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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歐陸對歷史性的觀點 借用Simon Critchley的話來說, 歐陸哲學家認為「問題通常是透過文本和共文本的方式來通達, 因此所要求的是不同的看待方式,這『似乎顯得』有些不夠直接面對問題。」。 Critchley的說法一方面呈現出歐陸哲學家的看法, 一方面突顯出分析哲學家的質疑。 在這邊為了採用歐陸哲學的觀點來回應分析哲學的質疑, 文本、共文本,乃至於歷史性,乃是必須要回答的問題。 針對分析哲學陣營的質疑,歐陸哲學家的結論應該會是: 假如直接面對問題指的是不需透過歷史的、不需透過哲學家和文本的, 那麼便沒有所謂的直接面對問題本身這件事。 接著,要來談為何歐陸哲學家如此地強調文本、共文本、歷史性? 對於歐陸哲學家來說, 哲學概念不是天上掉下來的,不是直接通往我們的, 正由於我們是有限的,且我們的經驗受限於歷史、文化、環境, 故當討論哲學議題時,我們如何能擺脫前人,而直接面對問題? 更何況乎事實上哲學問題本身受到文本、歷史所形塑。 說得更清楚些,哲學家遺留下來的文本,無庸置疑,包含了哲學問題, 並且『唯有』透過這些文本才能找到哲學問題。 哲學概念和哲學問題不像桌子、椅子那種一般認為的東西, 獨立於我們存在,能直接觀察觸碰, 反而是需要透過文本引薦,到達我們自身。 說得嚴重一點,歐陸哲學家會傾向主張哲學就是哲學史。 雖說哲學就是哲學史,不表示哲學只要把柏拉圖或康德的學說重複一次就可以, 反而是不斷地用現今的語詞來引介給現今的人們。 例如,我們現在很少去讀18世紀介紹柏拉圖的文本, 反而讀比較接近當代的文本,除非它特別重要。 可以說,哲學問題和哲學概念需要變動或總是就會變形,以符合當代處境。 在這樣的思維之下, 歐陸哲學家會認為大部分的分析哲學家都缺乏自我意識,缺乏反思, 容易使得我們忽略『如此作學問』其背後更深層的『為何如此』的世界觀。 對於歐陸哲學家而言,分析哲學家好像認為我們可以脫離歷史而直接談論哲學, 如同自然科學一般—可是這種看法是不正確的。 分析哲學始終把哲學概念所表示之事物,視為獨立恆存, 透過概念分析,可以掌握這些事物的組成與其之間的關聯。 (大多數的分析哲學家應該會說,假使有些事物難以分析,或分析得不夠, 那麼是人類能力上的問題,並非事物的意義會有所變動。) 需要注意的是, 當歐陸哲學作出如此宣稱時,並不是說分析哲學家完全不顧前人的學說。 一個顯而易見的理由就是,分析哲學家寫學術文章時幾乎都會引用前人的說法。 只不過歐陸哲學家認為分析哲學家未免太缺乏自我意識, 很少意識到自己的觀點根由何在,卻以為自己可以直接和問題面對面, 也就是相信說,有個問題本身如同桌子、椅子一般能夠獨立地為我們所探討。 美國哲學家Rorty就曾批評此種想法,認為這是受到新康德學派的荼毒, 問題與被探究之物不是固定不變、歷久不衰的。 當然,無論是分析哲學家或是歐陸哲學家應該都會同意哲學是反思的活動。 差別在於,分析哲學家傾向反思出靜態的共時結構,如同科學家眼中的定律, 而在歐陸哲學家的眼中,則認為反思是不斷挖掘的歷時『結構』(姑且稱為結構吧)。 簡言之,分析哲學家認為哲學工作就是在進行共時分析, 歐陸哲學家沒有否定分析的工作, 而是認為哲學分析不能只體現於共時分析, 更根本的是,還必須透過歷史來反省現今我們的處境。 不斷地以古為鑑來反思當代的處境,難道沒有包含分析的工夫? 雖說哲學是不斷地實踐,因時空背景的差異而有所制宜, 但是,即使是歐陸哲學家仍免不了會展現『共時結構』, 例如,Heidegger在《存有與時間》中曾展示了理解的三重結構。 其實,強調動態歸強調,訴諸靜態的文字是無可避免的, 像是Heidegger便曾說過,所有對他的批評當中, 只有那托普報告的批評需要注意, 而那托普正是批評文字要如何捕捉瞬息萬變的動態, 儘管Heidegger會嘗試用許多方式加以來回應。 那托普的批評無法表示,一旦寫下靜態的結構便蘊含了這些是固定不變的對象。 或許可以這麼說,『理解的三重結構』如同『正義』、『善意志』, 會因應時代,產生出為時代所熟悉,或是符合時代的詮釋。 正是不斷地在反思歷史,歐陸哲學家經常發現『危機』, 發現在科學主義之下科學的危機等等。 這個事實順便可以回應某些錯誤的看法, 若歐陸哲學家毫無創新,為何許多新的學說會出現? 既然有新的學說出現,則表示歐陸哲學家會創新。 我們大致上可以這麼說,分析哲學家認為哲學就是問題的集合, 歐陸哲學家會認為哲學是文本所構成(通往問題的必要條件)。 總之,如同分析哲學家認為歐陸哲學家『不夠』具有問題意識, 歐陸哲學家是認為分析哲學家『不夠』具有歷史意識。 另外,歐陸哲學家也認為自身確實具有問題意識。 至此,這邊要回應一下A1Yoshi的質疑。 A1Yoshi認為「論康德的善意志」這個題目也許關心問題,卻不夠直接, 不夠直接則會使得有人只是作作整理的工作,不關心善意志,也足以切題。 我不知道這種說法的來源為何,因為事實很難如此。 當某人耙梳康德的文本,企圖找出康德對善意志的說法的時候, 很難不去關心善意志為何,不然難以掌握康德究竟在說什麼, (想想「論JOJO的熱血精神」這個題目,我們很難脫離對熱血精神的背景知識, 也很難不顧對熱血精神的瞭解來談這個題目) 充其量我們只能說他不夠關心善意志本身。 我唯一同意的是,題目的訂立多少會影響對內容的要求, 但我不能同意「論善意志」會比「論康德的善意志」來得直接論及善意志, (我感覺A1Yoshi有這樣的想法;即使沒有,當順便談談好了) 我們可以說從這兩個題目出發,會鋪陳出不同的理路, 但是根本無法說前者比後者更為直接。 我猜會有這種想法應該來自於『步驟』的圖像。 讓我簡單說明何謂步驟的圖像。 親眼看到車禍E發生,和透過新聞而得知車禍E的發生, 由於前者比後者的資訊傳達至少少了一個步驟, 也就是說同一個車禍事件,後者得至少多了一步—新聞傳達。 在這個狀況下,我們會說少步驟的傳達會比多步驟的傳達來得直接談及該事件。 然而,步驟的圖像能放在「論善意志」和「論康德的善意志」嗎? 對於歐陸哲學家而言,答案是否定的。 理由是康德對善意志的詮釋可說豐盈了善意志的意涵, 但問題是並沒有所謂善意志本身存在。 某個意義下來說,「論善意志」和「論康德的善意志」可說是同樣直接, 完成了一方,另一方也完成了。 最後,再分為兩方面來回應A1Yoshi的問題。 第一,陣營外的比較。 在第一篇文章我提過,「論善意志」這個題目其實亦隱含了『從……的角度』。 這邊我要說得更清楚一點, 假設有個人A不隸屬於分析哲學和歐陸哲學, A知道分析哲學者比較會訂「論善意志」的題目, 歐陸哲學者比較會訂「論康德的善意志」的題目, 同時他也瞭解到分析哲學和歐陸哲學看待哲學的根本差異性, 此時,當有人想要說服A相信分析哲學的「論善意志」比歐陸哲學的「論康德的善意志」 來得直接,若A尚未採取分析或歐陸的立場 (假設哲學觀點大範圍而言只分為分析派和歐陸派,或許中哲能稱作歐陸派), 那麼A很難作出比較,比較何者直接。 或許說,「論善意志」此一題目只不過是表面的直接罷了。 第二,陣營內的比較。 若我前面鋪陳正確的話,歐陸哲學家應該會同意這兩個題目都同樣對到問題, 可以說同樣直接,只是「論善意志」比較容易忽略對歷史性的意識罷了, 但還是得視內容的鋪陳而定。 比較有爭議出在分析哲學的看法。 我只能說在分析哲學的陣營裡頭, 或許,當有人訂「論善意志」這樣的題目通常表現出作者想針對問題的企圖, 而訂「論康德的善意志」表示作者可能只想摸摸康德的說法而已。 後者更可能出現不夠關心問題的情況。 面對上面立場的差異, 我推測分析哲學家會有「當歐陸哲學家訂出『論康德的善意志』的題目時, 表示不夠直接面對問題」這種印象可能來自於: 一來不瞭解歐陸哲學在作什麼,如何思考; 二來僅觀察分析哲學中以「論康德的善意志」為名的題目, 通常會搞出『只是註解』的結果,來加以推斷歐陸哲學家的行徑。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11.74.234.146 ※ 編輯: COCOAII 來自: 211.74.234.146 (01/01 18: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