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9月11日上午，紐約世貿大樓遭受攻擊並倒塌，遺憾的是當時沒有親身
經歷台灣的媒體渲染，而是困在紐約目睹所有事件氛圍，隔了個太平洋回來，異地
隔岸觀火何謂？有些是憋了個屁，好個巨大的背景噪音之下噴洩出來，另有象徵正
氣凜然的事後諸葛譏嘲美國的自掘墳墓，倒是都會先來客套了一下，為文前會寫著
為那些這輩子看都沒看過的自大白人哀悼，充分展露作者精闢入裡的理性觀察思維
之外的人道關懷。相信會拿起這張系刊小報閱讀的人也看過不少的新聞社論，我想
除了本刊油墨糊手，再來個事件批判只會更添讀者困擾，因此盡量著重於個人的遊
歷見聞。
事發當日，一如往常地走出破爛的旅社，到街口轉角一家韓裔老闆的雜貨店買
了牛奶和紐約時報，溜達前往搭乘A線地鐵繼續最後兩天的昂貴假期。不覺路上魚貫
南駛的消防車救護車不斷，麻木地走下悶不通風的地鐵站。聽站務員與幾個乘客嚷
嚷機場、道路關閉，市區內各大建物封閉，心想今天要去的聯合國呢？不管，到了
再說。轉搭的列車遲遲不開，等了老半天還是決定先到時代廣場買張今晚「42nd
Street」歌舞劇的票吧。走出地鐵站才見大事不妙，路上的人多得難以想像，而且
是講手機、是在公共電話大牌長龍，中央車站四周民眾慌著那遺留在被警察封鎖的
大廳內的行李。路旁店家剛開店不久又拉下鐵門，幾台停放路邊的轎車則開門播放
廣播新聞供路人收聽討論，我則是加快腳步趕往位在42街的福特劇院。路過配置著
十餘部電視牆的時代廣場，從每張不同步的電視畫面拼湊出撞機與大樓倒塌的畫面
，看了看錶，十點多，那是真的嗎？快步至第七大道往南一瞧，天晴而萬里無雲，
末端冒出異常龐大而狀似堆積雲的白色煙霧，昔見的指南建物在各個角度都難以尋
得，該是倒了一半而已吧？而且有兩棟耶！大概是被濃煙遮蓋了吧！待了好一會兒
，還是又繼續往東邊的聯合國前進，順便找一台沒有人排隊的公共電話打回家報個
平安。事與願違，聯合國被戴藍帽的水手服士兵們嚴格把關，拖著皮鞋只好回頭，
路見一位灰頭土臉的中年上班族正接受記者採訪，軍用悍馬吉普車、救護車與警車
挾帶大批的塵土呼嘯而過，不自覺已走到南端的中國城一帶，發現愛湊熱鬧的不只
我們台客，操著歐語的花衫男女以及日本年輕人中年人，人手一台攝影照相器材，
望向以災區為背景而手示勝利狀的同伴。眾多的警務人員荷槍實彈管制著範圍龐大
的封鎖區，只能遠眺幾片側立於街道中央的巨大殘壁。
接連著三日，除了餐廳、雜貨店，其餘大多數商家都不營業，手上那張歌舞劇
的票也只好等延期補發，同寢的法國佬直呼「New York is dead!」倒是蕭瑟的街頭
多了點感傷，話亭、牆面可見身著婚紗乃至笑容滿面的尋人啟事照片，路旁花束蠟
燭襯托著花圈內的幾個人名，而各轉角總是聚集手持蠟燭、高舉國旗的人們。入夜
後的華盛頓廣場著是拎著樂器的大學生和著更多蠟燭人吟唱，無家的黑人依舊討著
一塊美元，正南方散射白色強光的世貿中心舊址仍是白煙冉冉。
幾日後情況終於漸有起色，娛樂與消費活動再度登場，只不過配備相機、背包
的觀光客明顯少了許多。一償心願，欣賞象徵傳統百佬匯榮耀的「42nd Street」，
謝幕時主角手持國旗揮動卻讓我這個異鄉人感動莫名。時代廣場的電視牆全部播放
國旗飄揚的畫面，象徵時尚的第五大道也是旗海飄揚，路上多了手持聖經倡言信心
與希望的傳道人與製發國旗海報的不知名團體，消防隊門口高掛因救災殉職的隊員
相片和滿地民眾獻上的鮮花與蠟燭。路過一台消防車，車上的打火英雄高舉雙手、
裝備，接受夾道路人的鼓掌歡呼。
到網咖上網吧，連線到台灣的入口網站看新聞標題，「撞機前乘客驚慌，死得
不痛快」、「美國鐵路公司提供以延期機票免費轉搭火車的服務」幾則輕蔑或經查
證不實的新聞，看了看，笑了笑。回覆好友寄來關切的E-Mail，機位老是劃不到，
回家遙遙無期。
星期一紐約證券交易所「大熊」報到，開市大跌，下城區部分開放，二話不說
前去瞧瞧。街道大致清理過，四處仍殘存塵土。看過去世貿中心較矮的六號樓燒得
僅存骨架，仍難以相信那是逛街必經的地鐵站出入口，戶外的免費表演活動不斷，
向路旁的小販買個吃的喝的，坐在兩棟摩天樓中的噴泉廣場享受愜意的紐約客驕傲
，抑或花個十餘美元乘噴射電梯上世界之頂，睥睨北方城中區那棟性感的帝國大廈
，順便譏笑那些滿腦子摩天樓陽具欽羨的幻想家，或是上演台客笑看旁邊那些嫌自
由女神有點兒胖的大陸客。
倒的是近三十年來當地人的生活與驕傲，失去的是親人好友以及無法重現的回
憶，資本主義與帝國主義對他們而言太沈重，清理清理灰燼，生活照樣進行，國際
間的衝突再記上一筆。知與未知的歧見，荒唐不經的社論，資訊錯誤過時的旅遊手
冊，都得花些時間作調整。渺小的小人物遊記也成了人手一紙的回收資源與油墨污
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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