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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已經累積那麼長的討論串了。我試著為前面的論點 作些補充回應。如果這之間有誤讀諸位想法的部份,歡迎指正。 先回ycjjen︰我自己讀到幾十年前大陸學者作品三不五時 就要來個馬克斯說列寧說毛澤東說,其感冒程度大概和你讀到 唐諾文中動輒卡爾維諾馬奎斯差不多。但我以為要區別兩者優 劣,關鍵在於他是不是把別人的話當成教條,看死了。我自己 閱讀唐諾文字的感想恰恰是,他絕非拿那些大作家作「幾把尺 來丈量所有作品」,那些被他引用的文字,僅僅是作為他「聯 想的出發點」。倘若他用引文只是為了依以論斷不同作品的高 下,不要說你,我自己這位暫時的書迷也會悖離他遠走了。 再者,或許是更重要的一點,他如此大規模的集中引用少 數幾位作家的文字,也只出現在「談閱讀」的文章(就是後來 收進《閱讀的故事》中的這十來篇)。在他的推理小說導讀中, 反而沒出現如此集約的狀況。(當然他還是會旁徵博引,但我 還沒有看到哪篇文章從頭到尾言必稱卡爾維諾馬奎斯的) 那何以《閱讀的故事》要這樣寫?我會將它看作一種寫作 策略(意即,他可以用其他方式寫,但他刻意地另闢蹊徑作出 區隔)當然,這如果是種寫作策略,也是很奇怪的寫作策略, 是我前面提到如「註經」般的寫作。OK,我自己開始對唐諾的 東西感興趣,正是從《印刻文學誌》這一系列談閱讀的文章開 始,因為這種寫作進路太怪了,我才回頭問自己,何以他要用 這種體例來寫?這樣的疑問其實在這幾天與大家於版上一問一 答間,還是在我腦中重提數遍。我現在自覺用「註經」二字帶 過是太籠統了點,詳細點說的話,唐諾在《閱讀的故事》一書 中的寫作策略,是先引一道馬奎斯的文字誘發主題,把可以寫 的內容限定在和「閱讀」相關的經驗上,之間作隨意即興。他 很明白的告訴你,我要用以激發聯想的素材,不多不少,就只 有馬奎斯卡爾維諾這幾個人,然後各位看倌請看我能夠用這些 看似有限的資源玩出什麼花樣。(打個比方的話,這就像從前 的科舉考試,從四書五經中摘幾個字出來,要你由此發揮,論 證某項政策得失如何。) 上述這種讀書和寫作方式有點前現代,和我們今天的慣習 差別太大,但我想強調的是,即便它今天式微了,也不意味著 它比較不好,問題在於我們太少接觸到這種方式。(這種方式 的關鍵不在於哪些書有成為經/經典的資格,而在於我用一種 先預設某書中藏有大智慧的態度去讀它,用一生的時間去驗證 它。用ycjjen你舉的例子來說,絕色美女不是本來就在那的, 重點是我的眼光。只要我先當某個女子是絕色美女,也許她乍 看之下生得樸素,但我若一看再看,她會逐漸發光。)我們今 天確實是自由得多,我們的閱讀慣習因著我們的教育方式的改 變,和前人是不同了。今天的閱讀圖示是把我們自己想像成一 個可以隨著我們閱讀的數量,不斷作大的圓,至於這個圓的界 限則難以想像。不過類似經學式的讀法,圖示就不太一樣了, 圓本來就在那裡了,圓的框線是確定的,但圓裡頭的點則是無 限的,我是透過對那個圓的反覆觀照,增加點的數量和密度( 當然我們都曉得,這些點的數量也會是無限的。)我個人覺得 這裡頭是有很基本的差異在的,只是我們的教育方式改變了, 和經學式的讀法已經產生很大的隔閤,才會在閱讀的過程中產 生很大的不愉快。 Anyway,說是這樣說,但我也無意宣稱那我們就通通返回 數百年前,一貫採用前人的教育方式。那種所有人都拿著一本 經典反覆參詳,滿口聖賢言語的時代(假使有的話),我個人 也覺得蠻恐怖的。(用前面的例子來說,假使人人都不假思索 地堅持世上只有林志玲一個美女,那就是造出了一種「林志玲 意識型態」,確實亂嚇人一把的。不過回歸主題,一來我相信 唐諾沒那麼大本領,也不見得人人都吃他那套,聽了他話就去 讀馬奎斯卡爾維諾,從此對其他的作家棄如敝屣。二來他用意 也不在於製造這樣一種迷信,細讀他的文字,你會發現他從來 沒說世上只有馬奎斯好--《閱讀的故事》一書中甚至推薦了許 多中外作家的好作品。如果他建議讀者天下值得一讀的只有誰 誰誰,那就是他的錯,但他並沒有如此。我雖說他像是個註經 者,但我不認為他是那種只會死抱著一兩本書的授經腐儒。) 說到底,我想聲援的只是容許它作為一種閱讀/寫作的方式, 繼續存在於我們的選項中,甚至在相互切磋中更深入明白它好 在哪裡。唐諾的新書之所以讓我感興趣,很大的程度便在於他 所選擇的寫作策略,很接近這樣一種快要失傳的技藝。 再多說一句,比較頭疼的一種可能,對我而言,或許是更 多畫虎不成反類犬的仿唐諾式文章的出現。我以為這種文章要 寫得好不容易,但沒有人這樣寫又未免可惜,我希望我這篇文 章有幫唐諾說到一些好話。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61.228.111.1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