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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12月13日星期三
一位化學家的視野 ——向李遠哲致敬
大約在一九六五年,當Bruce Mahan在加州大學柏克萊分校將我介紹給當時一位深具創新觀
念的博士生時,迎接我的是從離子束儀器背後一對明眸發出的審視目光。這雙眼睛正是李
遠哲的。在取得柏克萊學位之後,李遠哲進入哈佛大學Dudley Herschbach的實驗室,他顯
示了無庸置疑的實驗天賦,Dudley非常欣慰能網羅到擁有如此靈巧實驗技巧的合作夥伴。
李遠哲的天賦在他知道何時進行方法學上的設計,何時進行思維上的跳躍。這樣的綜合特
質,使得他在實驗室的工作中處於領先的地位。這是化學家所必要培養的才能。
我們科學家容易忽略歷史。但我們知道歷史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就是二十世紀科學思想的發
展。這是一個振奮人心且富有啟發性的故事。很短時間內,人們對於物質、能量、時間、
空間、生命的本質以及宇宙起源的概念,發生根本性的變化。這種思維上革命性的變化,
讓我們認識到人類可在短時間內平靜地改變他們關於世界最本質的認知。
那麼化學領域又對二十世紀初科學思想上的革命性轉變做出了怎樣的貢獻?套句 Dudley
Herschbach的口頭禪:「我們總是能很快解決難題;所謂不可能的難題,不過多需要些時
間罷了。」而這些不可能的難題往往正是亟待解決的。
若要推動世界的改造,就需要富有時代的精神。當Dudley與李遠哲等人剛開始探索科學時
,思想哲學的趨勢是簡化主義。這顯著地表現在當時的藝術、建築界,裝飾已被視為多餘
的而被除掉。在化學上,這意味著化學規律應該反映出分子的軌跡,也就是當時的新興思
想。我們今天齊聚這裡,為的是慶祝一位藝術家之子的七十歲生日(李遠哲的父親是位畫
家)。這位藝術家之子在與他人的合作下,運用簡單的交叉分子束來簡化化學的複雜性,
將化學過程簡化到了極致—基本物質間的撞擊。
那麼,我們在從化學家、建築師以及社會的建築中接納這種思想的前提下,對領導與政府
擁有怎樣的期望?
最主要的是,世界各地的人民運動正在改變他們政府的運作,以讓它服從其職能,即為大
眾的利益服務。對於各國政府而言,這種概念上的轉變其實可算是革命性的,因為歷史上
,政府一向都把本身的利益放在首位。政府往往因此忽略了管理國家時所應有的憐憫、寬
容與法制。
我本身家族的經歷,也許可以更清楚地說明這一點。一九三○年代初期,我的父母在被匈
牙利與德國先後驅逐出境後,來到了擁有自由傳統的英國。當年英國規定需要執照才能使
用收音機收聽廣播,我母親到郵局繳交收音機執照年費時,排在我母親前面的是一位老太
太。她正在對當天值班的公務員解釋為什麼她拒絕繳付全額的年費。當時英國廣播電臺的
一個節目有鸚鵡說話的演出。老太太覺得,為娛樂大眾而逼迫動物表演,是殘酷且違反她
個人原則的。因此她極力反對這個節目。經過禮貌的爭執,那位公務員讓這位老太太只繳
付一元五角的執照年費,而不是全額的兩元。我的母親在隊伍中聽到整件事情,眼裏噙滿
了喜悅的淚花。
我們在這個時代最具希望的象徵,是對個體前所未有的尊重。這種尊敬,正是如上述老太
太的故事所呈現出來,從看似微不足道但卻至關重要的瑣碎細節中所累積而來。誠然,在
世界某些地方,我們仍然面對褊狹主義與法西斯主義。但是,我相信個人對良知的尊重與
對社會責任感的建立,將是未來的主流。
李遠哲偉大的事業自開始就從未中止過。他曾將注意力集中在個體分子的作用上,但他事
業的高潮更在於,他堅信包括海峽兩岸乃至全世界人們共有的博愛、仁慈的人性。若容我
評價,李遠哲一生絕妙的樂章,並不是他當年獲頒諾貝爾獎,而在於他心中那個回歸故里
的決定。
年輕的李遠哲遠赴柏克萊與波士頓的故事,對臺灣學生已經是耳熟能詳的傳奇。但我覺得
將來會留在大家心中的,將是成就斐然的李遠哲毅然選擇了回歸故里的故事。
為此,我們所有人齊聚這裡,在李遠哲生日的這個特別時刻,向他表示無限的祝賀。
(作者John Polanyi,約翰波蘭尼,一九八六年諾貝爾化學獎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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