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戶外河堤水泥牆的後頭泛起亮光，那是將附加好檔案
的信件按下傳送那一刻的事情。點起煙，呼出一口。空氣中
不斷扭曲的姿態曼妙。
自從開始工作後，我這夜貓和早鳥的死黨群幾乎斷了聯
絡。前女友、前前女友、甚至前前前女友同樣地以抱怨相處
時間太短離去。不分晝夜，週末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不
知不覺生活圈中似乎就只剩下了自己，以及身旁魚缸中的幾
條魚。
應該沒什麼漏掉了吧？再次檢查了下紙張上有些長度的
需更改項目。揮去眼前煙霧的手拖著些不甚明顯的虛影，就
像拍照時過慢的快門留下的模糊影像。
那顆刺眼的圓球已經像個泡泡浮出粗糙的水泥平台。指
間的煙煙在不經意中早已熄滅，再次燃起，以近乎雕像般的
姿態將煙抽完。
嗯，沒有東西遺漏掉。最後一眼。窗外的景色看起來有
些怪異，一時說不上來的怪異。除了殘影和早已習慣的失去
景深感像是平面的世界外，似乎還有哪裡不同。
拉上窗簾。某種程度上陌生的床。
醫生說這狀況他沒見過，他說或許是因為營養不良而造
成。他不流暢地轉著筆，口罩上方是帶著責備的眼神。他確
定了一件事，關於我的睡眠不足。
我記不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早早就該察覺到這樣的
異狀才對。只知道直到那時才發現自身陷入如此嚴重的狀態。
那天心血來潮，在工作一夜後打算吃個早餐再睡。出了
大門距早餐店才一個短短的斑馬線，當我才踏上第二塊反著
光亮的線條，便被撞飛了出去。
幸好那台車的速度不快，但我還是抱著不斷開始脹痛的
右小腿蹲坐路邊。駕駛報了警，在警察來到前他忙著講其他
電話，看來十分忙碌，看來就快遲到。
不久警察騎著機車出現，戴著一副自以為帥氣的太陽眼
鏡。駕駛一見到警察便指著我大罵說我不遵守交通規則。闖
紅燈。
闖紅燈？我才意識到了。
像是在罰站的小人，和會隨著秒數減少加快腳步的小人。
我看不見，我看不見─
顏色。
「你都有黃疸了，你自己都不知道嗎？」醫生的口氣像
是在說我是一個白癡。睡醒後鏡中的自己，我知道哪些頭髮
又變白了，我知道眼袋腫得嚴重。但是看不見顏色的人不會
知道自己眼白泛黃。白癡。
路邊雙雙站立的郵筒一深一淺、牆上那幅萬國旗海報中
分不清法國和義大利，也不知道不小心餓死的魚是藍藍還是
黃兒。
突如其來的手機鈴聲扯著我的心臟將我拉起，具震撼力
的蹦跳傳送著一股抗議似的不快，好像就快死了那般，似乎
下一秒就要罷工。
合作的工作室打電話來說客戶還是非常不滿意這次的版
本，要在天黑前看到新版本。結束通話的螢幕顯示，距離我
躺上床未滿兩小時。一群睡醒吃飽只會抱怨的傢伙。
按下電腦電源，惺忪地瞇著眼在窗口點燃支起床煙。
天空不知道藍不藍，少年替羞澀的少女圍上一條略深的
圍巾，一群小鬼興奮地大叫跑過，帶頭的男孩手中拉著一大
串五深六淺的氣球。男孩跌了倒，氣球像是魚缸中的氣泡上
散，他抬起頭看著，幾乎就在那剎那哭了出來。嚎啕大哭。
我一直抬頭盯著，直到氣球完全溶入晴空。
打了電話。說四個字。我不幹了。
做了個夢。
有著昏黃夕陽的回憶色調，光像是半透明流動的疾風從
張開的指間劃過，及膝的鮮綠色草颯颯作響。
我能看見皮膚原本的色澤，略失血色不健康的白。車禍
的傷疤是較深的肉色。
我能看見自己的臉，正常且微微上揚的唇色。
我在笑著。不清楚是為了什麼原因。我十分開心地，在
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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