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有意識開始就知道自己對「當老師」一點興趣也沒有，填志願的時候跳過所有的師範
學校。
從畢業以後，我就一直以「自由業」的身分生活著。倒不是一直都是無業遊民，也不是搞
藝術的「怪腳」，而是我做了好幾種工作卻沒有一樣是「全職」的。交旗隊、當家教、作教
材編輯．．．（嗯，寫作好像不能算，如果以「賺錢與否」作為評斷基準的話）。
後來才發現自己的工作竟然大多數都與教育有關。上大學以後最常打的工就是在補習班教
小五、小六的學生。不知道是哪一個暑假，我終於教到了使用新教材的「建構式數學」的學
生們，他們不會使用九九乘法表。我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把七加九次，心驚膽跳的得出六十三
（當然，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得到六十三）。心理想，「我根本不認為學數學要死背硬記，可
是如果只要下一點工夫就能省去很多麻煩的事情，為什麼不做呢？我寧可從頭到尾導所有的
九九乘法給學生看，總比某些專家說『加久了自然就會記得』來的有道理。」
可是我終究沒這麼做。導那些乘法很可能花上一個星期，而就算是暑假仍然有進度壓力。
更何況我只能聽命行事，乖乖的為五斗米折腰。另一方面會覺得很無力，這個班上的小孩程
度不是很好，到了五年級，很多基本的東西都來不及了（起碼我的能力不及）。專家說建構
式數學可以啟發孩子的多元思考，可是我的學生只會等答案，根本不愛動腦。
我覺得自己沒有能耐再教以這種方式學習的孩子，所以那個暑假之後我就沒再去了。大四
開始當旗隊的助理教練，在教練分身乏術或有需要的時候幫她上課。這中間我帶過明星高中
，也帶過升學率很差的學校。校風不同，學生的態度也不一樣。跟一般教書不同的地方是，
這是社團或是校隊的練習，有機會出去比賽和表演，原本驕傲的「好學生」會因為輸掉比賽
而得到領悟，原本對自己沒有自信的「壞學生」也能因為得到成就感而對人生的態度也所改
變。又隔了半年，我開始帶屬於自己的學校，是一群國中女生。這空前絕後的一屆帶出了「
革命情感」。我得承認我是個沒耐心的教練，板起臉孔帶上墨鏡以後根本沒人敢接近我。可
是當我發現他們用我當年面對我的教練時的那種眼神看著我的時候，我知道有些事情就是會
發生，我知道什麼是「教學相長」。
其實學生根本不會因為你對他兇而不喜歡你，重點在於「態度」。如果看見學生的錯誤而
不好意思指正，他們反而會看輕你。我是會罵人，但是我敢說我絕不做人身攻擊，絕不冷潮
熱諷，絕不以人廢言，絕不會不分青紅皂白。我記得最後一次上課的時候他們送給我一張大
卡片（還不准我當場打開），我們做了通訊錄以免失去聯絡。這是教學的快樂。我很幸運的
從教學中得到快樂（當然有些不快樂，那是行政和官僚體系的事情）。
現在我在一家網路教材公司上班，編輯中學的生物教材。目前算是個兼職工作（說來話長
）。今天經理突然來問我們現在高中二年級的學生到底要選修幾科自然科，這可把我們難倒
了。雖然我們部門的人都算年輕，不過都還是聯考制度出來的，我打電話去問要升大二的學
妹，他說了半天，我只聽的模模糊糊的。最後到底解決了沒有我不知道，只是經理最後苦笑
著說：「這是什麼世界？」。
她說了這句話以後，我才想到，這一行（其實就類似參考書編輯，只是網路化了）不僅屬
於教育，還是「補習教育」。突然害怕自己變成把學生推入無底深淵的其中一隻黑手．．．
我們嘗試讓網路學習變的活潑有趣，但是真的不確定做不做得到．．．
暑假兼一個家教，這個女生曾在幾年前被我教過，她就是第一屆「建構式數學」的白老鼠
，資質其實不差，但以她的資質，面對數學卻還是覺得頭大，舉三還無法反一，是我的教法
錯了嗎？我一遍一遍講同樣的東西，我停下來讓她思考、讓她發問，我不急著把答案告訴她
，我一步一步問她「這樣你懂了嗎？」，但是一整個暑假上過三次的東西，她到現在還是搞
不清楚。這是誰的錯呢？
我真的沒在唸書這件事上吃過多大的苦，跟絕大部分的人比起來都是如此。也許這就是錯
誤的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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