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春明──中國古典小說是我們的「文化DNA」 文 / 蔣慧仙
我小時候一個人從宜蘭到屏東讀書，覺得很孤單，被人家說成是壞孩子，又
不像其他同學有媽媽的保護，常常覺得自己好可憐。後來我的老師送我一本小說
，我一邊看一邊哭，哭了好久，覺得怎麼會有這麼可憐的故事！？從此也就不再
覺得自己那麼可憐了。
十九世紀俄國社會革命家克魯泡特金在少年時，哥哥送他一本小說，他看時
感動到睡不著，他寫信給哥哥，說自己為讀小說的這種深刻的感動，感到害怕與
不解。他的哥哥回信說：「那感動是『善』在你的身體裡有了作用。」
真的是這樣。讀小說受到感動是很自然的事，就像吃下東西你的身體自然會
吸收養分一樣，你並不需要去了解那些養分的分子結構或它們是如何構成的，不
必去下意識地學習、分析。小說不是用來批評而是用來欣賞的，現在卻被人用「
新批評」、「讀者理論」拿來解剖成一塊塊，都忘了小說是整體的、活生生的。
我很喜歡中國的古典小說，小時候我就喜歡跟著阿公去聽說書，《西遊記》
、《三國演義》、《水滸傳》都是那個時候聽來的。可惜現在大家都在「去中國
化」，〈哈利波特〉大流行，年輕人都不看老東西了。
其實《西遊記》很有想像力，形式很前衛，一點都不輸〈哈利波特〉；而且
你看孫悟空大鬧天庭、東海龍宮、王母蟠桃宴，它對於封建與制式的顛覆，一點
都不陳腐，只看我們讀的時候有沒有賦予它新的意義。我讀唐人傳奇小說《杜子
春》也讀出了新意思，這原是佛教勸善的書，故事卻非常複雜，還有男人轉世投
胎變啞女、受欺凌不能言等等曲折情節，我讀了喜歡拿來改編成歌仔戲──我現
在又給歌仔戲迷了去了，這也是我們文化的寶貝。
現在特別覺得，中國文化已經經歷了多少朝代，每個朝代都有黨爭派鬥，但
現在帝王將相哪裡去了？只剩下這些古典的小說仍然存在，就像我們的「文化DNA
」一樣。
（原刊於《誠品好讀》第39期，二○○三年十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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