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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三章 避雪 1 白雪黑天            跳躍的火光映著兩人身外灌木和長草的影子。過了片刻,幾步之外的草木 映上了柔和的雪光,天色盡黑。   經歷適才雪中逃生的震撼,再見到殷遲這忽敵忽友的對頭,司倚真的心志 恢復了素日的堅定,要在無寧門代師父而死的短暫自棄念頭已然淡去,取而代 之的是:「我一定要尋到師父、親眼見到他無恙。殷遲既已答允撤銷決戰之約 ,我還不至於無路可退。即使殷遲親身去到無寧門廢墟之中,亦不會貿然向師 父動手。」   「只要師父不道出我主謀的真相,我便還有瞞過殷遲的可能。襲擊無寧門 的天留門人已死絕,再無對證,我說他們是韓濁宜與冷雲痴的同謀,說馮宿雪 心意已變,雖為荒誕,卻不是徹底難以編造。論言辭口才,我可高於師父多了 ,哼,他想道出真相,也說不過我的。臭師父,我就不信鬥不過你、救不了你 我之命!」   殷遲取出餅糧嚼食,手拿另一塊餅,本想拋給司倚真,略一猶疑,便不動 了。司倚真默然起身,回到馬旁取了乾糧清水,走回火堆前,喝了些水後待吃 乾糧,卻是頭痛胸悶,半點食慾也無,只皺眉望著外邊的風雪。   雪花紛揚斜飛,朔風呼號,天地間既似白晝般光明,但當她想瞧個清楚時 ,又明明只看見一片無邊的黑暗--明亮的黑暗,那是甚麼?   殷遲淡淡地說:「今年風雪來得雖早,也只不過是風雪罷了,我從小見過 很多。這天地間物態的聲勢,世上沒有一個練武的凡人肉身能及。」   司倚真望著那片雪和那片奇異的天地,只覺既惶恐又崇敬,輕輕點了點頭。   殷遲道:「畫水劍雖說以快劍斷水為旨,始終是凡人使出的劍術。」   司倚真想起康浩陵和黎紹之所練的旦夕篇,也想起自己師門所傳的迴空訣 ,不由自主地接話:「武者畢生追求使出天然事物的威力,唯其永生也辦不到 ,故能窮其一生去追求。」   背後的殷遲靜默片刻,說道:「是啊,我知道妳明白的。」   司倚真心中微動,又一次憶起過往投緣的情景,心中暗歎,定神想起一事 ,忽地側轉身子,看著殷遲道:「我初來高峻地帶,此時身體不適,你該已看 出。你若要趁我疲弱、挾持了我去要脅我師父,也不出我意外。我兵刃之技學 得雖多,練武的意志卻遠不及你,若與你專精一門的畫水劍碰上,仍非敗不可 。」   殷遲衝口說:「我怎會那樣對妳?康大哥和侍桐在無寧門時,家母雖說曾 有此意,我卻並未……並未……」猛地醒悟,她這是以退為進,故示病弱,要 逼得他自持高手身份、不願動手。他心中立刻一陣激憤,冷笑幾聲,改口道: 「處此地步,還不忘對付敵人。妳放心!便是妳不以言語迫住我,我亦決不傷 妳分毫。」   司倚真報以淡然一笑,轉頭又望了雪花半晌,道:「我知道我不該插手你 和我師父之間的事,應該由得你們自去了斷。但我……師父說得對,我本性自 私,難以袖手。」   這幾句卻大出殷遲意料,驟一入耳,他驚詫得身子一聳,險些跳將起來, 戰意不自覺地升起,旋即想到:「她既然非我敵手,斷不會無端惹我動武。」 瞪視司倚真,明知她決計不會平白無故主動挑明這樁最禁忌的恩怨,極可能又 在算計自己甚麼,卻再也作聲不得。他心念轉了幾轉,問:「司姑娘何出此言 ?」   司倚真也轉過來,朝他正面端坐。「你當真想聽?」   饒是殷遲自負聰明,撞上司倚真亦屢屢措手不及,這當中實也有著情繫她 身、難以忘情的緣故。他心知如何跟她兜圈試探也是無用,便把下巴一昂:「 殷遲願聆其詳。」   司倚真道:「好,我接下來無論說甚麼,你都不能傷我分毫,這是畫水劍 客方才的千金一諾。」   殷遲一驚,心道:「原來是這用意。她又有甚麼狠辣的計謀?」頷首不語。   司倚真望著火光,語氣平靜地道:「從我稚年時,便每年見到師父在一年 當中的一個日子裡,晨曉起身,把我和所有人遠遠遣開,自己到後山的崖上去 飲酒……那日子是八月十九。」竟娓娓細述起多年所見江璟悼念亡友的情境。   殷遲咬緊牙關,一言不發,適才他不出聲,是對司倚真心懷提防,此時不 出聲,則是為了隱忍惡毒的言語:「奸賊向阿爹挑起爭端,因而動手,以殺友 告終,他自然懊悔愧疚,不得已每年為阿爹上祭。他那等人,生平最重最愛的 只有自己,只怕他這般惺惺作態,是連自己也騙過的,他自己亦相信是真心追 懷我爹了,還自詡重義!」   卻聽司倚真話鋒一轉,突然述說起那年返家,將韓濁宜在木屋中的說話轉 述給江璟的經過。當時她的臥底身份尚未敗露,韓濁宜甚至有些欣賞這個精乖 伶俐的晚生,又自視甚高,不避諱地在她面前提起昔年舊事。韓濁宜讀了冷雲 痴的信,信中提及雙方結盟、共謀黑杉令,便要司倚真回報他的口信,提到了 殷衡生前與他單獨談判的始末。最終談判破裂,殷衡突發怪言,令韓濁宜十多 年來大惑不解。   韓濁宜在川北木屋之中,對司倚真憶述:「當年那豎子脫逃之前,曾對我 言道,他和我的交易破局,倒是助他了卻一件生平心事。他說原本他下不了決 心,既然事情這樣,他便再沒甚麼後憂,又說要趁著狠得下心,死得了,早點 兒償還舊債。」   「了卻一件生平心事……趁著狠得下心,死得了,早點兒償還舊債。」集 合韓濁宜與冷雲痴兩人的智計,都解不開這番言語的謎。兩人只認定,殷衡擺 了他們一道,偏偏他們卻又不曾在甚麼地方吃了暗虧。   唯獨江璟解出來了,因為這句話壓根兒就無關黑杉令。這是殷衡重逢江璟 、重提恩怨恨事後,死志暗決的遺言,一時興起,故意向韓濁宜宣洩出來,因 為他本來是個恣意妄為、自己也管束不住的性子。   司倚真接著提到江璟悟出這個重大關鍵後的哀傷欲絕之態,這一段她反而 輕描淡寫,只說一句:「師父想透徹了,便極為傷心。」絕不願令殷遲誤會她 有意乞憐。她的意圖,是讓殷遲知曉松州慘事當年的真相,因此賺得殷遲允諾 不動手傷她,便毫無顧忌地盡數道出。   也許現下道出,還來得及,也許已遲了。但是在她使盡心計、甚至釀成無 寧門滅門的巨禍之後,忽然有強烈的衝動,要在進一步的毀滅事態發生之前, 說出這一切。   --早一些說,豈不是還能消弭罪孽於無形?不,這絕無可能,她對殷遲 的厭憎與敵視絕無可能早一些消減,殷遲對她師父的仇恨亦如是。   或者只在這大風雪裡,在深感人力渺小的惶懼中,他倆終再有和平共對的 一刻,甚至是相互扶持……   司倚真一口氣說罷,又感頭痛,緩緩吐了口氣,輕聲道:「我說完了。」 毫不迴避地向殷遲望過去。   只見殷遲一張臉變得煞白,嘴唇也抿得全無血色,坐得筆直,左手已握住 劍柄。她心頭怦怦跳了起來!   雪片在風聲中靜靜地覆滿了兩人身周的草木岩石,過了良久良久,握著劍 的殷遲忽問:「妳的意思是,我若要查證此事真偽,除妳和江璟之外,再沒有 旁人可詢問對質了?」   司倚真道:「或許是,或許不是。」頓了頓,便剖析道:「倘若你想追究 令尊對韓濁宜是否說過那些話,韓濁宜已在魏州遭到李存勗整肅,此刻生死猶 未可知。冷雲痴聽的是我的轉述,如果你認為我撒謊,他的證詞便不可過信。」   殷遲道:「我也是這樣想。」聲調冰冷,卻止不住顫抖,左手更加用力握 著劍柄。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85.169.255.37 (英國)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emprisenovel/M.1589920798.A.50A.html ※ 編輯: D7Inglet (185.169.255.37 英國), 05/20/2020 04:53:05
ghed: 恩恩怨怨,黃土一堆。生有何歡?死有何懼? 05/20 12:00
biglafu: 何時屠盡天下 05/20 13:49
laste: 阿真 真是機關算計....雖說江湖人心險惡 但這心計城府 05/21 00:30
laste: 不知道 多少人在其言語迷惑(?)擔任工具人 供其驅使 05/21 00:35