐵尺單刀,闖進院子,把鐵鏈抖得當啷當啷亂響,亂嘈嘈的叫道:“拐賣人口,還要行凶,這還了得?凶犯在哪里?”顏烈端坐椅上不動。眾衙役見他衣飾華貴,神態儼然,倒也不敢貿然上前。帶頭的捕快喝道:“喂,你叫甚么名字?到嘉興府來干甚么?”顏烈道:“你去叫蓋運聰來!”   蓋運聰是嘉興府的知府,眾衙役听他直斥上司的名字,都是又惊又怒。那捕快道:“你失心瘋了嗎?亂呼亂叫蓋大爺的名字。”顏烈從怀里取出一封信來,往桌上一擲,抬頭瞧著屋頂,說道:“你拿去給蓋運聰瞧瞧,看他來是不來?”那捕快取過信件,見了封皮上的字,吃了一惊,但不知真偽,低聲對眾衙役道:“看著他,別讓他跑了。”隨即飛奔而出。包惜弱坐在房中,心里怦怦亂跳,不知吉凶。過不多時,又涌進數十名衙役來,兩名官員全身公服,搶上來向顏烈跪倒行禮,稟道:“卑職嘉興府蓋運聰、秀水縣姜文,叩見大人。卑職不知大人駕到,未能遠迎,請大人 恕罪。”顏烈擺了擺手,微微欠身,說道:“兄弟在貴縣失竊了一些銀子,請兩位勞神查一查。”蓋運聰忙道:“是,是。”手一擺,兩名衙役托過兩只盤子,一盤黃澄澄的全是金子,一盤白晃晃的則是銀子。蓋運聰道:“卑職治下竟有奸人膽敢盜竊大人使費,全是卑職之罪,這點戔戔之數,先請大人賞收。”顏烈笑著點點頭,蓋運聰又把那封信恭恭敬敬的呈上,說道:“卑職已打掃了行台,恭請大人与夫人的憲駕。”顏烈道:“還是這里好,我喜歡清清靜靜的,你們別來打扰囉唆。”說著臉色一沉。蓋運聰与姜文忙道:“是,是!大人還需用甚么,請盡管吩咐,好讓卑職 辦來孝敬。”顏烈抬頭不答,連連擺手。蓋姜二人忙率領衙役退了出去。那店小二早已嚇得面無人色,由掌柜的領著過來磕頭賠罪,只求饒了一條性命,打多少板子屁股也是心甘。顏烈從盤中取過一錠銀子,擲在地上,笑道:“賞你吧,快給我滾。”那店小二還不敢相信,掌柜的見顏烈臉無惡意,怕他不耐煩,忙撿起銀子,磕了几個頭,拉著店小二出去。包惜弱兀自心神不定,問道:“這封信是甚么法寶?怎地做官的見了,竟怕成這個樣子。”顏烈笑道:“本來我又管不著他們,這些做官的自己沒用。趙擴手下盡用這些膿包,江山不失,是無天理了。”包惜弱道:“趙擴, 那是誰?”顏烈道:“那就是當今的宁宗皇帝。”包惜弱吃了一惊,忙道:“小聲!圣上的名字,怎可隨便亂叫?”顏烈見她關心自己,很是高興,笑道:“我叫卻是不妨。到了北方,咱們不叫他趙擴叫甚么?”包惜弱道:“北方?”顏烈點了點頭,正要說話,突然門外蹄聲急促,數十騎馬停在客店門口。包惜弱雪白的臉頰上本已透出些血色,听到蹄聲,立時想起那晚官兵捕拿之事,登時臉色又轉蒼白。顏烈卻是眉頭一皺,好似頗不樂意。只听得靴聲橐橐,院子里走進數十名錦衣軍士來,見到顏烈,個個臉色有喜,齊叫:“王爺!”爬下行禮。顏烈微笑道:“你們終于找來 啦。”包惜弱听他們叫他“王爺”,更是惊奇万分,只見那些大漢站起身來,個個虎背熊腰,甚是剽健。顏烈擺了擺手道:“都出去吧!”眾軍士齊聲答應,魚貫而出。顏烈轉頭對包惜弱道:“你瞧我這些下屬,与宋兵比起來怎樣?”包惜弱奇道:“難道他們不是宋兵?”顏烈笑道:“現今我對你實說了吧,這些都是大金國的精兵!”說罷縱聲長笑,神情得意之极。包惜弱顫聲道:“那么……你……你也是……”顏烈笑道:“不瞞娘子說,在下的姓氏上還得加多一個‘完’字,名字中加多一個‘洪’字。在下完顏洪烈,大金國六王子,封為趙王的。便是區區。”包惜弱自小 听父親說起金國蹂躪我大宋河山之慘、大宋皇帝如何被他們擄去不得歸還、北方百姓如何被金兵殘殺虐待,自嫁了楊鐵心后,丈夫對于金國更是切齒痛恨,哪知道這几天中与自己朝夕相處的竟是個金國王子,惊駭之余,竟是說不出話來。完顏洪烈見她臉上變色,笑聲頓斂,說道:“我久慕南朝繁華,是以去年求父皇派我到臨安來,作為祝賀元旦的使者。再者,宋主尚有几十万兩銀子的歲貢沒依時獻上,父皇要我前來追討。”包惜弱道:“歲貢?”完顏洪烈道:“是啊,宋朝求我國不要進攻,每年進貢銀兩絹匹,可是他們常說甚么稅收不足,總是不肯爽爽快快的一次繳足。這 次我對韓胄全不客气,跟他說,如不在一個月之內繳足,我親自領兵來取,不必再費他心了。”包惜弱道:“韓丞相又怎樣說?”完顏洪烈道:“他有甚么說的?我人未离臨安府,銀子絹匹早已送過江去啦,哈哈!”包惜弱蹙眉不語。完顏洪烈道:“催索銀絹甚么的,本來也不須我來,派一個使臣就已足夠。我本意是想瞧瞧南朝的山川形胜,人物風俗,不意与娘子相識,真是三生有幸。”包惜弱心頭思潮起伏,茫然失措,仍是默然不語。完顏洪烈道:“我給娘子買衣衫去。”包惜弱低頭道:“不用啦。”完顏洪烈笑道:“韓丞相私下另行送給我的金銀,如買了衣衫,娘子一 千年也穿著不完。娘子別怕,客店四周有我親兵好好守著,決無歹人敢來傷你。”說著揚長出店。包惜弱追思自与他相見以來的种种經過,他是大金國王子,對自己一個平民寡婦如此低聲下气,不知有何用意?想到丈夫往日恩情,他慘遭非命,撇下自己一個弱女子處此尷尬境地,實不知如何是好,不由得六神無主,又伏枕痛哭起來。完顏洪烈怀了金銀,徑往鬧市走去,見城中居民人物溫雅,雖然販夫走卒,亦多俊秀不俗之人,心中暗暗稱羡。突然間前面蹄聲急促,一騎馬急奔而來。市街本不寬敞,加之行人擁擠,街旁又擺滿了賣物的攤頭擔子,如何可以馳馬?完顏洪烈忙往 街邊一閃,轉眼之間,見一匹黃馬從人叢中直竄出來。那馬神駿异常,身高膘肥,竟是一匹罕見的良馬。完顏洪烈暗暗喝了一聲彩,瞧那馬上乘客,不覺啞然。那馬如此神采,騎馬之人卻是個又矮又胖的猥瑣漢子,乘在馬上猶如個大肉團一般。此人手短足短,沒有脖子,一個頭大得出奇,卻又縮在雙肩之中。說也奇怪,那馬在人堆里發足急奔,卻不碰到一人、亦不踢翻一物,只見它出蹄輕盈,縱躍自如,跳過瓷器攤,跨過青菜擔,每每在間不容發之際閃讓而過,鬧市疾奔,竟与曠野馳騁無异。完顏洪烈不自禁的喝了一聲彩:“好!”那矮胖子听得喝彩,回頭望了一眼。完顏 洪烈見他滿臉都是紅色的酒糟粒子,一個酒糟鼻又大又圓,就如一只紅柿子粘在臉上,心想:“這匹馬好极,我出高价買下來吧。”就在這時,街頭兩個小孩游戲追逐,橫過馬前。那馬出其不意,吃了一惊,眼見左足將要踢到小孩身上,那矮胖子一提韁繩,躍离馬鞍,那馬身上一輕,倏然躍起,在兩個小孩頭頂飛越而過,那矮胖子隨又輕飄飄的落在馬背。完顏洪烈一呆,心想這矮子騎術如此精絕,我大金國善乘之人雖多,卻未有及得上他的,真是人不可以貌相。如聘得此人回京教練騎兵,我手下的騎士定可縱橫天下。這比之購得一匹駿馬又好過万倍了。他這次南來,何處可 以駐兵,何處可以渡江,看得仔仔細細,一一暗記在心,甚至各地州縣長官的姓名才能,也詳為打听。此時見到這矮胖子騎術神妙無比,心想南人朝政腐敗,如此奇士棄而不用,遺諸草野,何不楚材晉用?當下決意以重金聘他到燕京去作馬術教頭。他心意已決,發足疾追,只怕那馬腳力太快,追赶不上,正要出聲高呼,但見那乘馬奔到大街轉彎角處,忽然站住。完顏洪烈又是一奇,心想馬匹疾馳,必須逐漸放慢腳步方能停止,此馬竟能在急行之際斗然收步,實是前所未睹,就算是武功高明之人,也未必能在發力狂奔之時如此神定气閒的驀地站定。只見那矮胖子飛身下馬,鑽 入一家店內。完顏洪烈快步走將過去,見店中直立著一塊大木牌,寫著“太白遺風”四字,卻是一家酒樓,再抬頭看時,樓頭一塊极大的金字招牌,寫著“醉仙樓”三個大字,字跡勁秀,旁邊寫著“東坡居士書”五個小字,原來是蘇東坡所題。完顏洪烈見這酒樓气派豪華,心想:“他來到酒樓,便先請他大吃大喝一番,乘机結納,正是再好不過。”忽見那矮胖子從樓梯上奔了下來,手里托著一個酒壇,走到馬前。完顏洪烈當即閃在一旁。那矮胖子站在地下,更加顯得臃腫難看,身高不過三尺,膀闊几乎也有三尺,那馬偏偏腿長身高,他頭頂不過剛齊到馬鐙。只見他把酒壇放 在馬前,伸掌在酒壇肩上輕擊數掌,隨手一揭,已把酒壇上面一小半的壇身揭了下來,那酒壇便如是一個深底的瓦盆。黃馬前足揚起,長聲歡嘶,俯頭飲酒。完顏洪烈聞得酒香,竟是浙江紹興的名釀女儿紅,從這酒香辨來,至少是十來年的陳酒。   那矮胖子轉身入內,手一揚,當的一聲,將一大錠銀子擲在柜上,說道:“給開三桌上等酒菜,兩桌葷的,一桌素的。”掌柜的笑道:“是啦,韓三爺。今儿有松江來的四鰓鱸魚,下酒再好沒有。這銀子您韓三爺先收著,慢慢再算。”矮胖子白眼一翻,怪聲喝道:“怎么?喝酒不用錢?你當韓老三是光棍混混,吃白食的嗎?”掌柜笑嘻嘻的也不以為忤,大聲叫道:“伙計們,加把勁給韓三爺整治酒菜哪!”眾伙計里里外外一疊連聲的答應。完顏洪烈心想:“這矮胖子穿著平常,出手卻這般豪闊,眾人對他又如此奉承,看來是嘉興府的一霸。要聘他北上去做馬術教頭,只 怕要費點周折了。且看他請些甚么客人,再相机行事。”當下拾級登樓,揀了窗邊一個座儿坐下,要了一斤酒,隨意點了几個菜。這醉仙樓正在南湖之旁,湖面輕煙薄霧,几艘小舟蕩漾其間,半湖水面都浮著碧油油的菱葉,他放眼觀賞,登覺心曠神怡。這嘉興是古越名城,所產李子甜香如美酒,因此春秋時這地方稱為醉李。當年越王勾踐曾在此處大破吳王闔閭,正是吳越之間交通的孔道。當地南湖中又有一項名產,是綠色的沒角菱,菱肉鮮甜嫩滑,清香爽脆,為天下之冠,是以湖中菱葉特多。其時正當春日,碧水翠葉,宛若一泓碧玻璃上舖滿一片片翡翠。完顏洪烈正在賞玩 風景,忽見湖心中一葉漁舟如飛般划來。這漁舟船身狹長,船頭高高翹起,船舷上停了兩排捉魚的水鳥。完顏洪烈初時也不在意,但轉眼之間,只見那漁舟已赶過了遠在前頭的小船,竟是快得出奇。片刻間漁舟漸近,見舟中坐著一人,舟尾划槳的穿了一身蓑衣,卻是個女子。她伸槳入水,輕輕巧巧的一扳,漁舟就箭也似的射出一段路,船身儿如离水飛躍,看來這一扳之力少說也有一百來斤,女子而有如此勁力已是奇怪,而一枝木槳又怎受得起如此大力?只見她又是數扳,漁舟已近酒樓,日光照在槳上,亮晃晃的原來是一柄點銅鑄的銅槳。那漁女把漁舟系在酒樓下石級旁的木 樁上,輕躍登岸。坐在船艙里的漢子挑了一擔粗柴,也跟著上來。兩人徑上酒樓。漁女向那矮胖子叫了聲:“三哥!”在他身旁坐了下來。矮胖子道:“四弟、七妹,你們來得早!”完顏洪烈側眼打量那兩人時,見那女子大約十八九歲年紀,身形苗條,大眼睛,長睫毛,皮膚如雪,正是江南水鄉的人物。她左手倒提銅槳,右手拿了蓑笠,露出一頭烏云般的秀發。完顏洪烈心想:“這姑娘雖不及我那包氏娘子美貌,卻另有一般天然風姿。”那挑柴的漢子三十歲上下年紀,一身青布衣褲,腰里束了條粗草繩,足穿草鞋,粗手大腳,神情木訥。他放下擔子,把扁擔往桌旁一靠,嘰 嘰數聲,一張八仙桌竟給扁擔推動了數寸。完顏洪烈一怔,瞧那條扁擔也無异狀,通身黑油油地,中間微彎,兩頭各有一個突起的鞘子。這扁擔如此沉重,料想必是精鋼熟鐵所鑄。那人腰里插了一柄砍柴用的短斧,斧刃上有几個缺口。兩人剛坐定,樓上腳步聲響,上來兩人。那漁女叫道:“五哥、六哥,你們一起來啦。”前面一人身材魁梧,少說也有二百五六十斤,圍著一條長圍裙,全身油膩,敞開衣襟,露出毛茸茸的胸膛,袖子卷得高高的,手臂上全是寸許長的黑毛,腰間皮帶上插著柄尺來長的尖刀,瞧模樣是個殺豬宰羊的屠夫。后面那人五短身材,頭戴小氈帽,白淨面 皮,手里提了一杆秤,一個竹簍,似是個小商販。完顏洪烈暗暗稱奇:“瞧頭上三人都是身有武功之人,怎么這兩個市井小人卻又跟他們兄弟相稱?”忽听街上傳來一陣登登登之聲,似是鐵物敲擊石板,跟著敲擊聲響上樓梯,上來一個衣衫襤褸的瞎子,右手握著一根粗大的鐵杖。只見他四十來歲年紀,尖嘴削腮,臉色灰扑扑地,頗有凶惡之態。坐在桌邊的五人都站了起來,齊叫:“大哥。”漁女在一張椅子上輕輕一拍,道:“大哥,你座位在這里。”那瞎子道:“好。二弟還沒來嗎?”那屠夫模樣的人道:“二哥已到了嘉興,這會儿也該來啦。”漁女笑道:“這不是來了嗎 ?”只听得樓梯上一陣踢*踢*拖鞋皮聲響。完顏洪烈一怔,只見樓梯口先探上一柄破爛污穢的油紙扇,先扇了几扇,接著一個窮酸搖頭晃腦的踱了上來,正是适才在客店中相遇的那人。完顏洪烈心想:“我的銀兩必是此人偷了去……”心頭正自火冒,那人咧嘴向他一笑,伸伸舌嘴,裝個鬼臉,轉頭和眾人招呼起來,原來便是他們的二哥。完顏洪烈尋思:“看來這些人個個身怀絕技,倘若能收為己用,實是极大的臂助。那窮酸偷我金銀,小事一樁,不必計較,且瞧一下動靜再說。”只見那窮酸喝了一口酒,搖頭擺腦的吟道:“不義之財……放他過,……玉皇大帝……發脾气! ”口中高吟,伸手從怀里掏出一錠錠金銀,整整齊齊的排在桌上,一共掏出八錠銀子,兩錠金子。   完顏洪烈瞧那些金銀的色澤形狀,正是自己所失卻的,心下不怒反奇:“他入房去偷我金銀倒也不難,但他只用扇子在我肩頭一拍,就將我怀中銀錠都偷去了,當時我竟一無所覺。這妙手空空之技,确是罕見罕聞。”   眼看這七人的情狀,似乎他們作東,邀請兩桌客人前來飲酒,因賓客未到,七人只喝清酒,菜肴并不開上席來。但另外兩桌上各只擺設一副杯筷,那么客人只有兩個了。完顏洪烈尋思:“這七個怪人請客,不知請的又是何等怪客?”過了一盞茶時分,只听樓下有人念佛:“阿彌陀佛!”那瞎子道:“焦木大師到啦!”站起身來,其余六人也都肅立相迎。又听得一聲:“阿彌陀佛!”一個形如槁木的枯瘦和尚上了樓梯。這和尚四十余歲年紀,身穿黃麻僧衣,手里拿著一段木柴,木柴的一頭已燒成焦黑,不知有何用處。和尚与七人打個問訊,那窮酸引他到一桌空席前坐下。 和尚欠身道:“那人尋上門來,小僧自知不是他的對手,多蒙江南七俠仗義相助,小僧感激之至。”   那瞎子道:“焦木大師不必客气。我七兄弟多承大師平日眷顧,大師有事,我兄弟豈能袖手?何況那人自恃武功了得,無緣無故的來与大師作對,哪還把江南武林中人放在眼里?就是大師不來通知,我們兄弟知道了也決不能甘休……”話未說完,只听得樓梯格格作響,似是一頭龐然巨獸走上樓來,听聲音若非巨象,便是數百斤的一頭大水牛。樓下掌柜与眾酒保一疊連聲的惊叫起來:“喂,這笨家伙不能拿上去!”“樓板要給你壓穿啦。”“快,快,攔住他,叫他下來!”但格格之聲更加響了,只听喀喇一聲,斷了一塊梯板。接著又听得喀喀兩聲巨響,樓梯又斷了兩級。   完顏洪烈眼前一花,只見了一個道人手中托了一口极大的銅缸,邁步走上樓來,定睛看時,只嚇得心中突突亂跳,原來這道人正是長春子丘處机。   完顏洪烈這次奉父皇之命出使宋廷,要乘机陰結宋朝大官,以備日后入侵時作為內應。陪他從燕京南來的宋朝使臣王道乾趨炎附勢,貪圖重賄,已暗中投靠金國,到臨安后替他拉攏奔走。哪知王道乾突然被一個道人殺死,連心肝首級都不知去向。完顏洪烈大惊之余,生怕自己陰謀已被這道人查覺,當即帶同親隨,由臨安府的捕快兵役領路,親自追拿刺客。追到牛家村時与丘處机遭遇,不料這道人武功高极,完顏洪烈尚未出手,就被他一技甩手箭打中肩頭,所帶來的兵役隨從被他殺得干干淨淨。完顏洪烈如不是在混戰中先行逃開,又得包惜弱相救,堂堂金國王子就此不明 不白的葬身在這小村之中了。完顏洪烈定了定神,見他目光只在自己臉上掠過,便全神貫注的瞧著焦木和那七人,顯然并未認出自己,料想那日自己剛探身出來,便給他羽箭擲中摔倒,并未看清楚自己面目,當即寬心,再看他手中托的那口大銅缸時,一惊之下,不由得欠身离椅。這銅缸是廟宇中常見之物,用來焚燒紙錠表章,直徑四尺有余,只怕足足有四百來斤,缸中溢出酒香,顯是裝了美酒,那么份量自必更加沉重,但他托在手里卻不見如何吃力。他每跨一步,樓板就喀喀亂響。樓下這時早已亂成一片,掌柜、酒保、廚子、打雜的、眾酒客紛紛逃出街去,只怕樓板給他壓 破,砸下來打死了人。   焦木和尚冷然道:“道兄惠然駕臨,卻何以取來了小廟的化紙銅缸?衲子給你引見江南七俠!”丘處机舉起左手為禮,說道:“适才貧道到寶剎奉訪,寺里師父言道,大師邀貧道來醉仙樓相會。貧道心下琢磨,大師定是請下好朋友來了,果然如此。久聞江南七俠威名,今日有幸相見,足慰平生之愿。”焦木和尚向七俠道:“這位是全真派長春子丘道長,各位都是久仰的了。”轉過頭來,向丘處机道:“這位是七俠之首,飛天蝙蝠柯鎮惡柯大俠。”說著伸掌向那瞎子身旁一指,跟著依次引見。完顏洪烈在旁留神傾听,暗自記憶。第二個便是偷他銀兩的那肮髒窮酸,名叫妙 手書生朱聰。最先到酒樓來的騎馬矮胖子是馬王神韓寶駒,排行第三。挑柴擔的鄉農排行第四,名叫南山樵子南希仁。第五是那身材粗壯、屠夫模樣的大漢,名叫笑彌陀張阿生。那小商販模樣的后生姓全名金發,綽號鬧市俠隱。那漁女叫作越女劍韓小瑩,顯是江南七俠中年紀最小的一個。焦木引見之時,丘處机逐一點首為禮,右手卻一直托著銅缸,竟似不感疲累。酒樓下眾人見一時無事,有几個大膽的便悄悄溜上來瞧熱鬧。柯鎮惡道:“我七兄弟人稱‘江南七怪’,都是怪物而已,‘七俠’甚么的,卻不敢當。我兄弟久仰全真七子的威名,素聞長春子行俠仗義,更是欽慕。 這位焦木大師為人最是古道熱腸,不知如何無意中得罪了道長?道長要是瞧得起我七兄弟,便讓我們做做和事老。兩位雖然和尚道士,所拜的菩薩不同,但總都是出家人,又都是武林一派,大家盡釋前愆,一起來喝一杯如何?”丘處机道:“貧道和焦木大師素不相識,無冤無仇,只要他交出兩個人來,改日貧道自會到法華禪寺負荊請罪。”柯鎮惡道:“交出甚么人來?”丘處机道:“貧道有兩個朋友,受了官府和金兵的陷害,不幸死于非命。他們遺下的寡婦孤苦無依。柯大俠,你們說貧道該不該理?”顏烈一听,端在手中的酒杯一晃,潑了些酒水。只听柯鎮惡道:“別說是 道長朋友的遺孀,就是素不相識之人,咱們既然知道了,也當量力照顧,那是義不容辭之事。”丘處机大聲道:“是呀!我就是要焦木大師交出這兩個身世可怜的女子來!他是出家人,卻何以將兩個寡婦收在寺里,定是不肯交出?七位是俠義之人,請評評這道理看!”   此言一出,不但焦木与江南七怪大吃一惊,完顏洪烈在旁也是暗暗稱奇,心想:“難道他說的不是楊郭二人的妻子,另有旁人?”焦木本就臉色焦黃,這時更加气得黃中泛黑,一時說不出話來,結結巴巴的道:“你……你……胡言亂道……胡言……”丘處机大怒,喝道:“你也是武林中知名人物,竟敢如此為非作歹!”右手一送,一口數百斤重的銅缸連酒帶缸,向著焦木飛去。焦木縱身躍開避過。   站在樓頭瞧熱鬧的人嚇得魂飛天外,你推我擁,一連串的骨碌碌滾下樓去。笑彌陀張阿生估量這銅缸雖重,自己盡可接得住,當下搶上一步,運气雙臂,叫一聲:“好!”待銅缸飛到,雙臂一沉,托住缸底,肩背肌肉墳起,竟自把銅缸接住了,雙臂向上一挺,將銅缸高舉過頂。但他腳下使力太巨,喀喇一聲,左足在樓板上踏穿了一個洞,樓下眾人又大叫起來。張阿生上前兩步,雙臂微曲,一招“推窗送月”,將銅缸向丘處机擲去。丘處机伸出右手接過,笑道:“江南七怪名不虛傳!”隨即臉色一沉,向焦木喝道:“那兩個女子怎樣了?你把她兩個婦道人家強行收藏在寺 ,到底是何居心?你這賊和尚只要碰了她們一根頭發,我把你拆骨揚灰,把你法華寺燒成白地!”朱聰扇子一扇,搖頭晃腦的道:“焦木大師是有道高僧,怎會做這般無恥之事?道長定是听信小人的謠言了。虛妄之极矣,決不可信也。”丘處机怒道:“貧道親眼見到,怎么會假?”江南七怪都是一怔。焦木道:“你就算要到江南來揚万立威,又何必敗坏我的名頭……你……你……到嘉興府四下里去打听,我焦木和尚豈能做這等歹事?”丘處机冷笑道:“好呀,你邀了幫手,便想倚多取胜。這件事我是管上了,決計放你不過。你清淨佛地,窩藏良家婦女,已是大大不該,何況 這兩個女子的丈夫乃忠良之后,慘遭非命。”   柯鎮惡道:“道長說焦木大師收藏了那兩個女子,而大師卻說沒有。咱們大伙儿到法華寺去瞧個明白,到底誰是誰非,不就清楚了?兄弟眼睛雖然瞎了,可是別人眼睛不瞎啊。”六兄妹齊聲附和。丘處机冷笑道:“搜寺?貧道早就里里外外搜了個遍,可是明明見到那兩個女人進去,人卻又不見了。無法可想,只有要和尚交出人來。”朱聰道:“原來那兩個女子不是人。”丘處机一楞,道:“甚么?”朱聰一本正經的道:“她們是仙女,不是會隱身法,就是借土遁遁走啦!”余下六怪听了,都不禁微笑。丘處机怒道:“好啊,你們消遣貧道來著。江南七怪今日幫和尚幫定 了,是不是?”   柯鎮惡凜然道:“我們本事低微,在全真派高手看來,自是不足一笑。可是我七兄弟在江南也還有一點小小名頭,知道我們的人,都還肯說一句:江南七怪瘋瘋癲癲,卻不是貪生怕死之徒。我們不敢欺壓旁人,可也不能讓旁人來欺壓了。”丘處机道:“江南七俠名聲不坏,這個我是知道的。各位事不干己,不用赶這趟渾水。我跟和尚的事,讓貧道自行跟他了斷,現下恕不奉陪了。和尚,跟我走吧。”說著伸左手來拿焦木手腕。焦木手腕一沉,當下把他這一拿化解了開去。馬王神韓寶駒見兩人動上了手,大聲喝道:“道士,你到底講不講理?”丘處机道:“韓三爺,怎樣 ?”韓寶駒道:“我們信得過焦木大師,他說沒有就是沒有。武林中鐵錚錚的好漢子,難道誰還能撒謊騙人?”丘處机道:“他不會撒謊,莫非丘某就會沒來由的撒謊冤他?丘某親眼目睹,若是看錯了人,我挖出這對招子給你。我找這和尚是找定了。七位插手也是插定了,是不是?”江南七怪齊聲道:“不錯。”丘處机道:“好,我敬七位每人一口酒。各位喝了酒再伸手吧。”說著右手一沉,放低銅缸,張口在缸里喝了一大口酒,叫道:“請吧!”手一抖,那口銅缸又向張阿生飛來。張阿生心想:“要是再像剛才那樣把銅缸舉在頭頂,怎能喝酒?”當即退后兩步,雙手擋在 胸口,待銅缸飛到,雙手向外一分,銅缸正撞在胸口。他生得肥胖,胸口累累的都是肥肉,猶如一個軟墊般托住了銅缸,隨即運气,胸肌向外彈出,已把銅缸飛來之勢擋住,雙手合圍,緊緊抱住了銅缸,低頭在缸里喝了一大口酒,贊道:“好酒!”雙手突然縮回,抵在胸前,銅缸尚未下落,已是一招“雙掌移山”,把銅缸猛推出去。這一招勁道既足,變招又快,的是外家的高明功夫。完顏洪烈在一旁看得暗暗心惊。   丘處机接回銅缸,也喝了一大口,叫道:“貧道敬柯大哥一缸酒!”順手將銅缸向柯鎮惡擲去。   完顏洪烈心想:“這人眼睛瞎了,又如何接得?”卻不知柯鎮惡位居江南七怪之首,武功也為七人之冠,他听辨細微暗器尚且不差厘毫,這口巨大的銅缸擲來時呼呼生風,自然辨得清楚,只見他意定神閒的坐著,恍如未覺,直至銅缸飛臨頭頂,這才右手一舉,鐵杖已頂在缸底。那銅缸在鐵杖上的溜溜轉得飛快,猶如耍盤子的人用竹棒頂住了瓷盤玩弄一般。突然間鐵棒略歪,銅缸微微傾側,眼見要跌下來打在他的頭頂,這一下還不打得腦漿迸裂?哪知銅缸傾側,卻不跌下,缸中酒水如一條線般射將下來。柯鎮惡張口接住,上面的酒不住傾下,他咕嘟咕嘟的大口吞飲,飲了 三四口,鐵杖稍挪,又已頂在缸底正中,隨即向上一送,銅缸飛了起來。他揮杖橫擊,當的一聲巨響,震耳欲聾,那缸便飛向丘處机而去,四下里嗡嗡之聲好一陣不絕。   丘處机笑道:“柯大俠平時一定愛玩頂盤子。”隨手接住了銅缸。柯鎮惡冷冷的道:“小弟幼時家貧,靠這玩意儿做叫化子討飯。”丘處机道:“貧賤不能移,此之謂大丈夫。我敬南四哥一缸!”低頭在缸中喝一口酒,將銅缸向南山樵子南希仁擲去。南希仁一言不發,待銅缸飛到,舉起扁擔在空中擋住,當的一聲,銅缸在空中受阻,落了下來。南希仁伸手在缸里抄了一口酒,就手吃了,扁擔打橫,右膝跪倒,扇擔擱在左膝之上,右手在扁擔一端扳落,扁擔另一端托住銅缸之底,扳起銅缸,又飛在空中。他正待將缸擊還給丘處机,鬧市俠隱全金發笑道:“兄弟做小生意, 愛占小便宜,就不費力的討口酒吃吧。”搶到南希仁身邊,待銅缸再次落下時,也抄一口酒吃了,忽地躍起,雙足抵住缸邊,空中用力,雙腳一挺,身子如箭般向后射出,那銅缸也給他雙腳蹬了出去。他和銅缸從相反方向飛出,銅缸徑向丘處机飛去。他身子激射到板壁之上,輕輕滑下。妙手書生朱聰搖著折扇,不住口的道:“妙哉,妙哉!”丘處机接住銅缸,又喝了一大口酒,說道:“妙哉,妙哉!貧道敬二哥一缸。”朱聰狂叫起來:“啊喲,使不得,小生手無縛雞之力,肚無杯酒之量,不壓死也要醉死……”呼叫未畢,銅缸已向他當頭飛到。朱聰大叫:“壓死人啦,救命 ,救……”伸扇子在缸中一撈,送入口中,倒轉扇柄,抵住缸邊往外送出,騰的一聲,樓板已被他蹬破一個大洞,身子從洞里掉了下去,“救命,救命”之聲,不住從洞里傳將上來。眾人都知他是裝腔作勢,誰也不覺惊訝。完顏洪烈見他扇柄一抵,銅缸便已飛回,小小一柄折扇,所發勁力竟不弱于南希仁那根沉重的鋼鐵扁擔,心下暗自駭异。越女劍韓小瑩叫道:“我來喝一口!”右足一點,身子如飛燕掠波,倏地在銅缸上空躍過,頭一低,已在缸中吸到了一口酒,輕飄飄的落在對面窗格之上。她擅于劍法輕功,膂力卻非所長,心想輪到這口笨重已极的銅缸向自己擲來,接擋 固是無力,要擲還給這個道士更是万万不能,是以乘机施展輕功吸酒。這時那銅缸仍一股勁的往街外飛出,街上人來人往,落將下來,勢必釀成极大災禍。丘處机暗暗心惊,正擬躍到街上去接住。只听呼的一聲,身旁一個黃衣人斜刺越過,口中一聲呼哨,樓下那匹黃馬奔到了街口。   樓上眾人都搶到窗口觀看,只見空中一個肉團和銅缸一撞,銅缸下墮之勢變為向前斜落,肉團和銅缸雙雙落在黃馬背上。那黃馬馳出數丈,轉過身來,直奔上樓。馬王神韓寶駒身在馬腹之下,左足勾住鐙子,雙手及右足卻托住銅缸,使它端端正正的放在馬鞍之上,不致傾側。那黃馬跑得又快又穩,上樓如馳平地。韓寶駒翻身上馬,探頭在缸中喝了一大口酒,左臂一振,把銅缸推在樓板之上,哈哈大笑,一提韁,那黃馬倏地從窗口竄了出去,猶如天馬行空,穩穩當當的落在街心。韓寶駒躍下馬背,和朱聰挽手上樓。丘處机道:“江南七俠果然名不虛傳!個個武功高強,貧 道甚是佩服。沖著七位的面子,貧道再不跟這和尚為難,只要他交出那兩個可怜的女子,就此既往不咎。”柯鎮惡道:“丘道長,這就是你的不是了。這位焦木大師數十年清修,乃是有道的高僧,我們素來敬佩。法華寺也是嘉興府有名的佛門善地,怎么會私藏良家婦女?”丘處机道:“天下之大,盡有欺世盜名之輩。”韓寶駒怒道:“如此說來,道長是不信我們的話了?”丘處机道:“我宁可信自己的眼睛。”韓寶駒道:“道長要待怎樣?”他身子雖矮,但話聲響亮,說來自有一股威猛之气。丘處机道:“此事与七位本來無干,既然橫加插手,必然自恃技藝過人。貧道不才 ,只好和七位見個高下,若是不敵,听憑各位如何了斷便了。”柯鎮惡道:“道長既然一意如此,就請划下道儿來罷。”丘處机微一沉吟,說道:“我和各位向無仇怨,久仰江南七怪也是英俠之士,動刀動拳,不免傷了和气。這樣罷。”大聲叫道:“酒保,拿十四個大碗來!”   酒保本來躲在樓下,這時見樓上再無動靜,听得叫喚,忙不疊的將大碗送上樓來。   丘處机命他把大碗都到缸中舀滿了酒,在樓上排成兩列,向江南七怪說道:“貧道和各位斗斗酒量。各位共喝七碗,貧道一人喝七碗,喝到分出胜負為止。這法儿好不好?”韓寶駒与張阿生等都是酒量极宏之人,首先說好。柯鎮惡卻道:“我們以七敵一,胜之不武,道長還是另划道儿吧。”丘處机道:“你怎知一定能胜得了我?”   越女劍韓小瑩雖是女子,生性卻是十分豪爽,當下亢聲說道:“好,先比了酒量再說。這般小覷我們七兄弟的,小妹倒是第一次遇上。”說著端起一碗酒來,咕嘟咕嘟的便喝了下去。她這碗酒喝得急了,頃刻之間,雪白的臉頰上,泛上了桃紅。丘處机道:“韓姑娘真是女中丈夫。大家請罷!”七怪中其余六人各自舉碗喝了。丘處机碗到酒干,頃刻間連盡七碗,每一碗酒都只咕的一聲,便自口入肚,在咽喉間竟然不稍停留。酒保興高采烈,大聲叫好,忙又裝滿了十四碗。八人又都喝了。喝到第三個十四碗時,韓小瑩畢竟量窄,喝得半碗,右手微微發顫。張阿生接過她手中 半碗酒來,道:“七妹,我代你喝了。”韓小瑩道:“道長,這可不可以?”丘處机道:“行,誰喝都是一樣。”再喝一輪,全金發也敗了下去。七怪見丘處机連喝二十八碗酒,竟是面不改色,神態自若,盡皆駭然。完顏洪烈在一旁瞧著,更是撟舌不下,心想:“最好這老道醉得昏天黑地,那江南七怪乘机便將他殺了。”全金發心想己方還剩下五人,然而五人個個酒量兼人,每人再喝三四碗酒還可支持,難道對方的肚子里還裝得下二十多碗酒?就算他酒量當真無底,肚量卻總有限,料想胜算在握,正自高興,無意中在樓板上一瞥,只見丘處机雙足之旁濕了好大一灘,不覺一 惊,在朱聰耳邊道:“二哥,你瞧這道士的腳。”朱聰一看,低聲道:“不好,他是用內功把酒從腳上逼了出來。”全金發低聲道:“不錯,想不到他內功這等厲害,那怎么辦?”朱聰尋思:“他既有這門功夫,便再喝一百碗也不打緊。預得另想計較。”退后一步,突然從先前踹破的樓板洞中摔了下去,只听他大叫:“醉了,醉了!”又從洞中躍上。又喝了一巡酒,丘處机足旁全是水漬,猶如有一道清泉從樓板上汩汩流出。這時南希仁、韓寶駒等也都瞧見了,見他內功如此精深,都是暗自欽服。   韓寶駒把酒碗往桌上一放,便欲認輸。朱聰向他使個眼色,對丘處机道:“道長內功出神入化。我們佩服之极。不過我們五個拚你一個,總似乎不大公平。”丘處机一怔,道:“朱二哥瞧著該怎么辦?”朱聰笑道:“還是讓兄弟一對一的跟道長較量下去吧。”此言一出,眾人都覺奇怪,眼見五人与他斗酒都已處于必敗之地,怎么他反而要獨自抵擋?但六怪都知這位兄弟雖然言語滑稽,卻是滿肚子的詭計,行事往往高深莫測,他既這么說,必是另有詐道,當下都不作聲。   丘處机呵呵笑道:“江南七俠真是要強得緊。這樣吧,朱二哥陪著我喝干了缸中之酒,只要不分胜敗,貧道就算輸了,好不好?”這時銅缸中還剩下小半缸酒,無慮數十大碗,只怕要廟里兩個彌勒佛的大肚子,才分裝得下。但朱聰毫不在意,笑道:“兄弟酒量雖然不行,但當年南游,卻也曾胜過几樣厲害家伙,干啊!”他右手揮舞破扇,左手大袖飄揚,一面說,一面喝酒。丘處机跟著他一碗一碗的喝下去,問道:“甚么厲害家伙?”朱聰道:“兄弟有一次到天竺國,天竺王子拉了一頭水牛出來,和我斗飲烈酒,結果居然不分胜敗。”丘處机知他是說笑話罵人,“呸”了 一聲,但見他指手划腳,胡言亂語,把酒一碗一碗的灌下肚去,手足之上又無酒水滲出,顯然不是以內功逼發,但見他腹部隆起了一大塊,難道他肚子真能伸縮自如,頗感奇怪,又听他道:“兄弟前年到暹羅國,哈,這一次更加不得了。暹羅國王牽了一頭大白象和我斗酒,這蠢家伙喝了七缸,你道我喝了几缸?”丘處机明知他是說笑,但見他神態生動,說得酣暢淋漓,不由得隨口問了一句:“几缸?”朱聰神色突轉嚴重,壓低了聲音,正色道:“九缸!”忽然間又放大了聲音道:“快喝,快喝!”但見他手舞足蹈,似醉非醉,如瘋非瘋,便在片刻之間,与丘處机兩人把銅缸 中的酒喝到了底。韓寶駒等從來不知他竟有偌大酒量,無不惊喜交集。   丘處机大拇指一翹,說道:“朱兄真是一位奇人,貧道拜服!”朱聰笑道:“道長喝酒用的是內功,兄弟用的卻是外功,乃体外之功。你請看吧!”說著哈哈大笑,忽地倒翻一個筋斗,手里已提著一只木桶,隨手一晃,酒香扑鼻,桶里裝的竟是半桶美酒。這許多人個個武功高強,除柯鎮惡外,無不眼光銳利,但竟沒瞧清楚這水桶是從哪里來的,再看朱聰的肚子時,卻已扁平如常,顯然這木桶本來是藏在他大袍子的底下,江南七俠縱聲大笑,丘處机不禁變色。   要知朱聰最善于雞鳴狗盜、穿窬行竊之技,是以綽號叫做“妙手書生”。他這袍內藏桶之術,一直流傳至今。魔術家表演之時,空身走出台來,一個筋斗,手中多了一缸金魚,再一個筋斗,台上又多了一碗清水,可以變到滿台數十碗水,每一碗水中都有一尾金魚游動,令觀眾個個看得目瞪口呆,歎為觀止,即是師法這門妙術。朱聰第二次摔落樓下,便是將一只木桶藏入了袍底,喝酒時胡言亂語,揮手揚扇,旨在引開丘處机的目光。魔術家變戲法之時,在千百對眼睛的睽睽注視之下,尚且不讓人瞧出破綻,那時丘處机絲毫沒防到他會使這般手法,竟未看出他使用妙技,將 一大碗一大碗的酒都倒入了蒙在袍內的木桶之中。   丘處机道:“哼,你這個怎么算是喝酒?”朱聰笑道:“你難道算是喝酒了?我的酒喝在桶內,你的酒喝在地下,那又有甚么分別?”他一面說,一面踱來踱去,忽然一不小心踏在丘處机足旁的酒漬之中,一滑之下,向丘處机身上跌去。丘處机隨手扶了他一把。朱聰向后一躍,踱了一個圈子,叫道:“好詩,好詩!自古中秋……月最明,涼風屆候……夜彌清。一天……气象沉銀漢,四海魚龍……躍水精……”拖長了聲音,朗聲念誦起來。丘處机一怔:“這是我去年中秋寫的一首未成律詩,放在身邊,擬待續成下面四句,從未給別人看過,他怎么知道?”伸手往怀里一摸 ,寫著這半首詩的那張紙箋果真已不知去向。朱聰笑吟吟的攤開詩箋,放在桌上,笑道:“想不到道長武功蓋世,文才也如此雋妙,佩服佩服。”原來他剛才故意一滑一跌,已施展妙手空空之技,把丘處机衣袋內的這張紙條偷了出來。丘處机尋思:“适才他伸手到我怀里,我竟是絲毫不覺,倘若他不是盜我詩箋,而是用匕首戳上一刀,此刻我哪里還有命在?顯然是他手下留情了。”言念及此,心意登平,說道:“朱二俠既陪著貧道一起干光了這一缸酒,貧道自當言而有信,甘拜下風。今日醉仙樓之會,是丘處机栽在江南七俠手下了。”江南七怪齊聲笑道:“不敢,不敢。這 些玩意儿是當不得真的。”朱聰又道:“道長內功深湛,我們万万不及。”丘處机道:“貧道雖然認輸,但兩個朋友所遺下的寡婦卻不能不救。”舉手行禮,托起銅缸,說道:“貧道這就去法華寺要人。”柯鎮惡怒道:“你既已認輸,怎地又跟焦木大師糾纏不清?”丘處机道:“扶危解困,跟輸贏可不相干。柯大俠,若是你朋友不幸遭難,遺孀受人欺辱,你救是不救?”說到這里,突然變色,叫道:“好家伙,還約了人啦,就是千軍万馬,你道爺便豁出了性命不要,也不能就此罷手。”張阿生道:“就是咱們七兄弟,還用得著約甚么人?”柯鎮惡卻也早听到有數十人奔向酒 樓而來,還听到他們兵刃弓箭互相碰撞之聲,當即站起,喝道:“大家退開,抄家伙!”張阿生等搶起兵器,只听得樓梯上腳步聲響,數十人搶上樓來。   眾人回頭看時,見數十人都是穿著金兵裝束的勁卒。丘處机本來敬重江南七怪的為人,只道他們被焦木和尚一時欺蒙,是以說話行事始終留了余地,這時忽見大批金兵上來,心頭怒极,大叫:“焦木和尚,江南七怪,你們居然去搬金寇,還有臉而自居甚么俠義道?”韓寶駒怒道:“誰搬金兵來著?”那些金兵正是完顏洪烈的侍從。他們見王爺出外良久不歸,大家不放心,一路尋來,听說醉仙樓上有人凶殺惡斗,生怕王爺遇險,是以急急赶到。   丘處机哼了一聲,道:“好啊,好啊!貧道恕不奉陪了!這件事咱們可沒了沒完。”手托銅缸,大踏步走向梯口。柯鎮惡站起身來,叫道:“丘道長,您可別誤會!”丘處机邊走邊道:“我誤會?你們是英雄好漢,干么要約金兵來助拳?”柯鎮惡道:“我們可沒有約。”丘處机道:“我又不是瞎子!”柯鎮惡眼睛盲了,生平最忌別人譏諷他這缺陷,鐵杖一擺,搶上前去,喝道:“瞎子便怎樣?”丘處机更不打話,左手一抬,拍的一掌,打在一名金兵的頂門上。那兵哼也沒哼一聲,登時腦漿迸裂而死。丘處机道:“這便是榜樣!”袍袖一拂,徑自下樓。眾金兵見打死了同 伴,一陣大亂,早有數人挺矛向丘處机后心擲下。他頭也不回,就似背后生著眼睛,伸手一一撥落。眾金兵正要沖下,完顏洪烈疾忙喝住,轉身對柯鎮惡道:“這惡道無法無天,各位請過來共飲一杯,商議對付之策如何?”柯鎮惡听得他呼喝金兵之聲,知他是金兵頭腦,喝道:“他媽的,滾開!”完顏洪烈一愕。韓寶駒道:“咱大哥叫你滾開!”右肩一聳,正撞在他左胯之上。完顏洪烈一個踉蹌,退開數步。江南七怪和焦木和尚一擁下樓。   朱聰走在最后,經過完顏洪烈身旁時,伸扇又在他肩頭一拍,笑道:“你拐帶的女子賣掉了嗎?賣給我怎樣?哈哈,哈哈!”說著急步下樓。朱聰先前雖不知完顏洪烈的來歷,但在客店之中看到他對待包惜弱的模樣,已知他二人不是夫婦,又听他自夸豪富,便盜了他金銀,小作懲戒。此則既知他是金兵頭腦,不取他的金銀,哪里還有天理?   完顏洪烈伸手往怀里一摸,帶出來的几錠金銀果然又都不翼而飛。他想這些人個個武功惊人,請那矮胖子去做馬術教頭之事那也免開尊口了,若再給他們發見包氏娘子竟在自己這里,更是天大禍事,幸得此刻丘處机与七怪誤會未釋,再不快走,連命也得送在這里。當下赶回客店,帶同包惜弱連夜向北,回金國的都城燕京而去。   原來那日丘處机殺了漢奸王道乾,在牛家村結識郭嘯天,楊鐵心兩人,又將前來追捕的金兵和衙役殺得一個不剩,心下暢快,到得杭州后,連日在湖上賞玩風景。西湖之北的葛岭,乃晉時葛洪煉丹之處,為道家胜地。丘處机上午到處漫游,下午便在葛岭道觀中修練內功,研讀道藏。這日走過清河坊前,忽見數十名官兵在街上狼狽經過,甩盔曳甲,折弓斷槍,顯見是吃了敗仗逃回來的。他心下奇怪,暗想:“此時并沒和金國開仗,又沒听說左近有盜賊作亂,不知官兵是在哪里吃了這虧?”詢問街上百姓,眾人也都茫然不知。他好奇心起,遠遠跟隨,見眾官兵進了威果第六 指揮所的營房。   到了夜間,他悄悄摸進指揮所內,抓了一名官兵出來,拖到旁邊小巷中喝問。那官兵正睡得胡里胡涂,突然利刃加頸,哪敢有絲毫隱瞞,當即把牛家村捉拿郭、楊二人的事照實說了。丘處机不迭聲的叫苦,只听那兵士說,郭嘯天已當場格斃,楊鐵心身受重傷,不知下落,多半也是不活的了;又說郭楊二人的妻子倒是活捉了來,可是走到半路,不知如何,竟有一彪人馬沖將出來,胡里胡涂的打了一場,官兵卻吃了老大的虧。丘處机只听得悲憤無已,但想那小兵奉命差遣,實是身不由己,當下也不拿他出气,只問:“你們上官是誰?”那小官道:“指揮大人他……他……姓 段……官名……官名叫作天德”丘處机放了小兵,摸到指揮所內去找那段天德,卻是遍尋不獲。次日一早,指揮所前的竿子上高高挂出一顆首級。號令示眾。丘處机一看,赫然便是新交朋友郭嘯天的頭顱,心中又是難過,又是气惱,心道:“丘處机啊丘處机,這兩位朋友是忠義之后,好意請你飲酒,你卻累得他們家破人亡。你若不替他們報仇雪恨,還稱得上是什么男子漢大丈夫?”想到憤恨之處,反手一掌,只把指揮所前的旗杆石打得石屑紛飛。好容易守到半夜,他爬上長竿,把郭嘯天的首級取了下來,奔到西湖邊上,挖了一坑,把首級埋了,拜了几拜,不禁洒下淚來,默 默祝禱:“貧道當日答允傳授兩位后裔的武藝,貧道生平言出必踐,如不將你們的后人調教為英雄人物,他日黃泉之下,再無面目和兩位相見。”心下盤算,首先要找到那段天德,殺了他為郭楊兩人報仇,然后去救出兩人的妻子,安頓于妥善之所,天可怜見生下兩個遺腹子來,好給兩位好漢留下后代。他接連兩晚暗闖威果第六指揮所,卻都未能找到指揮使段天德。想是此人貪圖安逸、不守軍紀,不宿在營房之中与士卒同甘同苦。第三日辰牌時分,他徑到指揮所轅門之外,大聲喝道:“段天德在哪里,快給我滾出來!”   段天德為了郭嘯天的首級被竊,正在營房中審訊郭嘯天的妻子李萍,要她招認丈夫有什么大膽不法的朋友,忽听得營外鬧成一片,探頭從窗口向外張望,只見一個長大道士威風凜凜的手提兩名軍士,橫掃直劈,只打得眾兵丁叫苦連天。軍佐一疊連聲的喝叫:“放箭!”倉卒之際,眾官兵有的找到了弓,尋不著箭,有的拿到箭,卻又不知弓在何處。段天德大怒,提起腰刀,直搶出去,喝道:“造反了么?”揮刀往丘處机腰里橫掃過去。丘處机見是一名軍官,將手中軍士一拋,不閃不架,左手一探,已搶前抓住了他手腕,喝道:“段天德那狗賊在哪里?”   段天德手上劇痛,全身酸麻,忙道:“道爺要找段大人么?他……他在西湖船里飲酒,也不知今天回不回來。”丘處机信以為真,松開了手。段天德向兩名軍士道:“你們快帶領這位道爺,到湖邊找段指揮去。”兩名軍士尚未領悟,段天德喝道:“快去,快去,莫惹道爺生气。”兩名軍士這才會意,轉身走出。丘處机跟了出去。段天德哪里還敢停留,忙帶了几名軍士,押了李萍,急奔雄節第八指揮所來。那指揮使和他是酒肉至交,一听之下,正要點兵去擒殺惡道,突然營外喧聲大起,報稱一個道士打了進來,想必帶路的軍士受逼不過,將段天德的常到之處說了出來。段 天德是惊弓之鳥,也不多說,帶了隨從与李萍便走,這次是去投城外全捷第二指揮所。那指揮所地處偏僻,丘處机一時找他不到。段天德惊魂稍定,想起那道人在千百軍士中橫沖直撞的威勢,真是不寒而栗。這時手腕上又開始劇痛,越腫越高,找了個軍營中的跌打醫生來一瞧,腕骨竟是給捏斷了兩根。上了夾板敷藥之后,當晚不敢回家,便住在全捷第二指揮所內。睡到半夜,營外喧扰起來,說是守崗的軍士忽然不見了。段天德惊跳起來,心知那軍士定是被道士擄了去逼問,自己不論躲往何處軍營,他總能找上門來,打是打不過,躲又躲不開,那可如何是好?這道士已跟自己 朝過了相,只沖著自己一人而來,軍營中官兵雖多,卻未必能保護周全。正自惶急,突然想起伯父在云栖寺出家,他武功了得,不如投奔他去;又想那道士找自己為難,定与郭嘯天一案有關,如把李萍帶在身邊,危急時以她為要挾,那惡道便不敢貿然動手,當下逼迫李萍換上軍士裝束,拉著她從營房后門溜了出去,黑夜中七高八低的往云栖寺來。   他伯父出家已久,法名枯木,是云栖寺的住持,以前本是個軍官,武功出自浙閩交界處仙霞派的嫡傳,屬于少林派的旁支。他素來不齒段天德為人,不与交往,這時見他夤夜狼狽逃來,自是十分詫异,當下冷冷的問道:“你來干甚么?”段天德知道伯父一向痛恨金兵,要是說了實情,自己如何會同金兵去捕殺郭楊二人,只怕伯父立時便殺了自己,因此在路上早已想妥了一套說辭,眼見伯父神色不善,忙跪下磕頭,連稱:“侄儿給人欺侮了,求伯父作主。”枯木道:“你在營里當官,不去欺侮別人,人家已謝天謝地啦,又有誰敢欺侮你啦?”段天德滿面慚容,說道:“侄 儿不爭气,給一個惡道赶得東奔西逃,無路可走。求伯父瞧在我過世的爹爹面上,救侄儿一命。”枯木听他說得可怜,問道:“那道人追你干什么?”段天德知道越是將自己說得不堪,越是易于取信,當下連稱:“侄儿該死,該死。前日侄儿和几個朋友,到清冷橋西的瓦子去玩耍……”枯木鼻中哼了一聲,臉色登時大為不愉。原來宋朝的妓院稱為“瓦舍”,或稱“瓦子”,取其“來時瓦合,去時瓦解”之義,意思是說易聚易散。   段天德又道:“侄儿有個素日相好的粉頭,這天正在唱曲子陪侄儿飲酒,忽然有個道人進來,說听她曲子唱得好,定要叫她過去相陪……”枯木怫然不悅,道:“胡說!出家人又怎會到這种下流地方去?”段天德道:“是啊,侄儿當下就出言嘲諷,命他出去。那道人凶惡得緊,反罵侄儿指日就要身首异處,卻在這里胡鬧。”枯木道:“甚么身首异處?”段天德道:“他說金兵不日渡江南下,要將咱們大宋官兵殺得干干淨淨。”枯木勃然怒道:“他如此說來?”段天德道:“是。也是侄儿脾气不好,跟他爭吵,說道金兵若是渡江,我們拚命死戰,也未必便輸了。”這句話 好生迎合枯木的心意,只听得他連連點頭,覺得這個侄儿自從出得娘胎,惟有這句話最像人話。段天德見他點頭,心下暗喜,說道:“兩人說到后來,便打將起來,侄儿卻不是這惡道的敵手。他一路追赶,侄儿無處逃避,只得來向伯父求救。”枯木道:“我是出家人,不來理會你們這般爭風吃醋的丑事。”段天德哀求道:“只求伯父救我一命,以后決不敢了。”枯木想起兄弟昔日之情,又惱那道人出言無狀,便道:“好,你就在寺里客舍住几日避他一避。可不許胡鬧。”段天德連連答應。枯木歎道:“一個做軍官的,卻如此無用。當真金兵渡江來攻,那如何得了?唉,想當 年,我……”李萍受了段天德的挾制威嚇,在一旁耳听得他肆意撒謊,卻不敢出一句聲。這天下午申牌時分,知客僧奔進來向枯木稟報:“外面有個道人,大叫大嚷的好不凶惡,口口聲聲要段……段長官出去。”枯木把段天德叫來。段天德惊道:“是他,正是他。”枯木道:“這道人如此凶狠,他是哪一門哪一派的?”段天德道:“不知是哪里來的野道士,也不見武功有甚么了不得,只不過膂力大些,侄儿無用,因此抵敵不住。”枯木道:“好,我去會會。”當下來到大殿。丘處机正要闖進內殿,監寺拚命攔阻,卻攔不住。枯木走上前去,在丘處机臂上輕輕一推,潛用內力 ,想把他推出殿去,哪知這一推猶如碰在棉花堆里,心知不妙,正想收力,已經來不及了,身不由主的直跌出去,蓬的一聲,背心撞在供桌之上,喀喇喇几聲響,供桌被撞塌了半邊,桌上香爐、燭台紛紛落地。枯木大惊,心想:“這道人的武功高明之极,豈只膂力大些而已?”當下雙手合十,打個問訊,道:“道長光臨敝寺,有何見教?”丘處机道:“我是來找一個姓段的惡賊。”枯木自知決不是他的敵手,說道:“出家人慈悲為怀,道長何必跟俗人一般見識?”丘處机不理,大踏步走向殿內。這時段天德早已押著李萍在密室里躲了起來。云栖寺香火极盛,其時正是春天進 香的季節,四方來的善男信女絡繹不絕。丘處机不便強搜,冷笑數聲,退了出去。段天德從隱藏之處出來。枯木怒道:“甚么野道士了?如不是他手下容情,我一條老命早已不在了。”段天德道:“這惡道只怕是金人派來的細作,否則怎么定要跟咱們大宋軍官為難?”知客僧回來稟報,說那道人已經走了。枯木道:“他說些甚么?”知客僧道:“他說本寺若不交出那個……那個段長官,他決不罷休。”枯木向段天德怒視一眼,說道:“你說話不盡不實,我也難以深究。只是這道人武功實在太強,你若落入他手,性命終究難保。”沉吟半晌,道:“你在這里不能耽了。我師弟 焦木禪師功力遠胜于我,只有他或能敵得住這道人,你到他那里去避一避吧。”段天德哪里敢說半個不字,討了書信,連夜雇船往嘉興來,投奔法華寺住持焦木大師。   焦木怎知他攜帶的隨從竟是個女子,既有師兄書信,便收留了。豈知丘處机查知蹤跡,跟著追來,在后園中竟見到了李萍,待得沖進后園查察時,段天德已將李萍拉入了地窖。丘處机還道包惜弱也給藏在寺內,定要焦木交出人來。他是親眼所見,不管焦木如何解說,他總是不信。兩人越說越僵,丘處机一顯武功,焦木自知不是敵手,他与江南七怪素來交好,便約丘處机在醉仙樓上見面。丘處机那口大銅缸,便是從法華寺里拿來的。待得在醉仙樓頭撞到金兵,丘處机誤會更深。焦木于此中實情,所知自是十分有限,与江南七怪出得酒樓,同到法華寺后,說了師兄枯木禪師 荐人前來之事,又道:“素聞全真七子武功了得,均已得了當年重陽真人的真傳,其中長春子尤為杰出,果然名不虛傳。這人雖然魯莽了些,但看來也不是無理取鬧之人,与老衲無怨無仇,中間定有重大誤會。”全金發道:“還是把令師兄荐來的那兩人請來,仔細問問。”焦木道:“不錯,我也沒好好盤問過他們。”正要差人去請段天德,柯鎮惡道:“那丘處机性子好不暴躁,一上來便聲勢洶洶,渾沒把咱們江南武林人物瞧在眼里。他全真派在北方稱雄,到南方來也想這般橫行霸道,那可不成。這誤會要是解說不了,不得不憑武功決胜,咱們一對一的跟他動手,誰也抵擋不 住。他是善者不來,來者不善……”朱聰道:“咱們跟他來個一擁齊上!”韓寶駒道:“八人打他一個?未免不是好漢。”全金發道:“咱們又不是要傷他性命,只不過叫他平心靜气的听焦木大師說個清楚。”韓小瑩道:“江湖上傳言出去,說焦木大師和江南七怪以多欺少,豈不是坏了咱們名頭?”八人議論未決,忽听得大殿上震天价一聲巨響,似是兩口巨鐘互相撞擊,眾人耳中嗡嗡嗡的好一陣不絕。柯鎮惡一躍而起,叫道:“來啦!”八人奔至大殿,又听得一聲巨響,還夾著金鐵破碎之聲。只見丘處机托著銅缸,正在敲撞大殿上懸著的那口鐵鐘,數擊之下,銅缸已出現了 裂口。那道人胡須戟張,圓睜雙眼,怒不可抑。江南七怪不知丘處机本來也非如此一味蠻不講理之人,只因他連日追尋段天德不得,怒火与日俱增,更將平素憎恨金兵之情,盡皆加在一起。七怪卻道他恃藝欺人,決意和他大拚一場。全真七子威名越盛,七怪越是不肯忍讓,倘若丘處机只是個無名之輩,反而易于分說了。韓寶駒叫道:“七妹,咱兄妹先上。”他是韓小瑩的堂兄,性子最急,刷的一聲,腰間一條金龍鞭已握在手中,一招“風卷云殘”,疾往丘處机托著銅缸的右手手腕上卷去。韓小瑩也抽出長劍,徑往丘處机后心刺到。丘處机前后受敵,右手回轉,當的一聲,金 龍鞭打在銅缸之上,同時身子略側,已讓過了后心來劍。古時吳越成仇,越王勾踐臥薪嘗膽,相圖吳國。可是吳王手下有個大將伍子胥,秉承孫武遺教,訓練的士卒精銳异常。勾踐眼見兵卒武藝不及敵國,悶悶不樂。有一日越國忽然來了個美貌少女,劍術精妙無比。勾踐大喜,請她教導越兵劍法,終于以此滅了吳國。嘉興是當年吳越交界之處,兩國用兵,向來以此為戰場,這套越女劍法就在此處流傳下來。只是越國處女當日教給兵卒的劍法旨在上陣決胜,是以斬將刺馬頗為有用,但以之与江湖上武術名家相斗,就嫌不夠輕靈翔動。到得唐朝末葉,嘉興出了一位劍術名家,依 据古劍法要旨而再加創新,于鋒銳之中另蘊复雜變化。韓小瑩從師父處學得了這路劍法,雖然造詣未精,但劍招卻已頗為不凡,她的外號“越女劍”便由劍法之名而得。   數招一過,丘處机看出她劍法奧妙,當下以快打快。她劍法快,丘處机出手更快,右手以銅缸擋住韓寶駒的金龍鞭,左掌著著搶快,硬打硬拿,要強行奪取韓小瑩手中長劍。片刻之間,韓小瑩倏遇險招,被逼得退到了佛像之旁。南山樵子南希仁和笑彌陀張阿生一個手持純鋼扁擔,一個挺起屠牛的尖刀,上前夾攻。南希仁一語不發,一根扁擔使得虎虎生風。張阿生卻是吼叫連連,滿口江南的市井俚語,丘處机既不懂他說些甚么,便跟他來個充耳不聞。酣戰中丘處机突飛左掌,往張阿生面門劈到。張阿生后仰相避,哪知他這一招乃是虛招,右足突然飛出,張阿生手腕一疼, 尖刀脫手飛出,他拳術上造詣遠胜兵刃,尖刀脫手,竟是毫不在意,左腿略挫,右掌虛晃,呼的一聲,左拳猛擊而出,勁雄勢急。丘處机贊道:“好!”側身避開,連叫:“可惜!可惜!”張阿生問道:“可惜甚么?”丘處机道:“可惜你一身好功夫,卻是自甘墮落,既与惡僧為伍,又去作金兵的走狗。”張阿生大怒,喝道:“蠻不講理的賊道士,你才作金兵走狗!”呼呼呼連擊三拳。丘處机身子一縮,銅缸斜轉,當當兩聲,張阿生接連兩拳竟都打在缸上。朱聰見己方四人聯手,兀自處于下風,向全金發一招手,二人從兩側攻了上去。全金發用的是一杆大鐵秤,秤杆使的是 杆棒路子,秤鉤飛出去可以鉤人,猶如飛抓,秤錘則是一個鏈子錘,是以一件兵器卻有三般用途。朱聰擅于點穴之術,破油紙扇的扇骨乃是鋼鑄,將扇子當作了點穴撅,在各人兵器飛舞中找尋對方的穴道。   丘處机的銅缸回旋轉側,宛如一個巨大的盾牌,擋在身前,各人的兵器哪里攻得進去?他左手擒拿劈打,卻又乘隙反襲。那沉重的銅缸拿在手中,身法雖然再也無法靈動,但以寡敵眾,由此而盡擋敵人來招,畢竟還是利胜于弊。焦木見眾人越打越猛,心想時刻一久,雙方必有損傷,急得大叫:“各位住手,請听我一言。”但眾人斗發了性,卻哪里收得住手?丘處机喝道:“下流東西,誰來听你胡說?瞧我的!”突然間左手拳掌并用,變化無方,連下殺手,酣斗中驀地飛出一掌,猛向張阿生肩頭劈去,這一掌“天外飛山”去勢奇特,迅捷异常,眼見張阿生無法避開。焦木 叫道:“道長休下殺手!”但丘處机与六人拚斗,對方個個都是能手,實已頗感吃力,斗得久了,只怕支持不住,而且對方尚有兩人虎視在旁,隨時都會殺入,那時自己只怕要葬身在這江南古剎之中了,這時好容易抓到敵方破綻,豈肯容情,這一掌竟是使上了十成力。張阿生練就了一身鐵布衫橫練功夫,在屠房里時常脫光了衣衫,与蠻牛相撞角力為戲,全身又粗又硬,直如包了一層牛皮相似。他知對方這掌劈下來非同小可,但既已閃架不及,當下運气于肩,猛喝一聲:“好!”硬接了他這一掌,只听得喀喇一聲,上臂竟被他蘊蓄全真派上乘內功的這一掌生生擊斷。朱聰一見 大惊,鐵骨扇穿出,疾往丘處机“璇璣穴”點去,這招是寓防于攻,生怕五弟受傷之后,敵人繼續追擊。丘處机打傷一人,精神一振,在兵器叢中單掌猶如鐵爪般連續進招。全金發“啊喲”一聲,秤錘已被他抓住。丘處机回力急奪,全金發力气不及,被他拉近了兩尺。丘處机側過銅缸,擋在南希仁与朱聰面前,左掌呼的一聲,往全金發天靈蓋直擊下去。韓寶駒与韓小瑩大惊,雙雙躍起,兩般兵刃疾向丘處机頭頂擊落。丘處机只得閃身避開。全金發乘机竄出,這一下死里逃生,只嚇得全身冷汗,但腰眼里還是給踹中了一腳,劇痛徹骨,滾在地上再也站不起來。   焦木本來不想出手,只盼設法和丘處机說明誤會,可是眼見邀來相助的朋友紛紛受傷,自己是正主儿,不能不上,當下袍袖一拂,舉起一段烏焦的短木,往丘處机腋下點去。丘處机心想:“原來這和尚也是個點穴能手,出手不凡。”當下凝神對付。柯鎮惡听得五弟六弟受傷不輕,挺起鐵杖,便要上前助戰。全金發叫道:“大哥,發鐵菱吧!打‘晉’位,再打‘小過’!”叫聲未歇,嗖嗖兩聲,兩件暗器一先一后往丘處机眉心与右胯飛到。丘處机吃了一惊,心想目盲之人也會施發暗器,而且打得部位如此之准,真是罕見罕聞,雖有旁人以伏羲六十四卦的方位指點,終究也 是极難之事。當下銅缸斜轉,當當兩聲,兩只鐵菱都落入了缸內。這鐵菱是柯鎮惡的獨門暗器,四面有角,就如菱角一般,但尖角鋒銳,可不似他故鄉南湖中的沒角菱了,這是他雙眼未盲之時所練成的絕技,暗器既沉,手法又准。丘處机接住兩只鐵菱,銅缸竟是一晃,心道:“這瞎子好大手勁!”這時韓氏兄妹、朱聰、南希仁等都已避在一旁。全金發不住叫喚:“打‘中孚’、打‘离’位!……好,現下道士踏到了‘明夷’……”他這般呼叫方位,和柯鎮惡是十余年來練熟了的,便是以自己一對眼睛代作義兄的眼睛,六兄妹中也只他一人有此能耐。柯鎮惡聞聲發菱,猶如親 見,霎時間接連打出了十几枚鐵菱,把丘處机逼得不住倒退招架,再無還手的余暇,可是也始終傷他不到。柯鎮惡心念一動:“他听到了六弟的叫喊,先有了防備,自然打他不中了。”這時全金發聲音越來越輕,叫聲中不住夾著呻吟,想是傷痛甚烈,而張阿生竟是一聲不作,不知生死如何。只听全金發道:“打……打……他……‘同人’。”柯鎮惡這次卻不依言,雙手一揚,四枚鐵菱一齊飛出,兩枚分打“同人”之右的“節”位、“損”位,另外兩枚分打“同人”之左的“丰”位、“离”位。   丘處机向左跨一大步,避開了“同人”的部位,沒料到柯鎮惡竟會突然用計,只听兩個人同聲惊呼。丘處机右肩中了一菱,另外對准“損”位發出的一菱,卻打在韓小瑩背心。柯鎮惡又惊又喜,喝道:“七妹,快來!”韓小瑩知道大哥的暗器喂有劇毒,厲害無比,忙搶到他身邊。柯鎮惡從袋里摸出一顆黃色藥丸,塞在她口里,道:“去睡在后園子泥地上,不可動彈,等我來給你治傷。”韓小瑩拔腳就奔。柯鎮惡叫道:“別跑,別跑!慢慢走去。”韓小瑩登時領悟,暗罵自己愚蠢,中毒后發力奔跑,血行加快,把毒素帶到心里立時無救,當下放慢腳步,踱到后園。   丘處机中了一菱,并不如何疼痛,當下也不在意,又和朱聰、焦木等斗在一起,酣斗中忽听得柯鎮惡連叫“別跑!”心念一動,只覺傷口隱隱發麻,不覺大惊,知道暗器上有毒,心里一寒,不敢戀戰,當即運勁出拳,往南希仁面門猛擊過去。南希仁見來勢猛惡,立定馬步,橫過純鋼扁擔,一招“鐵鎖橫江”,攔在前面。丘處机并不收拳,揚聲吐气,嘿的一聲,一拳打在扁擔正中。南希仁全身大震,雙手虎口迸裂,鮮血直流,當啷一響,扁擔跌在地下。丘處机情急拚命,這一拳用上了全身之力。南希仁立受內傷,腳步虛浮,突然眼前金星亂冒,喉口發甜,哇的一聲,口中 鮮血直噴。丘處机雖然又傷一人,但肩頭越來越麻,托著銅缸甚感吃力,大喝一聲,左腿橫掃。韓寶駒躍起避開。丘處机叫道:“往哪里逃?”右手推出,銅缸從半空中罩將下來。韓寶駒身在空中,無處用力,只翻了半個筋斗,巨缸已罩到頂門,他怕傷了身子,當即雙手抱頭縮成一團,砰的一聲大響,銅缸已端端正正的把他罩住。丘處机拋出銅缸,當即抽劍在手,點足躍起,伸劍割斷了巨鐘頂上的粗索,左掌推處,那千余斤重的巨鐘震天价一聲,壓在銅缸之上。韓寶駒再有神力,也爬不出來了。丘處机這兩下使力大了,只感手足酸軟,額頭上黃豆般的汗珠一顆顆滲出來。柯 鎮惡叫道:“快拋劍投降,再挨得片刻,你性命不保。”丘處机心想那惡僧与金兵及官兵勾結,寺中窩藏婦女,行為奸惡之极,江南七怪既与他一伙,江湖上所傳俠名也必不确,丘某宁教性命不在,豈能向奸人屈膝?當下長劍揮動,向外殺出。江南七怪中只剩下柯鎮惡、朱聰兩人不傷,余人存亡不知,這時怎能容他脫身出寺?柯鎮惡一擺鐵杖,攔在大門。丘處机奪路外闖,長劍勢挾勁風,徑刺柯鎮惡面門。飛天蝙蝠柯鎮惡听聲辨形,舉杖擋格。當的一聲,丘處机險些拿劍不住,不覺大惊,心道:“這瞎子內力如此深厚,難道功力在我之上?”接著一劍,又与對方鐵杖相交, 這才發覺原來右肩受傷減力,并非對方厲害,倒是自己勁力不濟,當即劍交左手,使開一套學成后從未在臨敵時用過的“同歸劍法”來,劍光閃閃,招招指向柯鎮惡、朱聰、焦木三人要害,竟自不加防守,一味凌厲進攻。這路“同歸劍法”取的是“同歸于盡”之意,要是敵人厲害,自己性命危殆,無可奈何之際,只得使這路劍法拚命,每一招都是猛攻敵人要害,招招狠,劍劍辣,純是把性命豁出去了的打法,雖是上乘劍術,倒与流氓潑皮耍無賴的手段同出一理。原來全真派有個大對頭,長住西域,為人狠毒,武功深不可測,遠在全真七子之上。當年只有他們師父才制他得住 ,現今師尊逝世,此人一旦重來中原,只怕全真派有覆滅之虞。全真派有一個“天罡北斗陣法”,足可与之匹敵,但必須七人同使,若是倉卒与此人邂逅相逢,未必七人聚齊。這套“同歸劍法”也是意在對付這大對頭,然而可單獨使用,只盼犧牲得一二人与之同歸于盡,因而保全了一眾同門。丘處机此刻身中劇毒,又被三個高手纏住,命在頃刻,只得使出這路不顧一切的武功來。   拆得十余招,柯鎮惡腿上中劍。焦木大叫:“柯大哥、朱二弟,讓這道人去吧。”就這么一疏神,丘處机長劍已從他右肋中刺入。焦木惊呼倒地。   這時丘處机也已搖搖欲墜,站立不穩。朱聰紅了雙眼,口中咒罵,繞著他前后游斗。再戰數合,柯鎮惡總是眼不能視物,被丘處机聲東擊西,虛虛實實,霍霍霍的連刺七八劍,劍勢來路辨別不清,右腿又中一劍,俯身直跌。朱聰大罵:“狗道士,賊道士,你身上的毒已行到了心里啦!你再刺三劍試試。”丘處机須眉俱張,怒睜雙目,左手提劍,踉踉蹌蹌的追來。朱聰輕功了得,在大殿中繞著佛像如飛奔逃。丘處机自知再也支持不住了,歎了一口气,止步不追,只覺眼前一片模糊,定了定神,想找尋出寺的途徑,突然拍的一聲,后心給一物一撞,原來是朱聰從腳上脫下來 的一只布鞋,鞋子雖軟,卻是帶著內勁。丘處机身子一晃,腦中只覺煙霧騰騰,神智漸失,正收攝心神間,咚的一下,后腦上又吃了一記,這次是朱聰在佛前面抓起的一個木魚。幸得丘處机內功深厚,換了常人,這一下就得送命,但也已打得他眼前一陣發黑。他提聲叫道:“罷了,罷了,長春子今日死在無恥之徒的手里!”突覺雙腿酸軟,摔倒在地。朱聰怕他摔倒后又再躍起,拿起扇子,俯身來點他胸口穴道,突見他左手一動,知道不妙,忙伸右臂在胸前一擋,只覺小腹上有一股大力推來,登時向后直飛出去,人未落地,口中已是鮮血狂噴。丘處机最后這一擊乃平生功力之 所聚,雖然身子已動彈不得,但這一掌將体內殘存的內勁盡數迸發出來,實是非同小可,朱聰哪里抵受得住?   法華寺中眾僧都不會武藝,也不知方丈竟然身怀絕藝,突見大殿中打得天翻地覆,早就個個嚇得躲了起來。過了好一陣,听得殿上沒了聲響,几個大膽的小沙彌探頭張望,只見地下躺滿了人,殿上到處是血,大惊之下,大呼小叫,跌跌撞撞的忙去找段天德。段天德一直躲在地窖之中,听眾僧說相斗雙方人人死傷倒地,當真是不胜之喜,還怕丘處机不在其內,命小沙彌再去看明白那道士有沒有死,等小沙彌回來報稱那道士閉目俯伏,這才放心,拉了李萍奔到大殿。   他在丘處机身上踢了一腳。丘處机微微喘息,尚未斷气。段天德拔出腰刀,喝道:“你這賊道追得我好苦,老子今日送你上西天去吧!”焦木重傷之余,見段天德要行凶傷人,提气叫道:“不……不可傷他!”段天德道:“干甚么?”焦木道:“他是好人……只是性子急……急,生了誤會……”段天德道:“甚么好人?砍了再說。”焦木怒道:“你听不听我說話?放……放下刀子。”段天德哈哈大笑,叫道:“要我放下刀子?哈哈!立地成佛嗎?”舉起腰刀,向丘處机頂門便砍。   焦木怒极,奮起平生之力,將手中一段烏焦木頭對准段天德擲去。段天德身子急側,可是武功實在太差,沒能避開,這段焦木打在他嘴角之上,登時撞下了三顆牙齒。段天德疼极,惡性大發,也不顧焦木于自己有恩,舉刀便往他頭上砍落。站在他身旁的小沙彌狠命拉住他右臂,另一個去拉他衣領。段天德怒极,回刀將兩個個沙彌砍翻在地。丘處机、焦木、江南七俠武功雖強,這時卻個個受傷甚重,只有眼睜睜的瞧著他行凶。   李萍大叫:“惡賊,快住手!”她給段天德拉了東奔西逃,本想俟机殺他為夫報仇,這時見到滿地鮮血,而這惡賊又欲殺人,再也忍耐不住,當即扑上去狠命廝打。各人見她身穿軍士裝束,只道是段天德的部屬,何以反而拚命攔阻他傷人?均感詫异。   柯鎮惡眼睛瞎了,耳朵特別靈敏,一听她叫嚷之聲,便知是女子,歎道:“焦木和尚,我們都給你害死啦。你寺里果真藏著女人!”焦木一怔,立時醒悟,心想自己一時不察,給這畜生累死,無意中出賣了良友,又气又急,雙手在地上一撐,和身縱起,雙手箕張,猛向段天德扑去。段天德見他來勢猛惡,大駭避開。焦木重傷后身法呆滯,竟爾一頭撞在大殿柱上,腦漿迸裂,立時斃命。段天德嚇得魂不附体,哪里還敢停留,拉了李萍,急奔而出。李萍大叫:“救命啊,我不去,救命啊!”終于聲音越來越遠。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25.230.110.2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