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放、多元的法律視野
【2011/03/10 聯合報 D3版】
【楊照】
美國聯邦最高法院法官甘迺迪（Anthony Kennedy）很喜歡莫札特的家鄉薩爾茲堡，幾乎
每年夏天最高法院不開會的期間，都待在薩爾茲堡。薩爾茲堡有一項國際法學交流的活
動，特別邀請甘迺迪法官去參加，請他和一群來自波蘭的法學院學生對話。
甘迺迪去到會場，學生客氣地問：「能否請教關於美國憲法的問題？」甘迺迪回答：「當
然，這不就是你們找我來的目的嗎？」於是學生提了一個問題又一個問題，進行了半個多
小時，甘迺迪停了下來，狐疑地問：「這是怎麼回事？這些問題是誰給你們的？你們有什
麼特別用意呢？」
全場靜默，學生臉上一片茫然，不知道甘迺迪為何有此一問。主辦的教授趕緊過來跟甘迺
迪溝通，甘迺迪說明了他的疑惑：「他們問的這些問題太深入了，怎麼可能是波蘭的法學
院學生會問的呢？應該是有美國憲法專家幫他們想的吧！」
主辦教授趕忙解釋：在波蘭，幾乎每個法學院學生都對美國憲法下過很多工夫，很了解美
國憲法，因為波蘭最重要的現實問題之一，就是如何在共產政權垮台後，設計一套新的憲
政秩序，而他們思考這問題的主要對策，就是研究美國憲法。
甘迺迪恍然大悟，尷尬中驚訝地認知了他過去作為美國憲法主要詮釋者，從來沒有意識到
的情況──原來美國憲法影響的，不止是美國。
受到這次經驗刺激，甘迺迪之後幾年積極參與和其他國家的法官、法學研究者的互動交流
。他甚至也去過中國，了解中國憲法的運作。在中國，有一場國務院副總理主持的晚宴，
甘迺迪帶了一份禮物送給副總理，那是美國最高法院員工福利社賣的豪華年曆，外表皮面
燙金，每一天的格子裡，記錄了歷史上在這一天美國最高法院通過的重要釋憲案例。
甘迺迪問副總理哪天生日，得到答案，就在年曆上翻出那一天，請譯者將那上面寫的重要
案件解釋給副總理聽。譯者看著文字，遲遲沒有翻譯，甘迺迪忍不住催促，譯者才面有難
色地說：「美國最高法院1923年這一天判決個州將共產黨員判刑並不違憲。」
換甘迺迪臉色大變了，還好，副總理哈哈一笑，解除了窘迫的場面。
甘迺迪是1988年由雷根總統提名的，原本被視為保守派的法官，然而晚近他的立場卻愈來
愈傾向自由派，理由很簡單──因為他意識到了這個世界上有那麼多不同的人，用不同態
度看待法律，也就沒有辦法堅持美國社會的做法一定是對的，而會增添多元的考慮。
不必急著下結論，但思考死刑時，多看看不同國家的做法、想法，別拿自己社會大眾的態
度當必然答案，總不會是件壞事吧！
來源：http://udn.com/NEWS/READING/X5/6200964.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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