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KoujikiOuji (古事記王子)
看板Warfare
標題Re: [問題] 第四次川中島合戰
時間Sun Aug 15 20:41:25 2010
恕刪一部分。補充一些東西順便聊些別的。
※ 引述《RollingWave (Lost in the Dark)》之銘言：
: 標題: Re: [問題] 第四次川中島合戰
: 時間: Sat Aug 14 17:59:20 2010
: 主要是戰爭型態的問題。
: 反觀如果以中國來說的話到了南北朝結束後大致上就越來越明顯的是國家化的軍隊，
: 而不是貴族出兵，這是維持一個穩定中央政權的最基本需求。
: 因此單純以中世紀來比較，差別就是再同樣的資源歐洲是集中分配在少數騎士/貴族的
: 武裝上，而中國的軍隊會比較平均分配在整個軍隊上。
: 回到日本，日本戰國到後面戰爭明顯的有開始改變整個社會型態，從早期非常封建化的
: 戰爭到後面越來越是總動員型的戰爭，足輕在戰爭中的比例跟重要性明顯的是單向的發展
: 。 其實歐洲也是一樣的，英國長弓兵本身如果只是去看長弓那根本就是沒看到重點，
: 能夠動員長弓兵本身是因為英國的整個社會型態開始有改變，國王重視了小自耕農的武裝
: 動員，長期的段練下才能夠在戰爭中大量的動員長弓兵之類的專業民兵，讓平民在作戰中
: 不再只是充人數的砲灰，而是實際能發揮作戰威力的單位， 真正總體戰不可能只靠少數
: 的精英在參戰， 日本戰國/西歐中古後期 的發展其實就跟 春秋戰國的中國發展完全是一
: 個樣子，當戰爭越來越是要拼死活的時候選擇總體戰是明顯比較有優勢的選擇。秦國做的
: 是七國中最徹底的，也因此能滅六國。
: 推 NKN:不正確 歐洲跟日本鎧甲發展最盛期也是平民投入戰爭最多的時期 08/14 18:02
: → NKN:戰爭促進流動 流動促進經濟 經濟促進騷包 08/14 18:03
: → NKN:重點還是在歐洲跟日本的封建體系就是鼓勵貴族騷包 08/14 18:04
明代與近代早期的日本(戰國時代)和歐洲(文藝復興)之間最大的不同，在於後兩
者的國家才剛開始建構，必須與社會上其他有政治(通常也就是軍事)實權的共同體進
行鬥爭。明代中國則反是，國家早已建立，有很長久的政治傳統，絕大部分的社會共
同體(主要是由豪族或仕紳領導的農村)早已融入其中，異端的共同體不是承認其較差
的社會地位就是在反抗中被(比日本、歐洲更強大的)國家消滅。
從16世紀歐洲國家所建立的軍隊中就可以見到這種各方勢力組合的跡象。中世紀
晚期到文藝復興前夕的這段期間，歐洲見得到的幾種軍人類型間的分別其實是沿著社
會階級、對應著經濟生活的型態去劃分的。這當中大部分人最熟悉的是騎士，他們在
經濟上是莊園主，在政治上是貴族。此外逐漸流行起來的則是傭兵，他們大部分來自
人口過剩或者貧瘠(所以人口過剩)的山區，好比說瑞士傭兵來自瑞士，德國雇傭兵
(Landsknecht)來自於萊茵地區、亞爾薩斯、上日耳曼、瑞士、低地國家、蘇格蘭[1]
，義大利雇傭兵(Condottiere)的來源更廣泛，包括低地國家的布拉奔、西班牙的亞拉
岡、卡塔隆尼亞[2]、不列顛的蘇格蘭、威爾斯、瑞士、德國、法國、匈牙利、當然還
有義大利本土等等[3]；這些地區由於人口長期外移充當傭兵的經驗使得戰技得以傳承
，當兵也成為一種時髦。他們絕大部分是步兵。第三種則是城市共同體中的民兵，不
過他們之中最重要的，其實是行會組成份子之一的砲兵，以應聘的方式參戰──當時
的砲兵在軍中是特異份子，延續了城市中庇護來投靠者的精神：當軍中的傭兵犯錯時
，只要他待在火砲和砲兵身旁不超過半徑24步的範圍內，就有三天的免究責權；假如
這個規則被打破，整個砲兵群體有權利完全從該部隊中撤出 [4]。
[1]John Richards，《Landsknecht Soldier，1486-1560》(Oxford，Osprey，2002)
，頁7。
[2]
http://en.wikipedia.org/wiki/Condottieri
[3]David Nicolle，《Italian Medieval Armies，1300-1500》(Oxford，Osprey，
1995)，頁9。
[4] John Richards，《Landsknecht Soldier，1486-1560》，頁23。
在西方傳統史家的說法中，法國瓦盧瓦王朝的最後一個國王查理十二世於15世紀
末入侵義大利的戰事是很有代表性的，這是首次步(瑞士傭兵)、騎(近衛重裝騎兵)、
砲三兵種共同的作戰，為近代跨兵種聯合作戰的先聲[5]──但是正如以上所揭示的社
會分層一般，專制君主對這些各有其社會背景的軍人的控制在此時是很薄弱的；這種
表面的聯合根本掩蓋不住國家面對社會時的虛弱。針對這些有個性的群體，國家或者
想方設法找其他群體來替代，或者與之妥協，或者自己成立專屬的武力把敵對的都消
滅掉──的確有許多封建貴族被消滅掉，但依靠的是他們之間的內戰(如玫瑰戰爭)、
砲兵(針對他們的城牆)以及傭兵(對付騎兵的長矛方陣和火繩槍)。進入16世紀以後，
封建貴族和他們的騎兵在戰場上的數量和風頭大減，但取而代之的是隨叫隨到卻量多
質次的雇傭兵；這種狀況一直持續到17世紀末葉，傭兵從臨時變為常備以後，其質量
才有改善──但這種轉變是貴族的勝利；當國家開始插手干預外地人到當地招兵買馬
的事務時，過去的貴族進入了本國軍隊中的指揮體系，取代了那些傭兵企業家。但他
們常常也是變相的傭兵，只是由國家負責出租的事業──許多日耳曼小邦國負擔不起
常備軍的費用，就把他們租給戰爭中的大國[6]。實際上瑞士雇傭兵就是先例。至於大
規模的徵兵制是法國大革命以後的事，還是以取得公民權(也是種特權)作為誘餌的。
[5]《戦略戦術兵器事典3ヨーロッパ近代編》(東京，学習研究社，1995)，頁76。
[6]John Childs《Warfare in the Seventeenth Century》(London，Cassell，
2003)，頁102。
接下來我們看日本。與歐洲相近的是中世紀的日本也有許多相當獨立的共同體，
由這些共同體所發起反抗運動即所謂的「一揆」，包括土一揆、國一揆、一向一揆等
等。土一揆的領導核心通常是「地侍」與「馬借」[7]，前者雖說是武士，其實主要是
農村中的有力者，在村落中居領導地位[8]；馬借則是物流業者，由於治安不佳的緣故
必須武裝販運，也就成為有武力後盾的組織[9]。國一揆是團結國人領主階層的聯合，
一向一揆是一向宗信徒的聯合，這兩者在戰國時期不是發展成戰國大名就是發展出足
以與戰國大名抗衡的實力，這些都不必多說。
[7]
http://ja.wikipedia.org/wiki/土一揆
[8]
http://ja.wikipedia.org/wiki/地侍
[9]
http://ja.wikipedia.org/wiki/馬借
不過日本的國家發展與歐洲稍有不同。在歐洲，城市有特權，貴族有特權，教會
也有特權，國家不夠大，多半只能讓他們的特權改由國家授與承認而不能取消之；但
經過戰國時代洗禮的日本卻達成了天下統一的目標，特權階級的特權於是被大幅削弱
。一方面透過檢地將私有莊園納為課稅對象，剝奪了國人、土豪等武士階層的經濟基
礎[10]，另一方面則有惣無事令的發布，根本禁止封建地主間的戰爭。針對一般民眾
則有所謂的刀狩、兵農分離等措施。但就後者而言，除了剝奪一般人持有的武器之外
的另一個作用，與幕藩體制一樣，其實是由國家擔保了合法擁有武器的武士階層的利
益──雖然國家的力量相較於社會比歐洲更大，但德川時代的日本國家並沒有將階級
打破，而是將之重新固定化。行會(座)由於楽市楽座(自由貿易)的政策而瓦解，被稱
為「惣村」的農村自治團體也在戰國大名的一元統治下式微[11]，但百姓(農)與町人
(商)之間的分際仍然存在[12]。
[10]
http://ja.wikipedia.org/wiki/検地
[11]
http://ja.wikipedia.org/wiki/惣村
[12]
http://ja.wikipedia.org/wiki/士農工商
最後我們看終極對照組明代中國。如果說日本和歐洲的問題是國家如何收編社會
，明朝的問題則是如何將社會從新組織起來──明代的賦役制度以戶口為斷，民戶課
以稅糧，軍戶課以兵役，匠戶課以營造製作，諸如此類不勝枚舉。然而除了衛所軍士
之外，明代中國很少採取甚麼措施禁阻止社會階層間的流動，即便採取多半也沒有甚
麼成效；衛所制的崩潰就是絕佳的例子。
那麼明代中國就沒有像日本或歐洲那樣的武裝自治團體嗎？其實是有的，但在國
家有能力的時候通常是將之消滅而不是收編。像是一些礦工團體(因而也有製造武器的
技術)或者在山區定居的流民(因而常與前者合流)，如福建的葉宗留、鄧茂七或者湖北
鄖襄地區的流民就是這般下場。另一個例子則是所謂的「倭寇」或海寇，目前學界一
般較新的看法是將之視為反海禁鬥爭的產物，像「徽王」王直這樣的人物與其說是傳
統史書中的草寇，不如說是武裝的海盜商人，其勢力雖然大到海外稱王的地步，擾攘
東南數十年，最後的下場依然是被明軍剿平。只有在崇禎年間內憂外患的情況下，鄭
芝龍這股勢力才是給朝廷招安去了；然而稱霸東南海域的鄭氏在滿清平定三藩，內部
底定之後，一樣也只有被清剿的份。華人海盜的命運和發布「海賊禁止令」後的日本
或許差不多(其實海賊或者被收編或者成為平民，和中國一概剿平是不同的[13])，但
和英國、荷蘭這樣靠海盜撐起海權(無敵艦隊一役中的英國)甚至建國(荷蘭的海上乞丐
)的歐洲國家相比可是差得遠了。
[13]
http://ja.wikipedia.org/wiki/海賊禁止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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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RollingWave:還有明朝的土司其實也算是獨力的武裝團體 08/15 22:21
→ RollingWave:但原則上是互相承認... 08/15 22:21
對啊。不過我懶得寫…
推 chenglap:很好. 08/15 2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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