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 松錦之戰的前哨戰役

[jimmy5680 (If Penguins May Fly)]

松錦之戰是明末在松山、錦州、塔山、杏山四城周邊進行的決定性戰役，在橫亙年餘的對
抗中，明軍曾多次與清軍爆發較大規模交戰。透過雙方的一些紀錄，可以探討明清雙方在
最後的大會戰之前，幾次對抗中的表現為何。


首先是崇禎十三年九月(1640年)，明軍在大規模運糧到錦州的路上遭遇清軍攔截阻擊，爆
發的交戰。《明清史料》中收錄有洪承疇的題本，對此役有較清楚的戰鬥報告描述，後金
方面則於《太宗實錄》中有簡略紀錄。

明朝方面，洪承疇當時以總兵左光先、曹變蛟、馬科、張汝行等人的部隊從杏山推進，總
兵劉肇基、吳三桂與副將祖大樂則從松山方向前進。左、曹、馬、張四人的兵力合計約三
萬人；劉、吳、祖的兵力推估約為一萬兩千人。

因此，松、杏兩路明軍合計，推估約為四萬兩千人。

清軍方面，前線兵力為「滿洲蒙古漢人將士一半」，又「每牛彔下、止留騎兵甲士二人守
營」，可推知前往松、杏方面戰線參加會戰的清軍兵力。以當時的清軍而言，大概有兩千
人留守錦州城外，主力約一萬兩千人南下迎擊。

清軍在戰役中飄忽不定，杏山方向的明軍列陣穩固、兵力厚實，清軍幾度試探，並未強攻
；松山方面明軍則面臨猛烈攻擊，尤其步兵在移動中突遭逆襲、傷亡較多。雙方脫離接戰
後分別後撤。清軍方面聲稱「共擊敗總督總兵等、士卒五萬」、「獲馬一百二十匹、甲五
百七十副」，戰利品數量可與明軍的傷亡紀錄對比：

         軍官陣亡  士兵陣亡  士兵負傷  合計
吳三桂          5       162       245   412
劉肇基          3       869       291  1163
祖大樂          1        99        64   164
杏山方面        1        50        98   149
合計           10      1180       698  1888

左光先的塘報中記錄了所轄部隊的戰況，共奪取戰馬六匹與少量武器，但也陣失馬二十九
匹、中傷馬五匹，陣失盔甲七頂副，該部官兵陣亡十八人、負傷十八人。杏山方向的明軍
雖然憑藉地勢較崎嶇不利清軍騎兵與步兵陣列堅固，能夠嚇阻清軍貿然攻擊，但是亦因而
行動遲緩。

劉肇基部所轄騎兵僅五、六百人，主要為步兵，在擊退第一波清軍試探後，前進過程中還
沒完成列陣就遭到清軍第二波攻勢，步兵損失頗重，被洪承疇予以降級處分。與劉肇基一
同由松山北進的吳三桂，也因未善盡掩護責任而被洪批評。


第二場發生於崇禎十四年四月(1641)，洪承疇此時急於解圍錦州，遂不斷調集兵力挑戰清
軍，但於此同時也被迫應付後勤困難的現實。清軍紀錄雙方於農曆四月二日爆發一波激戰
，清軍「斬一百七十人，獲馬一百十六匹、甲七十六副」，對照前述一役清軍的戰果，可
知明軍應確實受到相當程度的打擊，然而明軍後續又於農曆四月二十五日與清軍會戰，企
圖打破清軍封鎖。

此役明軍投入總兵吳三桂、王廷臣、楊國柱、王樸、白廣恩、馬科、曹變蛟，其中吳三桂
、白廣恩、馬科、曹變蛟都是前一年就已部署到關外；白廣恩先前是標下副將，左光先被
撤換後取代其位置。明軍兵力未明，然應較先前為多；清軍方面稱「明經略洪承疇、率總
兵六員、兵六萬人，來援錦州，屯於松山北岡」，實際上明軍有七名總兵，然而兵力應該
與六萬人相去不遠。

清軍此時尚未大舉增援前線，兵力與前述大致相同，推估約一萬兩千人。

明軍各部的戰報如下：
        陣亡  重傷  輕傷  斬首  生擒
吳三桂    38    38    48    10     0
王廷臣    16     7    27     1     0
楊國柱    70    33    64     0     0
王樸      64    59    76     4     0
白廣恩   119    18    80     4     1
馬科      59    35    37     1     0
曹變蛟   372   101   170     5     0
共計     738   291   502    25     1

明軍傷亡共計為1531人，比前述該戰役為少，同時也有取得斬首的戰果。前述戰役中劉肇
基所部傷亡較重而被洪承疇懲處，此役則有曹變蛟所部受到較多損傷，也受到洪承疇批評
，不過其餘總兵多受到讚揚。

清軍此役聲稱「我軍擊敗之，斬首二千級」，然而明軍陣亡僅七百餘人，怎麼可能斬首達
二千級，清實錄的描述因而明顯為灌水。

與先前護送運糧的作戰相較，明軍此時已經轉守為攻，向清軍戰線發動較積極的攻勢，然
而清軍一場激戰可以斬首到一百七十人，明軍全力出擊都僅能斬首二十五人，由此可知明
軍戰況仍顯非常艱難。斬首並非傷亡總數，清軍經常能夠將己方的屍體與傷兵帶離，然而
這也顯示明軍始終難以將清軍擊潰。

除了人員的傷亡之外，明軍的資源消耗也非常高昂，是役總計損失馬騾六百五十八匹。明
軍此役奪取的戰馬共計七十一匹，如與前述清軍一場戰役可奪取上百匹戰馬相較，則明軍
騎兵部隊的損失可能遠高於清軍，且明軍步兵的傷亡更為顯著，而清軍此役並沒有部署步
兵(有部分騎兵下馬戰鬥)。另外，明軍擄獲的武器裝備非常少，可能只有被斬首的二十五
人的裝具，不若清軍前述戰鬥中曾奪取數十副甲冑。

換言之，可以大膽假設相較於明軍的約一千五百人傷亡，清軍的傷亡大概不過三、四百人
，其中戰死者可能不到一百人。



總結

崇禎十三年九月的戰鬥中，清軍善用機動性集中兵力，於地形較平坦開闊的松山方向猛攻
明軍劉肇基、吳三桂、祖大樂等各部，杏山方向的明軍主力足以自保但是無法捕捉清軍並
予以打擊。

崇禎十四年四月的戰鬥中，明軍向清軍全面攻擊，然而可能高達六萬人的明軍在清軍戰線
面前，仍無法發揮優勢兵力將其突破，這也諭示了四個月後明朝總兵李輔明的塘報：「於
(八月)二十日即與賊奴大戰，勝負未分，天晚收兵；至二十一日，各鎮馬車步與賊大戰，
得奴級約有數十顆，然奴勢重大終不能闖濠。」

在皇太極親自率兵截斷明軍退路後，明軍輪番衝擊都始終無法動搖清軍戰線，遂決定明軍
於松錦大戰中慘敗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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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主本質上只是一種手段，一種保障國內安定和個人自由的實用手段。它本身絕不是一貫
正確和可靠無疑的。我們絕不能忘記，在一個專制統治下往往比在某些民主制度下有更多
的文化和精神的自由——至少可能想見，在一個非常整齊劃一的政府和一個教條主義的多
數民主的政府統治下，民主制度也許和最壞的獨裁制度同樣暴虐。
                               ～ 《通往奴役之路》，F.A.Haye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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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altlake: 滿洲蒙古漢人將士一半 <- 滿蒙漢有三方，一半是指啥?
→ jimmy5680: 顯然是指一半的兵力
推 montmartre: 明軍這些傷亡，比起那些知明的會戰，比如白山、1600紐
→ montmartre: 波特、呂岑會戰，傷亡算很低
崇禎十三年那一仗，明軍是守方，掌握主動權的清軍也沒硬打；
崇禎十四年四月，明軍雖然是在猛攻，但是主要戰術是遠程投射火力，這種打法也是造成
斬首很少的原因之一。

這兩場的戰鬥強度都比較有限，真的到八月中旬明軍進行絕望的突圍戰的時候，就會看到
明軍屍橫遍野......這是明軍不願意打接近戰的原因，因為能力太弱了。

→ kuma660224: 因為只是前哨戰啊
→ kuma660224: 這種用下注幾倍兵力，依然被電的慘狀
→ kuma660224: 擄獲或損失裝具相對兵力的比例數量
→ kuma660224: 也可以看出明軍連騎兵恐怕許多是無甲
推 something320: 太可憐了 六萬打一萬二還慘輸 看了感覺好難過...
→ kuma660224: 馬是從天啟末年就極缺（蒙古部族倒向後金）
→ kuma660224: 早在此役10年前，遼東馬騾編制就缺編8成
→ kuma660224: 裝具跟火器武器質量數量則是長期財政問題
按照明軍不斷回報的情況，雖然馬騾一直有在補充，但是消耗很快。祖大壽在崇禎十一年
報告說遼東明軍有馬騾19,561匹頭，到了崇禎十三年就報告說剩下馬四千多、騾七百多，
除了戰鬥損耗之外，牲畜對後勤需求很高，明軍可能難以為繼，所以會看到明軍一再進行
大規模的資源調集(明朝在西北還是有獲取馬匹的管道)。

→ kuma660224: 明末持續擠錢往西北籌馬，但越來越貴
→ kuma660224: 3倍價從西北邊鎮買中等馬，付20兩銀天價
→ kuma660224: 後金反明前，萬曆朝太僕寺老庫戰馬基金
→ kuma660224: 已實質崩潰歸零（長期挪用付邊餉近千萬兩）
→ kuma660224: 天啟朝崇禎朝不計代價到處擠錢籌馬
→ kuma660224: 杯水車薪，籌備速度頂多跟上損耗，維持缺口
→ kuma660224: 不過馬價高昂原因不全是部分蒙古倒向後金
→ kuma660224: 而是明朝持續體制腐化，茶絹走私氾濫
→ kuma660224: 體制問題地方官員將領常常被迫走私籌錢付餉
→ kuma660224: 中央已很長期無法壟斷貿易控制價格
→ kuma660224: 官貿能換到的戰馬越來越少，只能加價買
推 montmartre: 明軍每次號稱幾萬，死個幾百幾千，往往不到1/4就崩了
→ montmartre: ，難道真的只有家丁能打，其它的軍戶兵只是排排站，壯
→ montmartre: 聲勢？
我之前推算過，曹變蛟的精銳部隊大概也只有八成有重裝備，剩下那兩成的官兵其實就是
湊數，沒有大炮或重甲的雜魚要怎麼對抗清軍。嫡系精銳尚且如此，其他部隊就不用說了
，明軍所謂十萬人，大概只有五萬人有重裝備，而且重裝備也只代表至少能勉強抵抗清軍
，真正有能力攻擊清軍的就更少了......

→ saltlake: 這就是老朱自傲的養兵百萬不費國庫一文之摳門制度後果
→ kuma660224: 雖然後來改募兵，但北方缺糧餉募兵比例不高
→ kuma660224: 遼東戰場幾成叛軍骨幹訓練營，天啟末年上奏
→ kuma660224: 說萬曆天啟末年遼東逃兵潰軍往往回省不歸籍
→ kuma660224: 融入流民聚眾成匪,為民變組織中堅儲備幹部
→ kuma660224: 宋朝是擠錢把流民收編成地方打雜廂兵公務員
→ kuma660224: 也沒嚴苛戶籍，流民可自改職業，進城討工作
→ kuma660224: 但大明祖制靠把農民綁土地維穩，從軍也沒錢
→ kuma660224: 當兵還是得賣子女賣老婆，又難以轉職
→ kuma660224: 逃兵流民聚集一起去搶劫.至少能活命
→ kuma660224: 然後朝廷再次擠錢生兵，再打仗又打輸又製造
→ kuma660224: 更多受訓過的反政府反地主流動武裝...
→ saltlake: 所以才說老朱家的早早下台換人做，對人民並非壞事
推 QuentinHu: 明明都是冷兵器跟亞洲怎麼戰力差這麼多
→ milk7054: 松錦之戰，女真人就有火炮部隊，還在冷兵器時代.....
推 something320: 對啊 平平是兩手兩腳 拿刀互砍 怎麼會差這麼多咧？
推 kpier2: 除了印度 像這類抑制階級流動的國策 有長期成功的案例嘛?
→ kuma660224: 火器也要看什麼火器...遼東集團愛用三眼銃...
→ kuma660224: 那威力弱又不能再射，不如用傳統強弓勁弩....
→ kuma660224: 但弓弩也更適合關外的部族兵從小鍛鍊漁獵
推 Hartmann: 推
→ saltlake: 除了武裝以外，當時明軍士兵的糧食供應狀態如何?
→ kuma660224: 錦州除外，糧草還沒被燒掉以前應該很ok
→ kuma660224: 至少那是從中央近畿附近直接派遣調度
→ kuma660224: 行軍半路嘩變，通常為遠方邊鎮調動赴京勤王
→ kuma660224: 出發時沒資源沒給足糧草安家費，半路又挨餓
→ kuma660224: 皇太極首次入塞時應不知明軍有數隻外地援軍
→ kuma660224: 還沒到就因缺糧缺餉，嘩變或擄掠而逃亡解散
→ kuma660224: 各地逃兵回鄉87%也成民變的儲備幹部
→ saltlake: 厄，前問的目的在想比較明清士兵的吃食的質與量。
→ saltlake: 例如好像有研究比較過二戰日軍和國軍士兵的飲食，然後
→ saltlake: 探討這飲食差別對於士兵戰勢的影響。例如只吃米飯和菜蔬
→ saltlake: ，首先能飽食供應和勉強吃飽，士兵體力就有差別。能吃到
→ saltlake: 多少油脂和肉類，記得也有很大的影響
→ kuma660224: 恐怕難比較，即使同屬明軍因地制宜沒法標準化
→ flytofish: 管道就管道，渠什麼道
好啦我改啦，又不是什麼問題

推 becseger: 非常感謝您的解說！
推 boyo: 野戰可以幹爆清軍就只有白竿兵
→ kuma660224: 也沒到幹爆，只是能互相傷害
→ kuma660224: 以現代標準那其實算山地訓練的特種兵
→ kuma660224: 長期在艱困環境成長與訓練，不易複製擴增
→ vwpassat: 清軍一入關就馬上腐敗了，擊敗李闖是吳三桂部為先鋒，
→ vwpassat: 清軍押後，擊破南明則都是靠投降的明軍為前導，1661年
→ vwpassat: 逐退南京城外的鄭成功時，舊明軍已成清朝主力。
並沒有，板上討論過很多次了，光是看江北四鎮降清後那種慘不忍睹的表現就知道八旗和
舊明軍的差距。不能否認八旗在三藩之亂時因為戰術落伍曾陷入苦戰，但是康熙朝後期把
八旗火器化之後，八旗在清中葉一直是很精良的部隊。

→ kuma660224: 你這說法，板上之前有人考據根本不是這樣
→ kuma660224: 有意消耗，舊明軍打明軍，只是謀略運用
→ montmartre: 明軍的糧食由地方的官倉提供，輔以自帶與部隊拿錢採購
→ montmartre: ，理論上不用拿民眾一針一線，但實際上軍民衝突很大，
→ montmartre: 地方也是苦不堪言。
推 Nomic: 大推
※ 編輯: jimmy5680 (24.147.86.98 美國), 08/21/2019 05:39:28
→ kuma660224: 八旗是後期帝國財政惡化，才真正弱化
→ kuma660224: 關內維持精銳，是非常需要砸錢的
→ kuma660224: 旗人長期和平缺乏戰功，不懂經營賣光祖產
→ kuma660224: 政府也無力照顧，甚至上百年沒調薪
→ kuma660224: 錢錢錢，明末的痛苦，清朝也不得不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