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 [心得] 士兵的殺人心理學

[NKN (99%是眼鏡與吐槽)]

現在回頭在戰史版講戰史

先從大熱門的二戰歷史開始講

一個歷史事實
當美國參戰的時候 貼出徵兵海報
一時之間美國役齡男子前仆後繼參戰
而且沒通過徵兵體檢的人中有自殺者
甚至自願接受人體改造成為超級士兵者^^(詳情參考電影"美國隊長")
這個現象我個人稱呼為"戰爭狂熱"

我們必須承認自從國民國家誕生跟法國人搞總體戰
特別是我之前說的法國人在Valmy降乩喊"Viva la Nation"
嚇退普魯士人以來
愛國主義之類能引發戰爭狂熱的強大精神戰力在戰爭中非常有效
在二戰之中可以說發揮到最高潮

但是就跟法國人在法國大革命中拿自由當口號
當時的人 羅蘭夫人(Madame Roland)就說了
"自由，自由，多少的罪惡假汝之名而行﹗
這話也可以改成
"愛國 愛國 多少的罪惡假汝之名而行"

有部電影"絕地任務(The Rock)"有一段著名的對話
劇中人物漢默將軍引用傑佛遜的名言:
"自由之樹要時時用愛國者和暴君的鮮血來灌溉"
接著約翰梅森立即引用王爾德的話回應:
"愛國主義即是暴行..."
然後漢默將軍就揍他了(笑)


二戰時
我們看見紅軍大喊烏拉衝向德軍機關槍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oJ3bzg-Tvt4
日軍大喊天皇殿下萬歲實行Banzai Charge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Ig2fvziHfbQ
今天我們看見偶爾可以看見伊斯蘭極端主義者進行自爆攻擊
(這個找不到爆炸瞬間影片)
這些沒有被某種精神洗腦 是辦不到的

研究戰史必須體認到這種戰爭狂熱洗腦效果甚至強過伏特加
一般通稱士氣高漲
特別是戰鬥民族俄國人在歐洲早以不怕死著稱
七年戰爭中跟他們交手的普魯士人就懷疑俄軍在戰前用伏特加
灌醉士兵

但是這種透過某種主義進行精神洗腦的副作用
在電影"惡魔教室"跟小說"浪潮"中所描述
http://zh.wikipedia.org/wiki/%E6%83%A1%E9%AD%94%E6%95%99%E5%AE%A4
美國高中實驗中就顯著表明
會讓人對某種抽象的組織犧牲奉獻 不惜施加殘忍的暴行

其實探索頻道中的"解碼黑社會"黑幫帝國"中
所描述的黑幫組織 跟浪潮或是納粹黨的成立
可以說是完全相同的
透過紀律跟權威 入會儀式等等 約束成員而產生一體感
製造強而有力而且精神一致的戰鬥組織

附帶一提
在中華民國成年男子年滿十八歲有接受這種精神改造的義務

在美國志願報名參加陸戰隊的話
精神改造的過程類似下面這樣: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epDD59KpVdU#t=3m36s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epDD59KpVdU#t=6m06s
精神改造成功的愛校主義者的吶喊

據說二戰時一位無名英國士兵說:
"我為了對抗法西斯主義加入軍隊 卻發現軍中到處是法西斯主義"
這句話確實的說明軍隊組織的構造跟法西斯黨或納粹黨
本質非常接近
也有人說軍隊就是一國最大的黑幫
這話也是成立的 有紀律的黑幫組織感覺也很像軍隊
事實上模擬一般軍隊組織構造的幫派還不少
都以組織戰力很強著稱


也不需要否定這種精神改造跟戰鬥組織的重要性
因為想要建立安定的社會秩序
還是需要這種為國家立國精神跟紀律法規犧牲奉獻的武力組織
想要維持組織就要對組織成員進行精神改造

行為主義學說"我們都是我們過去的產物"
包含我在內 我們都有受國民教育 或多或少的也受了愛國教育
有軍旅經驗的人對此應該更有感覺

只是鬆散的軍隊沒戰鬥力
太過有紀律的軍隊戰鬥力很強 但是一旦幹部當中有虐待狂
或是最初洗腦用的權威主義跟組織章程過分輕視人權
軍隊或警察化身成無差別虐殺機械
戰史上也是比比皆是

有紀律的戰鬥組織至少還能指揮官一聲令下就暫停

當戰鬥組織連紀律都喪失 只剩下精神狂熱的時候
那完全就是狂戰士
第一次十字軍在1099年可以說什麼都沒有
就靠著強大的精神戰力殺入耶路撒冷的時候
他們幹的就是徹頭徹尾的狂熱虐殺

二戰中蘇聯紅軍攻入德國境內時
紀律不彰的二線部隊也進行了很多殺人放火姦淫擄掠
這些都是有確實的目擊情報存在 但是沒有仔細調查的數據
因為在這些士兵眼中 德國人已經不是人
只是物化後可以合法殺戮跟虐待的對象
特別在攻陷柏林時的狀況非常可怕
另外還是要幫紅軍辯護一下
紅軍在戰爭結束後還是花了不少功夫來重建部隊秩序
處罰各種脫序暴行 但那些都是事後
在戰爭中為了讓戰爭順利進行 對這種頻發的小規模虐殺
很多是冷處理


有紀律存在的戰鬥組織搞組織性掠奪至少是這樣的
1945年八月風暴作戰中紅軍攻入東北時
據當時的人描述說:
只有一個人時，紅軍都是些好人，他們不偷不搶軍紀良好。
但當上頭下指示要籌措糧餉時，他們挨家挨戶刮糧、恐嚇富商，
什麼手段都幹的出來。


說了這麼多 想在戰爭中搞人權是非常困難
作為軍隊的一員既要維護組織紀律 又要維護個人良心
很多時候會面對非常痛苦的兩難
而且還必須承認殘忍無情比較有戰鬥力的事實
帶著良心作戰非常綁手綁腳
就像在籃球賽賽中只有對手可以無條件犯規
自己卻要自主遵守規則一樣

特別在反游擊戰中
反游擊的一方常會面臨非常嚴重的這種問題
比如說在海豹隊員的回憶錄"孤獨的倖存者中"
就有這些紀錄:

----
我們終於到了，阿富汗共和國．．．（略）．．．同以往一樣，軍閥們
試圖趕走侵入者。不過這次的侵入者就是我們。
好傢伙！這任務看起來艱苦異常。但我們都感到興奮不已。我們加入
海豹部隊的目的也就在於此。說實話，我們恨不得馬上前去執行這一
任務。從某種意義上講，這任務也很簡單：我們需要進入那些崎嶇難
行的山間隘口，阻止那些蒙面的部落戰士從邊境秘密滲透進來。這些
人堅決頑強，悄無聲息，隨時準備戰鬥。
．
（略）
．
我們目標明確，訓練有素，裝備精良，準備堅決將恐部份子和「基地」
組織驅逐出阿富汗，抓捕其首腦份子，並消滅其中的危險人物，在崇
山峻嶺之間恢復秩序。
----
馬庫斯．魯特埃勒、帕崔克．羅賓遜著，趙宏清翻譯，《孤獨的倖存者》
（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2009年），頁99-100。

----
在阿富汗執行的這次抓捕炸彈專家阿卜杜拉的任務讓我們這群新來的
海豹突擊隊員從兩方面認識了這場戰爭：首先，那些恐怖份子對我們
極端仇恨，其次，在這場戰爭中，我們需要遵守的交戰原則使我們處
於極端尷尬的地位。
海豹突擊隊員並不愚蠢。我們也跟其他人一樣閱讀全球各大報紙的頭
條新聞，其中報導了我們的一些士兵認為自己是在履行職務、攻擊敵
人，結果卻被法庭指控謀殺。
我們在阿富汗交戰原則嚴禁射殺或傷害非武裝平民。有些人確實沒有
武裝，但他們卻為我們力圖消滅的非法武裝充當眼線：有些武裝份子
則偽裝成平民。這些人怎麼辦？有些人趕著駱駝走在山間小道之上，
他們看上去是平民，但駝背上卻馱著大量的炸藥，足以摧毀紐約洋基
隊的主體育場。這些人又怎麼辦？
我們很清楚，自己從事的工作一千名美國人中有九百九十九個都不會
考慮，人們也反覆強調我們是維護國家安全所不可缺少的力量。但當
我們被派往阿富汗執行極其危險的任務時，人們卻告訴我們，在駱駝
販子將我們炸的粉身碎骨之前不得開槍射擊，因為他可能是個手無吋
鐵的平民，不過是隨身帶著炸藥散步而已。
他的弟弟怎麼辦呢？那個拿著根棍子，在他身後驅趕著那些該死的駱
駝的少年，我們該拿他怎麼辦？如果他迫不及待的爬上高山，找到他
的兄弟，投奔那些扛著火箭筒，躲在山洞裡的基地死硬份子，我們該
怎麼辦？
我們不會聽任他洩漏我們的位置，而制定那些交戰原則的政客們也不
會放過我們。反正當手榴彈在我們中間爆炸，炸斷士兵的腿或炸碎他
們的頭的時候，那些衣冠楚楚的傢伙們絕不會在場。
我們是應該在那個傢伙溜走之前就將其擊斃呢，還是當他是個平民，
只是帶著炸藥在散步，不會對任何人構成威脅呢？
就像在伊拉克一樣，這些武裝份子對我們的交戰原則了如指掌，這些
並不是他們的原則，而是我們的原則，是西方國家文明世界的交戰原
則。每個恐怖份子都清楚如何利用這些原則，否則那些駱駝販子就會
提著步槍來跟我們作戰了。
但是他們不會這樣做，因為他們知道我們不敢開槍，因為我們可能因
此被控謀殺。我確信他們肯定覺得這太可笑了。
．
（略）
．
事實上，在這場反恐戰爭中根本無法準確分辨恐怖份子與平民。因此
制定那些根本無法執行的交戰原則毫無意義。在許多情況下，我們無
法判斷哪些人才是敵人，而等你弄清楚的時候為時已晚，所以自己的
安全根本無法保障。在實戰條件下嚴格遵守交戰原則幾乎是不可能的
．
（略）
．
我們不折不扣地執行命令，並隨時準備為此付出生命的代價。我們這
麼做是為了美國。但千萬別告訴我們哪些目標可以攻擊，哪些不行，
這些應該由我們軍方來決定。在戰爭中總會出現誤傷，如果自由主義
的媒體與政客無法接受這一事實，那我只能建議他們快點成熟起來，
然後再到興都庫什山上駐守一陣。不過我估計他們很難活著回去。
事實上，如果任何政府認為戰爭在某種程度上是公平的，就像棒球比
賽一樣有規則可循，那它根本不應該捲入戰爭。因為戰爭沒有任何公
平可言，誤殺不可避免，自古以來一直如此。面對兇殘的基地份子，
我們執行的不是《日內瓦公約》第四條第四款，而是5.56mm條款─
─這是我們M4步槍的子彈規格。如果你不喜歡這項條款，別人就會
用7.62mm條款來對付你，而且會用俄制AK-47步槍密集地射過來，
要你的命。
在全球反恐戰爭中，我們必須遵守交戰原則，但對手卻利用這些原則
來對付我們。我們有所顧忌，他們卻不擇手段：嚴刑拷打，斬首示眾，
砍斷手足。他們還攻擊無辜的平民百姓，婦女兒童，使用汽車炸彈和
自殺炸彈襲擊，只要他們想得到，就能做得出。
我問自己，敵我雙方誰會不顧一切的爭取勝利？答案是：他們。他們
為了消滅敵人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他們不擇手段，不論何時，不論
何地，也不論付出何種代價，更沒有什麼交戰原則。
而我們在同恐怖份子或基地組織進行戰鬥時則多了一份擔心，害怕我
們自己海軍的最高法官會判我們有罪，害怕美國媒體會指責我們。
．
（略）
．
海豹隊員能夠對付他們，也能夠對付任何其他敵人。但是如果回到美
國後會有人為了這個把我們投入監獄，那我們可就麻煩了。但即便是
這樣我們也絕對不願意因此就不敢還擊，在山區執勤的時候等著他們
來割開我們都喉嚨。
這就是當前美軍士兵面臨的問題：媒體對我們虎視眈眈，以指責我們
為樂，導致我們總是擔心過度使用武力。我們沒有做錯什麼，不應被
如此對待。也許唯一的過錯就是熱愛自己的祖國和它代表的價值觀。
----
馬庫斯．魯特埃勒、帕崔克．羅賓遜著，《孤獨的倖存者》，頁107-110。





但是
過度熱愛自己的祖國和它代表的價值觀
可是會變成愛國主義狂戰士
引用別處有人寫的一段話:

----
我個人覺得馬庫斯在講這段話時，試圖避開某個核心的問題，也就是，
他是否其實是想說以下這件事：
「
美國政府跟大眾應該放手讓海豹突擊隊員更無所顧忌的去消滅美國的
敵人，不擇手段：可以嚴刑拷打俘虜，公開處刑罪犯。可以攻擊無辜
的平民百姓，婦女兒童，使用更多的C4炸藥與無人飛機發射的飛彈
襲擊，只要海豹隊員想得到，就應該被允許做得出。
海豹隊員應該不擇手段不顧一切的爭取勝利，不論何時，不論何地，
也不論付出何種代價，也不需要什麼交戰原則，就算真的要有原則，
也應該由海豹隊員自己來制定。
事實上，為了消滅敵人，也不需要犧牲任何海豹隊員的生命。
」


但是非常遺憾想當正義的一方就一定要遵守某些來自良心迴路的原則
就算遵守這些原則會讓自己跟戰友冒生命危險也一樣

同樣引用前面有人寫的關於海豹隊員的一段話
----
馬庫斯的兄弟們因為遵守這些原則而失去了性命，只有馬庫斯孤獨一
人的活了下來。我只能期盼也許某天，馬庫斯會為他的兄弟當時選擇
遵守這些原則而感到驕傲，因為殺害無法抵抗而且手無吋鐵之人，難
得會是什麼很好的回憶。
----

精通游擊戰跟反游擊戰的綠扁帽隊員對此點有深刻了解
在國家地理頻道播出的採訪駐阿富汗綠扁帽隊員的節目中
紀錄了一段綠扁帽隊員抓到了一個疑似游擊隊眼線的人
但是他們找不到無線電 這人身上也沒有武器
於是選擇將他綁起來放置在原地
這樣至少他不能在部隊離開之前通風報信 之後應該有人會將他釋放
但是這批綠扁帽部隊當天晚上就遭到了IED伏擊 損失了兩名隊員
國家地理頻道的採訪小組也有人受傷 不得不中斷採訪


但是通常能夠和善對待平民跟俘虜的部隊往往是在物資跟軍費上
非常有餘裕才有可能
否則飯都吃不飽 就算不進行"解放軍紀"式搶劫跟強姦
至少也要進行組織性的機械化強制徵收跟設立831軍中樂園
否則沒辦法打仗

事實上機動戰中如果戰況流動太大加上物資跟兵力都吃緊
部隊沒有人力跟物資帶著有可能逃脫
又有國際公約背書只會吃閒飯的戰俘移動
往往就是指揮官下令殺戰俘的主因
這時候就得指派一些人機械化的執行殺人命令

在"我們會見到明天嗎"一書中
作者馬克斯.庫納特就回憶他就受過這種命令
長官跟不想接受命令的他說
"該死 必須要有人幹這件事 而那個人就是你了!"
庫納特只能帶著槍領著戰俘到郊外去
幸好最後一刻庫納特想起這些俄國俘虜也是人
偷偷放走了他們


但是到了二戰後期殺戰俘在兩軍都變成常態
加上死人太多復仇心理擴散之後
濫殺跟虐殺就變得很普遍
德軍狙擊手Josef Allerberger
的著作"東部戰場的狙擊手(Sniper on the Eastern Front)"
書中就毫不掩飾東部戰線的慘況
跟他對俄國人的憎惡


所幸"戰士信條"一書的作者指出
士兵因為遵守各種原則才被允許殺人
違反這些原則殺人的士兵 跟犯罪的殺人犯相同
尚有良知者必然會受到良心的譴責
沒有良心的人就算回歸社會也會
再三犯案變成反社會人格者
交戰守則的制定跟遵守
對於維護士兵的心理健康是絕對必要的
也就是要做武德教育

說來簡單做來難就是了
"搶救雷恩大兵"中醫護兵Wade戰死後
其他人原本都想槍殺唯一的存活俘虜復仇
只有臨時加入部隊的翻譯Upham挺身阻止
最後Miller上尉放走了這名德軍
但是在影片的最後Upham做的選擇
各位自己看了就知道

"戰士信條"書中有記載作者採訪
一名二戰老兵美軍戰鬥機飛行員
他在德軍飛行員 違反當時的飛行員慣例射殺他被擊落跳傘的戰友後
追上去擊落了這架德軍戰鬥機 然後同樣射殺了飛行員
在作者再三詢問之下 這位美軍老兵才終於承認"他很後悔"


反覆說了這麼多 就是這樣啦
我說的話的確是很有矛盾的
一方面要強調用良心迴路反對暴行 遵守武德
一方面又要了解組織化暴行如何有效跟如何的難以反對
就算是失控的組織暴力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戰爭進行較順利
"進城搶三天!" "搶錢 搶糧 搶娘們!"
"沒有人 也就沒有問題"

戰爭就是這麼一回事
我個人才覺得這一切都很糟糕 理想跟現實差距很大
只是妥協到哪邊的問題

所以最後既然這是從愛國主義戰爭狂熱開頭的
我就用一句老經驗的俄國人的諺語收尾吧



「當旗幟飄揚的時候，所有的理由都在喇叭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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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rom: 210.209.153.86
※ 編輯: NKN             來自: 210.209.153.86       (05/11 1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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